《[天九秦时]捡了个炮灰妹妹》作者:漩涡501 文案 “对他们不公,对你我就公平吗?若不许你活,为何让我捡到你?难道这世界以作弄人为乐?” 卫庄只是出门散散心,正好捡到一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婴。送了一次没送走,那…留下来养吧,就算是捡回来的,还是要担负起养育她的责任才行。 卫枝原是个法医,有一天验尸与被验尸的位置互换,她的死因是失血过多,朝夕相处的同事只找到原本该属于她的内脏,尸体却不见了。 就算重生,那还是卫枝摆脱不了的噩梦。好在卫庄捡到了她,卫庄很强,强到足够保护她。可,她知道卫庄也只是一个人罢了,她想站在卫庄身边,她愿意站在卫庄身边,她也明白要一直留在卫庄身边就必须有价值。所以夜幕也好、罗网也罢,能为他分忧的事她一定要做,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有卫庄。 卫庄收养枝儿的时候也才十三岁,从未想过日后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只是不希望她入了岐途。他本该生性孤傲、只做绝对的强者,可枝儿是他生命中的例外,只因为她叫他一声“哥哥”。原以为是自己救了冰天雪地里的枝儿,回首过往才发现枝儿才是他生命中的光。 只是血染鲨齿的那一刻,什么都晚了。 注意避雷的点:逻辑剧情风格比较偏天马行空;有私设,不擅长刻画感情线;后妈型作者,笔下女主往往惨得不行。 更新时间:每周四、五、六、七以及逢各种节假日日更 内容标签: 武侠 少女漫 重生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庄、卫枝 ┃ 配角:紫女、韩非、嬴政、盖聂、墨鸦、张良 ┃ 其它:收养 一句话简介:执剑的手究竟选她还是选天下…… 立意:关爱PTSD患者 第1章 这孩子的来历 “你、你打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我娘!他们、” “啪———” 清脆的巴掌声环绕在小巷里。 一个女孩不言不语地掐着一个男孩的脖子,被打的男孩明明比她高大却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来不及擦一下脸上的鼻血。 “你个坏孩子!我爹娘、” “啪——”女孩不说话,又抬手补了一巴掌。男孩愣了愣,突然就大哭起来:“我要让我爹来打你!” 女孩抬起手又是一巴掌,这个男孩脸上的鼻血更多了,女孩的眼神仿佛要杀了他一般,刚才气焰嚣张的小霸王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哭着要回家:“我再也不敢惹你了,我再也不敢说你是野孩子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韩非在一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只是像平常一样随便走走,突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嬉闹声。不,与其说是嬉闹,不如说是小孩子之间的霸凌——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哑巴!怪胎!” 韩非走过来的时候,看到被欺辱的孩子正是卫枝。如果让卫庄知晓此事,他一定会让这些孩子的父母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没等韩非反应过来,卫枝的“教做人”课程已经结束了。紧接着就发生了上面那一幕。 韩非只知道,从他结识紫兰轩众人的时候,卫枝就已经在那了,不过是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她一直不会说话,紫女姑娘说,那是卫庄的妹妹,可她究竟是如何患上失语症的,紫女也不知道。她对卫庄就像红莲对自己那样喜爱和依赖,可是韩非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凶残的卫枝,和平日里安静可爱的小跟屁虫联系在一起。 更何况,卫枝刚才打人的时候,更像是在发泄什么,直到现在韩非也没发现她被这句“没爹没娘”影响心情,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这句话,而被打的男孩跑掉的时候,她脸上还浮现出一抹难忍的笑意。 这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韩非来到紫兰轩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他见到紫女姑娘,第一句话就是问“卫庄兄在哪里。” 得,又是来紫兰轩找男人。紫女无奈地给他指了指方向:“他在自己房间里。” 韩非马上跑进去,卫庄正在阅读典籍,见韩非这样直接来找他,还有点奇怪:“什么事?” “哦、我…我来看看你。” 卫庄还以为韩非又是来“调戏”他的。 韩非见卫庄不搭腔,马上转移话题:“卫庄兄,枝儿去哪里了?” “玩去了。”卫庄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这篇典籍。 “卫庄兄,枝儿才七岁,又不能说话,你真的放心她自己跑出去吗?” 卫庄再次抬起头来,“怎么了?” 韩非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于是立刻转移话题:“没、没怎么,枝儿在很多地方和卫庄兄你还挺像的…” “我问你到底怎么了。”卫庄很清楚,韩非绝不是喜欢聊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人。更何况他今天突然过来说这些,一定是有什么事。 韩非只好告诉卫庄自己看到卫枝被人取笑的事,末了还加上一句“她已经打过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了。” 卫庄听罢,暂时卷起了竹简,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 对于卫枝会打那些挑事的孩子,卫庄一点也不奇怪,他的思绪,开始飘回他刚进鬼谷的日子。 那天,他输给师哥之后,走了一条小路,独自下山散散心,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经过一片树林的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个婴儿在哼哼些什么,却不是哭声。 卫庄顺着声音走过去,果然找到一个婴儿,是个女婴。那孩子小小个,身上连一条包裹的布都没有,好像刚出生。她的身上和身边有一大片血迹,身子冰得吓人。让人没想到的是,她看到卫庄时居然露出了笑脸,卫庄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可能再有别人经过这里把她带走。而且天色已经不早,若这孩子真被野兽叼去,怕是活不了。想到这里,卫庄就抱着这个孩子,回了鬼谷。 他对师父和师兄解释道:“捡的。” 这种路边捡个小猫小狗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小庄,今日天色不早,你把这婴儿带回来也实属无奈。明日天亮,你就寻个靠谱的人家,把她送走吧。”师父如是说。 “是。”卫庄早就想到鬼谷是不可能养个孩子的。 “今晚,你先照顾她一下。”师父说完,就让两个徒弟先去休息了。 毕竟是卫庄捡回来的,那就由他负责到底,还不需要盖聂来帮忙。 卫庄准备帮这孩子洗洗身体,然后再休息。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抱回来的孩子一直安静如鸡,根本不似别的孩子那样爱哭闹。 他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他把那孩子先扔进木桶里,然后自己跳进去。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孩子就发烧了。为了引起卫庄的注意,从早晨开始她就在咳嗽。卫庄一摸她的身体,才知道她发烧了。这下,还得把她养好才能送走。 鬼谷子找来自己医家的朋友给她医治,虽然不是重病,但是—— “小孩子喝不下去这倒胃的苦药,向来都是母亲喝掉化为乳汁喂给孩子,你们三个大男人…” 卫庄看着眼前的婴儿难受的样子,还是决定先煮药。还没想好怎么给她喂药的时候,她居然自己喝掉了那苦得倒胃的药。直到这时,卫庄才想起来自己都没听到她哭闹过。 谁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到底是为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捡来的女孩———— 2019年,萧绒30岁,从事法医工作的第四年。毕竟医学生五年本科三年硕士,毕业时就已经不小了。相对于别的城市来说,G市的治安不算好,需要用到她这个法医的案件,大多都是抢劫案一类的暴力犯罪,需要她去从伤者身上验伤、取证。解剖尸体,她也碰到过,有杀人案,也有意外死亡的。 除了工作,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拉小提琴,一直到高二分科之前她已经学了八年小提琴,如果不是学医对她的诱惑更大,她真的会继续音乐这条路。自她十八岁开始读大学以后她一直把小提琴当作除学习外第二重要的事,工作后小提琴是她排解压力的方式。她的同事有时会揶揄她,如果不做法医做刑警,配上小提琴,妥妥的福尔摩斯。 最近,G市接连出现特大杀人案。最开始发现尸体的地方在一栋别墅里,七个大学生租了这栋别墅开patty,时间到了房东来收拾房间,却发现这些学生已经被虐杀在这里。场面惨不忍睹,房东应该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二次发现尸体——严格来说是尸块。是在下水道里。通过捡回来的尸块,萧绒判断死者有五个人,而且也是被虐杀的。但是凶手不是上次那个人。 警(jing)方初步判断凶手不止一个人,不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萧绒也没日没夜地在办公室整理证据,试图理清楚一条线索,反反复复检查每一具尸体,每一块尸块,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件事。很快,她发现虽然两起案件虐杀手法不一样,乍一看不是一人所为,但是受害者之间有一些共同点:每个受害者都被检测出来服用过某种催吐的药;每个受害者身上都少了一样器官,或是牙齿、或是耳朵、或是眼睛,而且少的这些器官,都遵循“男左女右”的规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虽然非常少,但是第一起凶案的其中一名死者身上有第二起凶案使用的凶器所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身上的外伤最多,应该是反抗的最厉害,所以在场的凶手情急之下补了这一刀。”萧绒报告说。 她提出这两起案件的凶手或许根本就互相认识,甚至可能是一起作案的。 没等理出凶手的线索,G市就又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三具尸体和第一起案件的虐杀手法极其相似,凶器完全是第二起案件的凶器,并且同时满足“催吐药物、缺少器官”的特点。 随着三起案件被并案,萧绒失踪了。 那天晚上,萧绒加班结束已经凌晨两点了,第二天是工作日,所以大多数人在今天没什么夜生活。萧绒在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一边吹口哨一边转钥匙,看起来很开心的男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萧绒觉得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警(jing)方的推断是对的,这次的的凶手是团伙作案。这是一个变态集中的团伙,他们信仰奇怪的邪典,称自己根据他们所谓的“天父”的指引完成仪式,每场仪式都是他们献给“天父”的作品,所以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和地点。还要遵守杀人杀单数的规则。 七、五、三、一。萧绒是最后一个。 独居的萧绒最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早就被盯上了。 他们把她带到最后的地点:远离城市的老旧锅炉房。 他们说,萧绒必须是最完美的作品。 那天,萧绒的遭遇比之前的受害者都要痛苦。 她在失血过多中痛苦的死去,再睁开眼,她是一个婴儿。 萧绒以这种方式逃离了那场炼狱。 这副身体的主人刚出生就被遗弃在深山中,这里人迹罕至,原主人还没有遇到能接纳她回家的人就已经冻死在山林中,萧绒的灵魂便附在了她身上。 她知道这样活不下去,所以尽可能地发出声音,希望有人能捡她回家。 许是命不该绝,身体被冻僵的她真的被卫庄捡到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死前的经历太过恐怖,在她看到卫庄的一瞬间,她就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卫庄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女婴,虽然不哭不闹,从不影响他练功,也不影响鬼谷的日常生活,但是卫庄在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一路爬过来往卫庄怀里钻,他可以感觉到这孩子非常黏人,她好像非常不想离开。 半个月后,她的病才好全了,卫庄再次把“送走这个孩子”提上日程。 一路上,她紧紧抓着卫庄的衣服,靠着卫庄的身体,用全身在抗拒“离开”这两个字。卫庄非常奇怪,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会意识到这种事才对。但这毕竟是师父的命令,他还是顾不了那么多,必须把这孩子送走。 夜晚,卫庄把女婴放在一户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门口,放下的时候她居然说话了,虽然不清晰,但是卫庄还是听出来她在说“不要”,然后,她居然哭了,这是半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哭。 卫庄难得地犹豫了,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庄。” 卫庄回头,道:“师哥?”他还以为是师傅让他来的。 “我来看看,毕竟难得遇上这样不哭不闹的婴儿。”可没想到一来这就看到她在哭,盖聂说,“现在…她可能是不想走。” 卫庄没有回答,过了很短的几秒,他就敲响了木门,然后二人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从里面出来了一个女人,发现了孩子之后并没有想抱回家的意思,很快一个男人也出来看情况,这对夫妻一张口,卫庄就听出来了这个男人的不怀好意:男人觉得娼寮应该会愿意出个好价钱买这女婴。女人则是向男人表示家里没有多养一个人的能力。最后女人还是把门口的女婴遗弃到了别处。 卫庄和盖聂一路跟来,等女人走以后,抱走了再次被遗弃的婴儿。 盖聂抚摸了一下女婴的脑袋,“没有被刚才那户人家收养,可能是好事。” 看着被别人摸摸头就乐开花的女婴,卫庄也默认了盖聂的话。 “还要换一户人家吗?”盖聂问,“师父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两句话的切换有点突兀,卫庄明白了。 “以后,她就叫卫枝。”卫庄的嘴角稍微上扬了一下,“希望师父他老人家能同意。” ——至少,你努力过了。卫枝心想。 鬼谷子看两个徒弟都没有把孩子送出去,也勉强同意了把她养在鬼谷,毕竟她不吵不闹,半个月来都没有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活作息、学习以及练功。 “只一点,她不是鬼谷弟子。” 从此以后,卫庄承担起了做她哥哥的责任,卫枝自然就认了盖聂这个师兄,然而鬼谷子从来不许她叫他师父,所以卫枝一直称呼鬼谷子“先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我本人之前在乐乎和贴吧连载的秦时明月卫庄同人文的重置版,在贴吧叫《卫枝》在乐乎叫《幽窗冷雨一灯孤》,因为越看越觉得原来写的版本有很多地方不尽人意就决定重新写一遍,本人在各个平台的ID都叫漩涡,当然在各个平台上都没什么粉丝就是了… 第2章 “我要定你了” 能顺利生长到会说话的年纪,不得不说全靠她自己坚强。鬼谷子总说她是卫庄抱回来的,卫庄应当负起责任,所以常常不到必要的时候不帮忙照顾卫枝,两个徒弟又根本不是会照顾小孩子的人。不是卫庄给她喂饭忘了试温度,就是盖聂帮她剪指甲剪破了手指。卫枝心里那是真的苦,非常想让他们由她去吧。 没经验归没经验,他们对卫枝还是非常温柔的。师兄弟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相对于卫庄来说,盖聂的温柔会直接通过行为表现出来,不过在别的方面就比较内敛;卫庄看起来谁都不在乎,恨不得怼天怼地,实际上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就是傲娇起来谁都不认。求学于鬼谷,他们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卫庄总对儿女情长嗤之以鼻,盖聂总是疏远身边的人,因为他们不能有弱点。 一天,卫庄带了两个老虎的头回来,看起来是刚杀掉的。 “死了。”他说的毫不在乎,“死了一个,活了一个。” 今天是他们第一个考验的日子。卫枝在房间里,还是能听到外面他们在说什么。她倒是在想鬼谷子设置这场考验的代价,那四个人,最少有两个人会被吃掉,为什么要让他们搭上性命完成鬼谷的考验?他们跟卫庄、盖聂素不相识,这么死了真的挺冤……如果他们本是恶人,那这场考验,其实任由他们被咬死不就好了吗? “对啊…那种人真的该死……”卫枝心里的声音无比清晰,到现在,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回忆那间锅炉房里发生的事,每当半夜被噩梦惊醒,她都会往卫庄身边靠一靠,卫庄很强,强到可以保护她,后半夜她会一直这样默念,到自己再睡着为止。 此时的卫枝已经到了会说话的年纪,卫庄等了一会儿盖聂,见他还没来,卫庄就在征得师父的同意后,自己先去处理这两颗野兽的头颅。回来以后,顺便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一下。 鬼谷子想,他这是不想被卫枝看到。也不知,卫枝的出现对卫庄来说,是好还是坏。 入夜,卫庄回了房间,卫枝正从床榻上下来走向茶壶,向前伸着手,像是走不稳急于抓住什么,又像是想喝水。 她看见卫庄进来,立刻站在原地,原本伸向茶壶的手转向卫庄,兴奋地喊“哥哥!哥哥!”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卫庄走过去。 卫庄则是惊讶于——她会走路了!卫庄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走路也能让自己心里产生不小的波澜,明明是顺路捡回来的孩子。 她很快就走到了卫庄跟前,扑在卫庄腿上;卫庄也顺势把她抱起来,说实话,他抱孩子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哥哥,我想喝水,帮我倒水好不好?” “你刚才怎么自己不倒?”卫庄心想她刚才都快走到茶壶旁边了。 “我想先让哥哥抱。” 卫庄拿她还真没办法。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一般小孩子学说话学的这么快吗?疑惑归疑惑,回想起自己带孩子的种种,卫枝早点会说话简直就是求生欲的表现。他也就当她是比别的孩子聪明而已。 从卫枝会走路开始,她就没有落下过鬼谷弟子该学的一切内容。 卫枝喜欢卫庄,枝儿心里满满的全是卫庄。她不想成为卫庄的弱点,她也知道乱世能够结束,这一切结束了她就有机会向卫庄表明心迹。在此之前,她愿意一直做卫庄的妹妹,辅佐他,也许偶尔可以趁自己还小吃一下卫庄的豆腐。总之卫枝很努力地在练习剑法,学习鬼谷的纵横之道,希望她日后不要拖累卫庄。她人既已在鬼谷,只要想学,哪里有学不到的。再说了,鬼谷子不许她正式拜入师门、做鬼谷弟子,反而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度:纵与横她想学哪个就学哪个。 每次鬼谷子给卫庄与盖聂上课的时候,枝儿就坐在树底下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还得卫庄把她抱回去。 直到某一天,枝儿又睡着了,卫庄照例来抱她,没想到枝儿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卫庄的时候猛地向后躲了一下,结果头直接撞在树上了。 “怎么?”卫庄对她的反应很奇怪,“你怕我?” “没、没有…”枝儿揉着脑袋,“我做噩梦了…” 噩梦?一岁的孩子能知道自己做梦了都是奇事,枝儿居然告诉他自己做噩梦了?卫庄有一点小小的惊讶,同时,他也注意到枝儿脸上流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表情。 “是梦而已,不是真的。快回去。”卫庄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快,又过去了一年。自从枝儿上次说自己做噩梦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树底下看过书,取而代之的是她经常整日呆在竹筧旁边发呆。 一天早晨,盖聂做好了饭菜,枝儿正在竹筧边发呆,他随即走过去叫枝儿,没想到刚碰到枝儿的时候她突然惊叫一声,向旁边跑了好几步,之后不慎被竹筧边的石头绊倒,摔了一跤。 她的反应可是吓坏了盖聂:我就是来叫你吃饭而已,又不是要打你…… “枝儿!”盖聂把她扶起来,“没事吧?” 枝儿摇摇头:“师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怎么了?”盖聂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上,确认没什么伤口之后才问道。 枝儿摇摇头:“我没事。师哥,是不是该吃饭了?我去叫哥哥和先生。”说完,她冲盖聂微微欠身就离开了,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盖聂。 入夜,卫庄半夜顺手摸了摸身边,却摸不到枝儿,顿时清醒不少,马上起身离开房间,刚出去就听到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枝儿是半夜饿了去找吃的,等卫庄大摇大摆地推开门走进去才发现枝儿正趴在地上很仔细地擦着厨房的地面。 “枝儿?”卫庄疑惑地走过去,“你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枝儿的动作顿了一下:“哥哥,是我吵着你了吗?” 吵倒是不吵,只是她的行为太过奇怪。 “哥哥,我睡不着,想找点事做。” 卫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不看自己这个问题:“枝儿,看着我。” 枝儿却没有反应,只是折起抹布,跪坐在原地。卫庄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哥哥…我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枝儿抓住了他的手,“我梦到…我被人囚禁,被人砍掉手脚,被人开膛破肚挖眼削耳……我真的好疼…” 只是这样,并没有办法让任何人理解她的恐惧。毕竟那只是梦罢了。 卫庄看着被她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厨房,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在你身上,你动一下试试?”说着,卫庄抓住她的手放在她的脸上:“你再摸摸,你的眼睛耳朵都在。” 枝儿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想哭。 “别怕,那些事不会发生的。”卫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最近表现得很怪异,都是因为被噩梦困扰吗?” 枝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别总是沉浸在这些自己吓自己的事里,下次害怕直接叫我。” 卫庄感觉到自己臂弯里的女孩缓缓后倾靠在他胸口,慢慢侧过身,抬起自己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哥哥,你会保护我吗?” “会。” 这个人,卫枝要定了。 枝儿与同龄人的不同之处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除了打扫,她的勤奋好学鬼谷子看在眼里,乖巧听话也和同龄人形成鲜明得不能再鲜明的对比。日日夜夜都面对一个人畜无害还特别善解人意的孩子,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很快,卫枝就成了鬼谷的团宠。 有一天,鬼谷子派给他们一个任务:自秦国坐拥巴蜀之后便与楚国有大片交界,秦楚交界处有一个小村落,坐落在来往两国最近最便捷的一条路上。近来这里失踪案频发,甚至连两国来往的使者都在这里没了音信,严重影响两国的关系。这次要他们去调查一下,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师父安排完任务,卫枝偷偷跑去见了师父:“先生,我可以和哥哥一起去吗?” “你太小,去了只会添乱。”如果她再长大一些,师父可能会直说:你不是鬼谷弟子,不能参与鬼谷的考试。 卫枝也不再纠缠,回了卫庄的房间。此时,盖聂和卫庄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出发。卫枝看着要走的卫庄,不知道这个“交界处”究竟在哪里,只觉得在这个年代去哪里都是出远门。看着卫庄收拾行李,她一晃神,没管住嘴,喊了一声:“哥哥。” 卫庄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会不会永远陪在枝儿的身边呀?” “不会。”他的回答没有一点点犹豫。 对这个回答卫枝显然没有料到,但是倒也触动不大,毕竟卫庄说的根本没毛病。这个问题,就是拿来卖个萌而已。 卫庄早已习惯,这个孩子从来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他甚至没有去想现在的沉寂是不是卫枝心里难受,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卫枝现在正在研究鬼谷子所说的交界处,她找出房间里的地图,既然他特意提了是秦国坐拥巴蜀之后才有的,那这个交界处应该在两千年后的四川及周边地区。自古以来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往来最便捷的路…其实也不难找。 “枝儿,”盖聂本想进来找卫庄谈这次的出行计划,进来发现卫庄不在房间,只有卫枝对着地图出神,“小庄去哪了?” 嗯?卫枝也是才发现自己的哥哥早就不在房间里了,“我也不知道…”随后她问道:“师兄,您找哥哥有什么事?等下我帮您告诉他。” “哦,那倒不用,”盖聂回答,“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没发现卫庄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发现盖聂什么时候进来的,如果不是盖聂叫她,她估计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 “这张地图,我想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在哪里。” 地图? “你,看出来什么了?”盖聂问。 “s、、巴——属地形的限制,先生说‘来往最便捷的路’不是只有巫山一带了吗?”好险,差点脱口而出四川盆地。 盖聂恍了一下神:她就两岁多一点的年纪,不哭不闹不贪玩,每天读书习武,师父不教就缠着他们两个做老师,反正该学的一点也没落下。别的孩子到七岁八岁都还“狗都嫌”,怎么她的思维就这么缜密。 在这个安静的间隙,卫庄回来了,盖聂也就和他开始商议这次出行的计划、安排。很快,卫庄一把拿走了地图,出门在外地图可不能没有。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卫枝默默的回了房间。很快,她又跑了出来,到鬼谷子跟前,鬼谷子打坐,她也打坐;鬼谷子看书她也看书,终于鬼谷子忍不住问她:“枝儿,你为什么跟着老夫?” “因为跟先生在一起能静心,我想尽快成长到能和他们同进退的水平。” 鬼谷子心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表面上也没说什么,只是由她自己学。两个徒弟不在的日子,有个小孩能在这里陪他,也算是给鬼谷一点生气。否则,偌大的鬼谷,就鬼谷子一个老爷爷,不是太冷清了? 三天后,鬼谷子要下山,可他怎么也不能完全放心卫枝自己在鬼谷,毕竟年纪大了爱操心是每个时代的通病,更何况这个“团宠”还是个女孩子,那两个徒弟都是一个顶十个的汉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卫枝终于和鬼谷子一起下山了。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离开鬼谷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她对这并不好奇。 鬼谷子带她来到了城内,见了这里的郡守,看着郡守对鬼谷子毕恭毕敬的样子,卫枝切身感受到“一怒而诸侯惧”不是个传说。 带个孩子出来与平日鬼谷子的形象不符,郡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并不适应。 “先生,我可不可以借一篇文章去旁边读啊?”卫枝悄悄问鬼谷子。 “你自己向大人借阅。” 卫枝转而跑到郡守跟前,“大人,我能不能向您借一篇文章来看呀?” 郡守先是惊讶于怎么她还这么小就能自己读书,识字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然后才感叹了一下这孩子真乖。 后来,在鬼谷子与郡守谈话的全过程中,卫枝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卫枝将竹简卷好、系好,交回郡守,才和鬼谷子一起走。郡守则是匆忙放下竹简,送鬼谷子和卫枝出了府邸。 鬼谷子却没有准备立刻回去,反正难得带这个团宠出来,多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卫枝倒是开心了,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平日在鬼谷怕是被闷坏了,卫枝都快忘了曾经自己也是在那么繁华的城市生活,本来就是个海螺人。难得出来放飞自我,卫枝当然是兴奋的不行。 鬼谷子表面波澜不惊,还提醒她跑慢点,其实连荷包都准备好了,既然卫枝难得出一次门,那就稍微满足一下她的一些小要求也不是不行。 不过卫枝始终没有张口问鬼谷子要任何东西,她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没那么喜欢。 等卫枝觉得累了,鬼谷子准备带她去吃东西,却在路上又遇到了郡守。 “大人这是?” 郡守擦了一把汗,道:“先生有所不知…” 原来,在鬼谷子刚走没多久,便有人向郡守报告:“启禀大人,城东有人发现一具尸体。” 郡守一听,立刻命令他叫上令史前往现场,这才碰上鬼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很想写一个温柔的卫庄 第3章 第一次任务 案发地离得也不远,鬼谷子也一起去了。 案发现场在一间房子里,门口有人守着,外面就是一层一层的围观人员。穿过围观的人群,卫枝刚准备看看现场就被鬼谷子挡住了眼睛:“你别看。” 卫枝轻轻挪开他的手,轻声说:“先生,我没事的。” 鬼谷子与郡守了解现场的时候卫枝也听了一些,简单来说,死者是一个男性,周围人对他的印象就是普通、独居,不像是有仇家的样子。趁他们在说话时,卫枝偷偷到了尸体旁边,经她观察,房内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尸体脸上、腿部、肩膀有几处瘀伤,都没有出现在致命的部位,这些是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一些衣物覆盖比较深的地方她还看不到,所以不能推断;根据尸僵程度、尸斑的形态以及角膜的状态,她初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48个小时;从她能看到的地方找不到致命伤,尸体身上和周围没有明显的血迹。 “枝儿,你在干什么?”鬼谷子先注意到她在尸体周围看的是津津有味。 “先生……”卫枝能怎么办呢?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啊,“先生,这个人已经死了两天了。”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首先是尸体身上有尸斑,按压尸斑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从这点来看他的死亡时间至少有六个时辰,其次结合尸体的僵硬情况,尸僵已经褪去,说明死亡时间超过十五个时辰;最后,我刚才看了一下尸体的眼睛,瞳孔已经无法辨认,角膜明显是混浊的且呈白班状,这是死了两天的特征。” 令史惊了:“尸斑?眼睛?” 卫枝很认真的点点头,到尸体跟前,拉着令史认真的科普起了什么是尸斑、这具尸体的尸斑特征、人死亡后眼睛部分的变化等等。 令史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卫枝却说的头头是道,让人不敢不信。 “要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还要进行进一步的尸检。”卫枝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尸体检查。” 鬼谷子最终不同意卫枝继续待在这里,他大概推断了一下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当然原话是说“此人是被杀后再被凶手搬过来的。”接着向郡守道别后就立刻带她走了。 半路上,鬼谷子终于还是问她关于尸体的奇怪的知识都是怎么知道的,卫枝却解释说是自己从书上看的。 “枝儿!你可知撒谎是多么恶劣的行为!”鬼谷子突然呵斥道,“鬼谷从不收录爰书,就算你趁老夫和郡守谈话的时候看了几卷他那里的爰书,那书中也未见记录你所说的尸斑。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 “先生,枝儿没有撒谎,”卫枝委屈的快要哭了,“枝儿真的找到了写着这些内容的竹简,枝儿可以带您去看!” 其实,早在卫枝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她就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把现代法医鉴定的知识默写下来,然后找地方埋起来,就是为了防止日后有人怀疑她为什么对尸检这么熟悉;更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是她的笔迹,她特地练习左手写字,竹简上的内容都是用左手写的。 她现在很顺利地把鬼谷子带到她埋竹简的地方,然后说自己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竹简,尸体的相关知识全是从这里学的。 鬼谷子翻开竹简仔细阅读了很久,终于撇下一句“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命令她以后不许再看这些竹简,便没收了所有竹简。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没多久盖聂和卫庄也回来了。 “哥哥!师哥!”卫枝超级开心地扑过去,“你们终于回来、” 话没说完,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卫庄的裤腿、在她能抱住的位置上,有一只正在蠕动的白色虫子,仔细一看,那不是她跟腐尸打交道的时候常见的蛆宝宝吗? 她拽了一根草,把那条蛆宝宝取下来,卫庄正奇怪她怎么跑过来跑到一半就停了,现在看到她抓虫子才明白过来。自己身上怎么会沾染这种东西?卫庄有点犯恶心。 卫枝小心的把这条蛆放好,问道:“哥哥,你们去过什么地方呀?” “等下你就知道了。”卫庄回答,因为等下要给师傅汇报,她听了就知道了。 “哥哥别动!还有。”说完卫枝又抓了一条,“你们这是接触过什么高度腐败的东西吗?怎么身上沾着这么多。”说完,她开始检查盖聂的衣服,“师哥,你身上也有小虫子,不是蛆,是…埋葬甲的幼虫。”这下更能肯定他们接触过高度腐败的尸体。 二人当场被恶心到赶紧洗澡换衣服,卫枝则趁这个时候从他们的衣服上捉虫子、找虫蛹,并且研究起了这些幼虫。 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用了两天时间,通过这些幼虫的长度、大小,卫枝推断他们在那里不小心蹭到衣服上的应该是虫卵,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有一些没有随着颠簸掉落的就孵化了。 等他们向鬼谷子反映的情况的时候,卫枝已经搭了一个简易的培养皿,想看看那些东西的成虫再加以判断。听他们的讲述,那座村子并不大,全村有二百人左右,村民相处的不是一般的和谐,村里人非常热情好客,盖聂和卫庄明着暗着观察、调查了整整四天,村里的人从初见他们到最后送他们走,唯一的异常就是过分友善,但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和失踪案有联系。原本他们是真的没发现疑点的,但是卫枝抓到的虫子让他们意识到情况没那么简单,他们连一只死老鼠都没见,更不用说什么高度腐败的尸体。在卫枝看来他们描述的村子简直不像真实存在的,自古以来哪个村头没有有聊村尾八卦的大妈呢?再加上明明他们身上沾染了食腐性的虫子,却完全没见过尸体,怎么都说不通吧。 能藏的如此滴水不漏要么是高手,要么极度狡猾,可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虫子也不能证明那里一定有人类尸体。谁都没有办法。鬼谷子也让两个徒弟回去休息,此事从长计议。 又过了七天后,卫枝带卫庄来到她培养幼虫的地方:“哥哥你看,那天从你们身上捉来的虫子,我把它们养大了。” “你养这些干什么?!”卫庄完全不能接受她的这种行为。 “哥哥!”卫枝说,“这些成虫能证明你们去的地方一定有人类的尸体,不是牛马那些牲畜的尸体。”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我从那些文章上看到的!” “什么文章?” “小庄。”鬼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说的是这个。”鬼谷子拿着竹简缓缓走来,“不知这是谁藏起来的,被她翻出来还看了不少。” “师父,是徒儿对她管教不严,竟没发现她在看这些东西。”卫庄正准备向师父请罪,卫枝看着那些成虫心里叫苦不迭: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确实很难,那又能怎么办呢,自己也没有柯南的麻醉针和变声器呀。 鬼谷子却不觉得她在说谎。现在无法证明这些竹简上写的是对是错,昨日郡守来拜访过他,特地提到卫枝上次对那具尸体的判断准确无误,帮他们顺利抓住了凶手。 “枝儿,你自己回去,老夫和小庄有话说。” “是。” 待卫枝走远了,鬼谷子才对卫庄说了枝儿对尸体颇有研究的事。 “这竹简究竟谁藏在鬼谷的,现在为师还没有头绪,里面的内容都在分析尸体的形态,但大多无从考证。”换句话说他们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但是据郡守所言,枝儿的分析是对的。” 看着枝儿培养出来的埋葬甲还有苍蝇,为了防止它飞走、爬走,枝儿早就用植物的胶状分泌物把它们粘住了。 “师父,您找到的竹简,是否有记录埋葬甲的知识?”卫庄问。 “没有。” 卫庄还记得枝儿一眼就认出了哪些是蛆,哪些是埋葬甲的幼虫。如果师父发现的竹简上没有,她又是在哪里看的呢。 “师父,依您之见,那座村子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调查?” 鬼谷子沉思半晌后,道:“随我回去。” 这次鬼谷子的安排是重新调查那座村子的失踪案,并且这次带卫枝一同前往。鬼谷子不止要两位徒弟完成测试,更要知道卫枝的与众不同究竟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一早,卫庄、盖聂和卫枝三人就出发了。晚上,他们赶到了驿馆,在此休息调整。盖聂和卫庄商定,如果枝儿说的是真的,那里的情况就有可能不受控制,一旦遇到任何危险,保护好卫枝是第一要务。 只有卫庄和盖聂的时候,他们可以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两天多就可以赶到,现在卫枝还小,受不了那样折腾,于是他们只能稍微慢一点走,用了三天的时间才赶到。 到了村子以后,卫枝发现这里确实和盖聂、卫庄说的一样,是个十分和谐的村子,村民的相处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而且确实非常友善—— “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又能迎来二位先生,实乃此地之幸啊。”一位中年人自称是村长,得到村民的通知以后立刻跑来迎接他们,“二位还带了一个如此惹人爱的孩子,对我们来说真是极大的幸运啊!今日我们要给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家庆祝他的生辰,如此重要的仪式,请几位务必参加!” “多谢村长,”盖聂说,“我们再次叨扰,还望乡亲海涵。” “诶!不叨扰,不叨扰。”村长一边陪着笑,一边带他们去庆祝现场,路上还是三句话不离卫枝,看起来似乎对她喜欢的紧。 对于鬼谷二人为什么又回来,村里没有一个人好奇,反而异常的友善,一致欢迎他们一起参加庆祝仪式。而且都对卫枝这个孩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三人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一点也没用上。 随着村民越来越兴奋,卫枝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上不完的美食,载歌载舞的各种娱乐活动也从不间断。为了安全起见鬼谷弟子从来不吃别人准备的食物,好在村民也不强求。 “哥哥,你们上次来,村民也是这样的吗?”卫枝悄悄问。 “没错。”卫庄回答,“上次他们说村里每一年都要举行一个仪式,庆祝冰雪消融。” 举全村之力,举行这么盛大的仪式,而且距上次鬼谷二人离开也才十二天,这个村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富裕,怎么一副恨不得天天过年的样子。 由于卫庄和盖聂目标太大,卫枝几次想先行离开调查这里到底有没有被藏起来的尸体,都被几个村民挡住了去路,他们无一例外地露出极其友好的笑容,拦住她、拉着她往庆典中心走,连措辞都一模一样:“小妹妹,你急着走什么呀?看这里多好玩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别走了。” 卫枝每次都挣脱开立刻跑回卫庄身边,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意识到村民都在刻意盯着他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回去再说。”卫庄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要想短时间内立刻准备好一场这么大的庆祝仪式确实不易,但如果所有物品都是早早备好,只要村长一声令下就能即刻拿出来,加上全村人超乎寻常的和谐共处,短时间内演一出戏给他们看也不是不行。 越想越多越观察越不对劲的卫枝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的活动结束,住进村长安排的房屋后,就赶紧跟自己的哥哥和师哥讲了自己的推断。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拖住你们,阻碍你们调查、方便监视你们,所谓的庆典都是在演戏而已;或者还有更可怕的,每次有人来这里,他们都要找个理由举行这样的庆祝仪式,但其实,庆祝仪式就是他们杀人的仪式。” 卫庄和盖聂对视一眼:这两个鬼谷传人能想到的事,这个小丫头也能想到,实在是太没有成就感了。另外,卫庄不禁怀疑自己平时有没有在不经意间教她一些这么阴暗的事。 “还有一个问题,”盖聂开口提醒道,“我们来了两次,都没有见到年纪与枝儿相仿的人。” “他们今天对枝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卫庄作为枝儿的哥哥,一整天被村民问的浑身不自在,“既然那么喜欢孩子,怎么自己村里一个都没有。” “他们不是喜欢。”卫枝又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们的表现更偏向…病态,他们表现出来的这种浓厚兴趣是不正常的。” 病态?结合语境就是不正常的意思吧。两个鬼谷弟子心里先猜起了字意,才表示认同她说的话。 接下来怎么办?现在天已经黑了,他们不能打着火把出去找证据,目标太大。更何况火把的照明条件也没有那么好,找尸体,卫枝还是需要探照灯的。 盖聂和卫庄决定轮流出去监视村民,必须留一个人陪着卫枝。卫枝却拒绝了:“我想出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什么东西。小的找不到,稍微大一点的不至于看不到。”就算现在是晚上,天上不是还有月亮吗。 卫枝没有问他们上一次都去过哪里,他们要调查村子,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村子里哪还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现在卫枝执意跟着他们走完上次他们走过的地方,就是想挨个排查。 最先去的肯定是村长的家,就像卫枝之前说的,这里不是什么有钱的地方,连村长家也是用稻草当帘子,挡在窗户的位置。通过缝隙,看到村长在收拾房间。而他房内的陈设也没什么值得查的。卫枝在村长房子的院落里查看,希望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然而这里实在太黑了,眼睛确实看不到什么有用的,在她边走边查看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还试探性的在地上掂了掂脚。 第4章 他跟过来了! “空的。”虽然她脚踩的地方铺了土、种了草,极大地掩盖下面有暗门的事,但是卫枝还是感觉到这片地下是空的。 卫庄突然冲过来,卫枝只觉得眼前村长的房子一闪而过,她就被卫庄抱到别处躲了起来。 “有人。”卫庄捂住她的嘴,低声提醒。 卫枝想着刚才他们的速度之快,突然明白了:他们两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轻功是必修课,早就融入了他们的生活,走路的时候当然会习惯性的使用,不会像她这样每一脚都踩的那么重那么实,所以很难发现刚才那个地方下面是空的。 卫庄他们眼看着五个人走过来,第一个守在院落的大门跟前,第二个在院落周围的篱笆外巡视,第三个守在村长房子的门口,第四个在窗户前,最后一个慢悠悠地进去了。这几个人,无一例外地都挡着脸,完全看不出来是谁,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前四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唯独第五个进入村长家的人不是。 上次村长这里一直是很太平的,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卫庄把枝儿送回去,盖聂绕过所有人在房顶上听他们讲了什么。 卫枝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卫庄,卫庄安置好她之后立刻赶回去和盖聂汇合。在房顶上,盖聂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卫庄准备等下再问他自己错过了什么。看盖聂的表情,应该会是比较重大的事。 接下来这个神秘人说的话就很有意思了。 “李先生啊,老身真的尽力了,那鬼谷弟子之前都走了,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还会回来。老身……老身求您了、” “老村长!我不是都说了吗,这次再骗过去就好了,他们太精明了,下毒我们没法得手,来硬的我们全村人都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好好好,多谢李先生,多谢李先生。” “我再跟您强调一遍,那个小姑娘,可不能随便放走。都盯着点。”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明天,不能再举行庆典了,生辰嘛,不能天天过,等下叫各家都把该藏的藏好,他们找不到什么东西,也不会一直待下去。” “先生放心,老身已经跟各家各户打好招呼了。” “他们想找什么就找吧,您可是要亲自盯着,他们去哪里你都找借口跟着,随时派人向我汇报;这件事不能拖,他们不走,我们就没办法再找新血液。” “老身明白,定当尽心尽力。” “哎——想想我刚到这的时候,你们的生活多混乱啊,看看现在,和睦、有秩序,也没那么糟心的孩子又哭又闹。” “先生的大恩大德,老身铭记。” “咱们的神,记得保护好。” 年轻人这就走了,卫庄和盖聂没有立刻分析他们所说的话,而是根据卫枝的口述找到暗门,却发现这里是锁上的,看着村长房子透出来的光,卫庄赶回去确认枝儿的情况,盖聂跟上刚才的年轻人探清他的底细,他们决定稍晚一些再来村长家找钥匙。 好在村民此时还没开始动手,卫枝还是安全的。实在是太晚,卫枝早就累的不行睡着了。卫庄确认房间内安全之后就出去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监视,应该是因为村民还没有开始行动,所以监视也是没有的。 盖聂来到这个年轻男人的家,听到他在吹口哨,吹的很开心,一路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回了家也就是换衣服休息。盖聂在他家的院落找了一圈,找到了部分被切碎的树干和树根,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问题是他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 眼看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盖聂回去和卫庄碰头。 “在你来之前,他们说了村里为什么没孩子的事。”盖聂说,“因为,那个年轻人。他号召所有人,驱逐十岁以下的孩子。” 卫庄觉着村民的脑子应该有问题,没孩子的就罢了,有孩子的人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说扔就扔呢:“村里人为什么会听他摆布?” “他们说话的时候,村长提到那个‘神’是他带来的。”盖聂回答,“村长提到,他在两年前突然出现。当时大批村民身患怪病,他出现之后不仅治好村民的病,还帮村民消除鼠患,似乎又做过什么预言,后来预言成真,村民开始把他当成首领,对他言听计从。总之现在他控制着全村人的心智。” “他要驱逐孩子,为什么刚才又不让枝儿离开?” “那个年轻人几乎是一进来就提了,卫枝这个孩子他想培养。”盖聂顿了顿,加了一句:“日后能成为他。” 卫庄的怒气值瞬间爆表,当然很快就压住了,这村子的种种不正常都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卫庄绝不会让枝儿成为这样的人。 说完,他们决定稍晚一点再去村长家里和那个男人家里找找东西,最好能找到钥匙。另外明天也分头行动,看看这村子里的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这会儿就先休息一下。推门进屋的时候,卫枝已经醒了。 “枝儿,怎么了?”卫庄问道,刚才她明明睡的很熟。 “哥哥,枝儿做噩梦了。” “没事,噩梦而已。”卫庄哄她睡下。毕竟卫庄决定做她的哥哥,没必要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至少对她不用。卫枝趴在他怀里,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后半夜,卫庄将熟睡的枝儿放到一边,自己和盖聂一同行动。二人分头在村长家和那个“李先生”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开那扇暗门的钥匙。无奈,暗门只能明天再说。而他们的家里,确实找到了不少利器,这些种类、数量,已经超过正常生活使用需要。也许是被洗过,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所以有没有用来伤过人还不好说。 没等卫庄回来,枝儿就又醒了,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卫庄在,她有点奇怪,准备出去看看他去哪里了。一推开门,就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村民在外面,这两个人看到卫枝出来还特别开心,核善地说:“你的哥哥出门了,他让我们过来帮忙照看、” “啪!”卫枝想都没想就一把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这种把戏,拿去骗骗真两岁的孩子吧。 幸好卫庄及时回来,不然那两个人未必愿意走。 卫庄进门后,听卫枝复述了刚才的事,末了,卫枝说:“哥哥,你走的时候确定旁边没人监视,那他们怎么知道你出去了;再说,他们这么晚不睡,直奔这里,目的性太明确了。” “有人早就料到我今晚会出去搜查,特意安排他们来的。”卫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村里的人的确有点意思。” 天亮后,卫庄按照约定好的,没有立刻出门,看着盖聂先走,果然村长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想做他的向导,还问了一句“另一位少侠呢?” “他很快就来。”盖聂回答。 看着他们走远,卫庄看到不远处有人盯着这间房子,带着枝儿出去之后,三两下就甩掉了跟踪的人,来到村子边缘的地方。 卫庄相信枝儿可以找到尸体,但还是得提醒她:“这村子不大,如果李先生真的控制着整个村子,现在那些人会立刻跑回去向村长和李先生汇报。” “我知道了。” 他们停下来,卫枝趴在地上找起了虫子。果然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只埋葬甲,顺着它爬过来的方向,卫枝在一片地方找到了不少虫蛹。 “在这底下,有东西。” 体力活当然是卫庄来做,卫枝在旁边看着,防止卫庄有什么疏忽的行为。这个年代没有防护服,直接接触腐尸还是很危险的。 卫庄挖了近一米深,卫枝看到有越来越多的蚯蚓因为受惊而到处乱窜,立刻叫停了卫庄。 “哥哥,剩下的我来做吧,我怕你下手太重,埋在下面的尸体经受不起。” 一点一点轻轻的挖了一会,腐尸就露出来了,同时飘上来的还有尸臭味。怎么形容那股味道呢?卫庄闻到的时候好像脑子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发懵,一瞬间都忘了呕吐是什么,只觉得眼冒金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卫枝用准备好的布捂住口鼻,用手里的工具翻着尸体,同时还再往下挖了一些。 “哥哥,这里有不少尸体,这底下还有。” 卫庄听到她的呼唤往前走了一些,映入眼帘的场面是真的让他感觉一阵一阵的恶寒:尸体已经部分白骨化,露出的白骨被发黄、发黑的尸水染变了色,未白骨化的腐肉被无数条状食腐性的虫子啃食、覆盖。加上尸臭的冲击,他真的要吐了。 卫枝看他表面镇定,但是脸色一阵发白,立刻把他拉到一边,扶他坐下,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继续说:“这些尸体应该是开始腐烂以后才被搬来掩埋的,如果死亡后立刻掩埋,不会有那么多的蛆和埋葬甲。现在这里有多少具尸体还不好说,看到的只是表面那些。想找出来得挖的更深,一具一具搬出来,但是我们现在最好不要碰这些高度腐败的尸体。” “在这里失踪的人,都死了。”卫庄说。 “看起来这里的村民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再找一找,也许别的地方还有。可问题是为什么?”卫枝又想不通了,“图财?可是村民没有变得富有;冒犯村子?可是不至于那么多人吧……” 卫庄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过他们真的没时间处理尸体,被甩掉的人应该已经向昨天那个“李先生”报告了这件事,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找他们了。 他们只能先把这里重新埋了再做打算。 “哥哥,我更加好奇村长家的地下有什么了。” “也许又是一堆尸体。” 掩盖痕迹之后,他们准备和盖聂碰头。现在已经有了证据,看全村上下的精神情况,村民应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凶手,那接下来就应该直接上报给郡守,至于如何处置,就该由司法机关决定了。最重要的是带卫枝离开这里,只要一想到这有个准备抢孩子的人,盖聂和卫庄就都很想快点把她送回去。 可是,还有村长家的地下暗门没看。卫枝始终不甘心。她的经验、直觉加上重大杀人案的刺激,她已经逐渐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体只有两岁。 他们在村子别处见到盖聂,果然村长还是在他跟前寸步不离。枝儿一上来就开始套话:“村长爷爷,村子里怎么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没有啊?我好想找人一起玩呀。” “你这小姑娘不是最爱看书学习了吗?原来也会找小伙伴玩?” 卫庄充满杀意的一个眼刀飞过来:“怎么,你很了解她?” 村长一时语塞,自知失言,半天说不出来话。 看着两个鬼谷弟子趁胜追击,继续盘问村长,卫枝自己悄悄溜了。 她跑到村长家,找到了一盏油灯,直奔昨晚她发觉有问题的地方,这里没有加锁。卫枝昨晚没有仔细查看这里,她还以为是为了表面看起来更自然所以没有锁,也就没当回事。掀开木板,是一段很长的楼梯,她只身一人走下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阿拉伯数字。 卫枝吓坏了,手里的油灯差一点摔掉:这怎么可能! 仔细看这些数字,整整齐齐地刻在上面,在火光的映射下有节奏地跳动,刻在上面的数字像是在警告她,又像是在向她示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止她一个人。 她并不知道“李先生”的存在,所以现在,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村长干的。 楼梯才下到一半,就已经让她脊背发凉,再仔细看,有些数字的上方有不明显的点,而有些点则出现在数字正下方。 “17 63 17 63……”卫枝停下了,那是她熟悉的简谱。两年来每晚折磨她的噩梦涌上心头,可怕的口哨声和钥匙声仿佛又出现在耳边,这段音乐是那个人吹口哨的音乐。 她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阵麻木,巨大的恐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往后退,没想到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油灯里的油撒了一地,还有一些在她衣服上。火焰很快在地上燃烧起来,但是这底下有冰,没那么容易引发大面积的火灾。 卫枝爬起来一看,这下面非常大,而且出奇的冷;她的脚边陈列着的,是一大片尸体,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摆成匍匐在地的形态,所有尸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顺着往前看,那里有一个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她向手心哈了哈气,这底下的冰是为了延缓尸体腐败;这么大的地窖肯定需要全村男女老少协力修建;难怪村民没钱:一方面每次杀人都要举行那种庆典,一方面又修建了这么大的地窖,村里肯定是入不敷出;最后,被埋起来的尸体,应该都是从这里搬出去的,等它们开始腐败,就赶紧找下一个替代品,然后把不能再保存的掩埋掉。 油灯已经不能用了,趁着灯油燃尽火焰熄灭前,卫枝顺着这些尸体匍匐的方向走过去,看到那里躺着的人,卫枝连叫都叫不出来,一瞬间身体似是被几万只蚂蚁撕咬一样,血液都要凝固了:那个人,是萧绒,是她自己。 惊吓过度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具“尸体”缓缓地爬了起来,那不是死人,正是李先生。卫枝还在连连后退,李先生手持凶器从背后偷袭,卫枝毫无防备就这么被打晕了。 此时从外面进来一个村民,手持绳索。 等她醒来时,依然身处那个地窖,这底下全是冰,刺骨的冷。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被绳索固定在墙根处,眼前是李先生笑里藏刀的脸,和一个面无表情极其冷漠的人。 第5章 害怕 李先生看她醒来,伸出手指轻轻按住她头上的伤口,随后慢慢地发力,让更多的血流出来,染上他的手指;卫枝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挣扎着,扑上去一口咬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腿;男人吃痛退后一步,看着手指上的鲜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哭?” 一瞬间,本应被尘封的记忆又清晰起来,她的哀求,她的痛苦,她的恐惧,交织着这一切的泪水,无一不在刺激着领头人的神经,她的哀嚎声越痛苦,那个人就越兴奋。 还在回忆里的卫枝,被一拳打回了现实,血顺着鼻子和嘴巴流下来,那个李先生近乎疯狂地嘶吼:“哭啊!你不是个孩子吗?你不是很害怕吗?给我哭啊!”他扯着卫枝的头发,用力掰住她的头,让她看眼前的尸体:“你看,你看那个女人,你知道她死之前有多痛苦吗?你知道她怎么求我放过她的吗?那种哀嚎,简直就是最美的音乐!你看看!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卫枝的脸上,泪水混杂着血水,她的眼里全是恐惧,她怕极了,怕那种事会再次上演,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完、美的、作品…只能、有、一个。” 男人冷笑一声,像是恢复了理智,终于松手放开卫枝。 另一边,盖聂通过一上午与村长同行已经从村长的言辞中发现端倪,原本刚才是卫庄和他一起盘问村长,结果枝儿不见了,卫庄才出去找,现在只有盖聂继续盘问村长。 卫庄出门之后发现村民态度的变化,他们不似之前那么友善,反倒偶尔会有几个目露凶光的人。 地窖里,男人揉了揉自己的腿,继而扳过卫枝的脸,威胁道:“你的牙可真厉害,换了新牙会不会更厉害?在你学乖之前,这牙齿,还是别要了。” 恐惧蔓延开来,卫枝开始剧烈的挣扎,一句“不要”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男人堵住了嘴:“嘘——我去拿工具,马上就来。” 临走前,李先生留那个“冷漠脸”看守这里。 卫庄此时正好看到李先生从地窖里出来,而且没有锁门。他观察到李先生手上有血,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马上冲进地窖,毫无意外地发现了蜷缩的枝儿,还有看守的人。 盛怒之下的卫庄举剑刺向看守之人,那冷漠脸手间放出铁链缠住了卫庄的剑,卫庄用力一挥剑,那锁链并没有控制住卫庄,看守之人被卫庄一剑封喉。斩断绳索,卫枝此刻已然生无可恋,卫庄抱着她逃出地窖,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阵一阵的冷汗。一出地窖,二人就被一众村民团团围住,村民就像中了邪,一言不发,伸手就来抢卫庄怀里的枝儿,领头的二人更是最事难缠,与普通村民相比也算是身手了得,想来是那天晚上在村长家外面守着的人。卫庄单手作战倒是能压制他们,只不过此时他身后有一个人手持□□,对准卫庄,因为角度问题,这个人被枝儿发现了,她还来不及提醒他,□□已然发射,卫枝喊了一句“小心”的同时,将自己的手伸向卫庄身后。 一支箭射穿了枝儿的手,同时这支箭也被她紧紧攥住。 “枝儿!”卫庄准备杀出一条路赶紧带她走,没想到村民却停止了攻击。卫庄趁机折断这支箭,枝儿已经晕过去,眼前的村民纷纷让开一条路,原来是那个李先生来了。 盖聂那边,村民的骚动已经传到这里,村长听到外面的声音,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开始反问盖聂:“盖少侠,你可信这世界有神?” “鬼神不过是你内心的恐惧作祟。”盖聂这边也有人聚集在屋外。 “少侠,那扇暗门,今天是故意没有锁。”村长突然阴险的笑了。“原本以为糊弄过去就可以了,谁知道你们还能回来。你们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盖聂按住了手中的剑:“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你们要听命于他。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李先生、李先生是我们的恩人!他救了我们,他带来一个神奇的女人,他教我们如何耕作如何保存粮食,他、他无所不知,他、” 盖聂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人越说越癫狂,很明显不正常。 李先生原本是去拿工具,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想来一定是鬼谷的人来救那丫头。为了吸引卫枝上钩,那扇门才没有上锁,锁也就被顺手收起来,李先生走的时候因为想尽快取来工具教训卫枝,想到里面还有人,也就没有多走几步去拿锁,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大意了。他冲卫庄笑了:“少侠,你怀里的女孩,还是留下吧。你年纪轻轻,会照顾孩子吗?” 卫庄根本不想理他,只说了一个有力的字:“滚。” “她被刺中了,呵呵,你知不知道那支箭上,有毒!”男人笑的更阴险了,“把她留下,我不仅有解药可以救她,还能放你们走。” 卫庄心下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枝儿的伤,男人了然,嘴巴还没停:“看吧,她留下你多轻松啊。” 卫庄不想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一想到枝儿的伤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他就怒火中烧只想活剐了此人。于是,他又举起了剑。 “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鬼谷派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我就不信你能一边保护她一边阻止我们!” 此时,卫枝被噩梦缠身,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卫庄无心恋战,一心只想快点与盖聂汇合,立刻带枝儿离开去求医家的前辈。看这个情形,盖聂那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先生还是太天真了,鬼谷弟子怎么会是等闲之辈,村民再多,也拦不住他。反而是他自己,即使躲在村民后面也没有躲开卫庄的剑,被伤之后仓皇逃走。 卫庄抱着枝儿破门而入的时候,盖聂没有多么惊讶,但是卫庄告诉他枝儿的情况时,盖聂也开始焦虑。 “你们听李先生的吧!能被他看上的人是何其幸运啊!” 此时,卫枝正好醒来,看到村长的脸一下子就什么都不顾了,随手抄起一个东西、用力跳起来,手里的东西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砸碎的瞬间她才知道那是一个茶壶。 村长吃痛跌坐在地,卫枝扑过来把他按在地上,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压住他的喉咙,大声逼问他:“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做过什么事,你们凭什么收留他!” 卫庄和盖聂对她这一系列操作感到很惊讶:她怎么知道那李先生是外来的?随后他们赶紧过来拉开她:“枝儿!住手!” 卫枝疯狂地挣扎着,可是越挣扎内心就越崩溃:她无法与他们言说,无法说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说这里有当初杀了她的人、说村长是共犯所以她恨村长,统统都不行,她无法跟任何人倾诉。 然而,暗箭有毒是真的,现在卫枝心跳加速,血液循环更快,毒性蔓延的就更快,没多久她就没力气了,鼻血止不住地流,即使卫庄早已为她封了穴道也没有用。 “枝儿!你现在已经中毒了,这样下去会死!你明白吗?”卫庄急了,强行抓住卫枝的手臂,强迫她看着自己,“你不可以如此生气,否则急火攻心,毒性蔓延速度加快,谁都救不了你。”卫庄也感觉到枝儿在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交织着愤怒,两年来她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卫枝无力的推开她的哥哥,摇摇晃晃的向村长走去:“我再问你一次,地窖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卫庄确实看到那下面有更多的尸体,可枝儿明明看到腐尸都没反应,怎么会对那些东西反应这么强烈? 就算村长刚才差点被卫枝拆了,他也不怕;刚才被卫枝砸了的茶壶是昨晚拿来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是今天早上村长派人送来的。 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一块布,又一次把村长按在地上,那块布被卫枝盖在村长的脸上,然后,卫枝举起茶壶,将那一大壶水倒在布上,也倒在村长的脸上。 村长立刻犹如溺水般,窒息、呛水,各种反应接踵而至,然而那一壶水才倒了三分之一。 盖聂和卫庄对这种审讯手段还不了解,盖聂不想让她这么做,卫庄却拦住了想劝阻的盖聂。直到看到村长痛苦的样子,卫庄才把枝儿拉回来:“枝儿,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卫枝点点头表示同意,转而向村长说:“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说…那地窖是李先生来以后修的,他是两年前的冬天突然出现的,当时他带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浑身是血,惨不忍睹啊。他希望我们可以收留他,我们看那女实在可怜,就让他留下了。 那年冬天我们村里,很多人都得了一种怪病,脾气暴躁、每天嘴巴都在流血,年纪轻轻就开始掉牙、身上出现奇奇怪怪的瘀斑,凡是受伤,伤口还会扩大。那年冬天他来了以后才治好了大家的病。” 这就是坏血病,多吃点蔬菜水果就能治好。卫枝心想,这个地方夹在山沟中间,不属于交通便利的地方,而且长期处于贫困状态,很明显不能自给自足,这里是边界地带,于两国来说都不是繁华之地,居民肯定也很难从外界得到足够的补给。长期这样下去,会得坏血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明明就是缺维生素C,这个年代的人硬生生把那个男人推上了神坛。 “他当时很快治好了大家的病,之后他说他可以教我们保存蔬菜和水果,储存冰,唯一的条件是必须把他带来的女人与冰储存在一起。 “我们当时都知道那女人已经死了,可奇就奇在,地窖修好之前,她的尸身没有半点腐烂。李先生说,那是神,是她告诉李先生如何救我们。” 那个凶手一早就用树脂把尸体封住了,自然能延缓尸体腐烂,加上他来这里的时候是冬天,这才造就了村民眼里的“神迹”。卫枝心里早就骂了不知道多少脏话,如果现在有一个血压计给她测一下血压,她的血压读数很不得飞到天上去。 “之后的事更是神迹!他能未卜先知!能、” “够了!”卫枝听不下去了,她知道李先生才是罪魁祸首,是当初杀了她的人之一。真是讽刺,一个凶手带着受害者的尸体,居然还能让受害者死后被推上神坛?看着村长癫狂的样子,看着外面逐渐逼近的村民,在卫枝眼里,这些人的脸和那些凶手的脸,重合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就算死也没法摆脱当初的痛苦,她以为被卫庄捡回去的时候可以重新开始,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可以不再被噩梦困扰,她真的以为一切结束了,想到这,她继续问:“那个人有同伙吗?他出现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吗?” 村长摇摇头:“他是自己来这里的。” 卫庄抓住时机问道:“那个男人的亲信是不是你们村里的人?” “不是、”村长的话没说完,村民就开始奋力攻击村长的家,他们的问话被迫中止,卫庄把枝儿护在身后;李先生包好伤口,躲在人群之外,随着他一声令下,村民又开始攻击两个鬼谷弟子。盖聂并不想伤害村民,在他看来只有李先生有罪,村民也都是被蛊惑了;卫庄觉得这些人早已无可救药,都是杀人凶手。 李先生只想要卫枝,他第一眼看到卫枝就觉得这个女孩和他们最后杀的女法医太像了。女法医是他亲手挑中的猎物,能做成如此完美的作品,也是没辜负,更何况女法医死后献祭仪式也算成功了,他这个领头人和女法医的尸体都被带离了那个地方。至于会来到这个时代——这怕是献祭仪式成功过头的结果。他的本意就是想回到个十年前,买个彩票一夜暴富什么的。而且在场那么多他的共犯和追随者,只有他来了这个时代,至于女法医的尸体——他就是舍不得,就想好好保存而已。他的做法的确和卫枝想的差不多:他把她的尸体保存在冰天雪地里,花了很久的时间很大的功夫从植物的根部提取胶状物把她的尸体包裹起来,在村民崇拜他的时候动员大家造好冰窖,让那个女法医的尸体最大限度地保存下去,就因为那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见到卫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有目标了,但是完美作品的确只能有一个,看着卫枝小小的身子他决定:要让卫枝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他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女法医,其实就是卫枝。趁他走神的时候,卫枝已经离开了混乱的人群。 卫枝只觉得头很晕,手很疼,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哥哥和师哥正在努力驱散村民想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冥冥之中,她被一股力量驱使着,再次返回村长的家,找到并带走了灯油、酒等易燃物,拿着打火石,再次找到那扇暗门,进入地窖,她走一路,撒了一路的油在楼梯上。看到被人摆成跪拜壮的尸体,看到萧绒的尸体躺在众多尸体之上,她点燃酒坛上封口的布,然后把酒坛狠狠的砸碎,火焰顺着四散的酒,蔓延到了各处,接着她又砸了一坛酒,正中萧绒的尸体,看着在她身上燃烧的熊熊火焰,卫枝终于忍不住轻轻念道:“你自由了。” 随后,卫枝撒完最后一点灯油,在火焰中心,她根本不想走。浓烈的烟雾扑面而来,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因为中毒,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卫庄以为是他们趁乱掳走卫枝,正在逼问面前的村民,这些人一个一个鼻青脸肿的,却真的不知道卫枝在哪。直到他们看到浓烟从村长家冒出来。 卫庄毫不犹豫地冲进地窖里,忍受着火焰带来的高温和浓烟,找到昏迷的枝儿,抱着她冲了出去。 盖聂的接应来得很及时,在卫庄冲出地窖的同时,他便骑马赶来,卫庄拉住他的手跳上马背,用盖聂带来的水,浇灭枝儿身上的火。 好在据他们所知,医家弟子的一个据点离这不远。他们快马加鞭地赶到那里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们突然来拜访,幸好身上还有随身携带的鬼谷信物,向接他们进来的人说清楚情况以后,医家的人从卫庄怀里抱走了枝儿,只说:“我们会尽力的。” 盖聂拍了拍卫庄的肩膀:“我去求见郡守,你在这里陪着枝儿。”临走之前,他对卫庄说:“她会没事的。” 第6章 心病 卫庄看着枝儿被抱进去的房间,本想问问盖聂这句话他自己相不相信,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沉默。 盖聂看了看卫庄身上的烧伤,最严重的地方已经起水泡了。他把医家弟子拿来的药放在卫庄面前,自己离开去找本郡的郡守。 然而受伤最严重的,还是卫枝的身上,由于她衣服上有灯油,火焰蔓延到她身上的速度非常快,卫庄把她抱出来时,她身上左胸下方的皮肤已经出血了。 房间内,几名医家弟子分工明确,清洗伤口、配置药粉、处理烧伤、用尽一切办法吊住她的精神、分析她中了什么毒、配解药,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房间外,一人来给卫庄处理烧伤,但是被卫庄拒绝了;一人去通知医家的长老;还有一人被卫庄委托去通知鬼谷子。 盖聂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郡守,毕竟鬼谷名声在外,说明情况以后,郡守立刻带人连夜赶到那无名村庄,盖聂同行。 都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一些村民知道大事不好要逃,却偏偏遇上了赶来抓捕的队伍。从他们口中得知,李先生眼看冰窖被烧,简直气疯了,杀了村长后就带着几个人消失不见了,现在整个村子群龙无首。 盖聂那边的抓捕行动也还算顺利,就连被掩埋的尸体也已经挖出,接下来,郡守按律法处置就是。盖聂在这里多留了两天,希望能找到李先生的蛛丝马迹。 医家这边,他们忙活了一晚上,卫枝终于脱离危险。但是… “她的手…很难恢复。”医家弟子支支吾吾地对卫庄说:“如果是成年人的手,运气好一点骨头没断就还能恢复,但是她太小,那一箭无论如何都不会不伤到骨头,所以…她…她的手、” “我知道了。” “不是完全没希望,毕竟还是小孩子,可塑性很高,未来几年好好养着,也许可以恢复一些。”医家弟子说,“只是无法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卫枝又开始做噩梦,梦里的她完全动弹不得,全身都疼,明明是梦,疼痛却那么真实。也正是这种疼痛,提醒她这一切是真的。 那座村子,就像一道警告,在告诉她:她内心最深处的噩梦会重演,凶手已经追过来了。 挥之不去的口哨声、钥匙声、皮肤与肌肉分离、四肢一点一点被切掉、器官一个一个被破坏,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这一切都历历在目。 卫庄原本靠在她床边,正在闭目养神,一脸疲倦,卫枝突然一声尖叫,他睁开眼看到卫枝无视身体的伤痛,一边惊叫着一边忘床榻里面躲,冷汗止不住地流,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胡话。 “枝儿!枝儿!”卫庄用力地想按住她,她的伤口经不起这样折腾,“枝儿!看着我,那都过去了。” “为什么是我、求你们放过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求你们放了我!不要…都不要过来——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会追过来。”枝儿用力地扯着卫庄的衣服:“是他杀了我…是他杀了我!” “不,你没事,你还活着。”卫庄安慰她:“枝儿,你没事。你看着我,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卫庄身后,是想来查看情况的医家弟子,却被卫庄叫停了,他不觉得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对卫枝有好处。 “不要过来…不要让他找到我…不要让他杀我…不要…”卫枝浑身发抖。 “不会的,有我在,谁都不敢。”随着枝儿停止挣扎,卫庄慢慢搂她入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枝儿才算清醒。 “呃……”卫枝捂着肚子重重的喘息了一声,“肚子疼。” 卫庄扶着她平躺下,在旁等候多时的医家弟子终于能来帮她检查,卫庄则是去给枝儿倒水。医家的人把脉之后却没说她有什么别的问题,只是刚才的挣扎导致伤口出血,她说自己肚子疼,而最严重的烧伤从左胸下方蔓延到左腹上方,医生也就当她是伤口疼,准备帮她换纱布。 换完纱布,哥哥喂她喝完水,她觉得自己舒服多了。看着出去的人,枝儿想先坐起来,稍稍动了一下身上就疼的不行:“嘶…” “别动。” 卫枝脸色苍白,身上的烧伤让她躺在床塌上动弹不得。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卫庄看她这个样子,着实有些紧张。 “昨天,医家的长老来过,她为你诊脉,推测你中毒后产生了幻觉。”卫庄想安慰她,确实,跟据她刚才的情况来看,卫庄并不怀疑这点,“所以你不用害怕,那都是假的。” 卫枝的思绪被他一点一点拉回来,她看到的一定不是幻觉,这毒可能加剧了她的过激行为,比如放火之类的。刚才她惊恐之下说的话也能被遮掩过去。看着卫庄,枝儿慢慢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一个狂放不羁怼天怼地的人,但唯独枝儿是一个例外,而卫枝不过是他顺手捡回来的孩子。想到这里,枝儿终于对他作出了回应:“哥哥…” “我在。” 现在医家的长老就在门外,听到里面归于平静,于是推门进来看看。 卫枝看到长老进来了,忙向她问好:“长老好。” “不必拘礼,老身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卫庄赶紧抱拳道:“多、”没等接下来的话说完,这位阿姨就摆摆手说:“我和你们师父都是故交,这等小事,无须多言。” 盖聂那边,寻找那个逃走的神秘人并没有什么头绪,加上今天天刚亮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他的痕迹就更难寻找了。盖聂根据记忆画了一张那个人的肖像,交给郡守,希望郡守可以帮忙缉拿他。 “盖先生…鄙人明白您的担忧,如此危险的人,流窜去任何地方都是祸害。可是您这张图,实在毫无特点,那人真的长成这般模样,真的很难抓捕归案。” 盖聂陷入了沉思。这个人的脸,实在是太普通了,看一眼就会忘,可怕就可怕在,面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没人会对他防备,没人会想到他内里如此危险。 “大人,盖某明白,如今只能尽力。多谢。” 郡守连连保证,说一回去就会签发通缉令,盖聂也就先行离开。现场正在清点尸体,这些工作,就交给郡守去做,盖聂能帮的忙已经全帮完了。 等他回到医家,卫枝的精神状态依然不好,身体的伤倒是恢复的很快。除此之外还经常叫唤自己肚子疼。 医家的长老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和诊断,把卫庄和盖聂叫出来说:“据老身观察,这孩子肚子疼是心病所致。” 卫枝好歹也是个学医的,看长老从不提及自己肚子疼该怎么治,大概猜到有别的问题。只能说这副身体承受了这个年纪的身体不该承受之重。 长老嘱咐他们要耐心地照料卫枝,心里受伤可不比皮外伤,那很可能会跟随一辈子的。能不能恢复,就看他们能不能帮她走出来。 进屋之前,盖聂叫住卫庄,说他此行没有抓住李先生。还有村里的几个亲信以及村长都被李先生杀了的事。 “现在,除了几个村民供述他全名叫李贽,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想想也是,李贽看着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还能坐等被抓吗?如果…不,没有如果,这次枝儿太不受控制,事发突然,也是无奈之举。 枝儿是在地窖里遇到李贽以后才变成这样的,没有抓到他,卫枝的心结就解不开。 他们商量一番之后,决定谁都不在卫枝面前提及此事。 卫枝的身体恢复到能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几人也就该离开这里回鬼谷交差了。 枝儿又可以看路上的景色,她还真喜欢这种感觉。 盖聂和卫庄在鬼谷的学习和每一次测试,最后都不外乎抉择二字。这次他们都选择救卫枝而错过抓捕李贽的机会,抉择本身无关对错,只看他们怎么想。 “哥哥,那个人,是不是没抓住?”卫枝猜都能猜得到,那种人一定溜的比谁都快。 卫庄和她骑着同一匹马,她坐在卫庄身前,卫庄正在驭马。听到她的提问以后,卫庄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低下头来看她一眼。 “哥哥,你后悔吗?”卫枝当然知道他在故意回避,“如果你们没有救我,肯定就能抓住他了。” “傻话。”卫庄回应道。这是枝儿第一次在他面前受伤,如果自己真的连枝儿都救不了,抓住李贽的意义何在。 卫枝往哥哥的怀里靠了一些,之后,就是一路无话。 “驿馆离这不远。”盖聂先打破这沉寂。 “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回到鬼谷了。”卫庄说。 只有枝儿没有说话,卫庄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脑袋,说:“知道你累了,到驿馆再休息。” 从医家长老和他谈完话以后,卫庄待她更有耐心了。卫枝还记得在她还只会爬,没办法走路的时候,卫庄因为不会把她翻过来再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拎着她衣服帮她行动……… 卫枝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回道:“哥哥,我不累。” 盖聂看她终于对他们俩作出回应,断定卫庄只对她透露出来的温柔是治愈她心病的良药。 进入驿馆以后,卫庄去安排马匹的安置,枝儿也跟着去了;盖聂给驿丞付钱准备入住。 进屋之后,小二很快送来了热水,卫枝正想拿起案上的茶壶茶杯,自己伸出的右手完全拿不住茶杯,只听“当啷”一声,茶杯从枝儿手里脱出,倒在桌子上画圈圈。卫枝先惊了一下,然后立刻按住了茶杯,幸亏茶杯没有破碎,不过也是,那么低的高度,怎么会有事呢。 卫庄、盖聂看着她,不免心下一惊,又心生悲悯:一来,惊她的右手伤势真的如此严重;二来,惊她这下已然发现右手有问题;三来,悲她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锉磨。 枝儿自己也没有接受,虽然她很快就用左手把杯子扶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用左手倒好水。但是她拿起杯子喝水的时候,手在轻微颤抖。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立刻把手肘支在桌案上,希望这颤抖可以不要那么明显,喝完水之后赶紧把杯子放下,装作没事发生一样。 这一系列小动作,完全被哥哥和师哥看在眼里。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哥哥、师哥,我…我出去一下。”卫枝笑了一下,说罢起身往外走。 “我陪你。”卫庄冲盖聂使了个眼色。 “出去走走也好,不过小庄必须陪着就是了。”盖聂附和道,“毕竟天色已晚,枝儿独自出门不安全。” 卫枝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只能和卫庄一起出去。 枝儿此时想的,是以后都要用左手,怎么才能不被发现之前那些竹简就是出自她手;卫庄想的,是怎么告诉她右手已经没有恢复可能的事。 “枝儿,”卫庄停下来,“如果你的手没那么容易恢复,你怎么办?” “嗯…用左手吧。” 这就接受了?卫庄准备好的措辞根本用不上,他有点怀疑枝儿到底有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枝儿,你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我的右手以后都无法正常使用。” 卫枝能把话说的这么绝,是她哥哥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卫庄已经预想好了枝儿所有的哭闹崩溃的情形,谁知道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知道你还、”卫庄意识到不能这么说,所以强行改了后半句:“看起来很轻松。” “哥哥,枝儿不会再把自己的情绪带给你。不管是哥哥、师哥还是先生,你们都对枝儿好。可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你们都不能代替我,说到底,只有我自己可以承受我身上的一切。” 卫庄愣住了。 “哥哥,枝儿的手是否能够恢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枝儿能不能不再拖哥哥的后腿。哥哥有远大的未来,有自己理想和抱负,枝儿不想让你有太多的顾虑。所以…是我太弱、” “不是。”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卫庄自己都没想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几岁。” “额…两岁…” 幸好她还知道,卫庄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你才两岁想上天入地?是不是不清醒?” 第7章 一年之约 都说言传身教,卫庄从来没想把她培养成自己的样子,只觉得既然是自己抱回来的孩子就总要负责,吃穿用度不缺之外,也要保证她成长为一个正直的人,至于她日后去做什么…只要不杀人放火,不存心害人,那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枝儿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卫庄比谁都想知道。难道是自己平时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带孩子果然没那么容易。想到这里,卫庄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如果她没有跟自己,而是跟了别的人家,会不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至少枝儿还能有个撒娇任性的权利。 “哥哥?”看他已经半天没说话,卫枝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卫庄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他蹲下来,抬手摸摸她的头:“枝儿,你还小,别去想那些不该你想的事。” “嗯。”枝儿点点头。 次日,三人终于赶回了鬼谷。鬼谷子早已经知道这次的事,却丝毫不提罪魁祸首李贽,只说这行动背后的意义:“自秦国独大,六国诸侯无不惶恐。前有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战俘,后有蒙骜大破魏国,对韩魏形成三面包围之势。自赵将庞煖领军射杀蒙骜,六国才终于恢复平衡,但这平衡究竟能维持到何时。秦国坐拥巴蜀,不仅易守难攻,巴蜀也是秦国强有力的经济保障。离秦国最近的楚国,被秦国蚕食鲸吞了不少土地,然而即使是这样,秦国也不敢贸然与六国为敌,一旦师出无名,正好给六国一个讨伐秦国的理由。” “楚国虽然无法与秦国抗衡,但是在其余六国中毕竟是面积最大的国家,秦国贸然攻伐,只怕自己也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 “秦国要做的,是不断地拆解楚国。”盖聂分析道。 卫庄思考一阵,开口说道:“还有一事,枝儿被关在冰窖里的时候有一个负责看守她的人,以他的身手和武功,绝不是寻常百姓。” “不错,我们在暗中监视的时候也发现李贽的几个亲信都是习武之人。”盖聂接道,“根据村民所言,这些人并不是本村人,都是李贽出现后才陆续出现的。” “如此看来,此人的身份还需要再查一查。究竟是这些人带来了李贽,还是李贽带来了他们,这村子里发生的事又是不是蓄意为之,李贽才是关键。”鬼谷子捻须道,“你们这次去的这座无名村,原本是遭受战争迫害、流离失所的人聚集在此自发建立的,因为秦国强大,没有别国来犯,才来此地想安稳度日。坐落在此,倒也能与来往秦楚的行人、使者互惠互利。后来它慢慢变成了两国交流的阻碍,秦国与楚国都开始将使者失踪当成对方国家的责任。” “秦国要的就是正大光明的与楚国开战,现在的楚国,虽说能与秦军一战,但是胜算渺茫。” 卫枝在一边坐着,旁听他们上课。从头到尾不许发言参与就是了。 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擅自行动的事,鬼谷子始终没有责怪枝儿,只是后来单独把卫庄留下,问他这次枝儿的表现。卫庄把那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也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师父,枝儿也许是受弟子影响,才会迫切地证明自己。” “小庄,养育一个孩子和养一个孩子其中的区别,你现在可有体会?”鬼谷子问。 “弟子已经明白。” “为师固然知道你不会将压力施加给她,这两年你的确将她教的很好,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撒娇胡闹便是天性,这些在枝儿身上都没有体现。你既然不想挑明她是捡回来的孩子,那就等于你会一直默认‘亲哥哥’这重身份,如此,你要想清楚,你对枝儿的态度究竟是因为她是你的妹妹,还是因为你只偏爱她的懂事听话,如果她有一天与寻常的孩子一样爱哭爱闹,你还会有现在的耐心吗?” 卫庄曾经只是希望做一个负责的哥哥,师父指出的问题他之前从未想过。 “‘亲’与‘近’,除了长期在一起相处,还需要互相坦诚、交心,包容彼此,才能形成某种特殊的情感。没有理解,只有控制,亲生父母也无法离自己的孩子近一分。小庄,你的确做到了包容,也拿出了十二分耐心,至于别的问题,你还年轻,需要慢慢来。”对自己的徒弟,鬼谷子确实很了解,他也只能劝卫庄慢慢来。毕竟卫庄捡到她的时候不过十三岁,自己还是个少年就开始养孩子养孩子,中间的成长、事业、爱情、家庭统统跳过。可养育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弟子明白。” 卫庄没有急着回去看枝儿,而是去山里走了走。 回来的时候,卫庄手里多了一把木剑。一进屋,枝儿果然又在看书。看到他回来了,没有从前那么兴奋,却也是露出了开心的笑脸:“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枝儿跑过来,看到他手里拿着东西,便问道:“哥哥你拿的是什么?” “一把木剑,给你练习用的。”卫庄慢慢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身高和她不要差太多。 “谢谢哥哥!”枝儿还没伸手拿,卫庄就举起了那只拿着木剑的手,对她说:“拿到才能给你。” 枝儿眨眨眼,倒也不去抢那把剑了,跳起来扑进卫庄的怀里,狠狠地吸鼻子,鼻腔里慢慢地都是他的味道,那是喜欢的人特有的味道。 卫庄还真没想到她有这手,也没有把她推开,只是轻抚她的背:“你不想要了?” 卫枝抬起埋在他胸口的脑袋,趁卫庄不注意,“吧唧”亲了一口他的脸:“哥哥说那是给我的,不管我抢不抢最后一定会给我,但是能这样偷袭哥哥的机会可不多。” ………以后不跟她这么玩了!卫庄觉得自己太亏,把木剑塞到她手里,自己扭头就走。 卫枝正在偷着乐,这一下都等两年了! 等卫庄出去冷静冷静再回来,枝儿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把木剑。 卫枝用了一年才慢慢恢复到以前那个“兴奋怪”的样子,鬼谷的三个人也慢慢接受了卫枝奇(zhen)奇(dui)怪(shi)怪(ti)的知识,可惜这个年代搬尸体、检查尸体都是奴隶做的事,卫庄已经几次三番告诉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围着尸体不走。她也都明白。而她自己,练习使用左手也练的很好,毕竟之前就有用左手写字的经验,一年的时间,足够她练习。同时她也给自己的右手做了一些康复训练,至少她现在不至于连一个杯子都拿不起来。 有一天,枝儿和卫庄正在一起看书,房间里非常安静。枝儿等卫庄看完那一篇准备把竹简收起来的时候叫住他:“哥哥。” “何事?” “把手给我。”枝儿边说边向他伸手。 卫庄一边问她想干什么,一边把手给她。枝儿笑笑,拉住他的手回答说:“我来给你看手相。” 卫庄白了她一眼:“无聊。”说完就要把手收回来,枝儿却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嘻嘻,哥哥,我骗你的,我不会看手相,我就是想拉你的手。” 卫庄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推了一下她的额头,枝儿这才松手。也不知道她这都跟谁学的,卫庄常常被她弄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年之期已满,鬼谷弟子该出山了。 “哥哥,枝儿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呀?”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瞒得住,卫庄心里却不觉得她可以和自己走。 “你现在很想出去?” “可是哥哥要走…” “那也不代表你就必须和我一起。”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你知道我出山以后要做什么吗?” “哥哥会去列国,会受到诸侯王的追捧。”好像张仪苏秦都是这样的。 “你以为这一切就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张仪遇见秦惠文王以前,苏秦遇见燕文公之前,哪个不是穷困潦倒。 “这是最终的结果。”卫枝说,“哥哥会为这个结果努力。” “所以你不可以和我一起去。” 掉进他的套里了…卫枝早该想到的。 卫庄也并不会去列国,他只愿意回到韩国。第一步是先稳固自己的势力,在那里扎根,这个时候卫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如果我不需要消耗哥哥的精力呢?”卫枝还在挣扎。 “你觉得可能吗?”卫庄反问道。 枝儿一脸委屈,轻轻的摇摇头。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想着想着,她决定去找鬼谷子,万一鬼谷子可以劝他带自己走呢?万一鬼谷子不想留卫枝呢? 只能说枝儿被冲昏了头,卫庄早就与师父说明此事,鬼谷子也已经同意枝儿继续待在这里。见卫枝前来,鬼谷子已经知道是为什么。 “枝儿,你真的不知道小庄为什么不带你走吗?” 卫枝没办法回答,因为她其实很清楚。可是,她舍不得。 “先生…” “老夫换个问题,如果老夫现在强行留下小庄,未来某一天,等你成长到他现在的水平,再让他与你一同下山,你可愿意?” 卫枝摇摇头。 “你现在可清楚了?” 转眼他们离开的日子到了,枝儿站在鬼谷的大门,目送师哥和哥哥离开。该说的话,卫庄早已说尽,现在他只对枝儿留下一句:“好好呆着。”就跳上马准备离开。 卫庄策马的瞬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枝儿突然大喊一声:“哥哥等一下——”喊完就向他狂奔。 卫庄停下,跳下马,枝儿正好跑过来,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他。 “哥哥,我会努力追上你的,我会听先生的话,我可以在鬼谷变强,到时候你来接我好不好。”除了想送走她的那次,卫枝这是第一次在哥哥面前哭,“枝儿一定不让哥哥费心,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到时候,枝儿就可以跟哥哥在一起。” 卫庄摸摸她的头,帮她擦掉眼泪,“你真的想和我一起走?” “嗯。”枝儿点点头。 “你就不怕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李贽?”真的不是卫庄故意提起这件事刺激她,而是他在用最残酷的方式陈述一件事实。这可容不得她天真。 枝儿的肚子抽痛了一下,但是她忍住了,没让卫庄看出来,“怕,就是因为怕,才要变强。我可以做到哥哥不用总是来救我。” “好,一年之后,如果你说到做到,我就带你走。” “拉钩,哥哥到时候一定要回来!”枝儿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一言为定。” 如她约定的那样,她的确没停下对鬼谷学说的研究,鬼谷子当然不会给她任务、测试、考题,不会传授她百步飞剑、横贯八方,但是该教的理论知识一点也不少,该教的基础剑法一点也没落。 这是枝儿在鬼谷的第四年,是她认真学习的第三年,是的,因为第一年她路都走不利索。 之前她的学习对象是卫庄和盖聂,身法心法都已经全部教给她,尤其是身法,卫庄给她纠正起来那不是一般得狠。不过好在法医的职业让她比普通人更加了解人体构造,知道怎么练习最不伤肌肉,效率还是挺高的。 至于内力嘛—— 这可和年龄大小没太大关系,这和修习时间长短以及修习方法有关系。 卫枝举着木剑站在鬼谷子对面,一脸严肃认真。 今天是先生验收成果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他有“教这孩子是浪费时间”的感觉。 卫枝一个箭步冲上去,木剑笔直地向前刺,鬼谷子的剑稳稳的挡在木剑前端,他的声音从卫枝头顶传来:“今日不测内力。”说完,鬼谷子挥剑弹飞了卫枝,好在卫枝反应快,稳稳落地,接着双脚一用力,她又跳了起来… “啪——” 又是一剑落在卫枝的脑袋上。卫枝闷哼一声,这已经是今天不知道第多少下了。 “速度不够,再来。” … “啪——” “力量不够,再来。” … “啪——” “过于急躁,再来。” 鬼谷子看着一遍一遍爬起来的卫枝,因为总是被反复击中同一个部位,她的小脑门上已经浮现一些淤青。鬼谷子其实在等着枝儿自己说想休息,谁知道她这么倔强,明明站起来都费劲,却怎么也不肯说“我想休息。” “我还可以。”枝儿此时全身酸痛,手里的木剑都快要握不住,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自己还可以。 鬼谷子见状,突然笑了:“继续。” 卫枝双腿实在无力,导致她往前冲的时候脚没有抬起来,上演了一场平地摔。 “当啷”一声,她的剑也摔到了鬼谷子脚下。 卫枝试了很久才勉强支起上半身,此时的她完全不敢看鬼谷子的眼睛。 鬼谷子捡起脚边的木剑,这是卫庄配合她的身高,特意做了一把适合她用的木剑。 鬼谷子走到卫枝的跟前,伸手扶她起来。 “谢谢先生。”枝儿掸去身上的灰,接过鬼谷子递来的小木剑,一副做错事的样子,鬼谷子看了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没说什么,只让她去休息。 啊——谁给我一支葡萄糖就好了…卫枝一边想着,一边找合适的替代品。她想缓解一下自己身上的酸痛。就这么下去,根本用不到明天,今晚她就该瘫在地上。 呵,果然是没有呢。卫枝觉得自己干脆回床上安静等死比较好。 鬼谷子却不打算让她回去睡觉,休息是说不用耗费体力:“不测内力,可不是不练内力。” 入夜,鬼谷子回忆着卫枝挥剑的动作,事实上,在鬼谷子看来,卫枝现在只是年纪小,资质可一点不差,等她成长到卫庄现在的年纪,实力当然也能赶上现在的卫庄。他心里倒是有一点想知道卫枝长大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天九秦时的时间线很混乱,比如秦时小六政哥就会死,那也就是说在这一部里政哥应该49岁,即使整个秦时明月开篇到现在时间跨度为一年,在第一部 他也应该48岁,但天九当中政哥出场时还没有杀死吕不韦囚禁赵太后,历史上他清除这些政敌应该是22岁,就算他从新郑回到咸阳立刻完成这些事,那也就勉强算他22岁,天九到秦时的时间跨度就是二十七年,但是人物年龄都对不上 当然这些不影响秦时明月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依然非常喜欢大秦时,只是我写文的时候会很难 所以我在本文没有参照正剧的时间线也没有参照历史的时间线,这个故事的时间是完全、全新的、我自己设定的时间线,也就是私设。 言尽于此,不喜欢的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第8章 魏家庄 现在卫枝最大的优势在于她是左手使剑,左撇子的剑客少之又少,每个人练习、实战对决的都是右手用剑之人,左手用剑容易出其不意,让对方难以防备。至于双手用剑之人…如果遇到了,必是高手,纵横与之对决都费力,那只能看她实力如何。 卫枝前两年的基础打得还不错,这一年的长进确实不小。眼看一年之期就要满,卫枝蹲门口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正好最近魏国不太平,鬼谷子本来也要把卫庄和盖聂召回来。 得知消息的卫枝,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一边等卫庄赶紧来,一边担惊受怕,万一卫庄还是不带自己走怎么办。只能继续用更多的练习缓解自己的焦虑。 算着日子,他们应该快到了。这天,卫枝悄悄埋伏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先到的是师哥,她躲在树上,看着师哥骑马走近,纵身一跃,木剑正对着盖聂劈去,盖聂微微侧身,拔剑抵挡,定睛一看原来是枝儿,此时枝儿一击不成,立刻撤回攻势,下坠时一把搂住马脖子,绕一圈再踢上去,盖聂身子向后仰,先躲一下,再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卫枝整个人脚在上头在下,被盖聂举在半空。 “诶诶诶!师哥我错了!你快放我放下!”枝儿的挣扎全都变成了摇晃。 盖聂嘴角上扬,把她轻轻放在马背上:“有长进。” “真的?”枝儿兴奋地问。 “嗯。”盖聂驭马带她回去,“小庄到了吗?” “还没有,你们在路上也没遇到吗?” 盖聂摇摇头:“不过,他应该也快到了。” 听他这么说,卫枝看了看眼前这条路,想了一下,还是在进鬼谷大门之前跳下来,拜托盖聂跟鬼谷子说一声自己很快就回去,然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去的地方,是当时卫庄捡到她的地方。 略微等了一会儿卫庄就出现了,枝儿早有准备,特意在这条路上装了一个非常失败的机关,卫庄经过的时候,一边的草丛里弹出了一根很小的树枝,刚刚好足够引起卫庄的注意。趁他分神的时候,枝儿又扑了上去… “长本事了?”卫庄一只手钳制住她的双手,把她按在马背上。 “哎呀、哥哥,我不玩了,你快放开我。” 卫庄松手以后,枝儿马上又扑上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落在卫庄身上:“哥哥!我好想你。” “不是来接你。”卫庄冷冷地说。 枝儿愣了一下,马上松开他,说:“我听先生说了,哥哥和师哥有任务。” 卫庄没有接话,只是驾马带她回去。 枝儿此时一声都不敢吭,在路上她观察到卫庄有一把新剑,那把剑就和现在的他一样散发着让人轻易不敢接近的气息。 “鬼谷绝学的最高要义,从来都只有抉与择。” “大千世界中,利与义应该有怎样的先后轻重,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此去五百里,魏国境内有一座魏家庄,镇上正在发生一些事。你们可以去那里思考我说的话。纵横弟子,最终都会在抉与择中找到自己的路。” 先抉后择,先择后抉,在卫枝看来没有固定的模式或者对错,根据具体情况分析什么时候应该大义为重,什么时候该以利益为重。然而重要要的一点在于,义为先或者利为先,也要经过思考、权衡,换句话说,也要经过抉择。 课前引入结束后,鬼谷子顺便叮嘱他们明天一早带枝儿一起出发。 卫枝吓了一跳:这件事怎么这么突然…先生之前从未提起过。 他的想法,又有谁能猜得透呢。 “枝儿,明日之行,你只有一把木剑实属不妥,老夫将此剑赠与你。”鬼谷子拿出一柄短剑。 枝儿原本以为一起前往魏家庄就已经够突然,这短剑说送就送简直要把她的下巴惊掉了,惊讶之余,枝儿还是第一时间接剑,结结巴巴地说:“谢、谢先生赠剑。” 盖聂与卫庄对视一眼,也不知道师父用意何在。 他们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卫庄和盖聂轮流驾驭马车,枝儿有时在马车上躺着,有时爬下来看他们怎么驭马。 “就快到了。”盖聂提醒道。 三人停在一处较高的地方,俯瞰下面的魏家庄,卫庄发现了端倪:“此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在此地建这座村子的人定不是普通人。” 一座村子,不用整天打打杀杀,何必专挑这样的特殊地形。 他们顺着山道走下去,离魏家庄越来越近的时候,卫枝感觉脊背一阵发凉,立即回过头发现他们周围有人在跟踪,稍微定了定神环顾四周之后,卫枝低声说:“哥哥,有人。” 卫庄早就发现了,这伙人是他们接近目的地后才出现的。卫庄和盖聂都决定按兵不动,并嘱咐枝儿不要声张。 到魏家庄后,他们先注意到外面:这里的镇碑去哪了? 枝儿看着镇碑平整的切面,感慨了一句:“这些人过的一点也不太平。” “这镇碑用一整块巨大的青石磨成,寻常力量无法摧毁地如此彻底。”盖聂说道。 “然而这断面平整光滑,显然是一气呵成。”卫庄接过他的话,“能砍断如此坚硬的石碑,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怎样一把剑。” “砍这石碑的意义是什么?”卫枝又说,“为什么要砍石碑,断掉的上半截又在哪?” “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不在前面,就在后面。”卫庄扫了一眼周围跟踪的人,“还不现身,看起来并不打算制止我们进去。” 三人走进村子,村里安静地像是一座空城,连猫狗鸟雀之声都没有。 卫枝发现这村里到处都是白练,小声说:“这小镇,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却一点哭声都没有。” “不知是不敢哭,还是这白练只用来掩人耳目。”盖聂说,“这里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一片死寂。” “藏在暗处的人,可真不少。”卫庄看着屋内攒动的人影。这里并不是空城,村民一个一个都藏在两边的房屋里。 明明有人,却统统隐藏在暗处,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无数双眼睛盯着走进村子的陌生人。 “看起来庄里庄外都危机四伏。” “他们不是同一拨人。” “可是都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怀有敌意。” 两边的房间突然滚出来几个圆形木桶,把他们围在中间。 “是火油。”盖聂提醒。 这计划,这行动力,哪是寻常百姓能做到的。用易燃物包围他们,不用想也知道下一步他们一定会放火。卫枝下意识地一脚踢开了跟前的一桶火油,果然下一秒两边就有人开始放箭,箭头全是点燃的。 卫庄踢飞了脚边的几个火油桶,在半空中截停了飞来的箭,爆炸没有伤到他们,看着继续飞来的箭,卫庄亮出鲨齿,盖聂一闪身冲进放箭之人的藏匿点。 卫枝看着他们两个,好像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回去斗地主。正想着,她的背后也有人在偷袭,卫枝回首,击飞了偷袭的几支箭。 “还不错。”卫庄撇了她一眼。 枝儿截住最后一根箭,扔到一边:“不如再多夸我一点。” 卫庄很傲娇地笑了一下,手中剑在空气中划过,强大的剑气立刻扑灭了地上的火苗。 “好厉害……”枝儿感叹道,看来自己跟着他真的会给他添乱啊… 盖聂那边进展很顺利,一把揪出一个老头子,扔在卫庄面前。 在老头子一脸大义凛然的时候,卫枝跑到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跟前,看看有没有摔晕的,有的话就挨个叫醒,不然那老头子真以为他们三个是坏人。 “是的话,那他们现在已经是尸体了。”卫庄言语中透露着嘲笑:此人的脑袋怕不是摆设。 枝儿看到村子里有一个老太太,在一切混乱平息之后悄悄从屋里出来,她正想跟上去问问这座魏家庄发生了什么,卫庄就从背后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拎起来:“别乱跑。”说完就往盖聂那个方向走。 “哥哥,那边、”枝儿再回头,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她只好作罢。 被盖聂抓到的老男人自称魏庸,是魏家庄的族长。随着误会澄清,盖聂给他做了自我介绍,顺便把卫枝的身份也介绍了:“这位是我师弟的小妹,单名一个枝字。”魏庸带他们走到一块巨石跟前,这就是他们进来时看到的石碑所缺少的部分。 石碑上被人刻满了字,仔细看,上面的字全是魏家庄族人的名字,有一些还用血划掉了。 “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候,石碑和尸体都出现在这里,从那以后,凶徒每夜潜入,只为杀人,然后划去人名。全庄的人,都在他的死亡名单上。” 卫枝数了一下被划掉的名字,正好39个。她继续观察着石碑上的血,问道:“第一个死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魏庸看了一眼枝儿,内心对她完全没有对盖聂卫庄那样的尊重,也可以说不想理她。毕竟她是一个孩子,魏庸难免觉得她很没用,甚至不知道眼前两个少侠为什么要带个孩子。 “她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卫庄不觉得枝儿在胡闹,魏庸没有理由回避这个问题。 “这…七天前。第一具尸体是七天前出现的。” 七天,三十九个人,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别无他求只为杀人,而且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这么多人死于他手。”卫庄分析道:“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制造恐怖,另一种是血海深仇。” 制造恐怖?哥哥你直接说享受杀人不就好了?卫枝心里念叨着,肚子又是一阵抽痛,好在很快就缓过来了。看来自己的症状还是没有减轻。 “枝儿。”盖聂问她,“怎么样?” “根据血液变色、凝固的情况来看,最先涂上去的血的确已经过了七天,”卫枝用手指蹭了一下石碑上的血,“最晚被涂上去的血…是昨晚留下的。看这情况,昨晚这里有六个人被杀。” 魏庸惊了,昨晚确实有六人被杀,可是她怎么一眼看出来的:“姑娘这是…” “因为最新的血迹覆盖了六个人的名字,除非凶手不识数。”那样的话倒还好了,不识数也是一条线索。 “尸体在哪?”枝儿习惯性地问道。 “枝儿。”卫庄提醒她,“过来。” “几位请随我来。”魏庸不敢再对枝儿不敬,“尸体停放在义庄。” 路上,卫庄问他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魏庸叹了一口气,回答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刚才那石碑上的字,是挥剑写就。”盖聂提到,“足见用剑之人功力深厚。” “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妖法。”魏庸一脸惊恐。 “我倒很想见识一下。”卫庄手里的剑不自觉地握紧了。 “少侠有所不知,据唯一的幸存者说,他眼看着那人还在十丈之外,眼前的人就倒在地上不动了。”说完,魏庸向鬼谷一行三人解释道:“请三位在此等等老夫,老夫要去叮嘱族人夜晚不能出门,也不能点灯,关好门窗。” 看着魏庸离开,枝儿终于开口道:“幸存者?这个凶手都这么厉害了,还有人能逃得掉?” “稍后看见他,也许就清楚了。” 看着漫天飞的乌鸦,卫枝觉得尸体应该没有处理好:“哥哥,等下让我看看尸体行吗?” 卫庄考虑了一下,这也不是大庭广众,而且这些尸体有必要仔细检查,没等他回答,旁边的角落突然冲来一个老太太,正是卫枝今天看到的那个人。她冲过来就要抱卫枝,被盖聂和卫庄拦下来:“老人家,你要干什么!”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把孩子给我!”她指着卫枝,满嘴疯言疯语:“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也该这般年纪,魏庸会遭报应的!” 二人发觉事情不对,连忙问:“什么孩子?” 偏巧此时魏庸回来,那老太太看见他,马上怪笑几声就跑了。看起来疯态十足,卫枝却觉得这不对劲。她走后,卫枝赶紧贴在卫庄跟前:“哥哥…” “已经没事了。” 魏庸表示那就是一个受了刺激的疯婆子,惊扰到他们实在是令人没想到。他表达一番歉意后,带一行人来到义庄。卫枝先检查起了尸体:“尸体身上有不少外伤,都是死前造成的,伤口又细又长,而且非常笔直,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剑。” 盖聂接道:“既能形成这样阴柔狠毒的奇特伤口,又兼具一剑断碑的刚猛,究竟是怎样一把剑。” “不止是剑,用剑之人一定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卫庄说道。 枝儿看着死者的外伤,继续说:“这些伤口虽然深,却不致命,真正的致命伤我还会继续找。” “难道颈部那条不是?”魏庸问道。 “第一,那可是动脉,如果刺中那里毙命,出血量不会这么少;第二,那条伤口也没有深到足够致命。”卫枝继续检查,“这些外伤,大多来自同一个方向。” 卫枝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幸存者,不,应该说目击者。听他刚才的描述,他只是躲起来没被发现:“你看见那把剑了?” “那把剑…全身漆黑,比黑夜还黑…” 盖聂和卫庄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唯一一个通体漆黑的名剑。 第9章 调虎离山 卫枝不顾魏庸和旁边那个目击者的异样眼神,自己无声无息地把尸体翻过来,果然找到了致命伤:“你们看,这才是致命伤,这条伤口、”卫枝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强烈的杀气袭来,那把漆黑的剑出现,卫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震慑,第一时间抽出剑从尸体旁边移开,冲到那个目击者旁边。为什么是他不是魏庸?估计也是保护目击证人的习惯吧。 “来了…他来了…”眼看着这个人想跑,卫枝忙一把按住他,呵道:“别动!” 转眼,吞噬光芒的剑出现了,绕过卫庄、盖聂二人,剑刃直逼卫枝正护着的男人。卫枝一把推开男人,自己来不及躲,只能举剑硬接此招,仅此一招,卫枝的剑被击飞出去,枝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立刻抽身。 “枝儿!”两人深知不妙,立刻冲过来阻止玄翦;此时玄翦又是一剑,枝儿整个人被剑气弹飞出去,卫庄和盖聂双剑合壁才挡住玄翦,双方对峙产生的冲击让在场包括枝儿在内的人连头都不敢抬,玄翦并不恋战,弹开二人就冲出义庄,卫庄无心追击,忙回头查看枝儿的情况:“枝儿!” 盖聂看着倒塌的墙,玄翦威胁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下次再多管闲事的人,下场如同此墙!” “哥哥…对不起…”卫枝被扶起来以后,第一句说的就是道歉。 “傻话。”卫庄看了一眼她的身上,右手手臂有一道长得可怕的伤口,心里难免还是松了一口气:好在玄翦还是手下留情的。 卫庄没再说话,看盖聂进来,本想带枝儿离开义庄,这时刚才被推开的男人捡起枝儿的剑,冲过来跪在他们面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卫庄代枝儿回答,枝儿轻轻地笑笑,自己伸手拿过剑,也不急着走,一边自己止血一边问他们:“刚才那个人是谁,哥哥和师哥有头绪吗?” 二人对视一眼,“一黑一白,玄翦双刃。” “双刃?刚才分明、” “对,不应只有一柄黑剑。”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玄翦出自越王八剑,排名第四。” 越王八剑?欧冶子铸造的?卫枝边听边想,同时也在悄悄给自己包扎。 “那人手臂上有罗网特有的纹身,”卫庄提道,转而看向魏庸:“你一开始以为我们是秦国人,莫不是早就知道他为你而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魏庸见无法瞒下去,才开始说实话:“实不相瞒……” 这个人有问题。卫枝觉得他一定还是瞒了些事:他是魏国朝廷命官,怎么不用上朝,反而天天缩在这里?都没有工作要处理吗?他是魏国领兵之人,遭遇危险怎么魏国还不知道保护他,甚至他自己都没有调动人力物力围捕杀手。除非…他不敢或者不想让魏国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卫枝不禁开始迫切地想知道玄翦十年前究竟为何失踪,魏庸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如今,能与杀手抗衡,救我族人的,只有二位少侠,求二位施以援手,匡扶正义。” 匡扶正义?卫枝忍住了冷笑,却没忍住白眼,幸亏现在是晚上,没人看到。 枝儿的伤口还在渗血,卫庄看到她手臂上染红的纱布,不愿在此地久留,今晚的谈话到此为止,三人终于离开了义庄。 “枝儿是左手持剑,伤的却是右手。”盖聂问道。 “嗯,刚才我知道躲不开,所以刻意用右手挡在前面,因为如果左手受伤,我就真的无法战斗了。” 现在二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会给她一把剑,木剑确实不妥。 路上,卫枝给他们说了自己关于魏庸的猜测:“如果真的是正义,他自己何必在这里畏首畏尾。”当然,这些事他们不会想不到,只不过每次卫枝说出来之后都会让他们很没有成就感。突然,卫枝停下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哥哥,我手上这道伤口和那两具尸体的致命伤是一样的。” 卫庄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么句没用的话:都是玄翦干的,能不一样吗? “但是和他们身上别的外伤不一样。”枝儿说完了下半句,“虽然差别很小,还是可以看出来,他们身上的外伤,比这伤口更细一些,创面更平整。” “你的意思是…不止玄翦一人?”卫庄明白了,转而看向盖聂。 “比玄翦造成的伤口更细更平整?”盖聂陷入了沉思。 “根本不可能是剑。”卫庄断言。 不是剑…这么细的伤口… “师哥你刚才说,那种伤口阴柔狠毒。会不会是个女人?” 盖聂好像想起了什么:“是线!” 线? “又是一个失踪多时的高手。看来罗网这些年招了不少人为己所用。”卫庄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说“凶手在十丈之外,眼前的人已经丧命”,其实在他们倒下的时候并没有死,只是伤势过重,而目击者却分不清他是否还活着。玄翦则是在最后时刻给猎物致命一击,别的伤都是黑寡妇干的。 他们往休息处走时,卫枝又看到了那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今天白天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见过她。我觉得,去义庄的时候,她一定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在这种地方有一个孤寡老人本就蹊跷,她既不躲藏也不避人,能在这里平安活到现在,莫不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卫庄觉得她一定不是个疯老太太这么简单。 “凶手连杀39人都没有动她,一定有原因。”盖聂说完,决定跟上去问问。 枝儿想跟着一起去,刚走出一步就两脚腾空,又被卫庄拎起来:“你干什么去?” “不是说去问问那个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是我们的事,你回去休息。” “我、” “你做的够多了。”卫庄不给她折腾下去的机会,盖聂也劝道:“枝儿,听哥哥的话,你应该回去休息。” 卫庄让盖聂先跟上去,自己抱枝儿回去,马上就来。临走时,把鲨齿给枝儿拿着,自己腾出手来抱她。 回去的路上枝儿也是不要太开心,看来自己可以多受点伤,就可以经常被卫庄这样抱着走啦!想着想着,她花痴般的笑容被卫庄发现了。 “我看你是伤的不够重。”怼归怼,卫庄还是喜欢看她笑的。 “哥哥!怎么你回来以后就总是怼我!”卫枝很不高兴,“这样你会失去我的!” “我看你精神得很,下来自己走。” “不要、”卫枝本想抱住他,但是一挣扎牵动了伤口。 “疼就老实点。” “哥哥,这把剑,和普通的剑不一样,你是怎么得到的呀?” 这个问题,卫庄没有回答,只说:“日后再告诉你。” “那天在鬼谷看到你带着这把剑,我就在想,到底是这把剑像你,还是你像这把剑?” 卫庄还是没有回答,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然而,卫枝长大也不知道。可能自己对剑的理解不够吧,等自己在剑方面的造诣再高一些,应该就会知道了。 卫庄把她送回去,准备再帮她包扎伤口,枝儿却说:“哥哥,我可以自己来,你去找师哥吧。” 说完,她拿过绷带,自己开始处理伤口。卫庄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手法的确娴熟。 这些可是她的专业,学会就忘不了。 卫庄叮嘱她自己很快就回来,枝儿让他去忙就是。可他们不知道,今晚他们的对话被罗网听到了。 “聪明的孩子,谁都想要。” 玄翦听了汇报,回头看向了等候指令的李贽:“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李贽的眼珠子转了转,思考一会儿之后说道:“大人,今晚不如让属下去试探一下可好?” 玄翦摆摆手让他去了:“注意分寸。” 一边的黑寡妇看了看玄翦,说道:“大人,这李贽有些小动作以为能瞒得过我们。” 玄翦看着李贽离开,回答说:“他十分执着于那个孩子,还为此擅自行动,安排了那个老妪引开鬼谷纵横。” 他们都很清楚李贽为人狡猾,心思又重,他是唯一一个身处罗网却将自己做不到“不死不休”表现在脸上的人。李贽在罗网是因为他善于把控人心,能为罗网做一点事,比如秦楚交界的村子,罗网找上他的时候他承诺自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摧毁了那个交通要塞,只要罗网将他收入麾下。如果不是最后鬼谷纵横的介入,到现在那里都无人能越过。自那以后鬼谷纵横身边的丫头就已经被罗网盯上,李贽回来后也提议说如果那丫头能为罗网所用一定对罗网十分有利,毕竟当日最重要的证据是她发现的。在魏家庄外李贽一眼看到她便激动不已地再次提出从鬼谷纵横手里抢走这孩子,现在她发现了死者身上伤口有异样从而帮鬼谷纵横察觉到黑寡妇的存在,玄翦乃至罗网都不再否定她的能力,开始认同李贽。 唯一让玄翦感到费解的是:李贽怎么知道罗网要对魏家庄出手,竟然一早就安排了这个老妪躲藏在魏家庄;今天他又怎么知道罗网会同意夺走着孩子而提前安排那老妪吸引鬼谷纵横的注意力? 卫庄和盖聂跟着那个老妇人一路来到她的住处,她的家里除了她就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们以为那是她的孙子。 “老人家,你今日面对我们的师妹为何如此激动?”盖聂先开口问道。那老妪慢悠悠地点燃屋内的油灯,给他们沏好茶,让他们坐下:“魏庸那个老贼……” 枝儿有些累,准备快些休息,还没等她睡着,屋外就有人敲门:“卫枝姑娘,鄙人想告诉你一些事。” 卫枝疑惑地打开门,原来是那个被她救下的目击者:“什么事?” “我们的族长,魏庸,根本不是他自己描述的那样。玄翦的刺杀的确是因他而起……” 卫枝终于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为什么魏庸不敢让魏国国君知晓此事,更不敢调动兵力保护自己。 这个魏庸,他能为了一己私利对亲生女儿痛下杀手,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他不会出卖的人。眼前的人应该是今晚被卫枝救下之后,对魏庸已经极度失望,才会来出首他。 卫枝送走这个人,关上门骂了一句:“混蛋,不如让玄翦杀了他。”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等着别人杀,不如你亲自动手?” 卫枝听到声音的同时双手猛地抓紧了门框,脑袋一阵晕眩,全身发凉,双腿竟有一瞬间的发软,险些站不住。 “你们啊,实在是太容易上钩了。”李贽还在继续说话,卫枝颤抖着扣上门闩,在屋里大气也不敢出,慢慢挪到自己的剑旁边,心里不断重复着:“我可以…我一定可以保护自己…” 李贽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脚狠狠地踹向木门。他知道这一下是不可能成功踹开这扇门的,只是连踹几下之后突然贴近门缝,戏谑地说:“你就是那个女法医吧?” 卫枝没料到他能联想至此,心中恐惧之感更盛,握剑的手越来越冰,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门外李贽却突然大笑道:“我可以杀了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第三次!你是我的作品,你永远都是!” 李贽面前的门突然被推开,门框狠狠地撞向他的脸,他的身体立刻向后仰去躲开了这一击,卫枝的剑笔直且不犹豫地越过门框刺向他。李贽与她不同,混迹在这里全凭他的嘴和颠倒黑白的能力,武功是半点也没有进步,卫枝眼看自己就要终结这场噩梦,心里正溢出一丝喜悦,突然觉得全身传来一阵刺痛,很快就前进不了半分,稍微一挣扎,细细的血丝就浮现在了她身上。 “还不快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李贽一脸惊魂未定地跑了,卫枝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却受困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奇怪布阵当中。 卫庄率先赶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枝儿举着剑站在庭院中,相当怪异:“枝儿,你这是做什么?” “别过来!”枝儿阻止道:“有东西缠着我。” 黑寡妇一看鬼谷纵横已经回来也就不继续纠缠,松开陷阱之后就离开了。 看着枝儿突然跪倒在地,卫庄赶紧冲上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万幸她没有。 “怎么回事?”卫庄扶起她问道。 “李贽…李贽是罗网的人…”枝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惊吓过度所致。 这件事他们之前就有过怀疑,如今看来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想。但他们都觉得李贽行为有异:若是杀手,应该直接去找村民进行暗杀;如果要阻止鬼谷纵横,应该跟上他们两个,不论如何都不该直接找上枝儿。罗网此行意义不明,他们只好暂时把李贽的行为当成是又一个警告。 枝儿用手挡住了眼睛,控制不住地咬紧嘴唇,她的心里又怕又恨,她打心底惧怕那段经历,同时又无比痛恨那些凶手,刚才明明差一点就可以为自己报仇,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无法摆脱这梦魇…这时,卫庄的声音落入她的耳朵:“我去安顿好她再出来…” “等一下。”在卫庄准备把她抱回房间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说道:“魏庸随时会背叛魏国、出卖我们。” 枝儿尽可能完整的说出来了自己的推理,她不排除魏庸早就和罗网有交易的可能:他先利用罗网和玄翦干掉与自己政见相左的人,反正都是罗网死亡名单上的人,罗网整体都乐意有他配合;玄翦爱着他的女儿,魏庸笃定玄翦暂时不会杀他。为了独揽朝堂,他早就与罗网达成了共识,如今,恐怕罗网的死亡名单只剩下他一个人,为了保命,他完全有可能投向罗网。他是掌管兵权的人,只要他承诺魏武卒决不反抗秦国,或者一些别的有利于秦国的事,罗网自然会放过他。到那时,鬼谷的这三个人反而成了阻碍。 第10章 失语 不仅是因为她决心辅佐卫庄,现在李贽对她穷追不舍,她更不能没有卫庄,所以绝不能让卫庄产生哪怕一丝一毫“这孩子没用”的想法。她此刻是很害怕,但她必须克制自己。 刚才卫枝忘了问玄翦与芊芊的孩子去了哪里,能找到孩子说不定可以让玄翦放弃复仇。而关于孩子的事,盖聂与卫庄也想到了,老妇人却告诉他们:“魏庸那老贼,心狠手辣,小姐的孩子,早已被他、被他扔进潭中…”老妇人哽咽起来:“我知道玄翦一定会回来报仇,我就睁着眼,看着魏庸怎么死。” 好不容易捱过漫漫长夜,枝儿从梦中被卫庄叫醒。天亮之后,按照计划,四个假魏庸乘车向四个方向出发,第五个假魏庸和卫庄与盖聂去引诱玄翦上钩。这次行动他们一致认为不该让卫枝参与,所以就留她观察这里的动向,尤其是盯紧魏庸。 “哥哥…别留我自己在这里。”卫枝怕极了李贽再次出现,而且她也很不喜欢魏庸。 “枝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魏庸作为统领魏武卒的人,是抵抗秦国入侵六国的第一道防线,从这一点来说,他十分重要。” 在卫枝看来,统一是大势所趋,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不会因为魏庸或是罗网而改变。更何况她是真的讨厌魏庸:“可是他根本不为国效力,他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小人。他利用罗网的死亡名单杀了与他意见不一之人,又狠心残杀亲女,这次的事,谁知他会不会为了自保背叛魏国,拿魏武卒当作投名状。” 卫庄眼看哄不住她,也只能退一步说:“昨晚你已经知道玄翦的实力,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我们去。你想远离魏庸,我不强迫你,你只要留意庄民和罗网的动向就好。” 枝儿眼看挣扎都是徒劳,也就答应卫庄不跟上去,留下卫庄给她的火流星,万一发生什么事,可以发射信号通知他们。 而玄翦带一众手下去拦截鬼谷纵横,黑寡妇看着魏家庄的动向,对身边的李贽说道:“准备好了么?” “一切就绪。”李贽拱手道。 “可别再让她把你逼到死角了。”黑寡妇嘲笑般地说道。 另一边,玄翦的确带着一众杀手现身了,在与二人对峙时提到:“在你们看来,这次行动太危险,所以不肯让那小丫头跟着,但你们可想过,如果你们愿意让她放手一搏,我就没机会了。” 卫庄意识到不妙:“堂堂罗网第一杀手,居然对孩子出手?” “聪明的孩子,谁都想要。”玄翦拔出剑,“你们两个畏首畏尾,怎么能发挥她最大的作用,不如为罗网所用,还不算浪费。更何况——左手用剑,就算在罗网那也是稀有之人。” “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得手?”卫庄拔剑相向。 “你觉得黑寡妇之于她,如何?”玄翦刚说完,魏家庄的方向传来一阵尖锐的爆炸声,那是卫庄留下的火流星。 二人深知卫枝此时处境危险,玄翦挥剑直指两人:“你们还有空关心别人吗?” 此时卫枝被困在黑寡妇的网中,全身是血,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条线把卫枝的颈部压出一道血痕:“真是个水灵的丫头。罗网是时候补充一些好看的人了。” 魏庸一看黑寡妇来了,立刻缩在屋里坚决不出来,等黑寡妇专心对付卫枝的时候他想趁机逃跑,却被黑寡妇听到了脚步声,本以为来抓这丫头就可以了,谁知竟然在这看到了魏庸:“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玄翦大人知道了会很开心的。”卫枝趁她追杀魏庸略有分心时点燃火流星,然后切段丝线勉强脱身。看着天上炸开的火流星,黑寡妇放过魏庸,回过头来追逃跑的卫枝:“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卫枝逃跑的路程并不顺利,黑寡妇的身法极快,而且丝线极难察觉,攻击范围又广,她不紧不慢地布下几根线,就能让卫枝的伤再多几条。 卫枝闪身跑进了右边的小巷子:刚才有那么一下,枝儿用指尖的血滴在线上,看到了线的位置,所以躲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黑寡妇就追了上来:“你可别指望那两个人,他们的对手可是玄翦大人,自己能活着回来都是奇迹,怎么会来救你。” 卫枝起身的同时看到了昨天那个老妇人正开着门冲她招手,面对穷追不舍的黑寡妇,卫枝赶紧跑进了她的家中,却在老妇人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看到埋伏已久的李贽。 很多时候胜负就在一瞬间。 卫枝愣住了片刻,然后才想起来拔剑相向,李贽却在门被关上同时就顺手打翻了油灯。霎时间屋内火光四起,李贽似笑非笑地说:“不是喜欢放火吗?这场火够不够大?”说完他便在老妪的带领下从这间屋子的后门逃走了。 卫枝被困火海,魏家庄亦燃起一片熊熊烈火,卫庄杀了埋伏一边伺机偷袭的杀手帮盖聂腾出手直面玄翦,从山顶看到魏家庄的现状更是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摆脱玄翦赶回庄内。 “你们的心思根本不在一处,还妄谈什么配合!”玄翦嘲讽道,随后那柄黑剑直刺向卫庄,卫庄将鲨齿横与面前才堪堪挡住这一剑,黑色的剑刃顺着鲨齿划向卫庄执剑的手,卫庄立刻提膝攻向玄翦下腹才勉强脱身,手上顿时血红一片。 玄翦回身踢中了盖聂,再次逼退二人:“那个小丫头对你们如此重要,看来控制住她就等于控制了鬼谷纵横,岂不妙哉?” 卫庄与盖聂对视一眼,纷纷举剑再次攻向玄翦,却还是被那柄黑剑轻松破解。 “你们的剑漏洞百出!鬼谷子要是知道你们为一个小丫头自乱阵脚,岂不是要当即将你们逐出师门?”玄翦待他们愈发轻蔑。 鲨齿立于地面,卫庄紧握剑柄支撑着身体,他第一次在一场战斗中感觉不到自己的野心。现在的卫庄一定要击败玄翦,因为只有击败他才能回去救枝儿。之前立下的豪言壮语全都被他自己抛之脑后,他不想证明什么,也不再在乎他与师哥孰高孰低,他只知道枝儿在等着他。 卫枝被困在火海中,正准备撞开大门逃走时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卫枝定了定神循声而去;在屋外埋伏已久的黑寡妇有些等不住了:“她不过四岁,怎么会懂得舍命救别人?” 李贽笑了笑:“她一定会的。” 没多久,木门突然碎裂,卫枝从火海中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冲出来,黑寡妇有些惊讶于李贽的判断。 卫枝奋力地向前跑,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一阵异样的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堪比钢丝的线笔直地划过卫枝面前,她怀里刚才还啼哭不已的孩子瞬间没了声响,卫枝感觉到一阵暖流沁透了她全身的衣服,惊愕地低下头,原来是那婴儿的血。 卫枝双腿一软,重重的跌坐在地,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血水留了一地,那个老妇人对婴儿的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早知如此,何必救他出来。” 李贽则是在一边阴阳怪气道:“诶呦呦,法医也是人民jǐng chá的一份子呢,怎么关键时刻退缩了?如果你不躲那一下,这孩子可不会死。” 这句话让黑寡妇有些捉摸不透,随口问道:“你在说什么?” 李贽毕恭毕敬地笑着说:“一些能刺激她的话。”说完,他向被困在丝线中的卫枝疯狂补刀:“你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除了没用还是没用,放弃挣扎吧。” 卫枝感觉到自己一阵耳鸣,回过神来脑海里还回荡着李贽的声音:救不了。 真的救不了吗? 卫枝不接受,火明明是李贽放的,人是那个绣娘杀的,局是罗网布下的,凭什么把血债算到她头上? 想到这,卫枝再看那老妇人,她站在李贽身边,看着卫枝现在的遭遇,她脸上的兴奋丝毫不亚于李贽,卫枝明白了,这老妇人才是李贽的同类人,他们可能早就结识了,这次鬼谷一行人在魏家庄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她全部报告给罗网,罗网布下的每一个局都有她在内配合。 卫枝握紧手里的剑,割断身边的丝线跑向小路里,放弃?怎么可能?她还有鬼谷、还有卫庄,并不是孤身一人。 老妪看着她逃跑的方向,对李贽耳语几句,二人便从另一条近路前去围捕她,黑寡妇则是跟在卫枝身后。 与此同时,乾杀与离舞一行人悠哉悠哉地踏进火光冲天的魏家庄:“除了魏庸以外的人,杀无赦。”说完,乾杀对离舞使了一个眼色,离舞便心领神会地前去寻找黑寡妇。而谁都没发现的是,一边的山坡上猛地发出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差不多该停止挣扎了,如果不是玄翦大人的命令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她就像是在玩一场游戏,折磨够了就会收网。在她眼里,没有男女老少之分,“罗网能有一个学习纵横剑法的人也不错,你老老实实跟我走,也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卫枝在逃跑的过程中余光瞥见两个人影向她扑过来,她下意识地闪身躲过,那老妪扑了个空,卫枝绕到她身后推了她一把,那老妪倒在黑寡妇的丝线中,瞬间身首异处。 李贽见状,不由得心下一惊,他满心以为这丫头此刻不敢反击,没想到自己如意算盘落空,顿时不敢上前半分。 黑寡妇看出来了李贽的变化,心里难免泛起一阵讽刺:色厉内荏。抛下李贽,黑寡妇对卫枝已经没什么耐心:“你也该停止挣扎了,如果不是玄翦大人的命令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冥冥之中,卫枝有一种感觉,这次行动会是卫庄和盖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现在她无法与黑寡妇正面刚,必定刚不过,所以只要拖延时间,等卫庄回来就会有转机。这样想着,她又切断了面前拦路的丝线。 铺天盖地的丝线围过来,卫枝完全无处可逃,她挥剑却发现:眼前的丝线根本切不断。 “此线原本是为你那个兄长准备的,凭你的力量怎么可能切断。” 她与哥哥的差距,也就是个…十多年吧。 黑寡妇追上来一个手刀打晕了卫枝,此时离舞也悠悠地赶过来,看到黑寡妇手里的孩子,不禁咂舌道:“啧,对一个孩子也这么狠?” “我可不管她是不是孩子。”说完,她随手把枝儿扔给离舞。 “掩日大人的命令,魏庸不能死。” 黑寡妇略显平静地看了看离舞,说道:“你该去复命了。”却在离舞转身的同时离开了这里去追杀魏庸。 离舞冷笑一声,看了看迎面追上的乾杀,只见他很快就追上了黑寡妇:“若是真的斩断情丝,怎么会为了玄翦抗命?” 离舞赶去复命,在路上被盖聂卫庄截停,她真不敢相信玄翦会输给他们。 “识相的,就把她放下。” 面对打败玄翦的人,离舞自知没有一点胜算,便道:“好好好,我把她放下。” 离舞慢慢地后退,卫庄怒道:“别想耍花样!” “别激动,我这不是在放吗?”离舞说着,一点一点地屈身,而她藏在枝儿身后的手突然放出银针刺向二人,他们挡开银针后离舞揪住枝儿的衣服,狠狠的将她扔给卫庄,趁卫庄接住她的时候,离舞逃走了。 二人都没有追击,卫庄先检查了枝儿的伤势。盖聂亦关切地问道:“如何?” “都是外伤,可这出血量不对。” “可能这不是她的血。”盖聂分析道,“先回去再说。” 枝儿的脸上毫无血色,卫庄单手稳稳地抱着她,想为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可另一只手握着鲨齿,无法触碰她。 师兄弟二人一路无话,除了卫庄偶尔会掂一掂枝儿防止她滑下去,他们再无别的动作。 盖聂看着这一幕,根本没想过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像这样关心一个孩子。 他们回到魏家庄的时候,杀了还在此地的最后几个罗网杀手,乾杀等人早已离开,黑寡妇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夫多谢二位少侠救命之恩。”魏庸见到他们回来忙不迭拱手谢恩。 “可别谢错了人。”卫庄的语气充满了鄙夷。 “等姑娘苏醒,老夫一定好好感谢。”魏庸很敷衍地说,“魏氏一族危机解除,多亏三位出手相助,如今魏家庄百废待兴,三位离开之后记得好生休养,恕老夫无法远送。” 卫庄与盖聂交换了一下眼神,盖聂更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枝儿,卫庄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冷笑出声:“放心,我回来取她的剑,拿到就走。” “还请自便。”魏庸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样子,卫庄只觉得讽刺:“好一个需要我们的时候说我们救世主,不需要的时候我们就是猪。” “小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枝儿需要休息。”盖聂劝道。卫庄冷眼看着魏庸,求他?卫庄可做不到:“我心里有数。” 他们找到了枝儿的剑,替她收好之后便离开了魏家庄,在天黑时分他们才赶到了驿站。此刻枝儿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但她的身体受伤分明没有特别严重,卫庄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一直都在沉睡,直到他开始帮枝儿处理伤口。 可能是他下手太没轻重,枝儿的身体有了一些条件反射。卫庄见她有了反应,便试着唤了她几声,枝儿皱了皱眉,终于醒了。卫庄见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误以为她需要水,正准备起身为她端水,枝儿抬手拉住了他,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卫庄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的嘴唇不断张开又闭上,双手慌乱的摸着自己的喉咙,就是没有一点声音,卫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怎么了?” 第11章 韩国伊始 枝儿不能说话了。 卫庄和盖聂对此都一筹莫展,他们并不知道枝儿究竟为什么突然不能说话,也毫无治疗的办法——毕竟枝儿的喉咙没有受伤。 “我们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卫庄询问道。枝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卫庄备好的纸和笔,最终还是放弃了写下事情经过的念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盖聂担忧地说道:“枝儿这怕是心病…” 卫庄回想起他们离开之前枝儿求他不要留她自己在那里,可是卫庄没有答应她。 “若是我带她走,可能会不一样…”卫庄靠在关闭的房门上,言语中略带自责。 “她的能力确实有目共睹,但危险就是危险,你做的没有问题。”盖聂劝道,在他眼里自己的师弟虽然不崇尚什么虎狼教育,却也从不过分操心,该给卫枝的选择,该放手让她去做的事,一件不少。 “师父的用意,我现在是明白了。” “哦?” “他老人家已经认可枝儿的能力,这是在让我选要不要带她走。” “当初你们确实约定好了一年,如今你怎么想?” 卫庄没有立刻回答,继续看着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带枝儿离开,韩国如今岌岌可危,外有六国虎视眈眈,内有国君昏庸无能,姬无夜正在一步步夺取朝政大权,卫庄虽然有意在新郑发展势力,但总还是差一个契机,如此贸然地带走枝儿,真的合适吗? 盖聂看着忧心忡忡的师弟,想起白天与玄翦交手时,他得知枝儿有危险之后剑法明显乱了,虽然很快调整过来但还是很容易察觉。盖聂原以为小庄如此好胜,如果失败一定会很伤心,但此刻枝儿是他身边最不确定的因素,小庄不但为了她暴露自己的弱点,还为了及时摆脱玄翦而收敛他原本锋芒太露的剑法以配合盖聂,这是盖聂完全没想到的。 “小庄,你今日…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盖聂说道,“都是为了枝儿。” 卫庄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转而看着盖聂:“我们是天生的敌人,能让敌人看到的事,会是真的吗?” 盖聂没有说话,枝儿只是失语,她的脑子可没丢,她还是那个能一直为小庄出谋划策的人,而且她会长大,会更优秀,会变成卫庄得力的左膀右臂,就算卫庄收养她不是为了日后给自己提高竞争力,这依然是不可避免的。 终于回到鬼谷,二人来找鬼谷子寻求答案。 “答案并非重点,有时是开始,有的时候是更大的疑惑,有的时候,是一种选择。这次的考验是抉择,抉择不重生死,不论对错,你们,还没有领悟。” 对与错?以这次的事为例,从千年以后来看秦国的统一,那一定是必要的、正确的,天下就该统一;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各国谁都不想被灭国,分裂的局面已经太久,仿佛大家都忘了他们所在的土地原本就是一个完整的国家。魏庸是小人不假,但他和他统领的魏武卒是抵抗秦国的屏障,有这道屏障在就还能维持七国的平衡。谁都没有开上帝视角,这个时代下,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抉择显得如此重要,究竟是帮秦国完成统一大业,还是帮六国维持现状,的确是一件没有对错却关乎性命的事。 “魏庸的确是平衡天下的支点,但不代表他一直都是。” “师父的意思是,魏庸知道玄翦前来刺杀后,便投靠了罗网,寻求自保?” 鬼谷子点头表示没错。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卫枝。卫枝呢?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他们在鬼谷略作修养,之后又要离开。是夜,卫庄和枝儿同处一个房间,其实那原本就是卫庄的房间,只不过后来鬼谷子给枝儿用罢了。卫枝偷偷地看着她的哥哥,总希望他能带自己走,可要张口问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 卫庄看她这副样子心底难免有些触动:“枝儿,你过来。” 枝儿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身边,抬起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把头低下。 “师父说,魏庸不会一直是平衡天下的支点,魏武卒由他统领还是由别人统领都是勇冠三军的魏武卒,所以我要和师哥去一趟赵国。”卫庄说完,枝儿点了点头,魏庸既然有投靠罗网的嫌疑,那他统领的魏武卒如何与秦军作战?可是不知道他们要去找谁、做什么。 “枝儿,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卫庄问。枝儿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没有开玩笑吧? 卫庄轻抚她的肩膀:“我们见过信陵君之后我会带你回到韩国,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 枝儿的眼神黯了黯,卫庄愿意带她走当然很好,可是她也知道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并不想白费力气。 似乎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卫庄按在她身上的手突然用力了几分:“不许放弃。” 枝儿点点头,也罢,能不能治好都没关系,只要卫庄肯留她在身边就好。至于放不放弃的,那不是她说了算。 卫庄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出去,也没说自己去干什么或是什么时候回来。 他其实是去找师父,卫庄的确是深思熟虑后才终于做了这个决定,可是前路毕竟不明朗。 “师父,一年之期已满,弟子想兑现当初的诺言,带枝儿同行。” “你可想好了?” “是。” “如此看来,枝儿这次的表现令你满意?” “弟子谢师父愿意精心照拂她。枝儿的确进步很大。”卫庄说道,“然而这不是我想带她走的原因。这次如果不是她的聪慧,枝儿也不会被罗网盯上;如果我肯放手,她就不会失语。玄翦说的话,让我意识到她的能力高低不应该是第一位。” “你能这么想,就意味着日后事事以她为重,而你会一直为她付出为她着想。你可想好了?” “弟子明白。”卫庄不知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愿意试一试。 枝儿也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庭院的树下吹风;盖聂此时也没休息,站在房间外,看见小庄进入师父的房间又出来,也看见他在发现枝儿以后朝她走过去,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带她回去休息了。 果然,小庄还是会继续违背自己的原则。也许他的世界,从此会给枝儿单独制定一道标准。盖聂笑笑,转身进屋。 另一边,卫庄还在与枝儿确认:“赵国之行结束后你可还愿意与我一起生活?” 枝儿用力的点点头。 “你可想清楚了,和我一起离开鬼谷,之后的生活可不会这么太平,黑寡妇那样的人比比皆是,如果再有下次恐怕你会面临比失语更可怕的后果,而我也不能像师父那样时时刻刻照顾你。” 枝儿认真的在一边的木片上写下一句话:“哥哥说的我都懂,可有的人血里带风,注定不会安静生活。” 卫庄无奈地想:真不愧是自己带大的孩子。 “哥哥,我下次会小心的,别被那些奇怪的人盯上就是了。”枝儿把木片递到卫庄身边,她站在那都还没卫庄坐着高。看着眼前的孩子,卫庄没忍住,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当然,枝儿最喜欢他的摸头杀了。 离开的时候,卫枝看看外面,又看看卫庄和盖聂,最后看了看鬼谷子,走到鬼谷子跟前鞠躬拱手,向鬼谷子拜别。 “以后要听你哥哥的话。”鬼谷子嘱咐道。 枝儿笑了,点了点头。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枝儿除了不能说话已经看不出受过创伤的样子,一路上他们还交流了不少特定的手势,免得枝儿每次想说什么都要找来竹简和笔写半天,实在不方便。他们倒是能从猜测枝儿的手势意义中获得成就感,枝儿却觉得自己在玩一场不会结束的你划我猜—— “枝儿想说什么?” (摇头摇头摇头) “你饿了?” (疯狂点头) 每次猜错了的人总会有些无奈。 没多久,三人到达赵国,此时的信陵君因为窃符救赵一事而在赵国生活了十年之久且拒绝回魏国,据说他下了命令不许任何劝谏他回魏国的人见他,否则格杀勿论。 对他们来说,想见他倒是不难,难在怎么让他消除芥蒂回魏国接手魏庸的权力。 枝儿沉思片刻:信陵君被列为战国四君子之一,能够礼贤下士、急人之困,又是魏国国君的兄弟,自然事事以魏国为重,如今魏庸的作为对魏国的打击是致命且巨大的,假如他还是拒绝回到魏国统领大军,那魏国如何在秦国的铁蹄下存活? 如此,信陵君没道理不回魏国。 当晚,卫庄与盖聂便到了他府上前去求见。 “公子能在赵国备受敬重、名扬诸侯,只是因为有魏国的存在,如今秦国进攻魏国,魏庸昏聩无能背叛魏国,魏国危急而公子毫不顾念,假使秦国攻破大梁而把公子先祖的宗庙夷平,公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他们一人一句,很快就把这件事的利弊说清楚了。言尽于此,信陵君脸色大变,立刻准备启程赶回魏国。 首要的事已经完成,盖聂决定护送信陵君一程,卫庄要带枝儿回到韩国,正好路过魏国,三人继续同行,直至将信陵君顺利送回魏国大梁,可能是由于这次鬼谷行动迅速且没有走漏一点风声,无人知道信陵君正在回魏国的路上,所以整个行程出奇的顺利。 到达大梁以后,盖聂与二人分开,枝儿在驿馆外送盖聂,盖聂朝她笑道:“枝儿,你哥哥一向嘴巴不饶人,遇事向他撒撒娇,他最是拿你没办法。” “师哥!”卫庄从驿馆内出来查看情况,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盖聂略显得意地看了卫庄一眼,转身离开了。 枝儿回过头,卫庄还在她身后:真的只是嘴巴不饶人吗? 卫庄拉着她回到房间:“收拾一下。” 枝儿看卫庄的脸色不太好,只能一边收拾一边找来一块木板写道:“师哥就是与枝儿开个玩笑,哥哥别生气了。” “我才没那么小器。”卫庄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些水。枝儿看着他这副样子倒是愈发确定师哥没有骗她,卫庄的确过于傲娇。 他们在盖聂之后离开驿馆,前往新郑。 卫庄一边驭马,一边护着怀里的孩子不会掉下去,枝儿靠在卫庄胸口往前看,湛蓝的天,广阔的地,除了偶然吹来的风,只有一匹马,一大一小两个人,明明年龄大的那个人在驭马,小的那个却总有一种信马由缰的感觉,行走在天地间,有没有目的地都无所谓,那么怡然自得、悠闲自在,阳光撒在大地上,也撒在他们身上,这幅画面看起来居然还有那么一丢丢温馨。 休息时卫庄戳戳她,说:“走了这么久,都不问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哥哥又不会把我卖掉,去哪里有那么重要吗?”枝儿一笔一画的写道。 “你又不值几个钱,卖掉岂不是亏本买卖?”卫庄可能得了某种必须怼人的病…… 看着枝儿把笔一扔气鼓鼓转过去的样子,卫庄好像达成了某种目的一样,有一点点小满足。 一阵风吹来,也不知是不是开春了风中夹杂着花粉,枝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头顶又传来卫庄嘲笑的声音。 枝儿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笑什么。 “你打喷嚏像小狗。” ——我哥今天可能喝假酒了…… “哥哥你今天不正常。”枝儿撅着嘴写下这句话。 “你敢说我不正常?” “我是小狗你就是大狗,你说我就是在说自己。” “我、”卫庄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她的头,拍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对劲。好在他也就是警告一下,拍得不重,“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枝儿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她也知道,一来这个时代不允许挑战家长的权威,二来她现在是以妹妹的身份对他说话,这种话当然显得没大没小。 如果未来有一天能变成情侣就好了…… 卫庄看她满脸写着“我错了下次还敢”,只好把她抱回马背上继续赶路。 卫枝坐在马背上,在卫庄的怀里,风吹起她的衣袖,她看到身上掉了一半的血痂,若有所思:如果那天她真的被黑寡妇带走,那会怎么样? 卫庄看到她拉下自己的衣袖,也想着一样的问题,罗网以吸收亡命之徒为主,当然也有从小培养的杀手。加入罗网的人往往都会被折磨到只有“不死不休”四个字。魏家庄一事,罗网的确是因为发现了枝儿的资质才会想强迫她加入罗网。他们不在乎枝儿是不是自愿的,毕竟那是罗网,成年人都会迷失心智,想让一个孩子屈服,方法多的是;他们不在意枝儿现在年纪小,一来相比于成年人来说,孩子好驯化的多,而且日后服从性更高,二来孩子的行动更不会引人注意,罗网完全可以让她从小接受刺杀任务。从这个角度来说,罗网的收益依然比付出多。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枝儿资质过人的基础上,本身就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教她太多东西。 想到这,卫庄把枝儿抱的更紧了些,他决不许那种事发生。 这样慢慢走了几天之后,新郑到了。 卫庄带她来到一幢很气派的楼跟前,这栋楼从外面看起来金碧辉煌,足足有四层,好不气派,正门有一块大大的匾额,上书三字:紫兰轩。 第12章 开启紫兰轩副本 现在时间尚早,街上来来往往的也没几个人,紫兰轩的大门也还没有开。卫庄告诉枝儿,以后他们会在这里生活。没等卫枝问他一些详细情况,一个紫色衣服的年轻女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卫枝看到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眼角的蝴蝶状花纹,也是紫色的,与她一身紫色很搭配。那女子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千娇百媚,仪态万千。看年龄,应该与卫庄差不多,难道卫庄他刚离开鬼谷一年就有女朋友了?那自己…不就很尴尬了吗?这要真等到自己成年,他们两孩子都打酱油了吧! 卫枝越是脑补,那些豆腐渣一样的东西就越来越真实,她觉得自己好像魂都被抽走了。 “想什么呢?”卫庄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见过这个阿姨。” 紫女的眉毛挑了一下:“阿姨?”话音刚落,她就头也不回地进去,还顺手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门外是满脸黑线的卫枝,和默默敲门的卫庄。 让你作死。卫枝心里悄悄吐槽。 没多久,紫女将门打开一半,伸出手把卫枝拽进去,只留卫庄自己在外面。 原来,这里面才更豪华。 卫枝默默感叹这里面实在太漂亮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都忘了卫庄还在外面。 紫女知道卫庄不爱提自己的事,可她与卫庄交情不浅,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个孩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小妹妹,你是谁?怎么会在卫庄身边?”紫女问道。 卫枝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不能直接回答她难免有点尴尬,她从随身包裹里拿出竹简和笔,紫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能说话?” 枝儿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写道:“卫庄是我哥哥。” “哥哥?”这就更奇怪了,自己从来没有听说卫庄有妹妹,这孩子确定没写错?是哥哥还是师哥? 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紫女的思路,卫庄听到里面的声音,很担心紫女会说漏些什么。这次他回鬼谷,紫女知道,可是他带个孩子回来,紫女事先并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提过关于这个孩子的事。 紫女也不再计较阿姨的事,赶紧让卫庄进来。 “枝儿,你先去我的房间休息,我和她有话要说。”说完,卫庄就暗示紫女快找人带她走。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卫庄才开口:“这次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才会突然决定带她一起到韩国。事先没和你商量过,是我不对。” 紫女笑笑,其实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么多,只是卫庄并不是无礼之人,这么唐突的事当然要好好解释一番。 “从来不知道你在鬼谷多了一个妹妹。”紫女笑着揶揄他:“还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四年前,顺路捡的。” “这么随意?”紫女问:“她可知道自己是你收养的?” “我从来没告诉过她。” “她就从来不问父母在哪?” “鬼谷没人会提,也许她的世界里都不知道父母是什么。” “那你,即是哥哥又是父母?”紫女笑了,“真是长兄如父的典范。”话锋一转,紫女说:“她在鬼谷,很少下山,自然没人提没人问,一旦离开,你确定她会一直维持现状?” “与她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卫庄虽然不敢保证枝儿一定不会在意这个问题,但是也不至于干出什么幼稚的事。 紫女没有再说话,毕竟是卫庄带大的孩子。她刚才注意到枝儿的右手有一道旧伤,应该是被某种东西贯穿留下的;从袖口和领口可以看到她身上还有一些新伤,看起来,她的生活没有因为年纪小而受到优待。紫女正准备去看看枝儿的情况,突然想起来些什么,问道:“她不能说话,可是天生的?” “不是。”卫庄沉默片刻才继续说:“这也是我需要你帮忙的事。” 紫女上楼去,想看看这个枝儿到底是怎样的孩子。推开房门,她看到卫枝乖乖地坐在案前,自己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看起来有些拘谨。看到她进来,马上就站起来微微欠身。 怎么说呢?乖巧懂礼,看起来卫庄把她教的很好。她的头发很随意地半扎半放,那一看就是自己琢磨着编出来的,卫庄当然不会管,否则怎么会一点点装饰都没有,卫庄他自己好歹还有一个护额呢。 “姐姐这没有孩子的衣服,等一下我带你出去买一些。你自己挑,好吗?”紫女过来,坐在她跟前,“我叫紫女,你以后叫我紫女姐姐就好。” 枝儿提笔写道:“多谢紫女姐姐,我去问一下哥哥,哥哥同意的话我就与您同去。” 紫女拉起她有旧伤的手,知道卫庄一定不会不同意,微微笑了一下:“好。” 看着她出去,看了看被她放在桌案左边的笔,联想到她右手的伤,想来她的右手是无法彻底恢复正常的。 卫枝和紫女出门的时候感觉到紫女对她特别的照顾,是因为女人和男人就是不一样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回去之后,紫女帮她沐浴更衣,这才发现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免心里一惊:什么样的人如此狠毒? “枝儿,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枝儿蘸了一些水在地上写道:“黑寡妇。” 那个号称斩断情丝的绣娘,不是早就失踪了么?紫女看到她身上还有一块烧伤,看起来是旧伤,也就没有继续问。 枝儿换好衣服之后,紫女帮她稍稍打扮了一下,尤其是教她如何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卫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是不一样,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紫女帮她收拾好碎发,顺便问道:“如何?喜欢吗?” 枝儿一脸兴奋地看着紫女,用力地点了点头。紫女笑的很温柔:“喜欢就好。” 枝儿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马上拉着紫女一起去找卫庄。 鲨齿摆在房间里的一个台子上,剑身和剑鞘分别放在剑架的上下两层,给人一种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感觉。卫庄正在房间内阅读典籍,手边放了一杯刚喝下一半的酒。枝儿一路小跑着扑到卫庄面前,用充满期待的小眼神看着卫庄。 “何事。”卫庄瞥了她一眼。 枝儿轻轻的晃了晃他的胳膊,卫庄还是没察觉到枝儿想干什么。紫女悠哉悠哉地坐在他旁边,说道:“快点夸枝儿好看。” 要不说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卫庄看了看紫女,刚想说她无聊的紧,结果一低头看到枝儿那副期待的样子,还是妥协了:“还不错。” 枝儿脸上露出了大大的微笑,似乎得到哥哥的夸奖比这副打扮本身重要多了。在紫女眼里,卫庄看到枝儿的笑脸时有一些出神。可能这就是他愿意带着枝儿一起生活的原因吧,这样单纯的一面,卫庄只能从枝儿身上看到。 正想着,枝儿突然在卫庄周身闻了起来,只见她左嗅嗅右嗅嗅,很快注意到了桌案上的酒。紫女眼疾手快地收起那杯酒说道:“这东西枝儿可碰不得。” 她知道那是酒,回想起自己还是法医的时候,朋友聚会那也是不醉不归的。喝酒到底是不是陋习还要看酒品如何。只见枝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卫庄看着她,知道她是说自己闻到了卫庄身上的味道。 紫女手里的酒也只是没了半杯而已,卫庄没有喝多少,味道不应该那么大才对。 “你自己出去玩,我们还有事要处理。”卫庄不动声色地把枝儿打发出去,枝儿听话地离开了,看着她关好房门,卫庄才问紫女:“你有办法吗?” 紫女放下酒杯,摇摇头:“枝儿的确是心病,但…一来我们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二来任何药物对枝儿都是无效的,我也拿不出合适的治疗方法。” 卫庄轻叹一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他如此惆怅,想来这孩子对他而言早就不是顺路捡来这么简单的存在。几番犹豫,紫女还是开口试探道:“对于枝儿,你往后想不想照顾她一辈子?” “不想。”卫庄回答的斩钉截铁,“她是一个过分独立的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 紫女摇摇头:这个男人啊……她只好继续问:“那她长大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卫庄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移,然后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说道:“这种话往后不要再提。” 紫女内心偷笑道:还说不想照顾她一辈子,只怕等枝儿长大除了卫庄就没有能近她身的男人了。 卫枝觉得实在没意思,就自己一个人走走,在紫兰轩里四处参观。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一阵琴声,这琴声脱逸俗世,弹琴之人必然是一个在音乐方面造诣极高之人。循着乐声,她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弹琴的是一个女子,身着月白色长裙,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际,从背影来看,给人一种温婉大方的感觉。 一曲终了,枝儿却不愿意去打扰她。直到她起身转过来,才看到卫枝。 “你是?”女子看到她,有些疑惑,但是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她就听说,卫庄今天不是自己回来的,这孩子应该就是他带回来的孩子,“你就是卫庄先生带回来的孩子?” 枝儿微笑着点点头。 女子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的房间:“我叫弄玉,你叫我弄玉姐姐好了。” 为了不让弄玉误以为她没礼貌,枝儿脸上全程挂着友善的微笑,弄玉反应极快,意识到这孩子应该是不能说话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顺手将茶水和点心给她:“尝一些吧?” 枝儿接过一小块点心吃了起来,真是又香又甜,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弄玉忍不住笑了,随即拿出纸和笔,枝儿写道:“谢谢姐姐,点心真是太好吃了!” 弄玉见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香,自己也莫名觉得胃口大开,陪她一起吃了些,枝儿继续写道:“我叫卫枝,您可以叫我枝儿。姐姐弹琴真好听,枝儿也想学可以吗?” 以前小提琴是卫枝唯一接触的乐器,民乐的确没接触过。现在有一个如此厉害的老师,这古琴没道理不学。 弄玉笑笑,双手随即抚上了琴弦:“这琴可没那么容易学,你真的想好了?” 枝儿点头点得脖子都快断了。 “那我先测试一下你。”弄玉说着,就开始轻轻拨弄琴弦。 卫枝的乐理知识非常扎实,对音乐的敏感度也很高,她在音乐方面的造诣一点也不比她在法医学方面的知识少。 卫枝很顺利地通过了弄玉的测试,然后顺理成章的开始学习弹琴。 “你的惯用手是左手?”弄玉有些惊讶。 看枝儿不自然地收了一下右手,弄玉温柔的拉过她的手安慰道:“无妨,左撇子也可以弹奏的很好。” 很长一段时间,紫兰轩一直是太平无事,卫庄除了收保护费时会和唐七见面,也不会和谁有多余的交流,扩张控制区域那就另说。 紫女的经商之法也足够令人瞠目结舌,紫兰轩的经营管理几乎全凭她一人,她一向游刃有余,日进斗金根本不稀奇。紫兰轩成了远近闻名的娱乐场所,每天都会来来往往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紫兰轩借助风月之地的掩护,实际上一直在收集各国情报,培养刺客。 卫枝每天都会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按时找弄玉学琴,按时找卫庄练剑,按时找紫女或者是卫庄看书,最后按时吃饭睡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逐渐确定紫女和卫庄不是情侣关系。 “你看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又把枝儿弄伤了。”紫女正在责怪卫庄,“她怎么能跟你比呢?你都多大了,她才多大?”她手上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正在帮卫枝擦。 卫枝抓住紫女的手,向她摇了摇头:哥哥对她越严厉她成长的越快,这种事情也不是受不住,只要她变强,以后不就不会受伤了吗?而且在哥哥手里受点伤总比在罗网剑下受伤要好。紫女则是轻轻拨开她,继续为她上药:“枝儿别总是为你哥哥说话,你每天都要同他一起练剑,不能总是一身淤青地回来。”每次紫女只要一说卫庄,枝儿就会劝自己不要怪他,可是枝儿明明就还小,看到枝儿身上的淤青,紫女都觉得是不是卫庄操之过急,可是… 罗网对她出过手,那的确不是轻易收手的组织,枝儿以后的日子可能并不会那么好过,卫庄也是希望她真的能从罗网手里保护自己。 “明天继续。”卫庄冷漠地说。 紫女没办法,只能让紫兰轩的姑娘们去准备更多的跌打药来。 “如果将来有一天罗网再出手…至少她能坚持到我来救她。”卫庄站在房间里看着已经休息的枝儿,对紫女说。 窗外,天已经黑了,卫庄手里的酒杯轻轻晃动,微风拂过,紫女帮枝儿掖好被角,给卫庄倒完今晚的最后一杯酒——自从枝儿闻出来卫庄身上的酒味以后,紫女就开始限制卫庄每天的饮酒量,要他在枝儿面前控制一些。 这天,唐七找到卫庄,说最近新郑出现了一个新的帮会,原本是活跃于赵国的,最近好像是想把生意做到韩国来。 第13章 诸君共饮 “这伙人一来就很狂,连伤我七绝堂好几人。”唐七说,“从这一点来看,他们明显不是禀着和气生财的出发点来的。” “只能说明他们在赵国发展的过于顺利。” “确实,我派人去调查过,他们在赵国,背后的势力,正是赵国国君面前的宠臣,郭开。” “哦?还真是来头不小。”卫庄深知这个郭开是一个比魏庸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小人,也难怪他手下的人这么狂妄。 “所以,他们即使是初来乍到,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不止是我七绝堂,毒蝎子也折损了不少人在他们手上。” “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让我出手。”卫庄直戳重点。 “卫老大果然豪爽,但,还有另一件事。”唐七道,“我的人打探到两件事,第一,他们过于狡猾,不仅设立了多个据点,还时常更换,因为总部不在韩国,所以想处理并不容易;第二,他们的势力范围已经把紫兰轩划进去了。” 卫庄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与此同时,紫兰轩有一伙奇怪的人,紫女发现他们举止怪异,完全不像来寻欢作乐的。 卫枝也注意到了,那些人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但是眼睛一直在到处瞟,不知道在找什么。为了更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卫枝拦住了一个去给他们倒酒的小姐姐,拿过酒壶跑去他们那桌,以便近距离观察。 紫女一时没看住,等看到的时候已经拦不住她了。 “哎!小妹妹!别走啊,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个男人拉住准备走的卫枝,语气中透露着令人厌恶的猥琐:“是不是被谁卖过来的?”说话间他想把枝儿往他怀里拉,却发现自己拉不动她。 变态!卫枝暗暗骂了一句,又碍于紫兰轩现在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不好立刻发作。那一桌人当中的另一个男人马上凑到跟前来:“哟,小妹妹怎么不说话啊?被这个凶神恶煞的叔叔吓着了吗?” “滚一边去!你才凶神恶煞的叔叔!来,小妹妹叫声哥哥我听,”那个人还是拉不动她,还在想怎么这孩子力气这么大,“你看这些哥哥们你喜欢谁,我就让谁给你赎身怎么样?” 卫枝忍住想把手里的酒壶暴扣在他头上的冲动,轻轻放下酒壶,拨开了正要摸到她脸上那只不怀好意的手,然后抓住面前这个男人的手腕,男人脸色一下就变了:“你、” 卫枝捏住他的经络,顿时一阵酸麻胀痛感席卷了他整个手臂,男人想挣扎,却在卫枝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见他面如土色,卫枝把他的手慢慢挪开,周围的人也看出枝儿明显占上风,这紫兰轩就连一个孩子都如此不好惹,那旁的成年人岂不是更可怕?想到这,桌上的人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之后,她甩开此人的手,拿起酒壶,就转身走了,留下一桌面面相觑的男人。 卫枝马上来找紫女,还没开口,紫女先问:“枝儿,没事吧?” 卫枝摇摇头,马上拉着紫女回到房间,画下了一个新月型的图案,然后写道:“刚才拉住我的那个人,我看到他身上有这个图案的纹身,而且那些人都是打手。” “你怎么知道?” “他们手上起茧的位置,应该是长期使用长兵器所致,每个人起茧位置都一样,那说明他们是一个组织,使用同一种武器。 。”写完以后枝儿在自己的手上点出了几个特定的位置,表示他们手上起茧的位置,那的确是长期使用棍棒□□类的长兵器所致。 紫女仔细看了看纹身图案,这指向性并不明确,紫女无法确定这是哪个帮派。那些人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动作,紫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卫庄回来后,紫兰轩已经快要到打烊的时间了,客人越来越少,唯独那些人还没有走。紫女说明情况后,再结合唐七说的话,卫庄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卫枝觉得奇怪,要闹事不应该趁人多的时候闹吗?到现在都没动手,他们今晚到底想干什么呢? 那桌人最后磨磨叽叽地还是离开了,卫枝去察看他们坐过的地方,倒是看到一些灰色的硬质碎屑,别的就没什么了。 半夜,一伙人带着火油来到紫兰轩,悄悄把火油撒到紫兰轩的外墙上。 “嗖”的一声,一块石头砸在领头那人的头上。他吃痛叫了一声,一回头却没看到有人,于是骂骂咧咧地继续自己手上的活。紧接着他们一人挨了一拳,纷纷在月光下飞起一个弧度,定睛一看,打他们的正是卫枝。 “派你们来的人到底是狂还是傻,动手之前都不知道调查,”卫庄出现了,“就派你们几个货色,手段还这么拙劣。” 被打的人爬起来,掏出打火石:“你、你们可别瞧不起人,再敢过来信不信我、” 卫枝举起剩下的火油,一股脑儿全泼到他身上,连紫女都没想到枝儿能有这么一手。 那人愣了几秒,马上扔掉打火石,让手下的人快上。正如卫枝推测的,他们都是使用矛作为武器。这些人都是力士,动起手来全仰仗自己力气极大,用蛮力横冲直撞。虽然卫枝和他们交手的过程不轻松,但至少能自己解决,用不着卫庄出手。紫女款款而至:“你说的没错。” 卫庄的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应她。 那个被泼了一身油的人想跑,卫枝的轻功也练出了样子,现在正好实战。 只见枝儿跳到他面前,飞起一脚踹到他不能自理,然后才把他带回去。 卫庄在旁边看着,当作是给她的考题,验收她修习的成果:“干得不错。” 枝儿笑了笑,她总算可以虐虐别人,不要再总被卫庄保护了。 “少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枝儿又踹了那个男人一脚,心道:老(lao)子(zi)是你姑奶奶!紫女偷偷捂嘴笑了一下,卫庄拉回枝儿接着问:“谁派你来的,你们据点在哪儿,还有多少人。” 看那些人犹犹豫豫地不肯说,寒光一凌,鲨齿已经抵住了他的颈部。 “我说我说,饶命啊…” 他们果然是最近在新郑兴风作浪的那个帮派,这个人报上了他知道的据点位置,卫庄动身去清扫前,先质问道:“今天,是谁拉着她不松手。” 那个出言调戏的人不敢说话了,没等卫枝自己指认,他们内部就开始互相揭露,一个人伸手指向另一个人:“是他,是他!他还出言调戏来着!” 卫庄身上散发的杀气已经足够逼死一个人。他让紫女放走其余的人,然后再由紫女带着卫枝一起前去追踪。他自己则是一把揪起那个被指认的人到卫枝看不到的地方。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这个狂妄到同时惹怒七绝堂和毒蝎门的帮派就消失在新郑的地盘。 这种经历卫枝根本不当回事儿,就是个小插曲。 之后没多久,紫女给她收拾出来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虽然随着枝儿慢慢长大,是方便了不少,可是吃卫庄豆腐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划掉 时间过得很快,卫枝已经七岁了,她与卫庄、紫女、弄玉的交流也可以完全靠手语不靠写字,效率提高了不少,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门牙有些晃动,知道这是该换牙了,于是火急火燎地跑去想告诉卫庄,跑到他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紫女正在和卫庄谈话:“听说,那个九公子马上就要结束他的游学,该回来了。” “韩国朝政波云诡谲,他的出现会不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倒是很好奇。” “韩王已经立储,诸公子争储的戏码暂时不会上演。”紫女说,“倒是大将军姬无夜和相国张开地,一直在朝堂争斗不休。” “谁不知道当今韩国储君是姬无夜扶持上位,张开地素来与姬无夜不和,他又怎么会乖乖等死?”卫庄看了一眼房门,突然站起来往那走。 “朝堂之上还有四公子,九公子不在的时间,他的势力可是已经越来越壮大了。”紫女看卫庄的动作,她也知道门口是枝儿那个小丫头。 枝儿正在聚精会神地偷听,没想到门突然打开,卫庄正冷冷地盯着她。 卫枝被吓了一跳,完全不敢抬头看卫庄的眼睛。紫女看她这个样子,过来轻轻地推开卫庄,问道:“枝儿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枝儿这才抬起头,对紫女张开嘴巴指了指自己的门牙。 “是不舒服吗?来,让我看看。”紫女把她牵进来,轻轻碰了一下她指着的牙齿:“没事,枝儿该换新牙了。” 枝儿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跑,卫庄却不让她走:“站住。” 枝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僵硬地转身看着他。 “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枝儿赶紧低着头认错。 卫庄走到案前,让她过来:“这件事,你怎么看?” 枝儿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好像在说“我??”过了一会儿,她才比比划划地提起:“储君懦弱无能,这也是姬无夜扶持他的原因,日后等他继位,姬无夜就更能大权在握把持朝政;可是,早早地立为储君就是早早的成为众矢之的,朝堂上有多少眼睛都在盯着储君之位,凭这位太子的能力,想坐稳储君之位比登天还难,姬无夜得花大心思在他身上才行。四公子韩宇处心积虑地发展势力,要说他没有争储之心那是不可能的,问题就在于他现在会怎么翻盘。权臣向来最喜欢拉拢皇子,这四公子目前还没有与朝堂两大权臣来往的行为,是因为目前为止他的行动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除非储君之位空出来。最后就是这个九公子,韩非。”到这里,卫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大名鼎鼎的韩非子,论治国理政的能力自然比当今韩王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在这种斗争中应该能占尽优势才对。只可惜他来的有些晚,“韩非应该是一个不容小觑之人,是这场斗争中的不确定因素。他自然不会与姬无夜为伍。” “你怎知他不会?”卫庄打断了她的动作。 “…那姬无夜手里有太子,当然不会再和别的公子来往,”好在犹豫一番之后她还是圆回来了。她觉得,韩非子这样的人,应该不屑于与姬无夜这种将个人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人为伍。 “四公子有心争王位,这位九公子…又怎么会没有呢?”紫女说,“所以你才说他是不确定因素?” “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日后会干些什么事,也许他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计划。目前来看现在韩国朝堂的势力还算平衡,也不知道这位九公子会不会打破这种局面。”正事说完,卫枝的手没有停,反而是轻笑一下继续打趣道:“他真的有心争储,难度可不只是来晚了这么简单,他排在第九,根据立嫡立长的原则,他前面还要灭掉八个才能轮到他。” 紫女觉得她面前应该摆一杯酒,三个人对饮。 仔细回忆她在这里的种种,紫女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卫庄说“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古琴学的有模有样,进步神速;剑法、轻功的水平也不低,一般的小毛贼很本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对政局的分析也头头是道,处事冷静,很难相信她这才刚到开始换牙的年纪。 卫枝早就已经习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成熟有什么问题,反正现在罗网的人也不在。 “不就是我与同龄人的表现不一样吗?也不见谁规定这个年纪的孩子必须做什么事,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枝儿写下来的话到现在都在卫庄的衣橱里放着,因为这番话连卫庄都无法反驳。如此洒脱,有几人能做到呢。 窗外大雨滂沱,另一边,新郑的城郊,正在发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刚刚雨过天晴,一些消息就不胫而走。 “听说昨晚,城郊的断魂谷有鬼兵借道,还劫走了十万两军饷。”紫女来找卫庄,“不少士兵死于鬼兵之手,只有包括安平君和龙泉君两个领头人在内的极少数人平安归来。” 卫枝正好此时也在,顺便听了一下:鬼兵借道?劫饷? “十万军饷凭空消失?的确古怪。”卫庄思考着,他绝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鬼怪能假扮,黄金如何消失? 卫枝走到窗户前,摸着湿润的窗框:“水?” 对了!昨晚下雨了!碱金属不是都能溶于水的吗?卫枝转身拉着紫女走到窗边,不停的指着窗框上的水。 “枝儿,这水有什么问题吗?” “有些金属能够溶于水,昨晚那场雨那么大,如果军饷被人替换成那种能被水溶解的物质,军饷就会在雨水冲刷下消失!”枝儿比划着。 “被水溶解的金属?”紫女思考道,突然反应过来:“确实有一些矿物可以被水溶解,鳞云母就是比较常见的。” “如果用这些东西做成水消金,冒充军饷,看起来与真金无异,但是只要下雨,就会消失无踪。”卫庄补充说:“那真的军饷,恐怕早已落入他人私囊。” “若真是如此,安平君和龙泉君的嫌疑实在太大。只可惜韩国律法,刑不上大夫,他们自然是撇的干干净净。”紫女虽然认同卫枝的说法,却无法改变现状。 卫枝自然一早就想到两个领头的人,听紫女这么说瞬间泄了气,卫庄提到:“九公子韩非即将回到新郑,而韩国此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猜他能不能借此事一展自己的才能?” 第14章 鬼兵劫饷 卫枝觉得这应该是没问题,紫女却是持保留意见。 看着紫女去提炼水消金,枝儿也不再谈论这件事,正准备安安静静的看书,卫庄却从刚才枝儿说的话里发现了端倪:“枝儿,你很了解这个九公子?” 完蛋……枝儿的心又凉了半截。 卫枝的手开始比划着:“九公子刚回来,如果此事能处理好,他一定能立刻在朝堂站稳脚跟,如此契机,他必须把握住。” “你怎么确定他有这个能力?” “他师从儒家的荀夫子,据说是荀夫子最得意的学生,才能应当不低。” “就这么简单?” 枝儿点点头,一脸认真。 卫庄看看她的双手,终于没再多问,就当她难得没想那么多吧。眼看卫庄终于不再追问,枝儿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去弄玉房间学琴。 接下来几天,紫女在精心锻造水消金,韩国朝堂却乱作一团:鬼兵劫饷案的主审官已将换了四个,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卫枝不禁暗自吐槽这事实在是太明显了,摆明不让任何人查案。如果能仔细检查那四人的尸体,估计很容易就能发现凶手是同一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卫庄打断了枝儿的思路,“那四个主审官的住处都被人付之一炬,烧得非常干净。尸体早就被严重破坏。” 不用查了,这就是一个人干的。 “他们全都死了,说明他们和主谋不是同一路人。”紫女说,“有没有接近真相倒不好说,主谋可能有别的意图。” “你觉得,朝堂之上有谁会做这件事?” 紫女很认真地推论说:“死的那几个人,是相国张开地提拔起来的,他最大的政敌就是姬无夜。”枝儿则是在竹片上大大咧咧地直接写下:姬无夜。 第二天,紫女透过窗户往下看,看到了那对感情很好的兄妹。 今晚,紫女要动身前往潜龙堂。卫枝知道以后也想去。 “那种地方不是小孩子去的。”紫女劝道,“枝儿听话,下次姐姐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枝儿坐在房间练字,其实她真的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且今晚那里不是说有交易吗?她也想知道这个时代的达官显贵会拿出什么样的奇珍异宝。 枝儿坐在房间里,练字都练的心不在焉,卫庄推门进来放下一副面纱:“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这下枝儿可开心了,赶紧戴上面纱跑去追踪紫女。 至于卫庄…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就是单纯的宠一宠她。能不能追得上,看她的本事。可能好奇心有什么奇怪的加成buff,让她犹如开挂一般追上了紫女的马车,一路顺顺利利地跟到潜龙堂。 枝儿在她下车的时候跑到紫女面前,紫女着实吓了一跳:“枝儿!你怎么、”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枝儿比划道。 “你、”紫女无奈之下只好回去再说,“罢了罢了,等下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半步。” “好!” 她们走进潜龙堂,司徒万里迎面而来:“紫女姑娘,稀客呀。” “司徒堂主别来无恙。”紫女回应道,“不知今日这场大会,都有什么样的贵人参加?” “紫女姑娘一看便知。”司徒万里注意到紫女身边的小姑娘,“紫女姑娘今日怎的不是一个人来?” “近日身体抱恙,多带一个侍女前来,司徒堂主可否应允?” “不敢不敢,自是紫女姑娘的身体重要。” 卫枝顺利地和紫女一起进了唯一一个被薄纱挡住的隔间。卫枝观察发现,前几个隔间上方都写了甲乙丙丁,唯独紫女这间,上面什么都没写。这个无名隔间,将紫女隐藏起来,外面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紫女显得更神秘了。 韩非透过薄纱,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小孩子,站在那和另一个坐着的人一样高。 “怎么会带孩子来这种地方?”韩非心里有些疑惑。然而还是和紫女互换了宝物。 韩非回去的路上在研究那个机关盒,紫女回来的路上在问枝儿:“你不是很好奇有什么宝物吗?现在怎么对这个宝物一点兴趣也没有?” 卫枝帮紫女拿着那个珍贵的酒杯,交易的时候她都仔细看过了,现在自然是没反应,只是手里的酒杯过于珍贵,她可得好好抱着,万一磕了碰了,那酒杯可比她贵。 回到紫兰轩放下酒杯后,紫女倒没有去对卫庄兴师问罪,就当作无事发生。卫庄看着枝儿开心到快要蹦到天上去,就知道今晚的进展一定很顺利。 枝儿与紫女、卫庄又在一起聊今晚的事,枝儿先提到:“送这酒杯的人,没多久就会再来找紫女姐姐,到时候他又会带什么样的见面礼,我还挺想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紫女问。 “九公子拿了水消金,就知道了鬼兵劫饷的关键所在,他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是谁帮他破案。” “你这丫头。”紫女一边摸她的头,一边瞥了一眼卫庄,“和别的小姑娘多学学怎么玩耍不好吗?非跟你哥哥学。” 卫庄忍不住转过头去:如果有一天紫女发现枝儿那么热衷研究尸体,那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第五个主审官也死了。韩非也正如卫枝所说,找上了紫兰轩。枝儿与卫庄就在韩非的隔壁,听着韩非那边花天酒地的声音,枝儿倒觉得有趣。 枝儿帮卫庄添酒的时候,卫庄说道:“第五个主审官已死,他此时能自荐,也是解决张开地的难题。” 放下酒壶,枝儿比划道:“他们两个,互相不待见,哥哥你猜,他们这次谈话能到什么程度?” 卫庄冷笑一声,道:“张开地已经别无选择。” 紫女今晚在韩非那边忙,连韩非打碎了酒杯也要亲自去收拾,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枝儿想这九公子日后一定要还回来。 卫庄房间的门故意没有关,韩非离开时,有意无意地向房间内瞥了一眼:白发少年正看着窗外,另外还有一个小女孩,默默地注视着卫庄的背影。 韩非果然雷厉风行,被相国引荐之后,立刻就抓了安平君、龙泉君两个贵胄,当晚,他又来了紫兰轩。卫枝知道他昨天看到了卫庄,今天一定是来找卫庄的,所以匆匆撂下一块“我出去玩”的竹片就跑了,还是翻窗户跑的,卫庄都没拦住她。 其实,枝儿觉得现在不是出现在韩非面前的时候,尤其是不能和卫庄同时出现。第一次见面,一定不要让韩非看出来卫庄有软肋才好,有个小姑娘在,怕不是要一秒破功。 这么想着,卫枝已经走了很久,外面的行人越来越少,她在此时看到了一个黑衣人,而且行动极快,一看就是轻功了得之人。那个人,是谁呀?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卫枝找了一个藏身之处,藏起来悄悄关注他的动向,那个神秘人也一直没有走远,在附近徘徊。 早就听说过姬无夜手下有一个神秘组织叫夜幕,夜幕之下还有一批杀手,专为他自己效力,而这个杀手团的统领就是一个轻功极好之人。卫枝不禁怀疑起来:如果是这个人,以他的身手,杀了那五个主审官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监视徘徊的范围一直在紫兰轩附近,难道是盯上了韩非? 卫枝不敢贸然上前,这个人和自己可不是一个等级的。她只是盯着,看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个黑衣人走过的地方,要么留下乌鸦羽毛,要么有那么一只两只乌鸦跟着。卫枝好像听哥哥和紫女提过,这个人叫啥来着… 突然,他的行动范围缩小了,越来越接近紫兰轩,卫枝立刻追了上去,却在跳上房顶的瞬间跟丢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去哪了? 黑衣人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却没想到跟踪自己的是个这么小的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总不能对一个孩子出手,盘问她到底是谁派来的? 想了想,他还是出现在卫枝面前,不是背后,不想偷袭:“这么晚还不回家的小朋友,不乖。” 对突然出现的人,卫枝心里是慌的,但是他没有出手,这又让她安心不少。 卫枝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不能说话的确非常尴尬,以他的轻功,自己跑是跑不掉的,那…不然就装可怜蒙混过关? 正想着,墨鸦突然凑近了不少:“你为什么不说话,真是没礼貌。” 枝儿情急之下张了张嘴,只是没发出声音,又把头低下了。墨鸦看到她揉了揉眼睛,大致猜到她是不能说话,以为自己触及了这孩子的伤心事。 墨鸦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你父母呢,这么晚不回去都不担心么?” 卫枝摇摇头,墨鸦不知道她指的是父母不会担心还是自己并没有父母。看着她把不在乎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墨鸦下意识地以为她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丫头,所以没人管。而卫枝心想如果晚点回去的话,哥哥应该也不会管太多。 墨鸦走上前去伸出手:“丫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枝儿摇摇头,这个看起来像是杀手的人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她原以为杀手都应该是黑寡妇那样的,眼前这个人的行为她是真的没想到。如果她没有哥哥,真的是孤儿,可能就和他走了。 被拒绝倒是墨鸦没预料到的,他看这孩子身手不错,墨鸦已经培养过白凤,那就把这孩子交给白凤去继续培养也不是不行,当然话说回来,她既然拒绝,就说明她还没有无依无靠到那种程度,如果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还是不要和夜幕扯上关系了。 墨鸦看她实在有点讨人喜欢,就算知道她身手不错,自己能跳下来,还是把她从屋顶上抱下来,让她快走:“不肯与我同行,那便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以后在新郑也不要这么晚出来。” 他们互相都不问名字,像是商量好的。 卫枝还是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没多久韩非就喝完酒,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看那个样子…能把路边的木桩当人,也是喝得不少。 不出卫枝所料,那个黑衣人就是要对韩非出手,眼看周围越来越暗,道路的尽头凭空出现了一队人马,不,是鬼兵。又是鬼兵借道。 卫枝看它们越来越近,赶紧冲出来扑倒了韩非,面对围上来的鬼兵,卫枝没有带剑出门,也只能抢了一把鬼兵的剑,尽力一搏。 等紫女和卫庄赶来的时候,枝儿的战斗正陷入胶着,他们两个一人一剑,灭了剩下的鬼兵。 枝儿赶紧跑回卫庄身边。 卫庄是出于担心枝儿才会来找,紫女是确定今晚会有人对韩非出手才跟上来,结果他们刚好撞一块了。 “三位好身手,”韩非被紫女扶起来之后,说道,“连鬼兵都怕了你们。”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紫女说,“枝儿可是一早就在这里?” 卫枝点点头,紫女看着手里的羽毛,继续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枝儿比划着告诉他们有个轻功很好的黑衣人。 韩非不知道枝儿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紫女从枝儿传达的信息中推测动手的是夜幕的墨鸦,从而猜到这个孩子与他们非常亲密;他又看了看枝儿,也很快反应过来她是不能说话的。 “卫庄兄,紫女姑娘,这位小姑娘是…”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些。”卫庄说完就牵着枝儿离开了。 韩非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们离开,只见枝儿回过头对他轻轻地笑了,韩非自然也立刻回以友好的笑容。 “我看公子今晚是没有回去休息的打算,”紫女打断他的话,“吓得酒都醒了,还不忘撩拨小姑娘。” “紫女姑娘说笑了,任谁见过姑娘之后,眼里都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九公子真是多情,花言巧语张口就来,也不知道斩获了多少女人的芳心。”紫女收起链剑,离开的脚步刚跨出一步就被韩非拦住了:“非失言了,还请紫女姑娘莫要责怪,改日非一定带着最大的诚意登门致歉。只是……”韩非眨眨眼,“卫庄兄看起来挺年轻的,怎么女儿都这么大了?”韩非一脸认真地问,紫女“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让卫庄听到,韩非可没有好果子吃:“你可看清楚了,那是他的妹妹!” “这种事情,光凭看怎么能看得出来呢。”韩非一脸无辜地说,“紫女姑娘,那日在潜龙堂,你身边的孩子,可是她?” “公子好眼力。”紫女也不藏着掖着。 “紫兰轩真是卧虎藏龙,连一个孩子都身怀绝技。” 墨鸦在一边看到这孩子是紫兰轩的人,而且看起来和卫庄关系不一般,轻轻笑了一下,感叹道难怪她不肯与自己走,原来早就有了靠山。 卫庄和枝儿回来后,只是叮嘱她以后不可以这么晚还在外面玩,毕竟他也知道这次不是卫枝悄悄跟踪或者别的什么作死行为,就是贪玩结果碰上了鬼兵。 他把卫枝送回她的房间,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回来阅读韩非给他的“五蠹”,全文长达四千七百字,韩非在这篇文章里列举了大量的事实,在对比中说尽古今的巨大差异,论据充分,措辞锐利,句句切中要害。 第15章 五蠹 “造成国家混乱的风气是:那些著书立说的人,依托仁义道德来宣扬先王之道,讲究仪容服饰而文饰巧辩言辞,用以扰乱当今的法令,从而动摇君主的决心;那些纵横家们,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国外势力来达到私人目的,进而放弃了国家利益;那些游侠刺客,聚集党徒,标榜气节,以图显身扬名,结果触犯国家禁令;那些逃避兵役的人,大批依附权臣贵族,肆意行贿,而借助于重臣的请托,逃避从军作战的劳苦;那些工商业者,制造粗劣器具,积累奢侈资财,囤积居奇,待机出售,希图从农民身上牟取暴利。上述这五种人,都是国家的蛀虫。” 终于看完这篇说理文章,已经到了深夜时分,卫庄又走向窗前,看向窗外:韩非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这可是卫庄看到过的最优秀的说理文,目前为止,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的韩国,几乎是七国中最弱小的,疆域就剩一小块,无法与任何一个国家相比,这样的国家,偏偏邻国还是最强大的秦国,想要翻盘,谈何容易。七国从来不缺将自己利益置身于国家之上的人,于韩国来说,姬无夜就是最大的蛀虫。韩国的日子,根本就是能过一天苟一天,虽然想扭转现状,必须先除姬无夜,可是不代表除掉姬无夜韩国就有机会翻盘,秦国虎视眈眈,怎么会给韩国喘息之机?怕是还没来得及改变就会先被秦国灭掉。 姬无夜是奸臣,眼睁睁看着姬无夜壮大的韩王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卫庄看着眼前这个新郑,眼下的韩国,哪里还有希望可言。 一回头,卫枝正站在门口。 “怎么还不睡。”卫庄例行问问,他知道枝儿因为心结太重,每天晚上都不能安枕,长久以来睡眠情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 枝儿其实一直在门口看着卫庄,一直到他发现自己。现在她向卫庄走来,在桌案前跪坐下,读起了这篇《五蠹》。 卫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这是韩非回赠于我的文章,你觉得如何?” 从前她倒是听说过韩非子的《五蠹》,是一篇超越了时代的说理文,真是很难相信那个看起来温柔随和的九公子能写出这么犀利的文章,肆意褒贬,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 “九公子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看到枝儿如此评价,卫庄突然想起,她曾说自己相信韩非的能力,从这篇文章来看,韩非的确是个有治国之力的人。如果他能坐上韩王之位,韩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卫枝是知道的,韩非会英年早逝,他最后会死在秦国。他的理论才是秦始皇结束诸侯割据、建立中央集权制国家的有力依据,甚至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采取的大多数政策都是沿用韩非的理论。从这个角度来看,韩非对嬴政的影响真的很大。 在卫枝看来,她不想毁灭卫庄和紫女的希望,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九公子死在秦国,她更不想看到眼前这一切毁于一场战争——即使这场战争不可避免而且是必要的。可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改变历史,不管是刻意或是不刻意,她都不能让违反历史的事情发生。 现在,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做装疯卖傻?还是完全被动地听卫庄的话,他让自己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是后者,卫庄没有开上帝视角,听卫庄的命令,他们做的任何事都不会超出这个时代的限制,也不会有篡改历史的危险;还是自己做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算了算了,太累,自己上一世就是一小法医,哪里有治国之力。 还是选第二个最好,自己一开始就只想一直和卫庄在一起,别的都无所谓。人生苦短啊,更何况自己都死过一次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靠在卫庄身上,伸手环住他的腰,他的肌肉,真结实。 “怎么?又困了?”卫庄的手抚上她的头。 枝儿满足的表情卫庄没有看到,只看到她摇了摇头,她不困。 “现在已经太晚,再不睡觉该耽误明天练剑了。”卫庄轻轻拍了拍她,“我陪你回房间休息。” 枝儿回过头看了看卫庄的床榻,她还是想趁机揩油。卫庄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问她:“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床?” 枝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抱着卫庄的手更紧了些,心想:能把你拐上去一起躺一躺才好。 卫庄随即把枝儿放上他的床榻:“你在这休息,我去你房间。” 枝儿猛地坐起来拉住他,然后一脸郁闷地下床,作势要回自己房间。一阵熟悉的满足感又涌上卫庄心头,他有点喜欢看枝儿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产生的喜怒哀乐。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过来休息就是。”卫庄说着便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枝儿,让她与自己一起休息。枝儿躺在卫庄对面的时候竟有几分忘形,抬手去抓卫庄额前的一缕碎发。这点小动作自然是得不到卫庄的默许,枝儿的手被他牢牢按住:“让你休息,没让你搞小动作。” 卫庄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背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紧跟着他隐约听到了“啾”的一声。 摸不到头发,枝儿觉得能亲到他的手也不算亏。卫庄摸了摸枝儿埋在他胸口的脸,他经常劝自己:自己的妹妹自己宠。回想当初,毕竟是卫庄把枝儿抱回来,所以他认为一点一点把她养大、教她说话陪她读书习字都是自己该做的事,时间久了,枝儿的每一声“哥哥”总能给他带来一阵一阵的异样感,恍惚中他终于模糊地意识到有些羁绊丢不得,有些人值得他温柔以待。 如今枝儿已经承受了太多,卫庄也许再也听不到枝儿叫他哥哥,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保护要张弛有度,养育也并不是只有吃饭睡觉,教习更不止有读书写字…这三年来他还能看到枝儿的喜怒哀乐都因他而起、还能看到枝儿用最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个世界,至少卫庄还能从她身上看到这一切没有那么糟。 枝儿在卫庄怀里总是能很快入睡,卫庄摸着她的脸也渐渐感觉到困了。 次日一早,卫庄特意用自己的护额把高高翘起的一撮头发压下去再出门,但——头发必定是随主人的,能这么轻易被压制住就不是卫庄的头发了。仅仅半个时辰而已,那一缕头发就自己蹦出来了,看起来翘得比之前还厉害。谁能想到第一个让卫庄妥协的居然是他自己的头发? “之前被杀的都是主审官,这次针对韩非的刺杀失败,加上他是公子,主谋怕是也会投鼠忌器。”紫女说话的声音落入刚回来的卫庄耳朵里。 枝儿想:既然有人不想让这件案子被深究,那他们这次这个主谋会用什么手段阻止韩非查案呢? 开门声打断了二人的思路,卫庄此刻正好进入房间,放下鲨齿说道:“他们要保证韩非确实什么都问不出来。没有口供,这件案子的线索就中断了。” 紫女思考片刻,马上动身前往大牢。枝儿刚想对卫庄提什么事,卫庄就立刻把她怼回去:“别想。” 枝儿给卫庄斟满酒,然后重复自己每天安排好的计划,从学琴到练剑,最后再看看书。 弄玉说枝儿精通音律,进步非常快。而且弹琴对她的右手来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锻炼。 卫庄当初看她学琴并不是玩玩而已,而且学的有模有样,进步挺大,所以直接给她送了一把琴。 枝儿不是一个创作音乐的人,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移植琴谱,在弄玉的指导下她确实弹得越来越好。卫庄早就习惯了她弹出一整首曲子的过程:先是断断续续曲不成调,再是勉强能弹下来但是节奏奇怪,最后是调整节奏,完成整首曲子,而且还挺好听。唯一的问题是,有些曲调,与中原地区的曲调风格有极大的出入。 时间一到,她就会找卫庄练剑。值得欣慰的是她现在不会动不动就被卫庄打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等他们练习完毕回到紫兰轩,紫女也已经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卫庄问。 他们的推测是对的,可惜紫女还是去晚了一步。 另一边,姬无夜的如意算盘打的可是啪啪作响,鬼兵劫饷,查处得力是份内,查处不力是罪过,可他就不一样了,祭祀这种事,随便做一做就是有功,还能让韩王彻底断了追查下去的念头。只要他自己不作死,鬼兵当然不会再出现。 朝堂上发生的事,看起来没有一个遂了韩非的愿,卫庄和紫女倒很想知道韩非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他们谈论完以后,枝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庄,紫女当然很快就发觉枝儿有话想说,便让她想问什么就问。枝儿比划道:“政客眼里只有两种人,那在哥哥眼里,世上的人是怎么分类的呀?” 紫女看了卫庄一眼,又看了看枝儿,打趣地说道:“那自然是你哥哥信任的人、会被你哥哥杀死的人,还有你。” 卫枝刚想张口说什么,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公子韩非求见。” 卫枝只好作罢。 “咦?卫枝姑娘的脸怎么这么红?”韩非一进来就注意到她,“可是生病了?” 卫枝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虚地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就赶紧给三人杯子里添好酒,然后轻轻的把酒壶放下,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卫庄同意了,看着枝儿出去再关门,韩非简直不能再羡慕:“卫庄兄在教育孩子方面很有一套啊,枝儿小小年纪就如此乖巧懂事。” 卫庄倒被提醒了:教?自己教过她这些东西吗? 紫女打趣道:“你自己不也有个妹妹?就不怕她吃醋?” “若是怕,我就不这么说了。” 卫庄赶紧把话题拉到正事上:“你说你要给我一个证明,却输得很惨。” 此时卫枝躲在房间里,被紫女提到她是第三种人之后,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家境殷实,是独生子女,毕业先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远离家乡,没人催婚,没有伴侣,没有拘束,没有贷款,没有人在等着ta挣钱吃饭,没有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只有自己,以自己为中心,那才是真正的意气风发,潇洒自如,在发现手头的工作既不能给自己梦想,又不能给自己面包的时候,绝对是有胆量立刻辞职、去闯去拼的。卫庄本应该是这样无牵无挂地生活。可是现在…卫枝觉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拖累卫庄,根本不在自己的实力是强是弱,而是自己的身份。 没多久,她听到卫庄和韩非离开了,紫女过来问她:“枝儿,要不要一起出去看风景?” 卫枝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和她一起到城郊的一座山上。这里有紫女搭好的观景棚,视野甚好。 卫枝帮着紫女收拾这里,心里却有些疑问:风景确实很好,可是今晚在这里,只是看风景吗? 紫女看她东张西望,以为她在找卫庄,便耐心的解释道:“枝儿,你哥哥和九公子有些事要处理,稍晚些就来。” 枝儿又看了看山下,一片漆黑中只有零星的几间屋子透着微弱的光,唯独新郑城中的将军府一片灯火阑珊,想来他们应该是去将军府了吧? 没多久,张良来了:“二位姑娘辛苦了,接下来就让良来做这些苦力活吧。” “有劳张先生了。”紫女笑笑,自己转身去准备酒水。卫枝则是同样对张良微笑欠身。 “你是卫庄兄的妹妹,我听韩兄提起过。”张良回礼道,“果然是乖巧伶俐的孩子。” 卫枝不能说话,自然也不便回应,紫女便替枝儿回答说:“初次与公子见面,往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 一切准备就绪,张良该去接应他们二人了。 看着他离开,卫枝有些出神:那可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啊! “枝儿?”紫女见她有些出神,便轻轻唤道。 枝儿回过神来,笑了笑,对紫女表示:“哥哥、紫女姐姐和公子都是十分厉害的人。”能结识他们真好。 紫女在她身边坐下,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说道:“韩非的老师荀子曾经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是蓝色,枝儿便是那青色,以你过人的天赋,往后怕不是连卫庄都要让你三分。” “就像现在哥哥对姐姐您那样吗?”枝儿笑着问。 “你呀…”紫女无奈的笑笑,有时候她真的喜欢听枝儿说话。 过了很久,卫庄、韩非和张良才不急不慢地过来。 “正好,卫枝姑娘也在,这场好戏的观众可真不少呢。”韩非说。 果然不止是风景,还有得看呢。 然而韩非却没有吸引到他最想吸引的人:“枝儿就一点也不好奇今晚还有什么戏吗。” 枝儿接过卫庄递给她的纸和竹简,写道:“公子今晚特意邀哥哥一起去将军府,是不是这次行动要让姬无夜露出马脚了?” “哈哈哈!不愧是卫庄兄的妹妹,一猜就中。”韩非转转眼珠,突然来了兴致:“我出一道题给枝儿做,枝儿可愿意?答对有奖哦!” 看他这个样子,怕不是答对有这场好戏的VVVVIP观众席? “公子请说。” 原来,他的题目还是分金币,但是分配人数变成了五人。卫庄笑了,倒也想看看枝儿怎么作答。 第16章 三姬分金 卫枝略微思考了一下,大笔一挥在竹简上画了五个小人,卫庄忍不住捂了一下眼睛,因为枝儿画下的小人实在惨不忍睹。看着那一个一个长得跟棍子似的小人,韩非、张良以及紫女都忍不住偷笑:看来卫庄什么都教了,就是没教她丹青。枝儿也知道自己在绘画方面造诣极低,画几个火柴人也就是示意一下而已。无奈,她只好继续完成这道题,在第一个人下方写了九十七、第二个人下方写了零、第三个人下方写了一、第四个人下方下了二,第五个人下方写了零。 韩非看到这标准答案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问道:“枝儿不妨把这么分配的理由告诉我们?” 枝儿在五个小人底下写道:“首先,第四人必须保证这场游戏不可以只剩下他和第五人,所以他但凡能得到一点安抚就一必须同意前面的人提出的方案;其次是第三个人,只有前两个人都死了他才能占主导权,可是他在第一人还活着的时候心态是不一样的,因为还有第二个人存在,如果第一个人死了他大概率会什么都没有,所以有一枚金币就足够拉拢他;最后,第二个人是最想除掉第一个人的,但是这场游戏只需要争取到两个人支持,既然已经有了三和四,二就可以舍弃了。” 韩非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佩服,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卫枝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卫庄兄,以后我们的谈话,就别让卫枝姑娘回避了。” 卫庄还是那副鬼谷的祖传姿势:“我可从来不强迫她。” 此时,将军府的人刚好出动,韩非话锋一转,说:“卫庄兄,这后面的好戏,还得有劳你一起演完了。” 看着卫庄潇洒的背影,枝儿心里的自责就越重。 “枝儿?枝儿!”紫女看她一直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枝儿摇了摇头,写道:“我不困。” “韩兄说好的奖励还没有兑现,卫枝姑娘当然不能走。”张良提醒道。 “我可不会耍赖!”韩非不服气地说:“枝儿想要什么?” 卫枝稍微来了一点兴致,思考了一下,将写好字的竹简折起一半交给韩非:“我要公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枝儿示意韩非打开剩下的一部分竹简,只见上面写着:“假设现在有甲乙丙三个人,互相之间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的武力高低排序是甲最高,乙略次之甲,丙略次之乙,有一天他们狭路相逢,必要决个你死我活,那么他们之中,谁存活的几率大?” 韩非笑了,放下手里的竹简正色道:“从表面上来看,甲是最强的,单打独斗当然能打败乙和丙。不过你的题目是三个人同时碰面,甲的选择必定是先杀死乙,因为乙的威胁比丙更大;而乙的策略一定是先杀掉甲,因为乙和丙对决更容易获胜;丙也会先杀掉甲,毕竟甲死了,乙还是要好对付一些。这么看来在你的题目中,几乎没人会跟丙做对,所以丙的存活率最大。” 枝儿点点头,为韩非斟满一杯酒。 “卫枝姑娘的才智,真是我最大的收获。” 卫庄那边也是大获全胜,接下来,就该轮到张良出场了。 今晚的戏,暂时落幕,韩国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枝儿一直在等着卫庄回来。 但是她又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如果卫庄知道了枝儿在惦记着他,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一定会瞻前顾后,那可不是他。 卫枝一回来就直奔房间,灭了灯,躺在床塌上,所有人都以为她睡了,直到午夜时分卫庄回来,她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跑去看他,确认他没事。卫庄回过头看到门缝外的枝儿,照例问道:“怎么还没睡。” 枝儿倚在门框上,眼睛看向地面,直到卫庄换掉衣服,枝儿悄悄看了看他,确认他身上没有伤,才抬脚走进去把他沾了血的衣服拿去洗。 “大晚上的干这些事,你又做噩梦了?”卫庄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她,枝儿赶紧摇摇头,放下衣服告诉他:“衣服上的血现在洗洗比较容易洗掉,哥哥累了,早些休息就是,这衣服我会处理的。” “累?”卫庄很轻蔑地“哼”了一声,心想枝儿这是瞧不起谁呢?这么点事还不至于让他疲累。 “这种事我自己会做,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别管这衣服直接回房休息。” 枝儿想了想,还是问了他:“哥哥,你今晚有察觉到什么吗?” “姬无夜老奸巨猾,今晚的事触不到他的核心。” 想想也是,卫枝的手缩了一下才继续比划道:“姬无夜那样的人能大权在握,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魏庸?” “同样是执掌兵权,同样是朝中大臣,如果当初你与师哥没有去找信陵君,那如今的魏庸会不会是另一个姬无夜?” 这倒提醒了卫庄,魏庸背后有罗网,放任不管不是不能发展到这一步,难不成姬无夜背后也是这股力量在扶持? 枝儿说到这里就不想再提了,默默的起身回房休息,卫庄本想以“魏家庄是枝儿的伤心地”来宽慰自己,却还是不得不仔细思考最近卫枝的古怪表现。不说别的,她从来不会在子夜时分醒,一般都是后半夜才会醒一次。 韩非如愿获得司寇之职,司寇掌管律法,谁都看的出来他想变法。他的承诺是通过变法给他们一个全新的韩国。他要实现他的五蠹。 今天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流沙的创始人,包括卫枝。 “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听到这句话,卫枝的心里确实很难受,有上帝视角也不是什么好事。 “卫枝姑娘今天没什么反应。”韩非走过来,拍拍她的背,“这可不像昨天的你,难不成是有什么心事?” “上一个未经她同意碰她的男人被砍了手,你可要小心。”紫女提醒他,韩非像是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挪开,卫枝笑笑,想告诉韩非一些事,韩非却看不懂她的手势,最后还是得用笔一字一句写下来:“枝儿碰巧答对了公子的题目,公子不会真的以为我能像哥哥那么厉害吧?我大部分时间只要带耳朵和眼睛就好了。” “好一个只带耳朵和眼睛,紫兰轩是大千世界的耳朵和眼睛,枝儿可愿成为紫兰轩的耳朵和眼睛?” 枝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紫女姑娘说,紫兰轩还在调查潮女妖的身份。”韩非提起这件事,谁都知道他下一步要说什么,那是深宫,不比外面可以随意安插眼线。 “不行!”卫庄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你是不是忘了她只是个孩子。”紫女也不同意。 张良心里也觉得不妥,可是韩非的面子他还是要给。 “枝儿,你先回房间去。”卫庄命令。 枝儿平静地起身离开。其实如果大家真的同意让她去调查潮女妖,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韩王宫里这个年纪入宫为婢的人不少,那种地方没人在乎一个奴婢,枝儿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行动更方便,更何况她那么聪明稳重,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都不输给一般的成年人。即便如此,韩非还是自知失言:就算真的没有人比枝儿更合适,也不能让她去。毕竟此行的确凶险万分。 这间屋子里沉寂了很久很久。紫女才终于开口说:“公子,我有一人选。明日你再来紫兰轩,我会将她引荐给你。” “好,多谢紫女姑娘。” 卫枝从房间里拿出琴来自己离开紫兰轩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练习。回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雨,枝儿赶回紫兰轩换掉衣服就已经到该休息的时间,她自己站在窗边嗅了嗅外面泥土的味道,没多久外面一阵电闪雷鸣,连卫庄进来的声音都被盖过了,卫庄本是看她终于回来,过来找她谈话,看她正站在窗边出神,就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唤她:“枝儿,今天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枝儿一早就想到他还会来找她提这件事,卫庄很清楚要扭转韩国现在的局面就必须清楚夜幕、除掉姬无夜,他比谁都希望这一切早日实现,只不过他不能就这样舍弃枝儿。枝儿拿出三卷竹简,先拆开第一个给卫庄看:“调查潮女妖,不管是公主还是公子都会过于惹眼,虽然碍于身份夜幕出手会有所顾忌,但同时他们的身份也会使夜幕有所防备,处处掩饰,很难查到更深的东西。如果只是一个随机选进王宫的小宫女,就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没人关注,行动还能更自由。最后嘛…稍微开个小玩笑,我一点也不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枝儿心里清楚,这些事卫庄是想借她说出来。卫庄看着这竹简眉头紧皱,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让枝儿接手这任务。 “哥哥,你会接受九公子的邀请,是因为你和九公子很像。”枝儿把第二份竹简打开一部分递给卫庄,她写的很清楚,这是一个陈述句。 对于这件事,卫庄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接受韩非的邀请,成立流沙。 “他是荀夫子最出色的学生,哥哥何尝不是能治天下的奇才,你们都在为这个国家忧虑,却又得不到重用,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唯一不同的是他在酒色中消耗生命,哥哥在等水落石出。” “所以对这件事你并不意外?”卫庄一边翻开竹简剩余的部分,一边惊讶于枝儿对他的了解,看到竹简上的最后一句话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 “从那天你故意没有关门我就想到了。” 她已经知道卫庄今晚一定会来找她问话,也知道卫庄会说什么,上面的话一早就准备好了。 “那你自己呢?”卫庄看着笑眯眯的枝儿问道,“最近你总是魂不守舍,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瞒不住他…这件事枝儿完全无从提起,卫庄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问她为什么没反应。枝儿被逼急了,推了卫庄一把就要往外跑,卫庄虽然有些失去平衡也还是一把抓住了她:“老实告诉我。” 枝儿知道自己挣脱不掉,就算跑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她最后还不是要回来,还不是要面对卫庄的疑问。 “如果你的生活里没有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卫庄隐隐觉得这句话很危险,忙问她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恍惚中卫庄似乎看到枝儿的脸变了,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再回过神来,枝儿还是原来的样子,卫庄满心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枝儿低着头,过了很久才故作轻松地看着卫庄,抬手比划道:“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思考。只是这个想法会突然一闪而过。” 她赶紧拿起第三卷 竹简交给卫庄,卫庄一点一点打开,上面写道:“哥哥,几年以前我说,我不可以变成你的拖累,哥哥现在需要有人去调查潮女妖,所以在我看来重要的是怎么帮哥哥调查,而不是我自己…” 卫庄突然不想再看下去,随手把竹简卷起来就要起身离开。他的内心此刻非常矛盾,他知道夜幕必须铲除,知道枝儿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但他也不希望枝儿出现任何意外,卫庄担心自己越在这里呆着内心就会越动摇,最后真的会让枝儿去冒险,现在的枝儿经受不起任何打击。 枝儿试着拦他,但是没有拦住。看着被卫庄卷起来扔在桌案上的竹简,枝儿把竹简的最后一部分拆下来,从卫庄房门的门缝里塞进去:“可我也想被哥哥需要,一次也好。” 枝儿一夜未眠,天亮后又抱着琴出去练习,这次,卫庄一路尾随她,来到城郊一片小树林里。只见她先从一个隐蔽的笼子里放出两只鸽子,在地面撒一些谷物喂养,然后才开始弹琴。 琴声中隐隐透着一股苍凉之感,曲调略显沉重,随着她的弹奏,乐曲渐渐变得激昂起来,节奏也越来越快,直到她弹出整首曲子唯一的一个重音,曲调豁然开朗,卫庄仿佛看见一片太平盛世九州大同的景象。 一曲终了,卫枝的右手酸的不行,刚才她差一点点就弹不下来这首歌曲,现在自是在给自己放松按摩。 卫庄在她身后,过了很久才走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卫枝能弹出这样的乐曲,这首歌给人一种“盛世繁华”的感觉,身处乱世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 枝儿被突然出现的卫庄吓了一跳,她刚才都不知道卫庄在这。卫庄拉过她的双手:她的右手上有琴弦留下的茧,左手有琴弦和剑两样东西留下的痕迹。 “你,向往那样的世界?”卫庄问。 枝儿明白了,他是在说刚才的歌曲。一个统一、繁荣、强大的国家,谁不想要呢? 枝儿戳了戳卫庄的胸口,卫庄懂了她的意思:难道他自己就不想要那样的世界吗? 卫庄忍不住轻轻拂过枝儿手上的茧。 卫枝的手没那么酸之后便开始继续比划道:“人固有一死,如果是哥哥,哥哥会希望‘一朝灭六国,功业盖苍穹’,还是‘死后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枝儿这是妥妥的作弊,真是不担心千年后李白和陆游来找她要版权费。 卫庄惊叹于她的气魄,毕竟他之前是没听过这两句诗的:“此行危险万分,你真的想好了?” 枝儿点点头。 “这两只鸽子…” 枝儿拿出两把训练信鸽的哨子以及写好的鸽哨使用说明,卫庄接过来大概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原来枝儿一早就做好了监视夜幕的一切准备。 第17章 百越序幕 卫庄抬起手揉了揉下巴,其实是遮挡自己嘴角的弧度——真的是一条完美的、好看的弧度:“你再弹一首给我听,我就同意。” 枝儿笑得更开心了,立刻双手抚琴,卫庄坐在她身边问道:“你都不关心我想听什么吗?” 枝儿摇摇头,用手语回答道:“你的妹妹不提供指定音乐服务,若要享受此服务还请提供十张糖画。” “你吃得完吗?”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刘意醉酒后大闹,非要弄玉去给他弹琴。 这么一闹,扰了韩非的兴致,他和张良准备离开。紫女去处理刘意。 枝儿很担忧地看了一眼紫女的方向,卫庄过来拍了拍她:“左司马刘意,她还不至于处理不了。” 枝儿点点头,走过去推开窗户,只见那两只鸽子已经飞到紫兰轩,卫庄笑了:看来她训练的不错。 枝儿听着紫女那边的动静,转身到桌案前写道:“听起来这个刘意的确很难缠。” “他是姬无夜一手提拔起来的,嚣张惯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这个刘意今天莫不是吃错药了?”卫枝觉得事有蹊跷,但是暂时没有理出来思绪。 过了一会儿,紫女终于打发走了刘意,走进来休息。 “都处理好了?”卫庄问。 紫女表示虽然棘手,但还是可以处理。卫枝给紫女倒好茶,端去她面前。 紫女端着手里的茶杯,半开玩笑地说道:“还是枝儿体贴人。” 枝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而向紫女提出疑问:“紫女姐姐,那个刘意像是装醉吗?” “什么意思?” “今天九公子在这里听弄玉姐姐弹琴,刘意偏偏在这时候非要弄玉姐姐过去。不是太巧了吗?” 紫女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是姬无夜的人…” 卫庄好像想到了什么,拿起鲨齿就冲出去找韩非。 “也许他盯上的不是弹琴之人,而是听琴之人。”紫女推断。 所以哥哥才那么着急…卫枝心想。 紫女又啜了口茶,问枝儿:“倒是你,怎么自从九公子来后,就经常出去弹琴?” 枝儿笑了笑,回道:“大家都是高雅之人,欣赏的眼光自然就很高,我的琴艺不成气候,登不了大雅之堂。” 紫女没忍住,笑得更开心了:“今天韩非还说自己是俗人,你现在居然夸他高雅,他知道了怕是要乐开花。” 卫枝竖起食指挡在嘴唇上,嘴角疯狂上扬。 “好,我定不叫他知道。”紫女捏了捏枝儿的脸。 入夜,卫枝睡不着,拿着刚写出来的琴谱去找弄玉请教。今晚她刚到弄玉房间门口,里面的灯突然就灭了,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惊呼:“谁!” 卫枝感觉不妙,立刻闯进去,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一把剑,手随眼动,几乎是同时她将手里的竹简掷出去,阻止了那把剑的主人,等她适应了这片黑暗,才发现此刻被袭击的人是红瑜,袭击者是一个戴面具的人。那人一看来者是一个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要拿双杀,卫枝用力推了一把红瑜,自己因为没有武器,只能被动地闪避,直到枝儿退到弄玉的梳妆台前,一把掀起手边的琴,挡住了神秘人的攻击,然后一脚踹中了他的胸口,借机脱身;红瑜跑出房间后的呼救引来了紫女,红色的链剑划破夜空时,那人见势不妙便立刻逃跑了。 红瑜被吓坏了,整个紫兰轩都被吸引过来,紫女只能先安抚大家,好在这里都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没多久骚乱平息,大家各回各房,紫女去包扎红瑜的伤口——因为卫枝扔琴谱的那一下,神秘人的刀避开了要害,砍中了她的肩膀。卫枝倒没什么事,就是把弄玉的琴弄坏了她挺自责的。 紫女扶红瑜躺下休息的时候,红瑜很受感动:“谢谢姐姐…” “说什么傻话。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别的事都不用管,养好伤最重要,我顾不上你的时候会让别人来照顾你。”紫女安慰道。 “姐姐…今晚若不是有枝儿妹妹,我可能已经…”红瑜忍不住哭了出来,“请姐姐一定要替我谢谢卫枝妹妹。” “好,我知道了。”紫女说。 紫女走进弄玉的房间时,弄玉正在宽慰卫枝:“你做的没有错,琴坏了还有新的,人命没有了就真的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看起来,卫枝刚才是因为弄坏了琴而道歉。 弄玉看到紫女来了,马上起身:“姐姐。” “红瑜的伤已经没有大碍,现在在休息。”紫女转而问卫枝:“枝儿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枝如实表示今晚本来想找弄玉请教琴谱问题,她也不知道今晚弄玉睡在紫女房间。弄玉给紫女看了琴谱,紫女把琴谱还给卫枝:“红瑜让我谢谢你救了她。” 枝儿摇摇头,表示这是她应该做的。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紫女问。 枝儿的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紫女看出来了她的意思:“你说那人脸上戴了面具?” 见枝儿点点头,随后弄玉也加入了“你划我猜”的行列:“那个面具只遮半张脸…鼻子部分特别长?” 枝儿继续点头。 “如此奇特的面具…”紫女陷入了沉思,却在枝儿接下来的手语中获得了线索—— “那面具就像一些大型猛禽的嘴一样,头上还被黑色的头巾包裹。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小,是个中年男人。他是右手用剑,出招的速度很快,而且闯进来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轻功十分不错。”如果不是看她是个孩子,那个杀手过分轻敌,卫枝怎么会毫发无损。 由此紫女愈发确定这是夜幕的人。正好此时卫庄回来,发现这里闹哄哄的,过来查看情况:“这怎么了?” 紫女让弄玉还是睡在她房间,余下三人因为天色太晚光照条件不够,只能明天再检查周围的情况。现在先去卫庄的房间讨论此事。 “如果真的是夜幕,那他们也太沉不住气了。”卫庄说。 “那里原本是弄玉和红瑜共用的房间,那个人的目标是弄玉还是红瑜,亦或是紫兰轩,这些还不好说。”紫女分析。 如果是弄玉或红瑜中的一个,那盯上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针对紫兰轩,那夜幕的确是沉不住气。枝儿想不通。 “那人今晚没得手,肯定很快就有下一次行动。”卫庄判断。 “先是刘意闹事,然后是对紫兰轩出手…”紫女有些怀疑,“刘意好像曾经征战过百越。” 百越?弄玉的出身好像是和百越有关,刘意又曾经出战过百越,难道他们之间有联系?这么看来那杀手大概率是冲着弄玉来的,难不成今天弹琴之人和听琴之人都被盯上了?但是没有直接的动机和证据,卫枝还是理不出来什么线索。 “这件事具体等明天问韩非就知道了。”卫庄说,毕竟这种陈年旧事,韩非和张良应该更了解。 “对了,还没问你,韩非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卫庄回答。 卫枝捂了一下嘴:形容的真好。 卫庄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突然向紫女提出:“我准备答应韩非的请求。” 紫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调查潮女妖之事:“不可!此事太危险,枝儿还这么小。” 枝儿握住紫女的手,轻轻的笑了笑,表示自己应付得来。 “年纪小是进入王宫调查的优势,况且你不是把弄玉引荐给了韩非吗?那就让弄玉接应她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卫庄说。 紫女见两人心意已决,再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无奈地叹气。 卫枝终于回房间休息,今晚紫兰轩出了这么大的事,明天韩非一定会来,不为别的,缉拿凶徒也是他分内之事。 她难得没有在夜半三更醒来,甚至觉得没睡够就天亮了。这种久违的感觉,还挺舒服。 果然如她所想,韩非今天如约而至,昨晚出事的房间现场保存完好,红瑜今天精神不错,适合接受张良的询问。根据她的伤口,大家一致认为昨晚那人是抱着绝不留活口的心而来;调查现场时,卫枝也在,韩非询问的过程中还顺便还原了一下现场。 通过检查现场,韩非发现屋顶的裂缝,如果原来没有,只能说明有人在上面呆过。 卫庄此时正好进来,说:“屋顶上碎了两块瓦片,应该是发生过短暂的交手。” 韩非分析着:“昨晚他闯进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出手稳准狠,身手过人,从这一点来看的确是职业杀手,如果不是枝儿恰好过来听到红瑜姑娘的声音,后果不堪设想。窗框的痕迹也与枝儿描述的‘轻功很好’相符,但是这交手…难不成盯上这房间的不止他一人?” 卫枝觉得自己头很痛:昨晚那个人应该是监视的时间不长,才会搞不清楚状况;交手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凶徒暗杀之前主动找人来此约架,只能是凶徒被人发现,然后被迫与人交手,那出手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个凶徒已经被人发现过一次还要铤而走险,昨天那人闯进来的时候卫枝也没有看到外面还有人,那之前与凶徒交手的人又去了哪里? 理不清的线索,卫枝除了从韩非口中知道昨晚的凶徒是“百鸟”的人,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理出来;卫庄则是想起了他最近在紫兰轩附近看到过的一个衣衫褴褛之人,他看看卫枝,不像是有头绪的样子,就没再问她,只让她先回房间去,等下有事要说。 关于剑的形态韩非已经通过琴上的划痕看到并且有了判断,在这间屋子检查完了之后,卫庄对韩非说:“你跟我来。” “卫庄兄主动找我?那一定是非常不得了的事。”韩非赶紧跟了上去。 卫庄和韩非一前一后地进了卫枝的房间,他也不兜圈子,把枝儿推到韩非的面前,直奔主题:“我可以让她进王宫去调查潮女妖,唯一的条件是查明潮女妖是谁之后必须立刻让她撤出此事,不能再深入行动。” 韩非听到后,先是收起笑脸,愣了几秒,然后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激动,反而极其严肃地向卫庄拱手,说:“卫庄兄之大义,非望尘莫及。请卫庄兄放心,非定当竭尽全力,哪怕拼上性命,也一定护枝儿周全。”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韩非正想跟卫庄说自己的计划,张良正好急匆匆地进来报告说:“左司马刘意在自己府上被杀。” 昨天在这闹完事,今天就被杀了?卫枝的头更疼了:这两天怎么这么不太平。 “左司马刘意是姬无夜一手提拔,按理来说姬无夜应该避免非其党羽之人插手,这次居然主动推举韩兄调查此案,定是居心叵测。”张良忧虑地说。 韩非则是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态度。 看着韩非要走,卫庄突然叫住他:“慢着,你要去检查尸体,我有个人选推荐给你。” 卫枝戴着面纱、拿好竹简、木板和笔,与韩非、张良一起出现在左司马府,韩非和张良还是不太敢相信她能帮着检查尸体。但是卫庄能放心把她交给他们,一定有卫庄的理由。 卫枝的确不擅长画画,但人体缩略图她可是画的比谁都好。 韩非看了看她板子上一正一反两个人体的图像,顿时有点看不懂她要干什么。 没想到卫枝进去只看了一眼尸体,就动笔在画上脖子的位置做了标记,随后打开竹简写道:“致命伤在喉部,凶器是剑,死因是被割断颈动脉引发的大出血;凶手惯用右手,一剑封喉,初步判断是昨晚那把剑;这里的血液太少,不应该是第一、”写到这里,枝儿顿了顿,然后把写好的字划掉,重新写道:“这里不是他被杀的地方,他是死后被搬过来的。” 韩非对她此举略有疑惑,却也没有过多在意,只见枝儿接着在尸体身上摸索一番,扒开他的衣服检查,继续写:“死者指甲缝隙中有丝线残留,不排除他死前与人争执过;身上并无其余外伤,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丑时。根据尸斑的形态和颜色暂时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 韩非看向张良,张良也说他询问过这里的家丁,他们都说昨晚刘意喝的大醉回府,一回来就和夫人发生了争执,然后夫人离开房间,子时之后就再没人看到过他。 “这…别的都还能理解,怎么连他是背部贴地被拖拽,枝儿都能看得出来?”韩非好奇地问,“而且仅用眼睛就能排除他中毒的可能,又是怎么做到的?” 卫枝给他指了指尸体身上的尸斑,认真的在竹简上写了起来:“这一片云雾状痕迹是人死后血液停止流动淤积而成,如有毒药混入血液,它就会呈现其它颜色而非紫红色;而这痕迹形成的状态与尸体被杀时哪一边贴地有关系,尸体上的紫斑呈现这种形态,往往是贴地被拖拽所致。” “如果这不是他被杀的地方,那他是在哪里被杀的。”韩非思考着,眼睛盯上了房间里的书柜。 卫枝也走过去,伸手左敲敲,右敲敲,然后发现这柜子后面是空的。她转而看向韩非,韩非笑着走过来,先说了句:“明明先发现了这是一扇暗门,却一定要等我来说。难不成是卫庄兄不在,你感觉紧张?” 卫枝笑了笑,微微欠身后退到一边,等着他们两个开门。 “这暗门…我们不如交给子房来研究!”韩非画风突变,拉着卫枝到窗边,“枝儿一大早跟过来看这么血腥的东西,也该透透气了。” 第18章 百越之箱 子房一脸无辜,默默被安排去开暗门。 卫枝顺着他的脾气来到窗边,韩非趁卫庄不在一本满足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才说:“枝儿小小年纪就对尸体了解得如此透彻,真是让人没想到,我可是要好好向你学习讨教了呢!” 枝儿笑了笑,她知道秦汉时期尸检这种事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毕竟尸体往往是那么不吉利,韩非想主动学这些事,真是不拘一格,不愧是名流千古的人。 “这司寇一职,也好也不好啊。”韩非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无奈地说。 “韩兄求仁得仁,又何须怨之?也不怕误导了卫枝姑娘。” 说话间,张良已经打开密室。 三人一进去,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血迹和一个沾满血的箱子,他们几乎立刻就能确定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张良分析这箱子出自百越;枝儿开始在房间内仔细搜寻,根据血液喷溅的状态、方向,卫枝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了案发的情形,韩非见她在竹简上写得认真,也不敢去打扰她,只见枝儿观察了一会儿箱子上的血迹,然后一脸认真地走到箱子后面的墙跟前,最后再回到血迹发散的中心点,这才把写好的竹简给韩非看:“从血迹来看,我们脚下的位置是死者被杀害的地方;死者没有挣扎过,是立刻毙命;刚才我们看到尸体的伤口出现在正面,可这里血迹分布均匀,没有留下空白,说明死者被杀时正面没有人,只可能是凶手从背后将剑架在死者脖子上,然后迅速割断他的喉咙,这能说明他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想要从死者口中得到,找准机会立刻杀了他,出手稳准狠。和昨晚袭击紫兰轩那人一样。” 韩非震惊之余,被枝儿拉到那面墙跟前,顺着枝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片特殊的血迹,再结合枝儿竹简上的内容:“这块血迹的形状,说明死者被杀的时候与这个位置有一定角度…以死者的身高,他当时极有可能是跪在地上,不是站着。” 枝儿只是觉得现在如果有红外线笔的话就好了,能更方便地反推当时刘意的位置。 韩非和张良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两个字:专业。 虽说她原本是法医,但是她每次出现场都会学到很多痕检的知识,时间长了也知道一些。 “这里写下的全是死者,连他的名字都不提,枝儿,你比卫庄兄更无情。”韩非隐隐觉得如果她真的和潮女妖对阵,那才是神仙打架。 卫枝此刻被面纱挡着脸,韩非看不到她的表情:无情?职业习惯罢了。然后她好像完全不把韩非的话当回事,继续示意韩非往下阅读竹简的内容:“奇怪的是从现场到外面发现尸体的地方,没有拖拽产生的血迹,也没有滴落状的血迹。死者是怎么出去的?” 最后这句话像是诈尸一样…韩非和张良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外面的人来告诉他们夫人马上就来,韩非才出去询问她。韩非关上密室,开始试探胡夫人。 据观察,胡夫人并不是凶手,但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的火雨玛瑙配饰上的绳子少了一截,而且少的那一截出现在密室里;也无法解释她腰间的火雨玛瑙为什么和弄玉的一模一样。 看着枝儿沉思的脸,韩非和张良都觉得“不愧是卫庄的妹妹。” “枝儿怎么想?”韩非特意命人重新准备了笔墨和布帛,他想看看枝儿的想法。 “夫人腰上配饰的丝带短了一截,另外半条丝带出现在密室内,加上死者指甲缝隙间的丝织物残留,夫人极有可能是与死者争执的人,而且根据时间来看,她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但她并不知道暗门在哪里,也不会用剑,不可能完成那样的伤口,所以她并不是凶手,只不过她究竟因何与死者发生争执,为什么争执过后死者会进入密室,这些都值得思考一番。” 韩非看着她一字一句写完这番推理,真是不知道该夸枝儿天赋高还是卫庄教的好。 他们接下来的对话都是卫枝刚才已经观察到的,一直到韩非说:“哈哈哈,子房,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幸好我是男的。” 听到这句话,卫枝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她觉得自己“看男人搞(gǎo)男人”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半了。 正说着,这里突然狂风大作,然后下起了一场过云雨,三人都没来得及回到房内避雨就已经全身湿透,而当他们正感叹天气反复无常的时候,就已经雨过天晴了,那些刚从房内出来的人看到他们三人全身湿透,都以为他们掉水里了。 “最近的天气真是奇怪,这个季节并非雨季,怎会如此反复频繁的下雨。” 卫枝也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没多想。至于密室里的箱子,他们并没有让卫枝试试,因为他们还要拿卫庄打赌呢。 “韩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张良提醒他,“卫枝姑娘还在这里,你就不怕…” 卫枝冲他们眨眨眼,韩非想了想,对枝儿耳语道:“我给你十包糖仁。” 枝儿喜笑颜开的样子和刚才分析现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向来是工作和生活分开的,眼前这两个人还没有习惯罢了。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去,韩非派人把箱子带回他府上,他们则是一起去紫兰轩找来卫庄开箱子。 卫庄今天在紫兰轩附近检查,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发现了血迹,而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弄玉的房间,看来曾经在这里监视的人出了什么意外。 后来他才被韩非邀请去府上开箱子。 三个人变四个人,枝儿老老实实地走在卫庄后面,韩非却向卫庄提道:“卫庄兄,今天早晨你主动推荐枝儿和我一起去查看现场,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卫庄丝毫不意外,如果今天没让韩非和张良惊掉下巴,那才不正常。 “我可要多谢卫庄兄,谢你舍得让如此宝藏一般的妹妹出手帮我。” 卫枝在一边不知该作何反应,明明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就不能多谈论一些案情吗? “你这是在奉承我,还是在夸奖她?”卫庄问。 “都是。” 总算到了司寇府,卫庄开始研究那个箱子。怎么说呢,奇门遁甲,鬼谷还没怕过谁,卫庄大概用了半个小时解开了箱子上的机关,随着箱子打开,卫枝偷偷笑了一下,却被卫庄看到:“笑什么?” 即使枝儿连连摇头,卫庄还是看到她忍不住的笑意。 他身后,韩非和张良刚刚完成赌约的交易。同时,韩非看到的,也有卫庄几乎从来没有的一面——只对枝儿展露的一面。 卫枝凑过去看,发现那底下有个符号。张良解释说,那个符号的意思是生死承诺。 既然是百越,卫庄当然会去找唐七询问,他曾经在那当过兵。 说完这些,卫庄他们开始讨论枝儿进王宫的事。 “王宫的宫女一向来源复杂,是最容易安排进去的。下个月是新的宫女进王宫的日子,我可以给枝儿伪造一个身份,让她混入其中。” “宫女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掩护,平日负责洒扫,去哪里都不会引起注意,但是…要怎么接触到那些美人、夫人,毕竟普通的宫女连她们的寝宫都进不去。”张良问道。 “所以,我准备让枝儿进红莲的寝宫。”韩非面对着枝儿说,“你若是公主的贴身侍女,那就不一样了。” 枝儿对此反应有些大,看着她的手语,张良和韩非有些发懵,还是卫庄及时帮她翻译说:“枝儿觉得,一旦她自己暴露,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红莲公主。此事公主并不知情,这样实在不妥。” 这种时候先想的还是别人?这可和卫庄一点也不像。韩非心里念叨 卫庄终于发话:“如果你在公主身边,能省去很多麻烦,进度会更快。但同时也会让他们有所防备。” 卫枝想了想,劝道:“王宫向来不缺两样东西,第一种是流言蜚语,那些越得宠的美人,各种关于她们的传言就越多;第二种是拜高踩低的人,尤其是分配和执掌宫人来去的永巷令,但凡是有得力的人都恨不得立刻送去给哪个得宠的美人使用,以此邀功。” “你的意思是,只要把你扔进王宫,你自有办法接近她?”卫庄直言。 卫庄又要担任枝儿的翻译,又要与枝儿分析利弊,韩非和张良看着总有一种卫庄自己与自己对话的感觉。 卫枝点点头,潮女妖在王宫能盛宠不衰,必然处处防备别人,不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不是姬无夜推荐的人一定都不用。何必一上来就惹她怀疑。 如果按她说的做,等于这件事完全由她主导。 “卫枝姑娘可曾有过单独行动的经验?”张良问。他当然知道答案,他在提醒在场的人,卫枝说的再天花乱坠,这种事情随时会有突发情况,切不可纸上谈兵。 卫枝呢?独当一面,以前有,现在没有。现在只能默认自己没有经验。沉默一阵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扫过每个人的脸,手指轻轻的动了几下,想说凡事都有第一次,三人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也陷入了两难。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这个问题好像已经不能正常进行下去了。 卫庄还要去找唐七问话,先行带枝儿离开司寇府。 他们回去的路上天气突然转阴,没多久就开始下雨。枝儿提议要不然就赛跑,看她和卫庄谁先到紫兰轩,卫庄只撇下两个字:“无聊。”然后一把抱起枝儿,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就回了紫兰轩。 “你自己去休息,我还有事。”卫庄说着,把她放在房间门口,自己进去换衣服。枝儿赶紧跑回去,打开窗户,从外面盯着卫庄的房间。她担心自己换衣服时间太长会错过卫庄出去,所以就一直呆在窗户前,没有换衣服。果然没多久,卫庄把湿衣服换掉,套上那件黑色的帽兜外套,从窗户出去。卫枝确定他走了一定距离以后才拿好佩剑翻身跳下去,一路跟上他。 雨一直维持在不大不小的状态,周围一片雾蒙蒙的,枝儿是第一次这样跟踪卫庄,实在不敢跟太近。直到卫庄走到一座桥上:那座桥两端都有人把守,桥周围更是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七绝堂的人之前没有见过卫枝,现在她自然不能到更近的地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 一声惊雷在天空中炸开,枝儿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差点引起这几个七绝堂弟子的注意。 直到卫庄和唐七分别后,她才跟踪卫庄到一个巷子里。枝儿记得这里是毒蝎门的地盘。那看来他们刚才的对话和毒蝎门有关。 她知道卫庄一向冷漠,但是第一次看到卫庄像这样真正的出手,还是有些陌生。可能他真的把所有的耐心给了卫枝。 没等她继续往前走看看接下来发生什么,她就又看见了墨鸦——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墨鸦一闪身出现在她身后,枝儿察觉到有人便立刻转身抽剑,墨鸦怎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发出一掌阻断了枝儿手肘的运动轨迹,没等枝儿有下一步动作墨鸦便已经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墙上,顺手扯掉她的面纱:“又是你?” 上次墨鸦看到她和卫庄是一伙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看起来卫庄对她很好。 枝儿挣扎了两下也没有用,现在自己被他死死地按住,半分也动不得。墨鸦想了想,还是向反关节方向扭了一下枝儿的手,逼她松开了剑,然后才让她面对自己:“你和卫庄究竟是什么关系?” 枝儿就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是了,刚才那一下枝儿的剑都掉了,她却半点声音也没发出,现在又怎么可能说话呢? “我上次告诉过你,在新郑不要这么晚出来,尤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毒蝎门的靠山是将军府,墨鸦自然是来替姬无夜办事的。这里被关押的人,身上背负了一点秘密。 ………枝儿大概猜到墨鸦这次来是没安好心的,可能会干扰卫庄,可现在面对墨鸦,她也没有主动权。 第19章 夜幕渐临 “你不是和卫庄关系很好吗?怎么还要偷偷摸摸地跟踪他?”墨鸦并不在乎眼前的孩子不能说话,只是乐于看她阴晴不定的表情。 “让我猜猜…”墨鸦饶有兴致地猜起了枝儿的目的:“卫庄出来玩不带你,你就自己跟踪他。” 枝儿越听他说话内心就越慌张,忍不住腾出右手想拨开墨鸦的手,借着月色,墨鸦看到她右手上的疤痕,也发现她右手力气极小。 “这里可没人会同情你。”墨鸦嘴上这么说,手上却还是松了些。 “你那么看重卫庄,卫庄对你又如何呢?不如……”墨鸦突然离她近了不少,“我带你去见他,看他会不会乖乖与我达成交易?” 枝儿顿时脸色大变,墨鸦有点喜欢看她惊恐的脸,竟有一瞬间的走神,枝儿抓住时机狠狠地用头撞向墨鸦,墨鸦虽然及时躲开,但枝儿还是打乱了他身体的协调,枝儿趁机挣脱出自己的左手——这时候她是左撇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墨鸦的惯用手是右手,现在正好他的右边空出来,卫枝抬起左手就是一掌,墨鸦立刻躲开,这才给了她空档脱身。 枝儿迅速捡起自己的剑,一转眼就不见了。 卫枝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墨鸦觉得这孩子果然不简单。 好在她跑得快,仗着自己体型小,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墨鸦随意地追了一下也就不找了,他还不想和一个孩子过不去。拿着她的面纱当个纪念吧。 她知道墨鸦一定不会轻易走,他今晚应该会暗算卫庄。 卫庄走进毒蝎门的密室,看到了那个被关押的人。与此同时,墨鸦也准备把卫庄和那个人一起关在下面的密室里。卫枝一看他果然有动作,马上冲过来阻止墨鸦。 墨鸦躲开了她的第一击,转身冲向机关,卫枝送出自己的剑逼停了他;墨鸦亮出袖刀,刺向卫枝,他用右手出招,偏偏卫枝是左手用剑,挡住墨鸦的攻击并不难。墨鸦此刻只想快点摆脱她,出手随之变重,他跳起来引诱卫枝跟上,然后趁卫枝在半空中无处可躲的时候绕到卫枝身后,卫枝的速度跟不上他,被他踢中后背狠狠摔了下来。 卫庄听到外面有声音,马上砍断被绑之人身上的铁链救他出来。此刻,他正好稳稳地接住枝儿。 墨鸦最不想看见的人,还是看见了。 “如果不是这个小丫头捣乱,我今晚就成功了。” “没有她,你一样会失败。”卫庄让枝儿到一边休息,面向墨鸦:“你叫墨鸦。” “被你这样的人记住名字,是件很不愉快的事。”墨鸦看着偷偷擦掉嘴角血迹、不让卫庄看到的枝儿,“这丫头确实不错,但是——夜幕降临,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刻,因为,梦魇还没有开始。你确定她承受得了?” 鲨齿对准了墨鸦:“就凭这句话,你的命,我今天不留。我需要有人回去给夜幕传个话。” “什么话?” “你们以后最好每天睁着眼睛睡觉。一旦闭上,很有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好,我一定传到。”墨鸦握紧拳头,“那我可以走了吗?” 鲨齿直指墨鸦:“至于你的腿,我今天要了。” 最后,这场战斗以墨鸦脱身告终。 墨鸦跑了几步后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处,脚下早就血红一片:“好险…差一点真让他砍了腿。”以现在他腿上的伤,不静养十几天是不可能的。 卫庄走到枝儿面前,把面纱还给她:“你要是再弄丢,我就不给你了。” 卫枝带好面纱,并没有要卫庄扶,而是自己站起来再和卫庄以及卫庄救出来的男人一起回紫兰轩。 他们回去的时候,紫女的房间一片狼籍,四处都是从窗外射进来的箭,韩非还抱着紫女。一看这个场面,卫庄赶紧把枝儿挡在门口不让她进去,他指指那个男人:“你去帮他处理一下。” 卫枝带着李开到自己房间,帮他处理伤口,本想顺便问他一些基本情况,但自己也不能说话,现在也不是很方便写什么东西,也就还是算了。反正稍后卫庄也要问他这些事,而且他们自会有办法问出答案。 李开看着眼前安静的孩子,心里一边惊讶于她包扎伤口的熟练,一边对她乖巧的样子喜欢的紧。 枝儿的手指无意间蹭到李开手臂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李开的身子太冰,他总觉得枝儿的手指烫得厉害。 “姑娘,你、” 没等李开说完,枝儿就起身微微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出去叫卫庄过来。 此刻韩非才被卫庄拔出手臂上的箭,疼得晕了过去,卫庄叫紫女帮他包扎,然后回到自己房间稍微休息一下再换身衣服。见枝儿跑来,知道是李开的伤口处理好了,他本该跟着枝儿去见李开,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枝儿今晚的行动触碰到了卫庄的底限,他怎么也想不到枝儿能跟踪他。 “知道错了吗?”卫庄一边擦拭自己的剑一边问。 枝儿抿了抿嘴,点点头。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知不知道今晚如果你遇到的不是墨鸦,换成任何人都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如果我没有及时出来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紫女给韩非包扎伤口时也听到从卫庄房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这次他真的很生气;韩非也在此刻睁开眼睛:“卫庄兄怎么了?枝儿做了什么惹他这么生气?” 紫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换成是你,也会对红莲这么生气的。” 卫庄看枝儿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服,也不再多说:“擅自行动险些酿成大祸,去把剑谱抄十遍。” 枝儿有些慌张地抬起头看着他,卫庄余怒未消,补充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去。”就不再管她,自己去找李开。 听到卫庄重重的摔门声音,枝儿很清楚自己这次是应该认罚,但是十遍剑谱,要命啊…这年头又没有复写纸,会写断手的。 卫枝现在不仅没有衣服可以换,也没有人可以说自己其实已经着凉感冒了。 卫庄来到枝儿的房间,李开正在这里休息,他坐在李开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兀鹫夜袭紫兰轩那天,他动手之前曾与人交过手。与他交手之人可是你?” “先生如何确定?”李开看起来略显诧异。 “刚开始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稍微诈一下就能诈出来,根本没有费卫庄多少事。 枝儿站在卫庄的房间里,暂时没开始抄剑谱,只是抬手把窗户打开看向外面,卫庄的房间最让人羡慕的一点就是视野开阔,这里是整个紫兰轩视野最好的地方,她正趴在窗户前,想着等卫庄消消气再去招惹他,这次是自己作死,闲着没事非要去跟踪卫庄,还差一点被墨鸦挟持当人质,可不是只会添乱吗? 正靠在窗框边的枝儿突然感觉到墙在晃,起先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没两分钟紫女也来找她问她有没有感觉到地动。这么看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很小很小的地震,枝儿赶紧安慰紫女别怕,这很正常。 “地动已经停了,我倒是无所谓,倒是枝儿你……真的很淡定。”紫女说着就拉起了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很烫:“怎么这么烫?你回来以后换衣服了吗?” 在她正准备摸一下枝儿的衣服时,卫庄来了:“时候到了,韩非还在等着。” 紫女先起身处理李开的事,临走前对卫枝叮嘱道:“你今晚要好好休息。” “咳、咳咳…”枝儿一直很想咳嗽,刚才她忍了好久,终于在紫女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猛得咳了出来。 直到枝儿确定卫庄、紫女和李开去见了韩非,听到他们那边的关门声,卫枝才找到机会跑回去换衣服,说实话,湿衣服都快被她捂干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枝儿嘴里又满是铁锈味,她赶紧漱漱口,把血收拾干净。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其实墨鸦已经手下留情,她的伤并没有多么严重,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她还不想休息,就在这安安静静地抄剑谱。 另一边,韩非和紫女都想找机会劝卫庄消消气,枝儿做什么事都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不会无故惹怒卫庄的。 正如韩非所说,李开就是这次事件的最后一块拼图。随着他、胡夫人、弄玉的陈年旧事被揭开,兀鹫是断发三狼之中的活口也被众人知晓,他为了宝藏,先袭击弄玉、又杀了刘意、绑架李开,现在最后一个人只可能是胡夫人。 紫女和卫庄立刻赶去左司马府,韩非带着李开先回司寇府——那可是重要证人。卫枝听到他们出去的声音,今晚她可是不能再乱跑了。 卫枝抄了一会儿剑谱就觉得眼睛疼,于是便不再抄了,只是站在窗边出神。 意想不到的是,兀鹫上次失手,这次并不想轻易放过弄玉。今晚,他的第一目标依然是紫兰轩,然后才会去找胡夫人。 站在窗边的卫枝偏偏就看到了兀鹫的身影,预感不妙的她抄起自己的短剑立刻冲去弄玉的房间… 卫庄和紫女赶到左司马府之后,看到胡夫人没事,周围也没发现兀鹫的身影,卫庄心道不好,让紫女和胡夫人讲明情况,要不要带她去紫兰轩,紫女看着办。说罢就只身一人赶回紫兰轩。 卫枝及时冲进弄玉的房间,挡住了兀鹫的剑。 “又是你!”兀鹫一用力,卫枝退了好几步,“接二连三坏我的事,今日你们二人的人头我都要了!” 上次是他轻敌,这次卫枝可没那么大命。 弄玉从房间隐蔽处抽出一把剑,和卫枝联手对抗兀鹫,却依然不是对手,二人和兀鹫陷入苦战… 卫枝的身体砸穿木质的房门,兀鹫的剑眼看就要刺中她,卫庄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一剑刺穿了兀鹫的胸膛。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枝儿的身上,看到卫庄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得救了,瘫在地上长舒一口气。 卫庄想来扶她,枝儿却立刻摆摆手阻止卫庄,又指了指房间内的弄玉。 卫庄明白了,这种时候确实不能碰她,应该让她自己起来。所以卫庄先去问了问弄玉的情况,好在她也没有受太重的伤,还能自由行动,等下紫女回来再帮她处理就好。 “能起来吗?”卫庄问枝儿。 枝儿稍微用了点力气,好不容易坐起来,拽着卫庄的衣服才慢慢站起来,又是一阵咳嗽,更多的血从她嘴角溢出。 眼看情况不妙,卫庄准备抱她去躺下,碰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全身发烫,烧的厉害。卫庄让弄玉在这里等紫女回来,他先带枝儿去休息。 枝儿觉得哪里不对劲,手伸进嘴里轻轻一掰,那颗晃动的牙齿终于掉了。枝儿有些开心地把手里还粘着血的牙齿给卫庄看。 “我帮你收着。”卫庄真的接过了她的乳牙,然后帮她处理外伤。从伤口来看兀鹫确实是抱着必杀的心态出手:她胸口有一道从左向右延伸的伤口,又长又深,不难推测当时兀鹫的剑直指她的心脏,卫枝躲闪不及只能把手中的剑横在胸前,改变这一剑的运动轨迹,勉强避开致命伤,在胸口留下了这么长的伤口。而后枝儿短剑上的痕迹也说明卫庄的推测是对的。 枝儿指了指自己的右肩膀,她觉得右肩非常疼,卫庄摸了一下,是脱臼,顺手帮她接回去后继续问道:“还有哪不舒服,指给我看。” 枝儿转过身,反手指了指后背。 摔得那么狠,是该疼。卫庄心想,手里上药的动作又没轻没重了。枝儿疼得抖了一下,卫庄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把她弄疼了。 随后卫庄帮她把脉,她身上有内伤,这几日必须静养才行。 卫枝全身都疼,又着凉发烧,一连三天都在不停地咳嗽,浑浑噩噩,卧床不起。 卫庄、紫女、韩非和张良那边该给这次的事一个收尾,枝儿知道他们有事要做,所以趁今天天气不错,自己的身体状况又比前几天情况要好,所以也就自己拿着紫女留下的药方出门买药。 “小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拿好了啊!”药铺老板把药给她。卫枝拿了药准备走,刚到药铺门口,一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一边掂着钱袋子,一边吹口哨。 这幅情景,像极了那天晚上她回家遇袭的时候。 卫枝一时觉得呼吸困难,僵硬地回头,看到刚才发出声音的人:果然是他。 李贽一早就发现了她,本就是一路跟踪过来的,此刻也是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 她全身颤抖着,愣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应该是昨天更新的,但是我上周周五到周天不是去漫展就是去考试,真的真的太忙太累了Orz,所以缓过来以后今天赶紧把该发的文发上来。希望读者们喜欢 第20章 重新开始 “事情就是这样,她从外面回来之后脸色很不好,而且回来之后一直紧闭房门没有出来。”红瑜跟卫庄和紫女说。 “好,我们知道了,你去休息吧。”紫女回答。待红瑜离开,她看向卫庄,卫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卫庄想推门进枝儿的房间,却发现自己推不开,只能站在外面敲门:“枝儿,让我进去。” 只听到里面“当”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了,卫庄才把门打开:“你怎么了?” 房间没有点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卫庄找了一圈才发现枝儿缩在角落,双手环抱膝盖,见他进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到卫庄点上灯,看清楚枝儿现在的样子,才勉强确定枝儿现在十分害怕。 卫庄走到枝儿跟前,想先扶她起来,让她别在这角落坐着,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卫庄很明显感觉到枝儿在发抖,他知道卫枝一定是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事,便俯下身把枝儿抱起来,抱着她坐到桌案前,在有光的地方耐心安慰道:“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枝儿在他怀里,除了抱着卫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枝儿看到李贽后的记忆出现了断片,她不记得自己在见到他之后做了什么,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拿着药走到了紫兰轩门口。 卫庄见她这个样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紫女差人送来了药,卫庄只好让她先喝药:“你先把药喝了,我在这陪你,我会等你准备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枝儿这才被卫庄放下,端起药一饮而尽,热腾腾的药流进自己的身体,她似乎是好了不少。这时枝儿才提笔写道:“哥哥相信人有来世吗?” “不信。”卫庄回答的斩钉截铁。 换成以前,卫枝也是不信的,她继续写道:“我今天…在外面看到李贽了。” 卫庄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你确定那是他?” 枝儿点了点头。 “在哪里?” “街角的药铺。” “后来发生了什么?” 枝儿摇了摇头,动笔写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卫庄对此感到却很奇怪:“就连他去了哪你都不记得吗?” 眼看枝儿摇头,卫庄也很无奈,枝儿受得打击已经很大了,她的失语症就是李贽导致的,所以现在卫庄也不能逼迫枝儿,既然想不起来,就只能以后再说。 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李贽在哪都是个祸害,必须快点把他揪出来,否则新郑只会更不太平。 “你现在需要静养,要好好休息。李贽的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行动。” 卫庄能做的确实只有这些,对枝儿来说,“前世被他所杀”这种事说出来谁都不会信,所以她没人可以说,能安抚她的,其实只有卫庄每次说的那句“别怕,我在。” 二人还未沉默多久,张良便行色匆匆地赶来:“卫庄兄,卫枝姑娘,新郑城郊发现一具尸体,韩兄希望卫枝姑娘能帮忙调查一番。” 一起凶杀案暂时让枝儿放下了李贽的事,她准备全心投入工作中,于是便拿上竹简、木板和笔准备与张良同行。卫庄担心枝儿现在的状况,也便一起去。 三人来到城郊发现尸体的地方,韩非已经率人在现场勘查,尸体被平放在地上用白布挡住,枝儿径直走过去掀开白布,看到尸体的瞬间顿觉一阵寒意直冲头顶,卫庄在她身后,看到尸体也大概想到了枝儿此刻心情一定很复杂。 卫庄看着枝儿的背影,眼看她手臂僵硬,手里抓着那块白布,本想把她叫到一边劝她如果今日想拒绝此事就大大方方地拒绝,无人会责怪她。 白布下的尸体确实是李贽,枝儿一眼就能发现尸体面色发青,嘴唇发紫,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死因大概率是机械性窒息,但别的…她尚未检查,还不能确定李贽是死于自杀还是他杀。 不过李贽那样的人,应该比谁都惜命。 枝儿抬起头,下意识地就想找李贽被吊死的地方,却突然反应过来一件让她自己感觉到害怕的事:为什么自己现在就确定李贽是被吊死的? 猛的,枝儿的脑海里像放电影般浮现一连串画面:是她说要与李贽做个了结,是她带着李贽走到城郊,也是她将李贽打晕之后扛到树上,把药铺捆扎药物的细麻绳勒在李贽脖颈处,最后把他从树上推下来…… “杀了他。” 什么? 这声音是哪来的?是自己心里的吗?枝儿头晕得厉害,眼前的东西似乎也不那么清晰了,她记得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卫庄在喊她—— “枝儿!” 枝儿突然晕倒,韩非和张良都被吓坏了,立刻叫来马匹,卫庄赶紧抱着枝儿驭马赶回紫兰轩。 韩非知道前些日子枝儿着了风寒,此刻自然也是担心的,他在现场检查了一圈过后并未发现异常,那具尸体也完全符合上吊自杀的特征,既然没有疑点,韩非打算就此结案。 随后韩非与张良便赶来紫兰轩询问枝儿的情况,卫庄此刻正在照顾枝儿,紫女在外忙前忙后打点一切:“紫女姑娘,枝儿的身体还好吗?” “枝儿风寒未愈今日才会有此突发情况,现已无碍,请公子放心。” “枝儿现在醒了吗?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韩非问道,此时卫庄从枝儿的房间里走出来,对他们三人说道:“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四人进入卫庄的房间内,卫庄站在剑架前,将往事娓娓道来,包括枝儿究竟为何患上失语症也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不止是韩非,就连紫女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此事。韩非眉头紧皱:“虽说卫庄兄尽力帮助枝儿放下过去,但枝儿多年来始终无法摆脱李贽的阴影,如今若是突然见到他,难保不会濒临崩溃,卫庄兄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我要你们答应我,往后在枝儿面前不要再提及此事,李贽的案子也不要让枝儿深入调查。” 在场的人自然是答应了。卫庄并没有告诉他们今日枝儿见过李贽,只是说:“李贽是罗网的人,他来到新郑说明罗网也在此,接下来新郑城内会更加混乱。” 韩非更是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李开的事尚未结束,之后怕是会生变,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立刻开始着手安排枝儿进王宫。此刻当着卫庄和紫女的面,他也顺便将此事向他们提出来。 “卫庄兄,紫女姑娘,我知道此刻不适合谈论此事,但现在看来调查潮女妖一事的确半点也拖不得。” 卫庄这才走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才说:“你去安排就是,枝儿醒来后我会告诉她的。” “卫庄!”紫女有些失态。卫庄却平静地说道:“我们早就说过,此事是枝儿主导。” 韩非和张良知趣地离开了紫兰轩,紫女也气得拂袖而去,只剩下卫庄一人,他重重的长叹一口气,疲惫地扶着额头,眉头紧锁。刚才在枝儿房间内,他原本看到枝儿的眼睛微微睁开,以为她醒了,不料眼前的枝儿嘴唇微张,喃喃低语道:“在你死后七年,我杀了当初杀死你的人……所以跟过去说再见吧,这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相信卫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卫庄已经许久没听到枝儿说话了,此刻她的低语让卫庄感到十分震惊,等他缓过神来轻唤枝儿的时候,枝儿已经又一次昏睡过去。卫庄再次回想枝儿的失语症,从一开始她的病就是心病,并不是因为喉咙受损,现在枝儿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能发出这样细微的声音,也许正说明她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暂时摆脱心里的负担,她的病不是没办法治。 卫庄能确定枝儿此刻并不清醒,也听得出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但站在卫庄此时的角度,这番话不论怎么理解都说不通,枝儿所说的“你”究竟是谁?被枝儿杀死的人究竟是不是李贽?所谓“七年前杀死你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枝儿一向如此信任卫庄,这确实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对于李贽的死卫庄的内心自然是毫无波澜,甚至深感此人死有余辜,不说枝儿,多年前那个村子里多少人因他而死,李贽早就该偿命了。 所以卫庄不准备告诉任何人枝儿可能与李贽的死有关,既然他是罗网的人,那就推到那些身处暗处之人的头上好了。 至于答应韩非开始调查潮女妖,枝儿满心希望重新开始,那就以此作为新的起点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卫庄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最后还是让枝儿走上了与他自己一样的路,即便他从未想过要做这种事。 天亮后枝儿也醒了,身体并无大碍,卫庄几番试探,发现此刻的她并不能说话,而且看起来并不记得昨晚她说过的话。 韩非急匆匆来到紫兰轩,见到紫女后便由紫女带着往枝儿的房间走:“我还是希望公子见过枝儿的状态后再决定此事。” 他们走到卫枝房间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琴声,二人纷纷驻足;此刻,卫庄正在房间里听她弹琴,谁都没发现外面有人。 听曲调,这是两首不同的音乐,两首曲子都给人一种气势恢宏的感觉,越听越觉得热血沸腾,乐曲里隐隐透露着一股杀气,好似千军万马在眼前。 曲罢,直到卫枝开始咳嗽,才把韩非的思绪拉回来。 “刚才…是枝儿在弹琴?”韩非有些不敢相信。 韩非赶紧推门进去,看到卫枝正在喝药,脸色苍白,憔悴得不行。卫庄抬眼看了看二人,问:“什么事?” 在知道韩非的来意后,枝儿是第一个同意的,她需要一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总是想着自己是杀人凶手这件事。卫庄显然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表态。 韩非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刚想说此事再从长计议,卫庄问他:“多长时间?” 韩非愣了一下,说:“最快三天,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枝儿就可以进宫。” 枝儿抢先把竹简给他们看:“足够了!” 卫庄见状,没有说话,起身出去。 “卫庄兄!”韩非赶紧跟出去,现场似乎没人在意枝儿的想法。 卫庄站在走廊,靠在扶手上:“我说过,我不强迫她。如果错过这件事,她天生那么聪明的意义何在。” “你难道就不觉得不公平吗?”紫女从最开始就不同意此事,现在眼看他们要让枝儿带伤进王宫,终于忍不住质问他,“她原本可以不用这么与众不同,她也是个孩子!” 从这句话里,韩非隐约察觉到了些东西。 “从前她没得选,如今也一样。”卫庄这么说,是因为枝儿越长大处境越尴尬,如果她确实没有价值,留在这也没有意义,他再宠她也没用。卫庄自己——他希望枝儿能按自己的规划、梦想去生活,他除了成全她也没得选。 “你、”紫女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阻止他,她实在不想当着韩非的面点破枝儿是卫庄捡来的孩子这件事。 卫庄提醒韩非应该直接和枝儿谈。说着就打开了枝儿房间的房门,让韩非进去。 “我和紫女有话要说。” 等卫庄关上房门,紫女终于爆发了:“她拿你当亲哥哥。” “我知道。” “你把她捡回来决定收养她的时候,你就要做好对这条生命负责的准备,可你现在强行把她往虎口送!” “你觉得,没有我,她可以做一个普通孩子,不需要获得我的认可,不需要讨好我,不需要与众不同;反之,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而改变,就算我表面上不强迫她,但她只要跟着我就从来没有选择。”卫庄一语道破,“现在我让她去王宫接近夜幕,接近潮女妖是用她的生命为自己谋利益,仿佛最开始收养她就是在等这一天。” 紫女知道,卫庄从来不是这样龌龊之人:“可你让她如此冒险,她的亲生父母知道也不会安心啊。” “那种人若是担心她,最开始怎么会遗弃她。” 卫庄生平最讨厌有人说“为你好”“过来人”,是对是错,讲明道理即可,有人脱口而出“为你好”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行为贴金,他们普遍不会在意对方真的需要什么;所谓的“过来人”不过是自以为自己过得好,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他们根本满脸写着悲剧,不过是想用给别人说教掩盖自己的不如意,把自己粉饰的足够好。他在枝儿面前从来没说过这两句话,未来也不会用这种话教育她;他知道卫枝比任何人都明是非曲直,几乎不会冲动,她所做的事背后都有深思熟虑,有能打动卫庄的一二三条理由,而她唯一的理想就是活的洒脱,卫庄可以帮她,帮她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所以她想做的事卫庄会尊重她、支持她,毕竟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拿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人只有卫庄。 “那天枝儿对我说:死后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我就知道这件事我拦不住她。”卫庄说。 琴声即心境,紫女以为今天那首歌曲也是她心中所思所想。然而,就像卫庄不知道那两句诗并非出自卫枝原创一样,紫女也不知道卫枝从来不会自己创作歌曲。 第21章 入宫卧底 另一边,韩非在卫枝的房间,从刚才他就感觉到紫女的态度不太对劲,现在他正在试探卫枝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枝儿,你可想过如果你不这么与众不同,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那种生活,平日里不会有这种打打杀杀,一切都很安稳,说实话,那样的生活很快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和自己一样遇到那么可怕的事。 卫枝停下原本在擦拭琴弦的手,在竹简上写道:“公子何出此言呢?” “与其说我何出此言,不如说,为什么紫女姑娘说话前要加‘原本’二字;卫庄兄又为什么说‘没有选择’。”韩非倒了一杯茶水,端起茶杯,眼睛没离开过枝儿。 卫枝停下手里的活,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韩非,韩非越看她就越奇怪,忙问道:“枝儿为何如此看着我?” “因为我是哥哥捡回来的孩子。”枝儿写完字以后把竹简拿给他看。 韩非显然没料到:这孩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卫枝赶紧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提醒他不要声张。 有那么一瞬间,韩非觉得眼前的枝儿不像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孩,倒更像比紫女有过之无不及的成熟女人。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韩非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是被捡来的那一天啊!卫枝心想着,比了一个“五”,韩非眼睛转了转,问道:“五年前?” 卫枝点点头。 “那时你还在鬼谷,谁将此事告诉你的?” 卫枝连连摇头,写道:“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拖家带口呢?所以我自己也猜到了。” 嗯,无懈可击。 “那你现在,可是为了报答卫庄兄?” 卫枝的回答是否定的:“哥哥收养我也不是为了让我做这种事,可是我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哥哥有他的理想,如果我不能辅佐他,反而处处拖累他,就算哥哥对我再好,我留在他身边也是没意义的。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事,我也想为哥哥去做。” 韩非眼看着枝儿点起油等烧掉了写有这些字的竹简,也表示今天的谈话他愿意当做没发生过。 没等他们继续聊下去,便有人匆匆赶来报告韩非说新郑城外百越难民聚集之地遭人袭击,百越难民全部死亡。韩非只好马上离开紫兰轩,临走前他特意叮嘱枝儿好好休息,这次的案子他自己查就是。 自从知道枝儿是收养的孩子,韩非眼里的卫庄那真的是大不一样。从冷酷无情凶巴巴学富五车爱怼人的绝世高手、纵横天下的鬼谷传人,变成了举世无双的暖心大哥哥、超级有爱心的护妹狂魔。 今天,卫枝化名“小蔓”顺利进了王宫,紫女帮她易容,还教她如何自己处理面具。易容后的她,因为是年纪最小的宫女,马上被分配去冷宫洒扫:“你,不会说话的那个,跟我去冷宫,把冷宫打扫干净,让我看看你干的怎么样再决定以后让你干什么。” 说干就干,平日卫庄没让她干过这种粗活,不过她自己倒是有力气,打扫卫生这种事,完成度还是不错的。那嬷嬷看她干活挺得力,把她和另一批年长一些的宫女调拨到了一起,决定统一分配给各宫各府。 永巷令来与这位嬷嬷提醒一二,全被卫枝偷听到了:“最近胡美人、明珠夫人、太子府都说自己缺人手。太子嘛,必须是头一位;胡美人虽说得宠,但位分到底不如明珠夫人高,明珠夫人向来是挑些容貌一等一出挑之人进去,最后才是这胡美人。但是你可得当心,如今大王面前就数这两位最得宠,胡美人那边也容不得半点怠慢,否则你可没好果子吃。” 看起来自己的目标就在胡美人和明珠夫人之间,这么想着,她离开那两人说话的地方,来到宫女扎堆之处,大家都在拼命打点,想讨一个好去处。话里话外,卫枝总结了一下:明珠夫人最为神秘,最喜欢要年轻漂亮的宫女,她偶然也会把容貌比较出挑的人引荐给大王,稳固自己的宠爱。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那些被她送去固宠的人都对她忠心耿耿,半点不敢忤逆,不管人前人后,都说尽她的好话,大王对她盛宠不衰,也有这里面的原因,但是没人知道她的后台是谁,到底是谁引荐进宫的;胡美人就简单许多,她是左司马夫人的妹妹,百越火雨公的小女儿,百越被攻破后进的王宫。 听到这里,卫枝心里关于潮女妖已经有一点猜测了。眼前的这些宫女都希望自己能进明珠夫人的宫里,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成为大王的女人。 卫枝呢?倒真想去会会这个明珠夫人,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好到没人背叛她。 枝儿原本与被选上可以留在宫里的人站在一起等着进一步安排,不料趁着嬷嬷去准备的间隙,几个宫女便围了过来:“小小年纪就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我说你到底想什么呢?” 卫枝瞥了那个领头人一眼,准备绕开她站到一边,她却不依不饶地拦着卫枝:“喂,别人在跟你说话,你就这么没礼貌?怕是爹娘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义廉耻吧?你这样的人也配进王宫,真是可笑。” 眼前的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抱团了,有一个人前来刁难针对卫枝,人人就都来踩她一脚,眼看自己已经被围住,卫枝还是直挺挺地站着,根本不把这些宫女放在眼里。领头人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便抬手就要打她:“不会说话的臭丫头有什么好自傲的!我今天就让你明白什么叫规矩!” 枝儿抓住她要打下来的手,以迅雷之势狠狠别过她的手肘,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宫女此刻只能跪地惨叫连连。卫枝心里暗骂道了一句:贱(jiàn)人。便在嬷嬷赶来之前松开了她。 “你这个死丫头竟敢打我!”那人被枝儿放开后形似疯妇,更加变本加厉地辱骂卫枝,嬷嬷很快就来了,厉声制止了正在发疯的宫女,遣散了看热闹的人,当然,她并不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对那一个个成年人做什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没多久,那个老嬷嬷拿着花名册开始分配宫女们的去处,只见她大手一挥,把卫枝分配去了——太子府。 卫枝心里此刻是一万句脏话:怎么折腾这么一大圈又把自己分出宫去了! 算了算了,太子和姬无夜走得近,也是查姬无夜的一种方式吧… 临出宫时,韩非正好进宫,卫枝多看了他一眼,韩非也看到了她,回过头来对她眨眨眼,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韩非那么着急把卫枝安排进来,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卫枝推测,这次他进宫,怕是没什么好事:百越的事牵扯出了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韩王之前想掩盖的事,他这怕是动到不该动的地方了。之前几天韩非应该都在为此事做打算。他得帮自己脱身才行。 韩非被安排进的,正是最开始由卫枝打扫的冷宫。 这天,卫枝正在太子府庭院里干活,突然看到一个身形极快的人,直奔太子寝宫。那种程度的轻功,一定是夜幕的人,但那人却不是墨鸦。卫枝装作去擦寝宫门口的柱子,听听里面发生了什么。 “姬将军又让你来传什么话?”太子问。 “九公子因为触犯大王禁忌,被软禁了。” “嘁,老九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九公子或许是与您无关,但是,这次牵扯出百越之事…难保他们不会前来报复,到时您可就危险了。” 太子明显吓到了,说话都谄媚了几分:“我可从来不会忤逆姬将军,老九做事没有分寸,我也看他不顺眼…还请姬将军早日平定百越之事,韩国上下才能安心啊。” 一国太子,让姬无夜威胁成这样。他就不怕姬无夜哪天逼宫,自己当大王? “未来待我即位,明珠夫人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后。” “太子殿下小心,隔墙有耳。”里面的人说着,下一秒就推开寝宫正门冲出来,却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发现,离正门稍远一点的地方,卫枝正在很认真地擦扶手。 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那人想着,向太子道别就走了。 夜晚,卫庄潜入冷宫看韩非。谈话间,韩非又提起卫枝:“枝儿对王宫的推测非常到位,我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软禁,宫人们就知道了。你看,这打扫的还挺干净。” “她因为把这里打扫得过于整洁,被分配去了太子府。”卫庄在这屋里环视一圈,发觉她确实挺能干的。 韩非忍不住笑出声:“也是能调查姬无夜动向的地方。” “她刚才传消息出来,明珠夫人就是潮女妖。” “进展这么快?”韩非稍稍有些惊讶。 “运气好罢了。刚进太子府就偷听到太子和姬无夜手下的对话。”卫庄站在一个梳妆台前,把玩手里的铜镜:“你要是再出不去,怕是凶多吉少。” “多谢卫庄兄特意来提醒我。”韩非苦笑道,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红莲突然推门进来,还在奇怪刚才韩非在和谁说话,她明明没看到屋里有人。 卫庄躲在一边,看着他们兄妹,心里竟有一点点期待枝儿长大的样子。红莲是韩非心里阴云密布透出的一点阳光,枝儿何尝不是卫庄心里最后的净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卫枝越发觉得这个太子过于容易控制,日后他如果真的即位,一定是姬无夜让他铲除谁他就铲除谁,到时韩非的日子真的难过。 眼看太平日子才过了没两天,有一天晚上卫枝正在整理东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轰鸣声,她感觉情况不对,立刻跑去庭院中查看,只见一个身高一丈多的男子,异常强壮,强闯太子府,太子被一群护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 她赶紧递消息出去,告诉卫庄这里的事。就在她放走信鸽的时候,背后突然飞来几根铁链,卫枝反应倒快,连着几下都躲开了,袭击者眼看不能轻敌,出手更凶狠;卫枝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遂想找机会脱身,然而在她逃跑时却被突然窜出的毒蛇咬中,毒性发作非常快,卫枝立刻感觉全身麻痹,随即被那人的锁链击飞出去,撞在墙面上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个高大的身影逼近,看着眼前冷静的小女孩,深知这孩子不一般,用铁链把她绑住,将她举起来:“你在给谁传递消息。” “你是谁?什么传递消息,你在说什么?”女孩矢口否认道。 “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想抵赖?”天泽自然不信,加上这孩子的身手确实不俗,他更加确定眼前的孩子有东西可以挖掘。毕竟这里是太子府,他自然就以为她是夜幕派来的人,“也罢,我今天还有别的事,等会儿再收拾你。” 百毒王领命来给她强灌下一瓶药。 此时因药物而失去行动力的人既是卫枝也不是卫枝,而是当日杀了李贽的人。眼看自己逃脱无望,她便扯下半截袖子、咬破手指留下一封血书,埋在土地里,上面只有一句话,她知道卫庄一定会来找枝儿,她希望卫庄能看到。 做好这一切,她开始调动内力,尽可能地抵抗毒性,然后她就看到太子慌不择路正好落入这些人的陷阱。面对天泽的袭击,她好不容易站起来扑出去推开太子,并大喊道:“殿下快跑!”她想,但凡是这位太子还有点人性,此事过后一定不会完全不提这个危急关头救他的人,到时更能帮卫枝接近夜幕。 “百毒王,你的毒什么时候连一个孩子都控制不住了?”天泽的铁链锁住这个坏了他好事之人的脖子,再次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 百毒王慢慢走来:“不是毒不管用,是这丫头的内力比我想象的深。” 天泽一个眼神,驱尸魔和焰灵姬去把太子抓住,他看回百毒王,提醒道:“轻敌可是大忌。” “主人放心,这次不会了。” 天泽收紧锁链,强迫女孩张嘴,更多的药被灌进她嘴里。 卫庄收到枝儿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先去太子府查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一定要把枝儿救出来。 在他去太子府的必经之处,张良急匆匆赶来拦住他:“卫庄兄,子房奉韩兄之托来请你三思。现在袭击太子府的人来自百越,以百越太子天泽为首,心狠手辣而且手段诡谲无比;目前太子府还没有除了卫兵以外的伤亡消息,卫枝姑娘能传信出来,至少证明她暂时没事,我们现在对他们还不甚了解,万一卫庄兄急着冲进去,中了陷阱事小,暴露卫枝姑娘的身份,她很可能真的会被杀。” 卫庄看着他,没有说话,回想那封信,虽然字体潦草,一看就写的很急,但枝儿还是在最后留下一句:我会藏匿,一切平安。 但,谁知道信鸽飞出来以后的事。卫庄还是往太子府走去:“我不会贸然闯入,但我必须去监视太子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韩王怎么会不行动,姬无夜当然也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扶上位的太子就这么死了。卫庄完全可以等营救部队吸引天泽的时候再进去。 卫枝醒来的时候,和太子关在一起,她全身都动不了,脑袋以下毫无知觉,更无法调动内力。 没多久,应该是估摸着她该醒了,天泽一行人走进来,太子吓得尖叫,卫枝却很淡定:这些人要动手早就动了,何必等这么久。 第22章 一换一 天泽蹲下来看着她:“你叫小蔓?” 此时的卫枝对之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更无法说话。 天泽冷笑一声:“刚才不是还能说会道吗?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卫枝疑惑地看着他:自己患失语症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突然能说会道呢? 天泽以为这丫头是被吓着了,但他看了看太子:那才是被吓着的样子。眼前的孩子看起来明明很冷静。 “你不害怕?” 卫枝心想若是害怕就能让他放过自己,那自己心里肯定一万个害怕。 天泽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卫枝的表情,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恐惧。 “我可真是好奇,要怎么才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孩子。”天泽眼底透着十分的危险,几条锁链缠住卫枝的身子将她拖起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卫枝连连摇头,她想告诉天泽自己不能说话,但此刻天泽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她有失语症——毕竟刚才她的身体的确没有异常。 “呵,小小年纪嘴巴倒是真的硬。”天泽知道此刻她的身体没有知觉,若是用刑也没有意义,便随手拿出一根比寻常缝衣针粗了一倍都不止的银针,卫枝感觉到他冰凉的指腹按压在她的耳垂上,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天泽终于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惊恐,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卫枝无助地摇头,甚至不停的张嘴暗示他自己不能说话,可天泽只是冷笑着举起银针:“回答错误。” 银针被天泽缓慢却用力地刺进卫枝的耳垂,一丝鲜血顺着那一小块嫩肉流下来,流到天泽的手指上,天泽却不急不缓地让银针继续刺下去,直到刺穿卫枝的耳垂。卫枝脸色苍白,本以为这样他就该放弃了,不料天泽松开手指转而捏住耳垂后面穿出来的针头,缓缓地将整根银针拽出来,末了,天泽将已经被染红的银针拿到卫枝面前晃了晃:“听说,扎在骨头上会更疼。” 太子被吓得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天泽揪住卫枝的另一只耳垂狠狠的刺了进去:“你看,你决心保护的人现在又在做什么?为了他这样的人,值得么?” 卫枝双目紧闭,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天泽听到她呼吸混乱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自己也忍不住感到奇怪:就算不肯告诉他情报,也不至于连叫都不肯叫。 天泽有点没耐心了,手里的银针猛地向下拉,质问道:“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卫枝依然只能不断的摇头,天泽看到有什么反着光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仔细一看,地上只有一小片水渍。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婢。”天泽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又看了一眼太子,补充道:“也是个有用的奴婢。” 天泽把她带出来,因为血衣候马上就要来,正好问问他认不认识这丫头。 白亦非一身黑衣,还特意遮住脸,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来这里。 至于他认不认识天泽手里的丫头,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夜幕怎么会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监视太子。”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太子还用得着夜幕监视?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违抗姬无夜。 天泽把卫枝扔到一边,他和白亦非当然不是朋友,也就不会告诉白亦非卫枝往外传递消息的事,他巴不得有另一方势力卷入,帮他掣肘夜幕。 卫枝暗自庆幸,否则今晚她必死无疑。 看着天泽受制于白亦非,她计划如果这次自己可以活下来而且又不暴露,不如帮这个天泽一把,摆脱白亦非的控制,毕竟敌人的敌人,是可以拉拢的。 卫庄整晚都在太子府外面监视,从太子府趋于平静开始,围墙上就布满了毒药,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直到第二天,韩非被委以重任救出太子,作为火中取栗的手,这次就算是被烧,也一定要亲自来,因为他答应过卫庄,拼上性命也要保护枝儿的安全。 卫庄早就收到张良替他传的话,这次的事韩非需要卫庄的协助。所以卫庄很快就现身了:“营救太子,如此进退维谷之事,你可有应对之法?” “主动出击,转移矛盾。”韩非笑着说。 “你可别再把自己弄到冷宫里了,枝儿到时还得再打扫一遍。” 正说着,墨鸦也出现了。 “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 “刀口舔血的行当,受伤也是家常便饭,感谢关心。”墨鸦看了一圈,“怎么今天不见那个小丫头?” 卫庄瞪了他一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墨鸦自讨没趣,耸耸肩,给卫庄让开一条路。 从白亦非离开以后,天泽就把卫枝和太子分开关押,百毒王和焰灵姬在监视太子,天泽和驱尸魔正从兀鹫的尸体上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说实话,卫枝真的想跟驱尸魔学两招,尸检都变得简单多了。 此刻卫枝手脚都被铁链锁住,虽然身体里的毒素代谢掉了一些,手脚开始恢复知觉,但她还是动不了。 眼看天色渐暗,卫庄刚闯进太子府,准备找枝儿的下落,一眼瞥见围墙附近的一片土地看起来相当不自然,凭直觉,他去翻了两下,果然找到了卫枝留下的半截袖子,上书:大局为重,枝儿能自行脱险,勿忧心。用这种方式留下信息,卫庄知道她一定出事了。 卫庄捏紧手里的布,看着墨鸦进入太子府正殿,随手关上了那里的大门。 “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卫庄默默吐槽着,收起半截衣袖,不得不说她所言是对的。 随后他看到天泽和驱尸魔所在的房间,仔细查看发现卫枝并不在那里。倒是兀鹫口中的信息还挺有趣的。 天泽准备去会会韩非,临走前,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命令驱尸魔:“把她带上。”他想,不是夜幕,只会是九公子和四公子这两个有争储可能的人。毕竟那孩子可不普通,一定不是王宫分配过来的那么简单,拿去试探一下九公子,说不定自己手里的筹码还能多一个,虽然他现在看来这不会是什么值钱的筹码,但把所有筹码攥在手里的感觉的确不错。 卫庄看到驱尸魔从偏殿里带出来的孩子被绑住双手,正是易容后的卫枝。她肩上的衣服有少量血迹,卫庄却找不到她受伤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枝儿察觉到卫庄在监视这里,于是故意用力地挣扎起来。 驱尸魔有点不耐烦:“要不是看你年纪小我真想揍你。” 卫枝却是一点也不消停,驱尸魔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我警告你老实点,昨晚只是验证了你并非夜幕之人,你以为自己这么容易就能摆脱细作的嫌疑了?” 卫庄从这句话能得到的唯一信息是昨晚有夜幕的人来过这里秘会天泽,而且还没有暴露枝儿的身份。 天泽缓步从驱尸魔身后走过,看似无意地提醒道:“觊觎太子的人不止一个,你可以是任何人派来的。在查出你的身份之前,再敢胡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卫枝已经尽力让消息传递给卫庄,于是也不再挣扎,勉强抬起头,冲着卫庄的位置眨眼示意。 想到她留下的字条,卫庄此刻也没有直接出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落在天泽手里,但枝儿的身份没有暴露,她暂时没有危险。 天泽一路来到韩王宫,直奔王宫一隅的冷宫,韩非和紫女早已在此处。 紫女一看是他们,当即亮出链剑防身,天泽却一直在挑衅似的攻击,逼紫女转守为攻,就在紫女的链剑刺向天泽的时候,天泽的锁链突然从身后把枝儿拉到前面,紫女一惊,立刻转移攻击方向,链剑险险地绕过枝儿,收回她手中;韩非看着受制于天泽的枝儿,眉头紧锁。随后天泽和驱尸魔主动出击,紫女为了保护韩非中了天泽一击。 卫枝眼看紫女受伤,身体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一下,天泽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你们认识。” 卫枝很想努力辩解,但是最后也只能别过头去不看他,天泽心里早就有了定数。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紫女与韩非,冷笑一声,带着枝儿走向紫女:“我可以把她还给你们,不过你们得和我做个交易。” 韩非扶着紫女,他知道天泽想要的无非是当日韩国从百越掠夺来的宝藏,他想要复国一定不会能没有这东西,可如今夜幕也在找这批宝藏,很明显的确无人知道宝藏的下落。 韩非的眉头越皱越紧,枝儿就被吊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紫女看了看四周,为了拖延时间只好假装不在意地说道:“你可别随意找个人就说与我们有关系,我可不像你那么狠毒,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韩非立刻顺着紫女的话说下去:“若是对一个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就能说明一个孩子与我们有关,那天下的孩子都该与我有关了。” “你们说的没错,但如果我选择不相信呢?”天泽正想收紧枝儿身上的锁链,卫庄就匆匆赶到赶到了,三两下便解决了驱尸魔操纵的尸体、救下韩非与紫女,紧接着鲨齿就直指天泽,卫庄不想在今晚和天泽起太大冲突,一旦暴露枝儿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对卫枝、对流沙都不好,所以他只是击中了天泽的锁链分散攻击,避免他伤害枝儿,同时又击退了驱尸魔保证他不会继续对韩非和紫女出手。 枝儿看出来了大家的用意,她自己也有一样的想法:今晚已经让天泽察觉到自己与流沙存在某种关联,她与流沙的关系不能进一步暴露下去。 天泽本就受制于白亦非的蛊毒,此刻自然不是卫庄的对手,环顾四周,现在的局势似乎已经于他不利,面对前来支援的卫庄,天泽也只好对驱尸魔说了声:“走!” 紫女担忧地看了看卫庄,她想把枝儿抢回来,韩非知道此刻谁都不希望枝儿出事,既然当初说好查清潮女妖是谁就立刻让枝儿撤出此事,她已经做到了,那现在也该是韩非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慢着!人留下!” 天泽回过头看了看韩非,韩非补充道:“她是王宫的人,是太子府的侍女,你不懂得怜香惜玉,王宫里有的是人知道珍惜。” 天泽冷笑道:“既然是太子府的人,那不如等你解救了太子,再一起把她带走。” 韩非皱了皱眉头,他早该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卫庄眼看情况不妙,便对他提醒道:“你们已经坐实这孩子与夜幕无关,不论她是谁,将来都可以成为夜幕的敌人,你确定此刻要这样待她?” 卫庄的话天泽确实听进去了,既然日后总归是可以争取的力量,此刻何必非要与她结仇不可。想到这,天泽也算是准备放了枝儿。只见他猛地松开锁链,枝儿毫无缓冲地摔在地上。卫庄忍了又忍,对韩非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接一下枝儿。 一切看似进行的很顺利,韩非已经走上前去扶住暂时没有力气的枝儿,准备将她拦腰抱起交给卫庄,不料此刻红莲突然出现,看到韩非与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过于亲密便忍不住快步上前想一探究竟,一声“哥哥”就将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在天泽面前,枝儿反应极快,知道此刻红莲很危险,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韩非扑向红莲,挡住了天泽伸向红莲的锁链。 再次抓住枝儿的天泽面对卫庄已经来不及更换人质,只好带着枝儿逃走。 红莲摔破了胳膊,登时血流不止。 看着焦躁的卫庄,韩非向卫庄保证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救枝儿出来,红莲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亦是无比愧疚,捂着伤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场的三人。 卫庄没有言语,走到天泽消失的地方,从地上拾起一枚发簪。 “这是…枝儿的,”紫女走过来,“上面有血。” 卫庄看着前方延伸了一路的血迹,背对着韩非说道:“你们该走了。” 韩非本欲叫护卫送公主回去,红莲提起灯笼,重新点燃里面的火苗,很快就发现了更多的血,便悄悄告诉韩非:“哥哥你看,血迹延伸了一路。” 卫庄看着手里的发簪,他想,这应该是枝儿情急之下划破自己的手留下的,用血迹作为指引,希望卫庄能找到她。 红莲犹豫再三,看着准备离开的卫庄,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等一下!我想我知道那些奇怪的人藏在哪里。” 卫庄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红莲。韩非对此也将信将疑:“红莲,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可不要混说。” “我没有…”红莲将自己的推理一条一条说出来:“城东向来是无人过问的无法地带,许多宫人出宫私自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都会将交易地点选在那里,但是近日许多人去了城东便再也没有回来,想来凶手是更加强大且阴暗的势力才会、” 卫庄知道红莲的意思,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红莲的分析有理有据,那里本就是无法地带,任何人都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在那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必须杀掉目击者的似乎只有天泽一行人。所以没等红莲说完话,卫庄就立刻拿着剑赶去城东。 韩非送红莲回去时再三叮嘱她绝对不要再离开王宫:“现在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混乱下去,如果你再落入他们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场面也会对我们十分不利。我答应过卫庄兄一定要护枝儿周全,现在我只能想着如何救出枝儿,所以红莲,你一定不要再卷进这些纷争了。” 第23章 第一次营救失败 卫庄依照红莲所言一路向城东走去,血迹也一直延伸到城东,最后消失在一条小巷内。卫庄仔细观察着小巷里,发现这里血迹斑斑,绝不是枝儿划破手该有的出血量。说明天泽在这里发现了枝儿的小动作,而且对枝儿出手了。卫庄即担心枝儿的安危又十分不甘心线索在这里断了,于是他在附近找了很久,很长时间以后才不得不接受天泽已经抹掉了所有线索的事实。精明如天泽,怎么会轻易露出马脚。 等他回到紫兰轩已经很晚了,紫女和韩非都在等他。 “什么事?” “卫庄兄,你今晚的行动…有线索吗?”韩非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看卫庄眉头紧锁,就知道今晚并不顺利。 卫庄当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在太子府的时候卫庄能听得出来天泽出于种种原因与夜幕有关系:“今晚我与天泽交手时发现他的内力很奇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阻止他调动内力;另外在他们袭击太子府当晚,天泽与夜幕的人见过面。” 这种情况非常奇怪,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还是韩非最先提到:“我们对天泽的确知之甚少,他会与夜幕见面说明他们与夜幕存在某种关系,可问题是天泽如果与夜幕合作又怎么会对夜幕扶持上来的太子出手?” 紫女沉思了很久终于说话了:“如果他们不是合作关系呢?天泽可以搅乱新郑,但是又不得不受夜幕的控制,如此一来届时不论是平定百越余孽还是抓获天泽,都是夜幕的功劳,而且还可以利用天泽给九公子制造困难,对夜幕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自己制造困难自己平定,夜幕这一出戏做得还真是好。结合之前夜幕的所作所为,这并不奇怪。 “自导自演,像是夜幕能干出来的事。” “可天泽不是轻易能受他们摆布的人,挟持太子并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用太子威胁夜幕并且摆脱夜幕。”卫庄终于把整件事串了起来。 如此看来,要想解决这次天泽的危机,一定要找到夜幕牵制他的东西是什么,再顺藤摸瓜找到帮天泽摆脱夜幕的方法,然后才有与他交易的资本。 卫庄喝了些水稍微补充一点体力,之后又拿着鲨齿要出门,紫女忙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 “去见唐七。”卫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卫庄消失在夜色中,韩非深感枝儿于卫庄而言的重要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紫女说道:“紫女姑娘,实不相瞒,我曾经一直认为卫庄兄如此待枝儿是因为枝儿过人的天赋,或者说是因为枝儿给卫庄兄带来的回报丰厚。今日,我才发现…原是我自己太过龌龊。” 紫女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她很清楚自从枝儿进入王宫后卫庄就时常心神不宁,他对枝儿的担忧不比任何人少,可他一定要让枝儿去做这些事也是有理由的。 卫庄与唐七很快就碰上面了,卫庄二话不说先把枝儿的簪子给他:“血迹消失在城东,重点排查那一片。” “这…像是紫兰轩那些姑娘们的。但是又略微有些不同。” 她住在紫兰轩,吃穿用度当然和其他女人都一样,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头饰不会那么复杂。 “可是卫老大身边那个丫头?”唐七问。虽然枝儿不会跟卫庄一起来见唐七,不代表唐七没有眼睛。 卫庄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后边走边说:“免你三个月的上供钱。” 唐七看着眼前的簪子上还有血,明白此事紧急,马上派人去办。 另一边,卫枝被关在地牢中,身上有几处伤口在流血,那是天泽留下的。她靠在墙根处,除了手,身上还是动不了,好在这种状态她也感觉不到疼。没多久驱尸魔拿来一颗药丸:“解药。” 卫枝张口主动吃下那颗解药,驱尸魔嘲笑道:“到底是个孩子,就不怕我拿来更毒的药骗你吃?” 卫枝没说话,但她笃定如果天泽要杀她应该在发现她留下痕迹的时候就动手了。 等驱尸魔第二次来的时候,他端来了一些饭菜,看起来人质的待遇也不错,此时卫枝已经可以动了,看着他端来的盘子,卫枝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卫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写道:“我会吃的。”驱尸魔放下饭菜,忍不住靠近卫枝出言嘲讽道:“我们挟持太子当晚出尽风头的人可不是你吗?现在你这是装给谁看呢?” 卫枝认为此事不能细想:他们袭击太子府当晚卫枝应该是被天泽击中后撞到头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被天泽关起来了,她不知道那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天泽一行人都在不断的提到当时卫枝有多么引人注目,卫枝不禁开始怀疑那晚她也许根本没有晕倒,而且还做了很多很多事,但如果真的如此,只能说明那段时间内卫枝的身体不属于她本人的意志,而属于另一个人控制。 换句话说,她患上了人格分裂症。 假如天泽所言是真,那她的次人格是可以说话的。 等卫枝缓过神来,驱尸魔已经离开了。听着驱尸魔走远的脚步,卫枝费了好大的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端起盘子向台阶上磕下去。在他们听到动静冲进来之前,她藏起最长的一片,然后一脸诚惶诚恐地样子捡这些碎片,焰灵姬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还向后退了一步,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完全不敢看焰灵姬。 焰灵姬见她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俯身对她说:“别用手碰,会划破手的。” 碎片被清理干净,卫枝继续缩在角落,刚才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从摔盘子到藏碎片好像是自己做的又好像不是自己大脑控制的。 摸着自己藏在身上的碎片,她犹豫了。 第二天晚上,天泽和焰灵姬到地牢中,卫枝一整天就没有变过姿势,始终躲在角落里。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天泽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焰灵姬拉住她的手臂:“小妹妹,有人来找你。” 对接下来的事,她没有半点计划,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卫庄能不能顺利带她走。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这一瞬间她不再什么都知道,这些事开始变得未知起来。 她站起来,跟着焰灵姬往外走,不挣扎也不抵抗。 直到枝儿与卫庄见面,她看到百毒王和无双鬼正在悄悄从背后靠近卫庄,而卫庄眼里很明显只有枝儿此刻的安危。 不论卫庄是有意没将这伙人放在眼里还是真的乱了分寸,枝儿总是不能让他们的陷阱得逞。 枝儿掏出自己藏起来的碎片,用力向卫庄身后掷出去,百毒王一闪身躲过了这块碎片,却也错失偷袭卫庄的良机,鲨齿狠狠划过百毒王的面前——如果不是无双鬼出手将百毒王拉向后方,此刻百毒王已经血染鲨齿。 天泽对她的插手非常生气,在卫庄脱离包围的同时抬脚踢中枝儿的腹部,枝儿没有防备,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 “住手!”卫庄怒吼道,鲨齿已经蓄满了剑势,只见此时的枝儿艰难地站起来,只留一个侧面给卫庄,擦掉嘴角的血在卫庄冲上来之前说道:“别费力气了,我不会和你走的。” 卫庄愣住了,眼里全是震惊:眼前的孩子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根本不是枝儿该有的样子。 “你到底…”卫庄还沉浸在枝儿突然能说话的惊诧中,女孩又说话了:“都说了让你离开!爱你的是那丫头,我可对你没兴趣。” 在场的人都有点懵,卫庄还是决定先把枝儿救回来,至于她的状态可以回去以后再加以治疗和调整。 天泽一行五人却齐刷刷地挡在卫庄面前,既然这个人质自己不肯走,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放人? “她敢对我的手下出手,今晚我们本就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你们绑架在先,还有脸责怪她出手?”卫庄表面嘲讽,但这件事着实变得更复杂。他看向此刻面无表情侧面示人的孩子,那绝不是他养大的女孩。 天泽扔给卫庄一个瓶子:“脸面是最没用的东西。陷阱虽然老套,但也会致命,她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你也一样。” “这算什么。” “我既不杀你,也不动她,自然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卫庄冷笑道:“我带不带她离开是我说了算。” “她今天不会再出现,这副身体现在是我说了算。”女孩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看卫庄,语气里充满陌生、冷漠、嘲讽,说完她自己回了地牢,留下面面相觑的五个人和一个忧心忡忡的卫庄。 卫庄细想下来,不由得回想起李贽被杀那晚枝儿那些反常的梦话,或许枝儿出于他尚不清楚的原因一直活在噩梦中,而李贽的死莫名又对她产生了巨大的打击,刚才说话的人绝对不是他的妹妹就是一个证明。卫庄还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借助枝儿身体说话的人不敢看他,肯定有别的原因。 事情变成这样,卫庄只好离开;剩下这几个人的确不明白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正的卫枝在天泽踢中她的时候就晕过去了,此刻的她像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到现在还没有醒。 天亮之后,百毒王走进地牢,想要抓枝儿去炼蠱,“卫枝”一掌打中他,厉声威胁道:“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百毒王被她打到吐血,惊讶地看着她:“你、” “用在她身上的东西还想用在我身上?你个老匹夫可别做梦了!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女孩恶狠狠地威胁道。 天泽和焰灵姬在外面听着她的咒骂声,一致认为这不是他们绑架回来的那个女孩,焰灵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依我看,她是这里出了问题。” “这就能被逼疯?真是没出息。”天泽嘲笑着,在百毒王跑出来之后推门进去:“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与你何干?” 卫枝本就患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么多年只有依靠卫庄她才能获得平静以及向前看的力量,不论是亲手毁掉自己的尸体还是被罗网杀死自己怀里的婴儿,最后总是卫庄耐心的陪伴她,在她无比恐惧的时刻是卫庄告诉她不要害怕,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枝儿才得以一点一点重建自己的心理防线。可是枝儿再次遇到李贽的时候她的精神也再一次濒临崩溃,顶着这样的压力即使是手刃仇人,枝儿也无法承受自己杀人的事实,所以在她杀李贽的时候,新的人格诞生了。 主人格卫枝现在正处于沉睡状态,唯一唤醒她的方法就是卫庄,所以昨晚次人格才不敢看卫庄。 另一边,韩非对于卫庄空手而归也很焦虑,他本就答应了卫庄拼上性命也要保护枝儿,如今枝儿为了救红莲而遇险他自然是良心不安的。 红莲最近倒是很想找韩非聊一聊,想问清楚他究竟在做什么,也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为当日救了她的女孩做些什么,却在跟踪韩非的时候无意间撞见韩非与张良会面,红莲不敢上前,他们的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不过还是可以听的出他们谈话的内容:“枝儿早已查到明珠夫人就是夜幕四凶将的潮女妖…这次天泽受制于夜幕,也许潮女妖清楚其中缘由。” “……但是韩兄,宫中姬妾都是有明确的出身和来历的,唯独明珠夫人…无人能查得出她究竟是何出身。” “夜幕不会让人轻易查到他们的底细……调查潮女妖不仅是为了救出枝儿……更要把握住夜幕的罪证…她能得如此盛宠本就引人怀疑…” 再下去的话红莲就听不清了,但她大致明白了韩非在做什么,也明白了想救出那个女孩就要以明珠夫人为突破口。于是红莲回宫后就立刻安排宫人去御膳房取些点心,她要去会一会这个明珠夫人。 “参见公主。”明珠夫人宫里的人见红莲来了都有些稀奇,“启秉公主,夫人刚去了大王宫中,您有何事还请让奴婢代为转告。” 红莲拎着食盒,大摇大摆地走进明珠夫人宫里:“那我在这里等着明珠夫人回来就是。” “公主…夫人怕是很久才能回得来。”奴婢们为难地说。 “那我也要等。”红莲走进正殿,将食盒放在桌案上,然后就在殿内走动起来:“明珠夫人的寝殿如此华丽,我以前都没有好好看过呢。” 奴婢们不是不知道红莲公主最受大王疼爱,现在她们也不敢对公主无礼,也就老老实实地为她端茶,让她在殿内休息就是。 红莲虽然来了潮女妖的寝宫,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找的东西是什么,只能小心的随意翻翻,希望能发现什么异样。 此刻明珠已经从韩王的寝殿离开,却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秘密与白亦非见面。他们踏进阁内就已经察觉到异样,只是二人谁都没有点破,继续以常态交流,以此让暗中监视之人放松警惕。 弄玉对他们二人的心思并不知情,好不容易熬到他们离开,不料刚出门就正巧落入白亦非的圈套中… 明珠夫人回宫时,红莲已经在她的寝宫里搜刮了一圈,除了那些香味异常的香料确实没有别的可用之物,眼看明珠夫人已经回来,红莲也不再多做停留,只是随意寒暄两句,说什么点心很好吃拿来分享就赶紧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里主角的主人格患有失语症,是不能说话的,次人格可以说话,不受主人格的影响 第24章 胆大包天 宫女们都觉得奇怪,红莲公主等了明珠夫人那么久,怎么现在两句话都说不到就要走呢?明珠夫人看着自己撒在香料盒上的香灰分布并不均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红莲远去的身影,她立刻着人给白亦非送去了一封信。 白亦非原本正准备好生审问弄玉,偏巧此时明珠夫人的信送到了,信中说红莲行为有异,竟来翻她的寝宫,是要给她点教训,白亦非冷笑一声,便将弄玉扔进地牢,自己亲自带人前去寻找红莲公主。 红莲本已回到自己寝宫,正好此刻已经到了用膳时间,红莲也就吃起了御膳房送来的食物,可没等她用完膳便觉得一阵头晕,很快就支撑不住倒在桌前,一伙神秘人此刻强闯红莲寝宫,或打晕或杀死了一大批宫人,甚至没等有人喊“抓刺客”就已经劫走了红莲。 弄玉在地牢中找到了蛊母,趁此时白亦非府上疏于防守顺利逃回紫兰轩。 红莲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觉醒来她已经落在百毒王手里:“呵呵呵,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上乘的引子。” 红莲被百毒王劫到他练蠱的地方,将她和一屋子的毒蛇锁在一起。 天泽从白亦非手里得了韩国公主,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威胁韩非的,他同意百毒王的所作所为,也命令百毒王取下红莲身上的随身之物给韩非送去。 “我手里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有人强闯王宫还劫走了红莲公主,韩王自然是勃然大怒,韩非收到红莲手镯的时候也是心急如焚,任谁都想不到新郑城内竟有人会如此胆大包天。太子、枝儿,现在是红莲,天泽手里有三个筹码,其中两个都是流沙的命门,紫兰轩一行人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韩非约天泽见面的时间到了,驱尸魔押送太子,焰灵姬押送红莲,无双押送卫枝。 天泽有三个筹码,当然要慢慢用,一个蛊母只能换一个人。韩非自然早就料到天泽不会那么好心,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卫庄拿着枝儿的剑前来,在冲到焰灵姬面前救红莲的时候,无双鬼带着枝儿向另一个方向跑,卫庄看她没有挣扎,就知道她此刻还没有恢复,卫庄将枝儿的剑扔给红莲,自己一个箭步追上无双鬼,一剑刺向无双鬼的膝盖,无双被迫与卫庄正面交锋,他正准备用枝儿威胁卫庄时,枝儿与卫庄目光相接,此刻她顿感如梦方醒,回过神来抬起手一掌击向无双鬼的面门,趁他防守的时候卫庄从无双鬼手中救下了枝儿。 枝儿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卫庄就带她赶回红莲身边,面对红莲慌乱中的出剑,枝儿赶紧后退半步,再顺着红莲挥剑的方向伸出手抓住红莲的手臂,这才从她手里夺过剑。卫庄已经防住了追上来的无双鬼,枝儿想上去帮忙,卫庄却大呵道:“你保护她!” 眼看四周火焰四起,卫枝帮红莲挡着百毒王的暗器,卫庄绕过无双鬼冲到百毒王面前,遭到驱尸魔、百毒王和追上来的无双鬼几人的合力反抗,然而没有天泽,这几个人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焰灵姬马上直奔红莲和卫枝跟前,卫枝挥剑与焰灵姬对峙,渐渐落于下风。幸好卫庄及时解决那三人赶过来,一剑击败了焰灵姬。 “我可以杀你们,但现在你们的敌人不是我。” 那四个人马上转移战场去救他们的老大,周围火焰熄灭,天也快亮了,卫枝有些头晕,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上有伤,伤口发黑,应该是刚才不小心中了暗器。看着卫庄叮嘱红莲去新郑城北门找人,她自己先悄悄绑住手臂近心脏的位置,等卫庄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跟上去,拽住卫庄的衣袖,将伤口给他看。 卫庄俯身查看,心道:糟糕,是蛇毒!卫枝虽然也能运功逼毒,但她显然内力不如卫庄深厚,没有成功就先开始神智不清。卫庄站在她身后,给她运真气帮她把蛇毒逼出,跟过来的红莲见状直接帮她把蛇毒吸出来,直到卫枝脱离危险,她刚想对红莲说谢谢,红莲就被卫庄点了穴道。 枝儿疑惑地看着卫庄。 “蛇毒进入她体内,她就会毒发身亡,”卫庄说完,随即提醒红莲:“你现在最好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 而红莲却解释道自己并不会中毒,旁边爬来一条蛇的时候,枝儿吓得头皮发麻,马上跳到卫庄身后,红莲一边阻止卫庄伤害这条蛇,一边安抚枝儿:“你们看,它不可怕,也不会伤害别人。” 卫枝看着红莲自如地控制蛇,只觉得如果一条蛇爬到自己身上,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当场去世;卫庄看着躲在他身后的枝儿,很想问她为什么连腐尸都不怵却这么怕蛇。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那么小就那么厉害,是不是你教她的?你能不能也教教我?”红莲问。 卫庄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红莲一眼就拉着枝儿走了,枝儿想拽住他,想提醒他给红莲解了穴再走。 卫庄不由分说一把抱起枝儿:“自有人管她。”此刻卫庄心里想的全是先回去让枝儿养伤。 卫庄走的很快,红莲早就被甩得远远的,枝儿想反正被他抱着,也就轻轻靠在他肩上,满心都是等回去就能好好吃点喝点休息一下了。卫庄轻抚她的背:“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枝儿点点头,靠在他肩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赶回紫兰轩后,枝儿准备先取掉面具透透气,卫庄在她撩起头发的时候发现了她耳垂发红,似乎是有炎症。卫庄凑近了看,这才发现天泽用银针留下的痕迹。 “这是…天泽那群人干的?”卫庄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耳朵,枝儿忍不住躲了一下,卫庄的手停留在她的耳边:“很疼吗?” 卫庄帮枝儿涂了些药,他知道这几天枝儿受了不少苦,可有些事他总是要问的:“这几天的事,你记得多少?” 枝儿刚开始还有些不明白卫庄为何这么发问,她只知道卫庄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她。 卫庄见她迟迟没有动笔,也只好安慰道:“想不起来不用勉强。” 枝儿的记忆很模糊,一边尽力回忆着,一边试着和卫庄沟通:“哥哥你去救过我,后来我好像就晕过去了。” 卫庄当时看的清清楚楚,枝儿绝对没有晕过去。他很想告诉她那天她被天泽击中之后的事,但是看着枝儿的样子,他又很难说的出口。 枝儿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想想天泽与驱尸魔对待她的态度,基本上已经能想到自己并没有真的晕过去——至少在他们眼里没有。枝儿懊恼地捂住自己的脸,卫庄能听得到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枝儿从前并不会如此,卫庄难免有些担心:“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枝儿皱着眉头,试着张口说话,但不出所料的根本说不出来,于是她继续用手语告诉卫庄:“哥哥,你可以告诉我实话吗?我没有晕倒是不是?” 卫庄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终究是不想瞒着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对。 结合枝儿在被挟持期间的判断,她几乎就要确定自己患上了人格分裂,于是她进一步问道:“在某些时刻,我是可以说话的对不对?而且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是不是?” 卫庄对此有点奇怪,如果枝儿对自己做过的事没有印象,为什么现在又能说出当时自己的状态? “你想到什么了?”卫庄抓住枝儿的手,更可怕的一幕浮现在枝儿眼前:卫庄明明正拉着枝儿坐在她身边,可在他们对面,她看到另一个卫庄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玩味。吓得她立刻从卫庄的手里挣脱开,跳到房间角落,直到卫庄过来:“枝儿,你到底怎么了?” 她看到的另一个卫庄是幻觉。随着真卫庄的声音,幻觉消失了。 枝儿不安地搓手,垂着眼,转过身去不肯看卫庄。断片、失忆、幻觉,她深知自己的病就是人格分裂症,在这个时代精神类疾病完全是无解的,而且更加无人能接受这样一个疯子,卫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庄看她如此饱受折磨的样子,打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最终他也只能安慰枝儿别去想:“你只是说了一些不一样的话,做了一些不一样的事。你需要休息。” 枝儿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掉在她紧握的双手上,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能休息。 卫庄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她赶紧胡乱地擦掉眼泪,卫庄抓住枝儿的手:“别那么用力,脸都红了。” 枝儿还是咬紧嘴唇,垂着眼。卫庄的手指轻拂她的额头:“看着我。” 枝儿忍了忍眼泪,目光慢慢上移,和卫庄对视。卫庄一边轻轻帮她擦脸,一边说:“想哭没必要躲着我。” “别怕。”对卫庄来说,不只是单纯的把枝儿救回来,更重要的是看到她尽力向自己说明情况,证明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枝儿,“我不会让你出事,你也没有错,别把什么事都强加在自己身上,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承受的事。” 回想这一切,是从枝儿杀了李贽开始的,于是她问卫庄:“哥哥,如果是你,杀了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你会感到开心吗?” “不会。”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双手沾染鲜血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快乐。这也是他想保护枝儿的原因,沾染鲜血的人有他自己就够了,枝儿不过是个孩子,不要步他的后尘。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并没有觉得杀了他有多轻松。不过是一块名为复仇的石头落地,另一块名为杀人的石头又悬起来。”她倒是坦诚。 卫庄也对枝儿的坦诚感到庆幸,至少她好与不好卫庄掌握的都很及时。 枝儿看了看窗外,向卫庄表示自己该走了。 “你确定还要去太子府?”卫庄问。 枝儿点点头。 他帮枝儿戴好面具,送枝儿去找韩非,太子此刻应该和韩非呆在一起。 路上,卫枝把自己心里的考虑告诉了哥哥:“潮女妖是明珠夫人,位分不低,而且非常得宠,如果要扳倒她,胡美人一定是一个非常得力的帮手。问题出在潮女妖的背后是姬无夜和白亦非,前朝后宫纠缠不清,出现任何问题夜幕都会尽力保她,可以说只要姬无夜一天不倒,潮女妖也就不会有事,再加上她平日在王宫培养了大批自己的势力,人和这一点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一个人,如何触到她的根基,又如何彻底扳倒她?这么多年她将韩王玩弄于掌心,韩王早就对她五迷三道,恐怕已经失去理智。” “如果能找到她犯下什么大罪的证据,大到足够震惊朝野的那种罪,惹得朝野震怒、百官上书,韩王再没有理智,也不能放过她。”卫枝认真的分析着,“这种罪包括但不限于:谋害王族子嗣,受贿左右朝廷用人,下毒用毒等等,我想这几条她应该都做过,如果可以证据确凿,就要看九公子和张相国怎么运作。要做到这些,首先我要先潜入王宫接近她。” 卫庄看她分析当下形势以及计划下一步的样子,手速还是和以前一样快,这些都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好了。回想她之前险些被罗网抓走,这次又被天泽掳去,几次三番差点失去她,卫庄才更意识到她的重要性。那天她的另一重人格对卫庄说话的时候用了一个词:爱。卫庄现在看着枝儿,只能劝自己不要多想。 卫庄把枝儿送到韩非府上,果然此刻太子还在休整,韩非的司寇府本就略显破败,此刻更是被奢靡惯了的太子各种嫌弃。卫庄没有露面,枝儿自己悄悄潜入找到韩非。韩非见到她的时候并不惊讶,和的笑容里略带几分无奈。他向枝儿走过去,枝儿也向他微微欠身,韩非则郑重地拱手向她鞠了一躬:“枝儿,谢谢你救了红莲。” 枝儿一愣,赶紧扶住他的手肘,想告诉他不至于如此,更何况红莲最后还是落入百越手中了,枝儿认为自己的作用也不大。 “枝儿,红莲后来是被人从王宫劫走的,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天泽一行人所为,但王宫并不太平是一定的,接下来只要与王宫有关的人也许都会有危险,你还小,真的不必勉强。” 枝儿思考了一番,示意韩非自己有话要说,韩非给她拿来笔墨,枝儿才写道:“九公子难道就不想找到谁是劫走公主的幕后黑手吗?” 韩非犹豫了片刻,看向枝儿;枝儿笑着把笔墨与竹简还给他…… “太子殿下,臣弟这次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天泽的地牢中关押着一个您府上的宫女,这次将她一并救回来,需不需要让她过来。” 太子想了一下,猜到应该是那个女孩,毕竟是救过自己的人,表面工夫还要做。于是同意宣她进来。 卫枝跪下行礼,韩非站在一边早已备好笔墨。 “你怎么不说话?”太子没好气地问,韩非赶紧回答道:“太子殿下容禀,这位姑娘被天泽一行人毒哑了喉咙,不能说话了。” 太子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就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枝儿一字一句地写道:“回殿下,奴婢名叫小蔓。” “你这次救驾有功,本太子记着呢,回太子府有重赏。”说完他挥挥手,“你现在回去,把我的寝殿收拾干净,我还得回去住呢!” 这个人,上一秒还吓得嘤嘤嘤往韩非怀里钻,下一秒就开始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看来,天泽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韩非有些担心,毕竟枝儿身上的伤还没好,于是他对太子劝道:“太子殿下,小蔓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如让她多休息两天?”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回答一下评论区的问题:墨鸦弄玉都不会死,这点呢是私设,后面更新到那个位置我会说哒~ 其次前面有一个地方不知道是bug还是怎样,我在编辑的时候明明写的是“和xùn的笑容”但是xùn字在小说浏览页面完全不显示,甚至不是被屏蔽后的方框,就是没有这个字,很奇怪… 第25章 遇明珠 枝儿的衣服上还有血,太子怎么会看不到,当然不是没想,而是根本不想:“她受伤,本太子就没受伤吗?让她休息,你来给我打扫寝殿?奴婢保护主子受伤本就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还轮到她休息了。” 韩非自然生气,卫枝赶紧把竹简塞给韩非以中断他们这次谈话,上书:“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去收拾寝殿,太子殿下千金之躯,自然是第一位的。” 太子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挥挥手让她退下,韩非一并离开房间,带她来到偏殿,给她一身干净的衣服:“枝儿,如果你想回去,没人会怪你。” 枝儿轻轻的笑了笑,冲他微微欠身,之后就接过了他给的衣服。 “别谢我,这是卫庄兄交给我的,还有这些药。”韩非一并给她,“我去叫人来给你上药。” 卫枝一把拉住韩非,想告诉他不必如此折腾,万一被太子发现又要费力解释半天。 韩非有些明白她摇头背后的担忧,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无妨,太子才不会关心这些。” 韩非府上的人不多,都是从不多嘴之人,安排他们上个药而已,韩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待枝儿开始涂药,韩非也就很识趣地退出房间。韩非想,当初说好查明潮女妖的身份后就让枝儿撤出,现在明明已经知晓潮女妖的身份却完全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不想错失良机吧…毕竟她现在应该正是深得太子信任的时候,能更顺利接近姬无夜。 好在说好的奖励太子还是给了,卫枝拿到五百金的赏赐,还被提拔为在寝殿内伺候的贴身宫女。 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知道太子刚脱离虎口就被人刺杀了呢? “四公子韩宇的野心已经被勾起,让他收手是不可能的,趁现在还一片混乱,百越逆贼绑架不成反刺杀,听起来是那么的合理。就算有人怀疑到公子头上,也还有九公子垫背,四公子这次下手当然更肆无忌惮。”最近趁着太子府无人主事,枝儿终于抽身与流沙进行一次短暂的会面,与他们一起分析此事。 韩非手里的酒和菜突然就不香了。 “几天前九公子带我去检查打捞上来的马车残骸,又去勘查现场,最后检查了尸体,我们发现马车里的熏香有问题,马车里发现的熏香有很强的助眠效果,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有效地发现,经过对比,香炉里的残留物与太子府现存的所有熏香均不一致。”卫枝刷刷地写着,像在写报告一样认真,“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更不知道来源是什么。” “宫里最懂调香的人,只有明珠夫人。”韩非说。 “她是夜幕的人,对太子出手,图什么?”大家从这些事当中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紫女问韩非:“太子已死,他府上的仆人是收回宫里还是就地遣散?” 紫女很明显在暗示他们让枝儿回来,韩非表示:“在寝殿内贴身服侍的人应该是要收回王宫,但是枝儿若是想走,我可以帮她回来。” 卫枝原本单手托腮撑在桌案上,一听他这么说,马上放下手挺直背,快速地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给他们看:“我还是想去王宫里试着找更多的线索。” 自从第一次看到她出现人格分裂的症状之后,卫庄就知道她非常需要休息;枝儿这一次作为救过太子的人回王宫,势必能引起姬无夜的注意,一边是如此良机,一边是卫枝看起来好像暂时没有明显问题实则问题很大的精神状态,卫庄犹豫了。紫女原本十分不忍心,可她的样子要多认真有多认真,紫女也难以决定。 看着他们集体沉默,卫枝还是决定出去走走,让他们讨论,反正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发言权。刚推开门,她就看到门外有一个卫庄正在看着她,吓得她马上关好门跑回来。所有人都对她的异常行为感到奇怪,卫庄打开门,外面分明什么都没有。枝儿当然知道自己经常出现幻觉,每次幻觉里她看到的都是卫庄,依然每次都被吓得不轻。还没等他们问她怎么了,司寇府的仆人来给韩非传话:“启禀司寇大人,永巷令带着新调拨来的宫女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韩非一听,表示自己去去就来。到了永巷令面前,问起这些人的来历,永巷令回答说是太子府收回宫里再次分配的。 “哦?那你可知别的宫女去了哪里?” “这个自然是各宫都有,明珠夫人索要最多,她要走了府里所有贴身婢女,我们还在整理名单,一一对应之后就会送过去。” 韩非一听,马上打发走了永巷令,差人随便安排这几个新来的婢女做点洒扫的活,并嘱咐不许她们进入室内,就立刻回来把刚才永巷令的话转达给了卫庄他们。 这等机会怎么能错过?卫枝觉得自己更应该去,当场就来了精神,站起来立刻准备动身赶回太子府。 “枝儿,我有话跟你说。”卫庄沉默很久之后终于开口。 韩非他们看这个情况,纷纷离开房间,让他们独处。 枝儿不知所措地站着,卫庄让她站在自己身边,枝儿的个头比一般孩子高,就像她的心智比一般孩子成熟一样。 “你的计划我知道,如果能顺利自然最好;若是不顺利,你也要记得没有任何事比你重要。”卫庄严肃地告诉她,“夜幕不好对付,潮女妖更是狡猾,你只管尽力而为,一旦情况有变你必须立刻逃出来,来不及知会我们也没关系,一定要平安回来。” 能说出这样的话,卫庄是真的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这些话一字一句重重的敲在卫枝心上,她又想起来紫女说卫庄的世界有三种人,而她就是第三种人。她一方面在开心,开心卫庄能对她这么好;另一方面在忧虑,忧虑自己无形中成了他的拖累:剑要远离感情也是卫庄自己说的,他应该是一个潇洒冷漠的人。 枝儿的身子前倾,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卫庄的额头,微微笑了笑,拉过卫庄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地写道:“哥哥真是太好了。” 卫庄愣了一下,提醒她该走了。 看着她离开,卫庄握了握拳,枝儿手指的触感还留在他手心:“因为我是你哥哥…” 卫枝回到太子府,再次确认太子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查的东西,很快,宫里的人就来带走太子府的所有贴身宫女。 卫枝本以为终于得以接近明珠夫人,结果刚进宫第一天就深刻体会到什么才叫冤家路窄:当日带头向她出言折辱的人都在这里。卫枝刚来明珠夫人宫里就被这伙人针对了:“又是你!” “我看啊,你就是个天煞孤星,弄不好太子就是被你这贱婢害死的,现在又来王宫,难不成害了太子又要来害夫人吗?” “真不知道你凭什么进夫人宫里,我可告诉你,这间宫里是明珠夫人说了算,你再想动手自有夫人收拾你!你个怪胎可老实点…” 卫枝带着杀意的眼神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正好,万一自己不慎暴露,嫁祸于人的时候也不会良心不安。 明珠夫人也很快注意到她,毕竟她与别人的年龄差距是肉眼可见的。明珠也不是没有发现她宫里的粗使宫女都在抱团欺负这个小蔓,但她并不想管,只想看看这个一身力气的小蔓到底有什么能耐,能从天泽手下逃脱的人,怎么会是好惹的? 枝儿也发现被明珠夫人引荐给韩王的人,隔三差五就会来向她请安,然后每个人都会拿一小盒熏香回去,卫枝觉得请安倒是平常,怎么这熏香还每次都赏?于是趁着潮女妖出去的时候,她总会时不时地避开所有人进入明珠寝殿内寻找香粉,不管是明珠送人的还是自己常用的,枝儿都会将其装上很小的一罐,由信鸽带回去给紫兰轩,紫女再分析这些香粉究竟是干什么的。紫女发现这些熏香,有致幻的、有安眠的、还有避免有孕的,甚至有一些是需要配合蛊虫使用的控制人神智之物。无一例外,都是至阴至邪之物。 “看来,不管是控制大王还是控制被她献给大王的女人,潮女妖用的都是这些东西。”卫庄说,“太子马车里的香,有线索了吗?” “暂时没有。”紫女看着卫枝送来的香和书信,没有一封注明是是香炉残骸同款。语毕,紫女劝道:“她的进展的确很快,但她已经有些深入,越深入越危险。” 卫庄没说话,但紫女发现他最近常常一杯酒从早晨放到晚上半点都没动,想来也是心烦意乱的。 这天卫枝又来到韩王宫里极少有人来的冷宫,这里是最容易对外传递消息的地方,相对来说很安全。最近她的消息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卫枝走在破落的回廊,一转眼却看到湖中的樱花树下,有两个人。她在此多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树下的人,一个着一身粉色华服,与樱花相得益彰,正是红莲;另一人…一头耀目的白发,是卫庄。 ———“那么小就那么厉害,是不是你教她的?你能不能也教教我?” 红莲的声音回荡在卫枝的耳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像是掉进冰窖一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扶着回廊的柱子,呼吸困难,胸口止不住的疼。 卫庄察觉有异,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卫枝下意识地躲在柱子后面,好在她体型小,一根柱子挡她还是绰绰有余。 此刻她的确恨,不是恨红莲,也不是恨卫庄,她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年纪太小,卫庄不可能对她萌生爱意;恨自己无法阻止红莲与卫庄的相遇;恨自己…抓不住卫庄的心。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可以哭,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掉下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当初她不是婴儿,卫庄也不会收留她,又怎么会在卫庄身边呆了这么久,更不可能成为卫庄身边的第三种人。她对自己劝道:总不会什么都是我的…总不会什么都是我的。 现在还不是与卫庄谈感情的时候。 红莲看着卫庄,卫庄却看着远处的回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红莲唤他:“你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卫庄没有回答她,只说:“我刚才说的我你记住了吗?” “当然!而且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保护好那位小妹妹的,她救了我那么多次,我红莲可不是不懂报恩的人。” “只要她这次顺利回来,我就教你剑法。” “一言为定!” 这些话,卫枝是听不到的,此刻的她背靠柱子席地而坐,手扶着额头,不断的劝自己:“不会什么都是我的,现在不是时候…我不可以阻碍他,一切是注定的,是注定的…这种事不能强求,别强求…别强求……我有正事要干…还有正事。” 等眼泪流干,卫庄也走了。一阵清风吹过,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呆得太久,慢慢站起来赶回明珠夫人宫里。刚进宫门枝儿的余光便瞄到一只冲她打下来的手,枝儿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用力扭了一下,只听到一阵尖叫,枝儿这才回头看,原来是一个粗使宫女,枝儿皱了皱眉,甩开了她的手。那人的叫声引来了明珠夫人的掌事宫女:“吵什么!” “姑姑!这丫头打我!”那人哭哭啼啼地向掌事告状。 卫枝白了她一眼,掌事就像看傻子似的看了看那个告状之人:“我看你是真的不懂规矩,夫人的宫里可容不下长舌妇。” “姑姑…明明是这丫头这么晚才回来,奴婢教训一下她而已…” “教训?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替我分忧的心呢?”掌事的脸色很难看。那人自知理亏,也就乖乖噤声,不再找事,枝儿不能说话,掌事走程序般地问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也就不再过多追究。 另一边,韩非也和红莲嘱咐在宫里若是看到卫庄的妹妹,一定要留意,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要保护她。红莲原本有些不耐烦,但是想到卫庄说不可以告诉任何人他们见过面,也就忍了这一时。紧接着秦国使者就在韩国境内遇刺,韩非真是有得忙了。 由于卫枝现在是粗使宫女,不能自由进出潮女妖的寝殿,原本她是偷偷潜入然后迅速行动的,某一天卫枝洗完衣服经过别的宫女身边时,三位宫女突然驻足,卫枝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有些奇怪她们为何没有找自己的麻烦,便躲了起来听她们在说什么。 “你闻到了吗?小蔓身上有一股香味。” “似乎是夫人身上的味道。” “怎么可能,粗使宫女连夫人的身都近不了。” “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虽然很香但也不好分辨。可能是用了什么新的东西洗澡?” 这段对话简直如雷贯耳,卫枝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无意间沾染了潮女妖寝殿里的香味。这种香味独一无二,而且轻易祛不掉。一旦被这些人告发,那自己就死定了。想到这,枝儿赶紧开始思考应对之法。 想着想着,她决定挺而走险,再拿一些明珠夫人平日常用的熏香,这一次,她刚取到熏香翻窗出去,明珠夫人就回来了,在窗外她隐隐约约听到明珠夫人说了句:“看起来最近宫里有人手脚不太干净。” 明珠的贴身宫女还说最近没有丢贵重物品,问她何出此言。 她轻笑一声:“若是真丢了珠宝,我还不至于这么生气。” 原来她已经发现熏香减少的事了,卫枝意识到这件事迫在眉睫。 第26章 卧底不好做 卫枝把这次偷来的熏香和之前拿到手还没来得及交给卫庄的熏香放在一起分成八部分,取了三份出来放在发觉她身上有香味的宫女处,又取了四份洒在那三个宫女正在晾晒的衣服上,最后剩了一点点自己放起来,当天晚上卫枝在那三人洗衣服时趁她们不注意,将最后一点熏香扔进她们洗衣服的盆中,再抓了一只正在发情的野猫过来,那野猫闻到浓郁的气味自会跑到气味的源头大声咋呼,这就引起了掌事和明珠贴身侍女的注意,她们过来查看时自会发现这三人洗衣服的水味道有问题。随后枝儿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趁机狠狠地撞伤自己的右手,以此获得大量的跌打药,用药味掩盖自己身上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明珠夫人刚刚起身,她的贴身宫女便悄悄过来跟她说了些什么,明珠果然马上命令几个人去搜查宫女的偏房,顺利地从那三个宫女的衣物中分别找到了一小瓶熏香,明珠夫人的亲信又带来她们的随身衣物,包括她们刚收回来、被卫枝撒上熏香的衣服。 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那三个人。 卫庄从信鸽脚上取下书信,上面讲了一下最近给他们传消息不会像以前那么频繁,他把书信摊开放在紫女、韩非和张良面前,说:“虽然她勉强躲过一劫,但是最近潮女妖对内看管严格,她需要避一避风头。” “能从潮女妖手里逃脱,枝儿果然不简单。”韩非夸奖道。 卫庄很清楚这次的事不能不说是她运气好,潮女妖也是看她还是孩子就对她放松警惕,若是还有下一次,可能不会这么轻易逃脱。 卫枝的确顺利摆脱了那三个人,可最近潮女妖对宫女防范极严,甚至还有继续调查所有宫女的趋势,枝儿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状态,她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这天卫枝终于撑不住,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蔓,你没事吧?”一边的宫女看着她站起来以后在原地站了很久,以为她哪里出问题了。 这个“卫枝”摇摇头,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算着明珠夫人回来的时间,故意站在花坛旁边,掐掉多余的枝叶,装作不小心弄掉自己的小手帕,明珠夫人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这孩子倒是勤快,联想到她曾经救过太子,这次果然走到她身后,问:“这几日都是你在打理这些花吗?” “卫枝”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马上跪下叩首。明珠夫人倒是没在意:“这些花倒是打理得不错。” 女孩随手捡起地上的花叶,用花叶摩擦在地面写道:“奴婢谢夫人夸奖,奴婢也只是修剪掉没用的部分,只留下好看的部分罢了。” “哦?”明珠夫人的眼睛转向女孩:“我记得你,你是太子府分配而来的宫女,被百越余孽毒哑了喉咙。” 女孩点了点头,继续写:“奴婢名叫小蔓,夫人记得奴婢是奴婢三生之幸。” “打扮得倒标致。本宫注意你很久了,年纪虽小,却如此能干。”她看了看卫枝的脸,又盯着地上的手帕,旁边的人立刻会意,捡起手帕递给她。 明珠夫人拿着手帕,轻笑道:“就是这绣工也太差了点。”说完,她命令左右带卫枝进入寝殿:“今天起,你到殿内伺候吧。” 等卫枝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早醒来自己不在原先的房间,同住的人还在催促她:“快点起来!作为寝殿内伺候的人,第一天就想偷懒?” 寝殿内?卫枝还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左右的人都一边忙碌一边催她,她只得赶紧爬起来任凭差遣。 怎么就成了贴身宫女呢?这个问题,应该不会有答案了。 这天潮女妖突然离开王宫,而且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卫枝觉得此事有蹊跷,却也庆幸自己终于等来了一个仔细搜查的机会,她在明珠夫人的宫殿外走了一圈,再回来进入正殿内,她发现这座寝殿的墙体有一个小问题,从外面看是四四方方的,里面却有一个墙角是向内凹陷的。 卫枝在这里敲敲打打了半天,终于发现隐藏的机关,打开暗门,墙角隐藏的是一个楼梯,顺着楼梯走下去,在寝宫的正下方是一个密室,而且还不小。 这里有很多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卫枝随手打开一个,原来里面放的是蛊虫,受了刺激的蛊虫差点咬到卫枝。看这里排列整齐,若是少一个会非常明显,为了尽量拖延日后被发现的时间,她取来自己做好的收纳盒、镊子,十分小心地从小瓶中取出蛊虫,关在每一个小格子中。这里的密封非常好,唯一的通风口通向的是殿外,也就是说这里很难沾染到寝殿里的味道,卫枝借着瓶罐上面的香味,判断哪些是潮女妖最近接触过的,哪些是与香粉有关的;没有什么味道的,想来不会有太大的价值。 收好蛊虫,她又在这里寻找有没有别的东西,然而精明如潮女妖,怎么会留下自己的罪证,她只在这里找到一些刀具,周围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应该会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会留下味道说明要么她刚在这里杀过人,要么她在这里杀的人太多味道已经渗入墙体,洗不掉。 可这些刀具她一样不能拿走,一来每把刀都有自己的位置,拿走会被发现;二来这个年代没有测试血液反应的技术,拿走也没用。 如果香料能坐实她蛊惑君王、害嫔妃无法有孕、在宫中控制人心;蛊虫能坐实她用毒;那她真正害过人的证据又在哪里呢……在这下面已经找不到可以拿走的有价值的东西,至于太子马车里的熏香,卫枝在这也并没有找到一样的。无奈,这收纳盒不能再由信鸽带走,卫枝只能翻(fān)墙(qiáng)逃出宫,连夜赶回紫兰轩。 看到她带回来这么危险的东西,紫女都不敢相信:“你的胆子可真是大…” 看紫女准备直接打开盒子,卫枝马上出手阻止按住那盒子,紫女略带疑惑地看着她,枝儿取来开盒子专用的工具,给紫女示范了一遍如何取蛊虫最安全,紫女也从她的演示中发现这些蛊虫性情暴躁、攻击性极强。她捂嘴笑了一下才接过卫枝交给她的“开盒专用工具”,说道:“亏你这么细心,我会小心的。” 卫枝在竹简上写道:“今夜明珠夫人很晚才出宫,而且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很明显在躲着别人,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极有可能是去找血衣候,他刚抓了焰灵姬,自是需要人帮他审问。”卫庄推测。 卫枝看看外面,自知天色不早,准备起身离开。 “站住!”卫庄的声音中带了些怒气。枝儿顿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紫女马上解围说:“你今天取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潮女妖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她宫里的人都会非常危险,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枝儿想说什么,刚抬起手卫庄就出言打断她:“你侥幸逃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这些东西远不够扳倒她,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直接证据,需要证明她用过这些东西。”卫枝回应道,“最少也要留下人证,在她宫里很难找到人指证她,我现在是她的贴身宫女,我是可以指证她的!” “只怕没等你指证她,她就会先杀死你。”卫庄把最严重最可怕的后果先告诉她:“只要她发现这些东西丢失,她宫里的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那我也不能现在离开,至少王宫里的人要先对我眼熟,只有他们记得我,我说的话才会有人信。” 紫女看卫庄就快跟枝儿吵起来了,枝儿也是一副急的不行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违抗卫庄的话。 紫女想了想,决定先用个缓兵之计:“不如天亮后让韩非看一看这些东西,如果他说这些还不够给潮女妖定罪,你再回去。” 自从卫枝进宫,韩非也觉得她过于深入太危险,如果让他来定夺,就算这东西依然不够扳倒潮女妖,韩非也会配合他们演戏不让卫枝回去。卫枝回答:“如果证据不足,到明天我再回去就更会被怀疑了。”她回到桌案前立下保证书:“哥哥,紫女姐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会盯紧潮女妖,情况有变我会立刻逃走,一刻都不会耽误。我一定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件事情上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卫庄让她走的时候,紫女差点把茶水泼到他脸上:“你疯了!” 卫庄没有回答,枝儿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疯了?也许吧。为什么这种事情,卫庄会有一种“她就是可以做到的感觉”,他也说不清。 卫枝赶回宫里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潮女妖的车马,距王宫还有一定距离,卫枝加快速度紧赶慢赶终于跑回王宫,她眼睛一转,马不停蹄地跑去膳房。 等她回去的时候,天色微微发亮,潮女妖已经在宫殿内,左右的婢女还没有起床。卫枝悄悄地进去,不料被血衣候发现,没等卫枝反应过来就被他卡住脖子提起来,他定睛一看:“是你?” 白亦非记得眼前的宫女,他们在太子府见过,当时他一身黑衣,还蒙面,这丫头应该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卫枝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明珠夫人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什么事?” “这丫头鬼鬼祟祟地从外面回来。”白亦非解释,随后质问枝儿:“该休息的时候不休息,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卫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很想为自己分辨却完全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本能地抓住他的手。 “表哥,你掐得这么紧,她想说也说不出来呀。”潮女妖轻笑道。 白亦非终于放手,卫枝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几声,气还没有喘匀,就赶紧打开摔在地上的食盒,连连向他们叩首。潮女妖站在白亦非身边提醒他:“这就是被天泽毒哑喉咙的宫女,你想知道什么还得让她写下来。” 潮女妖看着食盒里摔碎的盘子和点心,想起自己倒是真的说过这道点心好吃,倒不是真的喜欢,随便说说罢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记在了心里:“真是难为你这么细心。” “膳房到时间就会下钥,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进去的?”白亦非问完,一把抓住她的手指,锋利的指甲稍微在她指腹上用点力就划破了她的手:“用你的血写。” “奴婢年纪小,体型也就比别人小,很多地方成年人进不去,但是奴婢可以进得去。”卫枝忍着疼,用手指在地上写道。 “哦?如此说来,还难为你对夫人这么上心。”白亦非伸手抚摸她的脸,卫枝躲了一下,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潮女妖轻轻拍了他一下:“表哥,你看你把她吓得。小蔓可是我宫里得力的婢女,你把她吓坏了,我怎么办?” 白亦非冷笑一声:“怎么?突然母性泛滥了?” 潮女妖让她先回去,等下还要按时起来侍奉。卫枝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看这个女孩,够年轻吗?”潮女妖的眼睛紧盯着地上的血,她妩媚的笑容让人脊背发凉。白亦非明白她想干什么: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冷笑一声提醒她:“她是救过太子的有功之人,最引人注意。” 天亮后,明珠夫人亲赏一碗药给卫枝:“小蔓,今日你怕是被侯爷吓坏了,这碗安神的汤药给你,喝了吧。” 卫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谢恩后,端起汤药不知该如何处理。 “快点,就在这喝,本宫看着你。”明珠夫人依靠在正殿的坐塌上,笑眼里分明就是刀子,看得卫枝心里发毛。卫枝觉得自己可能得死在这,但是这种情况逃也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看她喝掉,明珠夫人就让她退下,本以为自己可以安静等死的卫枝,发现喝下去之后并没有任何不适,她本想趁人不备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抠舌头把药吐掉,吐了药就准备找机会逃走,没想到明珠夫人早就在暗中观察她,发觉她把药吐掉之后—— “你居然嫌弃本宫的药,本宫可太伤心了。”明珠夫人从背后抱住她,杜绝她挣脱的可能后迅速咬了她一口,“这种蛊,只有紧急情况下才能用呢。” 很快,卫枝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她在明珠夫人的寝殿里,周围除了明珠夫人之外没有别人。 “过来。” 卫枝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她看到明珠夫人身体周围有紫色的烟雾笼罩,不由自主的就跟着烟雾走了过去。卫枝很想停下来,可一旦反抗她就会全身剧痛,站都站不稳。 “跪下。” 卫枝强烈地抗拒着,可她的想法很明显不重要。 “喝掉。” 又是一样的药,她颤抖着双手接过药碗,然后送到自己嘴边,大半汤药下肚后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松开碗,全身剧烈的疼痛让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明珠夫人一脚踢开了她:“你曾经救过太子,就这么让你消失确实太引人注意。我原本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谁让你这么不听话呢?”说着,便取出一个罐子,一把拉过枝儿刚才被白亦非划破的手,用力一捏,她的血就滴进了罐子里,里面的蛊虫也立刻兴奋起来。 明珠见效果不错,更加坚定了要用她滋养蛊虫的心。 卫枝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看着明珠身边若隐若现时刻捆绑着她的紫色烟雾,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人格分裂,文中描写时出现带引号的“卫枝”指的是女主的次人格 第27章 化险为夷 接下来几天,卫枝没能离开她半步,不仅受尽折磨,而且每天都会被灌下药,这些药融入她的身体一能让她的血液更受蛊虫喜欢,二能养出质量更好的蛊,三能更好地控制她,这药很容易上瘾。几天下来,卫枝早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潮女妖一直在通过她的脸色判断养蛊的时机是否成熟,可由于潮女妖并不知道她戴着面具,见她的脸色一直没有变化,这反而使潮女妖很不解,误以为时机还未到。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喝了这么多药还保持原状的,这天她带着卫枝出去,给韩王请安,故意让韩王看见卫枝明显消瘦的身子。 “这不是当初救了太子一命的宫婢吗?”韩王认出来是她:“寡人看她精神恍惚,可是病了?” “大王仁慈,愿意关心这小小宫婢,她确实病得不轻。毕竟曾经救过太子,臣妾也在尽心为她医治呢。”说完,明珠夫人冲她挥挥手:“小蔓,你出去吧,以免过了病气给大王。就在门口站着。” 明珠夫人知道,救过太子的人在她宫里,目标太大,突然消失过于惹眼,必须先透露出她病得不轻,之后杀了她也只要说她是病死的就可以了。 卫枝走出寝殿,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不动,恰逢此时红莲来向韩王请安,在殿外看到她,左右也没人,就悄悄走上去叫她:“我与你哥哥见过,你叫卫枝对不对。” 卫枝并没有理她,红莲刚想说怎么兄妹两一个德行,突然发现不对劲,她的眼神涣散,对外界的刺激完全没反应。红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卫枝突然抓住她的手,红莲发现她的手冰得吓人,而且手上的皮肤毫无血色,和她的脸完全不一样。 红莲马上明白她此刻正身陷险境。 “红莲,怎么了?”原来是韩非来了,这几日卫枝突然失联,紫兰轩可是急坏了,韩非说自己会来宫里查看情况,今晚借着向韩王汇报秦使被杀一事的进展,他准备去查看一下枝儿的情况,刚到韩王寝宫门口,他就看到红莲正在和一个小宫女说话。 “哥哥,你看。”红莲小声地说。韩非向她身后看去,这才看到卫枝。同样的,他也发现卫枝不对劲,他走过去小声地叫她:“枝儿?”可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二人开始商量怎么尽快把卫枝救出去,潮女妖走了出来:“原来是红莲公主和九公子啊,你们要与大王谈话,本宫就不参与了。”说完,她看向卫枝,抬手就是一巴掌:“不懂规矩,见到公子和公主不知道请安吗?跪下!” 韩非心里一颤,眼看卫枝乖乖地跪下,韩非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韩非眼珠一转,马上提高音量向她说:“看来夫人御下极严,恩威并施,韩非佩服。不过,这规矩要慢慢教,一个孩子,学得没有那么快罢了,你又何必大动肝火。” 这样的音量,足够把韩王吸引过来,红莲见状,马上符和道:“哥哥说的对,明珠夫人是急于求成了些,这么娇小的女孩,你下手也太重了。我看,夫人若是不喜欢,干脆把她送给我,我宫里可是缺人缺的厉害!” “何事这么吵?”韩王终于出来了,“是红莲啊。” 红莲马上扑过去:“父王!我刚才看到这个婢女甚是可爱,就多说了两句话,没想到惹了明珠夫人不高兴,害得她挨了一巴掌。” 韩王看了看跪着的枝儿,心里不禁琢磨起来:不是说要给她治病吗?明珠夫人怎么还会打她呢? 韩非趁机补充道:“红莲宫里的确宫人很少,如果能有一个年纪小又活泼的人伺候,红莲的确能有个解闷逗趣儿的人。”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刚才向明珠夫人讨要来着,这不,夫人还没答应呢。” 韩王听后,笑道:“只是一个奴婢,夫人就给了公主吧。” 明珠夫人哪里愿意,马上说:“她是臣妾的贴身宫女,臣妾的心头好,这就被红莲公主抢了去,臣妾不肯呢。” “哦?她小小年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大王不知,这孩子做的点心可比膳房做得还好,就算是臣妾宫里的老人都自愧不如。” 红莲见状马上说:“明珠夫人宫里的点心一直是王宫一绝,这个孩子做的点心又是夫人宫里最好的,我可真的要见识一下,那么好吃的点心,我可不能错过。” “公主,这孩子最近病得很严重,最近若是让她去你宫里怕是会过了病气给你,不如过两天等她好一些了,我再将她送去你宫里?” 韩王刚觉得此事可行,韩非抢先说道:“红莲一样可以请来宫里的御医为她治疗,再说了,红莲年轻,身体正是最健康的年纪,病也不会轻易传染给她。” “父王你看,她既没有发热也没用咳嗽,不像是会过人的样子。” 韩王还是不改命令,让潮女妖把她送给红莲:“夫人宫里,我会再多调配几个能干的宫女给你,红莲既然喜欢的紧,你就把小蔓送给她吧。” 明珠夫人挑起卫枝的下巴,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不许去。”随后站直身子,看着她说道:“臣妾觉得,这种事也要看小蔓本人是否愿意。” “好,那就依夫人所言。”韩王说。 韩非立刻提起:“小蔓为救太子伤了喉咙不能说话,父王不如让小蔓写下是否愿意与红莲同行?” 不能说话,这就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韩王也答应了。 韩非与红莲对视一眼,红莲立刻去准备笔和竹简,韩非与潮女妖陪韩王回到寝殿,并且有意陪着他们坐在高处,让枝儿跪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红莲带人过来将笔和竹简交给跪在殿中央的枝儿,枝儿木讷地接过笔,红莲在她写好后将竹简竖起来了一下才交给殿上的韩王。 潮女妖显然没料到那上面会写着“奴婢小蔓愿与红莲公主同行,谢大王、夫人、公主厚爱”,忍不住瞪了枝儿一眼,韩非趁机抢走竹简,以防她发现端倪:“夫人可是看到了,小蔓愿意与红莲同行。” “明珠夫人,你还有何要说的?” 明珠无奈,只得放行。 韩非与红莲迅速带着枝儿离开,红莲去处理被她涂上动物油脂的竹简,韩非备马送枝儿回紫兰轩。 韩非发现枝儿离开大殿后就十分痛苦,而且一直都在用手捂着脖颈处。韩非试着移开她的手,拉开衣领才发现她的脖颈处有一圈牙印,伤口一直没有结疤,周围发黑,里面似乎是有东西。看来潮女妖对枝儿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就在这个伤口处。 等马车到了紫兰轩,卫枝已经昏过去了,想必这几天她受的折磨一点也不少。韩非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交给卫庄,一边和卫庄一起走进去,一边把自己在枝儿身上看到的伤口告诉他。 紫女早已备好药物在房间内等候,检查了一下枝儿的伤口便推论道:“这是一种蛊虫,能让中蛊之人的行为受制于下蛊之人,一旦反抗就会全身剧痛;另一方面枝儿的身体里有大量…大量侵蚀精神的药物,所以你们遇到枝儿的时候她会精神涣散、神智不清。” “卫庄兄,我已经通知了子房,让他去查这些东西的解决之法。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枝儿一定会没事的。” 紫女看卫庄的注意力全都在枝儿身上,替他对韩非说:“多谢公子救她出来。” “枝儿调查潮女妖本就是赌上性命帮我,救她是我份内之事。”韩非回答,“更何况当初我答应过卫庄兄,拼上性命也要保枝儿平安无事。” 他的承诺他做到了,紫女听韩非说完就拉着他离开房间:“你和我去研究一下那些东西是否足够给潮女妖定罪。” 总算只有他们兄妹两独处了。卫庄轻抚她的脸,枝儿的脸色苍白,皮肤冰凉,他大概能推断出来枝儿这次应该是想逃没逃掉。卫庄此刻当然愤怒,想立刻杀了潮女妖泄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保护好这个孩子,但他没有做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样看着沉睡的枝儿了。 紫女与韩非研究枝儿取回来的东西时,紫女忍不住问他是如何带枝儿离开的,毕竟那蛊虫力量强大,枝儿不能自己选择。 “我让红莲去准备一些涂了凝固的动物油脂的竹简,再准备不能溶于油脂的墨水前来,枝儿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红莲在竹简上留下的空余正好是我们想要的那句话,墨水不会留在除了这句话以外的任何地方,自然就会让人以为这是枝儿自己写的。” “所以你让你父王和潮女妖站得那么远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 “正是。” “你的鬼点子还真多。” 等韩非走后,紫女也回到了卫庄与枝儿所在的房间:“你也该休息了。” 他还是不说话,紫女走过来:“我在这看着,有什么问题我会叫你。” “别的孩子,是什么样?”他问紫女。 紫女没说话,这个问题,他是清楚的。 等枝儿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果然她全身剧痛,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没有按时吃药确实让她神智恢复了一些,但同时也让她更加痛苦,全身不断的冒冷汗。 卫枝的嘴唇被她自己咬破了,她还浑然不觉,离开潮女妖的控制,她的伤口开始发炎,不停的流脓血,取出蛊虫是最紧迫的事。 好在张良不负所托,很快就找到了办法:“她需要喝人血。”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良继续解释说:“这种蛊虫随着血液进入人体,通过血液寄生,所以对血液非常敏感,它一生只认两个人,一是下蛊用蛊之人;二是被下蛊之人。一旦出现第三个人的血液,它就会难以忍受,然后自行找出路离开。” 卫庄回到房间,手握住鲨齿的剑刃。鲜血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染红了鲨齿,透过剑架滴落到碗中。 紫女拿走这碗血,喂枝儿喝掉,果然如张良所说,蛊虫被逼出她的身体,细长的白色虫子从潮女妖留下的咬伤中钻出来,场景甚是恶心。紫女眼疾手快,用手里的碗扣住了这只虫子,小心翼翼地抓回去研究。卫庄包好了手,来看她的情况。 张良提醒:“蛊虫余毒未清,还有潮女妖强迫她喝掉的毒药,她很快会进入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卫庄刚想问他,枝儿稍微恢复了一些就作势要跑出去,卫庄反应极快,立刻将她按在床榻上,枝儿开始疯了一般地挣扎,似乎极度痛苦。 张良赶紧拿着镣铐跑过来配合卫庄将枝儿锁住:“那侵蚀精神的药物会上瘾,她会难以自持地想回到潮女妖身边,目前已经发作,除了强行戒断别无他法。” 卫庄眼看着枝儿痛苦挣扎,锁链被她扯得哗哗作响,张良对他说:“卫庄兄,眼下真的没有办法。绝对不要让卫枝姑娘碰到钥匙,绝对不要轻易放开她。或者,卫庄兄之后最好不要轻易进入这间屋子,若是你看到她的样子,怕是…” 卫庄眉头紧锁,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枝儿很快就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床塌上不停的发抖,冰冷的镣铐,一边锁着她的右手,一边锁着床头的栏杆。 等所有人走后,卫庄把钥匙给了紫女,自己靠在枝儿的房门外,听着里面忽大忽小的铁链撞击声。事实上,他应该庆幸此刻枝儿不能说话,否则整个紫兰轩都将听到枝儿的哀嚎,又有谁能忍心呢? 取了蛊虫之后,枝儿的神智恢复得很快,入夜时分她便清醒了,只是身体依然时常不受控制,像是受到什么召唤一样会突然用力地挣扎,试图挣脱镣铐。枝儿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强制戒断药物不及她被折磨致死痛苦,可是肉(rou)体(ti)的经历也会勾起她的回忆,她在控制自己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回想自己被杀的那晚,这才是最大的精神折磨。 等里面归于平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卫庄进来的时候,枝儿的手腕因为挣扎的太厉害浮现一大片淤青,她自己因为筋疲力尽还在昏睡。卫庄伸手拨弄她散落的头发,想看看她的脸,他碰到枝儿的时候,枝儿的嘴巴突然动了动,卫庄下意识的趴在她嘴边仔细听,听到她在低语:“我走上楼梯,看到一个不在那的人,今天他又不在,我希望他永远消失。”-1- 已经经历过两次的卫庄并不为此感到惊讶,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了这么奇怪的梦话,顺手帮她盖好被子就准备出去,今天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临走前他叮嘱紫女:“如果我回来之前她醒了,你就看她的状态怎么样,若是已经在可控范围内,就帮她解开吧。” 卫庄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在琢磨那几句话,等他准备推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沉思良久之后才出去。 “我不断长大,遭遇了原本不该有的伤害,不存在的人出现之后,伤害也不存在了,我希望伤害永远消失。”-2-卫庄解读出了这段梦话背后的含义。不存在的人,是指她的另一个人格,那是她为了保护自己才分裂出来的。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直到唐七叫他,他才反应过来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1-《致命ID》台词 -2-来自豆瓣网友对《致命ID》的解读:https://m.douban.com/movie/review/7954611/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在一些情况下可以摆脱心理的束缚”是指一些她意识模糊的情况,实在理解不了可以带入心理治疗当中的催眠。 第28章 一叶障目 唐七第一次见到卫庄分心,不知道明天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 今天卫庄来见唐七是因为唐七有几个手下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卫庄从伤口来判断发觉动手之人像极了罗网的人。后来经过他进一步调查发现原来是八玲珑。 秦国第一杀手团八玲珑出动,刺杀目标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问题就在,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紫女进入卫枝的房间,看她已经醒了,而且精神状态恢复得还不错,身体却是虚弱了一大截,紫女解开她的手铐,帮她上药。对此紫女的解释是:“你现在的样子,就算失控,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也是,卫枝看着她帮自己上药,很小心地问她卫庄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找唐七了,七绝堂今晚有几个手下被杀。”紫女从枝儿单手做出的几个简单手势判断出枝儿在问她这次行动枝儿是不是让大家失望了。 “瞎说什么,”紫女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卫枝想了想,继续问紫女在她眼里卫庄是个什么样的人。 紫女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说:“卫庄就是一个绝对不能有弱点的人。” 枝儿指了指自己,想说自己的存在不就是卫庄的弱点吗? 紫女放下枝儿的手,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看着她:枝儿没有父母的疼爱,哥哥是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平日里她懂事、听话、对卫庄事事上心,还能和流沙畅谈。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的确确忽略了枝儿自己会注意到的小问题。 “所以你才这么拼命。” 卫枝想收回自己的手,紫女先拉住她:“等我帮你上完药,你再仔细说。” 紫女帮她包好纱布,看着她明显消瘦的身子,嘴角的血痂刚刚结好。这次的事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以后卫庄可能再也不会让她去冒险。 “如果我是哥哥眼里的第三种人,那我也想保护哥哥。”卫枝回想着这里的种种,从一开始她对卫庄的依赖,到后来卫庄对她的保护;从她的种种表现让卫庄认可,到后来卫庄对她的信任。她喜欢卫庄是真的,卫庄对她好也是真的,但她期待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比起感情,她更希望卫庄少一些负担,多一些快乐。也许后者是奢求,可是她很想尽力去做。 “枝儿,你哥哥的事他自己可以处理,你不用总是去想那些不该你想的事,快休息吧。”紫女想扶她躺下,卫枝自己却不想休息,在紫女离开后她就自己起来了。 枝儿起来之后,先推开窗户,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然后坐到自己的琴跟前。 紫女在房间外,听到她的琴声,和上次又不一样,音乐里透露着甜蜜、热情,似乎能感受到对于爱人的恋恋不舍。这首曲子很短,短到枝儿已经开始弹下一首曲子了,紫女还没反应过来。卫庄回来的时候,听到枝儿的琴声,这是她第一次弹忧伤的曲子。 可怜了紫女,刚听完一首热情的乐曲,转眼就来了一首凄美的曲子,胸口就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卫庄走来,看到紫女:“听起来她状态不错。” 紫女轻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枝儿,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强。” 一阵风吹来,卫枝咳嗽了几声,经此一事,她的身子单薄了许多。马上关好窗户,准备休息。 第二天,枝儿到卫庄的房间,看到他桌上的地图,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把新郑的地图拿出来了?稍微仔细一点看,发现地图上一个地方被卫庄圈出来了:“天枢。” 枝儿笑了一下,很快卫庄就进来了:“想去?” 为什么不呢?很久没见了。枝儿朝他点点头。 天黑之后,她和卫庄一起出门,卫庄最后让她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着。百无聊赖的她,只能远远看一场烟花一般绚丽的比试。 “小庄,枝儿怎么样?” 卫庄收起剑:“以后她如果离开我,你能不能接应她一次?” 盖聂回头看了一眼被他们拆了的建筑,又看看卫庄,心想刚才他们出手虽重,但也不是逞凶斗狠,小庄不至于撞到头才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正常。” 直到他们见到枝儿,她很开心地跑过来,看着盖聂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盖聂看到的,是她手上的纱布、苍白的脸色和单薄到吹点风就会咳嗽的身子。他终于明白卫庄为什么会那样说。 盖聂轻触枝儿嘴角的疤:“这是怎么回事?” 枝儿挡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卫庄说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再说。” 盖聂这次来,是因为嬴政特意来韩国见韩非。此时的嬴政才刚亲政不久,大权还在赵太后和吕不韦手上,这次悄悄出行,确实是挺而走险。 “我听说前段时间咸阳附近突发洪水,秦王还趁机调动了不少大军,之后也借此机会将这批军队握在自己手里。”卫庄边走边问道。 盖聂点点头表示不错。 咸阳?那个位置不是易发洪水的位置,更何况现在这个季节也不是洪水多发的季节,怎么会… “说来也奇怪,那洪水说退就退,完全不符合规律,尚公子也是因为洪水退了才得以抽身来新郑。” 盖聂和卫庄开始着手安排韩非和嬴政见面,卫枝也第一次见到秦王嬴政,此时的他,年轻气盛,眉宇间透着千古一帝独有的霸气。同时,他也正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吕不韦、赵太后把持朝政,嬴政此时没有亲信可用,如何排除内忧是他此刻的第一要务,否则,一旦吕不韦联合赵太后逼宫,他的性命都会不保。 嬴政自然希望鬼谷纵横都能为自己所用,但是他们注定不能在同一个国家的朝堂上,同时,嬴政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个孩子在这里,直到盖聂介绍说她是卫庄的妹妹,嬴政才勉强打消了疑问。 枝儿、卫庄和盖聂负责监视院落周围的情况,一旦有可疑的人,秦王必须立刻转移。 “一叶可障目,一叶亦可知秋。”卫枝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没多久,姬无夜的人就按耐不住了,察觉异样的三人立刻开始转移秦王。方法自然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着送出韩非和李斯,暗着把秦王装扮成士兵悄悄离开。 卫庄看着枝儿,让她把面纱戴上,跟韩非走:“万一有意外发生,你保护他。” 卫枝准备和韩非离开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突然发现换好士兵装扮的几人中有一个人握剑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于是立刻跑回去拦住他们,盖聂不明所以:“枝儿,怎么了?” 枝儿走到嬴政身边,点了点他的手,他们纷纷注意到了嬴政持剑的姿势是持长剑时的惯用姿势,卫枝不知道他爱用长剑,自然不明白他的持剑姿势是怎么来的。盖聂心里清楚,这是最能暴露他身份的习惯:“尚公子似乎忘了,这不是您平日所用的长剑。” 嬴政也反应过来此事并及时改为持短剑的姿势,卫枝这才和韩非离开。盖聂看着卫庄,说:“这么多年,她一点也没变。” 卫庄想说她变了,变得更不像一个孩子了。 嬴政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这个孩子一直没有说话,这是为何?” “尚公子,枝儿患有失语症,很小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 卫庄皱了皱眉头,这中间的事盖聂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嬴政却默默重复着她的名字:枝儿。 韩非这一路,遇到的是姬无夜,好在有惊无险,枝儿和韩非顺利离开,然后赶回紫兰轩。在路上,卫枝的脸让八玲珑觉得异常眼熟。 卫枝发觉有蜜蜂在跟踪他们,挥剑砍了几只,但无奈数量太多,加上八玲珑已经决定跟死卫枝,她和韩非赶回去的时候还是有漏网之鱼跟了回去。 卫枝正觉得自己太没用,盖聂却发觉罗网盯上的很可能不是韩非,而是卫枝。偏偏此时卫庄收到唐七的消息离开了紫兰轩,盖聂马上也要去和李斯会合,只能提醒卫枝自己小心。 卫枝谢过盖聂的提醒后就送他离开紫兰轩,之后一直在紫兰轩的大厅盯着,若是情况有异,她会立刻通知紫女。 既然紫兰轩不会安全太久,那就马上要把秦王送走才好,偏偏此时宫里有人传召韩非,卫枝一看那传话的人曾与潮女妖有过接触,于是找了一个机会提醒韩非一定要当心,此人极有可能是潮女妖派来的。 “多谢枝儿提醒。我自有办法。”韩非冲她笑笑,稳步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很快,紫兰轩迎来了一位客人,是彩蝶接待的他。卫枝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明白了八玲珑的真面目。 “什么?黑白玄翦?”紫女不敢相信枝儿写下的字,那个罗网顶级杀手居然就是八玲珑。枝儿曾见过玄翦,想来不会认错,现下卫庄又不在,紫女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枝儿跑回大厅,看到彩蝶和玄翦一起进入房间,知道大事不妙,马上拿起剑冲进彩蝶的房间,在玄翦的剑即将划过彩蝶的喉咙时,挡住了他的必杀之剑,玄翦稍稍发力,卫枝就被弹了出去。彩蝶则因为撞到门框而晕倒。 玄翦看到卫枝的瞬间,八玲珑中离舞和乾杀的记忆都被激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这丫头,正好把你带回去复命!” 卫枝原本就不是玄翦的对手,现在更是抵抗不住他的猛攻,随着她撞碎彩蝶的梳妆台,她的另一个人格出现了:“横贯四方!” 最然不成气候,但是好歹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点空档,这对她的次人格来说足够了。她立刻跳窗逃走,由于这里的声音吸引了紫兰轩的其他人,玄翦也暂时隐藏了起来。 紫女走进来,发现了昏迷的彩蝶:“彩蝶!”她赶紧去唤醒彩蝶:“发生什么事了?” 彩蝶转醒后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姐姐!枝儿妹妹呢?刚才有人要杀我,是她…” 紫女马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说完,她叫来几个人一起照顾彩蝶,紫女则更担心卫枝去哪里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秦王必须安全离开,于是紫女赶紧回去查看秦王的情况,不料卫枝已经站在里面的房间,帮嬴政准备等下出逃的事。 嬴政正在默默感叹鬼谷传人真是育人有方,这么小的孩子都如此干练。然后就看见紫女进来了。 “枝儿!你没事吧?”紫女快步走来。 女孩慢慢转过来,看着她说:“你,在叫我?” 紫女惊诧地捂住了嘴,半天说不出话,嬴政手里的竹简也抖了一下:这孩子不是有失语症吗?怎么现在突然说话了? “枝、枝儿…你的失语症…好了?”紫女惊讶得话都不会说了,震惊之余她也感觉到眼前这孩子的冷漠,陌生,那不是枝儿该有的样子。 女孩又不看她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漫不经心地回答:“第一,我现在很好;第二,我不是卫枝。” 紫女愣住了。 嬴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 正好此刻张良带着情报和车马匆匆赶来,打破了这沉寂:“尚公子,时间已到。” 情况紧急,紫女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叫上卫枝一起护送嬴政离开。 直到嬴政离开新郑之前,他的目光都一直被女孩吸引,他怎么也不相信这孩子刚过七岁。 目送秦王安全离开,女孩立刻马不停蹄地往紫兰轩跑,紫女立刻追上她:“站住!” “紫兰轩现在很危险,我们边走边说。”她提醒。 紫女却开始仔细盘问她为什么说“自己不是卫枝。” “看来卫枝的哥哥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你。”她笑笑,“我不是卫枝,我是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卫庄。” 紫女觉得这一切更胡扯了。 “卫枝的经历可不比你们任何人少,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差,她再次精神崩溃就是从李贽再次出现开始的。”次人格边走边解释:“她杀了李贽以后承受不了自己杀人的事实,所以就产生了我——所有次人格的出现都是为了保护主人格,在这里,谁最护着她?” 紫女有一点明白了,枝儿为了保护自己,所以自己产生了一个一直保护她的卫庄。 “从我出现以后卫枝经常出现幻觉,其实看到的就是我。这是人格分裂患者常见的症状。”次人格继续解释,“所以我不能和她的哥哥同时出现,她的世界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卫庄。”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刚才面对玄翦他会用横贯四方,次人格本来就是卫庄。 对于紫女来说,这已经严重超出她的认知水平,她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好消化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女主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是男人,所以从下文开始,所有针对女主的描写,如果是次人格出场的时候就用男“他”,是女主本体的时候就会用女“她”。 第29章 生擒 “这件事,她的哥哥,真的卫庄知道吗?”紫女问。 “他知道卫枝的身体里有两人,但是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他回答。 仔细想来,这个次人格不论是说话的方式、语气,还是对周围人的冷漠,甚至是对紫女的信任都和真的卫庄一模一样,否则,这种事一定不会只告诉紫女。 次人格的力量、速度、内力都比主人格枝儿更胜一筹,所以他们很快就赶回了紫兰轩,那里已经开始大战了。在二人靠近紫兰轩的时候发现姬无夜早就派人将此地团团围住,这个次人格可不管那么多,他想进去就一定要进去:“这是卫枝想要的。”他说着,就冲破重围,跑进了紫兰轩,此时正好鲨齿被玄翦击飞,他一跃而起,一剑将鲨齿击回给卫庄:“接着!” 果然,看到真实卫庄的瞬间,次人格就不见了,只剩下真的卫枝和哥哥一起面对玄翦。 “快走!”卫庄命令。 玄翦当然不会放过她:“你们谁都别想走!” 黑刃直指枝儿,白刃往背后一挡防住了鲨齿。紧接着,他在瞬间变换了攻防方向,黑刃转而直逼卫庄,暂时将卫庄逼退之后,再回身对付枝儿。 卫枝面对玄翦,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没有达到能自保的程度,两剑之后,只见寒光一闪,她的剑被玄翦生生砍断,黑刃笔直地刺中了她。 “枝儿!”卫庄冲上来,玄翦想抽出剑与他酣战,枝儿却死死地握住剑刃,不许他抽出半分。 卫庄的鲨齿直逼玄翦面门,玄翦被迫放手,用一柄白刃与卫庄交手;枝儿猛的吐了一口血,双腿无力跪在地上,黑刃笔直地刺穿了她的腹部,她想拔掉这把剑却拔不出来。 此时趁她周围无人,血衣侯白亦非缓步走来:“既然落单,就不能怪我趁虚而入了。” 卫庄此刻分身乏术,刚对白亦非怒吼一句“滚开!”就不慎险些被玄翦刺中要害,躲开后更是开始全方面被玄翦压制,玄翦一阵猛烈攻击后逼退了卫庄,回身挡在卫枝与血衣候中间,握住黑刃的剑柄,一脚踢中了卫枝的胸口,拔出了这把剑:“她是罗网看中的猎物。” 卫枝重重的撞在紫兰轩的墙上,摔在地下动弹不得,双手捂住伤口,根本腾不出手来擦嘴边的血。 玄翦冷笑一声,一把抱起卫枝就走:“今天有这丫头,我没空杀你。” 枝儿眼睁睁看着卫庄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是半点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混蛋!”卫庄想追上去,白亦非却挡住了他:“感谢那个丫头吧,否则,你今晚很难在他的剑下完好无损。” 卫庄无心听他废话,白亦非寒气逼人,尖锐的冰离卫庄越来越近,卫庄还是要顾及此刻紫兰轩的承受力和焰灵姬,他不能发动杀伤力和杀伤范围太大的横贯八方,只能立刻蓄力发动相对来说比较有针对性的横贯四方,冰面随之破碎,白亦非也被重创,飞出好远。 看着追赶玄翦的卫庄,白亦非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哼,不愧是鬼谷传人,真是年轻有为。” 卫庄虽然尽力追赶,却还是跟丢了玄翦。他并不知道枝儿被带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韩非被困在潮女妖的宫里,宫殿外,红莲匆匆赶来,向韩王哭诉:“父王!小蔓跑了。” “你说什么?” “儿臣请来宫里的御医为她医治,她病好以后居然袭击了儿臣宫里的人,连带着伤了儿臣,跑出宫去了。” “有这等事?”韩王不是一般的惊愕。 “是啊,父王,你快跟我回去看看,一定要抓住她!儿臣的手臂到现在还疼呢!”说着,红莲给他看了自己的手臂,确实有一片淤青。 韩王连连答应,马上转头去了红莲宫里。 潮女妖听到此话心里一惊,若是小蔓在药物的作用下逃离了红莲寝宫,那她应该会立刻回来才对,怎么自己却没见她呢。 韩非即帮自己及时脱险,又借红莲之口让小蔓消失。他们都知道没人能再找到小蔓这个人,卫庄早就销毁了枝儿易容用的东西。 盖聂原本受韩非之托匆匆回来帮忙,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卫庄:“小庄?” “枝儿不见了。”卫庄直奔主题,“是玄翦。” 盖聂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他也注意到卫庄受伤了。 卫庄从来没有感觉新郑这么大,这么复杂。没有唐七,加上抓走枝儿的是罗网,他感觉自己这次真的很难找到枝儿。 眼看卫庄要继续追查玄翦的下落,那可是罗网,现在还有夜幕的加持,就算真的把整个新郑翻过来也未必找得到。盖聂在卫庄离开前一把抓住了他:“先别乱了阵脚,回去告诉九公子和紫女姑娘,否则凭咱们两个是找不到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在试着拉卫庄回去,至少卫庄应该先处理伤口:“枝儿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卫庄问。就像当初在鬼谷时一样,不过这次他问出来了,“那是罗网和夜幕。” “我留下,帮你一起找枝儿。不过我要先去告诉尚公子,安顿好他,在我回去之前他不能有下一步动作。”盖聂提出。 卫庄也很清楚嬴政不能没有盖聂,可是枝儿这边是玄翦,他一人应付不来。他和盖聂回去见韩非的路上,问他秦王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韩国边境有秦国的军队驻扎,他会先去军营休整。” 军队?对秦王衷心还好,万一早已被安插了眼线,秦王就更危险了。这么想着,卫庄对盖聂提道:“你去保护尚公子,同时我们会尽力寻找枝儿的下落。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到时我们联手才能牵制玄翦,救出枝儿。”说着,他把一只哨子交给盖聂,“有消息的时候我会放出信鸽,你得空记得吹响这鸽哨,信鸽就会顺利的找到你。” 这个时候,卫枝已经被玄翦带到血衣堡,姬无夜面前。 原本玄翦应该略作休息就走,可是白亦非十分笃定卫庄与这孩子的关系非同寻常,他立刻告诉姬无夜卫庄十分看重这孩子,想找到卫庄就从这孩子入手,玄翦才在姬无夜的强烈要求下暂时把卫枝交给夜幕。 玄翦把卫枝扔在姬无夜脚边,她的伤口血流不止,伴随着咳嗽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你们抓紧时间,除了她的左手不许伤着,随你们折腾。” 姬无夜起身,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质问:“卫庄他们在哪?除了紫兰轩,他们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卫枝用了很久才把气喘匀,看着姬无夜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血衣候缓步走来,站在她身后,对她耳语道:“你不说话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他的一只手抓住卫枝的右手,另一只手轻触枝儿的脸,锋利的指甲勾破了她的皮肤,枝儿的脸上出现两道血痕,“你的右手是可以用刑的。”随着白亦非运功发力,卫枝右手被他抓住的地方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然后就是一阵钝痛,等他松手时,那一片皮肤仿佛被几万根针扎着一般疼,他轻轻用指甲划过,一块皮肉被他带了下来。 卫枝很清楚自己的下场,即使咬牙强忍疼痛,全身的颤抖依然被姬无夜清楚地感觉到。姬无夜没想到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于是叫来墨鸦,命令他把枝儿吊在地牢中。 墨鸦刚看到她的时候确实惊讶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原状,按照姬无夜说的,将她吊起来。 “不想告诉我们流沙在哪,你的名字,总能告诉我们吧?”白亦非过来,枝儿被吊起来的高度正好足够平视他。 卫枝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再看他。 白亦非倒不生气,转身就走,对姬无夜说:“好看的皮囊也不是随处可见,她的脸得完整才行。” 姬无夜想了一下,命人去取了一条特制的铁链,铁链上布满了长长的尖刺,姬无夜对身边施刑的人命令:“你听到了?除了脸和左手,剩下的地方都给我狠狠地打!我说停才能停。” 铁链被狠狠抽在枝儿身上,锋利的长刺接触她皮肤的瞬间就毫无阻碍地深深刺进她的身体,一鞭下来,血肉都要被带下来几分。 枝儿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像落水之人一般用力地昂着头,嘴巴微张极力地寻找空气,可落水之人还有的挣扎,此刻的她又如何挣扎,没等她从第一鞭当中缓过来,第二鞭、第三鞭已经落在她身上,大片大片的血顺着枝儿的身子流下来,她的身子仿佛要散架一般,整间地牢都充斥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玄翦全程在旁边盯着,如果卫枝真的快不行了,那他也是要出手阻止的。他也想顺便看看卫枝对酷刑能忍受到什么地步。 铁链已经沾满鲜血,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卫枝全身都被血液染红,一边的姬无夜、白亦非以及后来接到通知才赶来的潮女妖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墨鸦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姬无夜身边提醒他:“将军,再打下去真的问不出来了。” 姬无夜放下酒杯,示意施刑人停下,叫人提来一桶水,泼在卫枝身上:“卫庄现在在哪?” “……” 姬无夜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九公子谋害太子,企图对王室不利,意图谋反。你可愿指认他?” 卫枝早已猜到自己的下场,脚下混杂着血的冷水流向排水口,嘴里还有浓浓的血腥味,这样的场景,卫枝并不怕,不过是再次被折磨致死,这也不是第一次。想到这,她居然笑了起来。 姬无夜意识到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你可愿指认韩非!” 墨鸦忍不住在姬无夜旁边提醒道:“将军,这孩子受刑时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怕是天生就不能说话,将军不妨、” 姬无夜摆摆手,示意墨鸦自己知道了,便揪住卫枝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若是你愿意指认韩非谋反,就点头告诉本将军。” 卫枝闭上了眼睛,对此不予理会,姬无夜真的动怒了,怒吼道:“墨鸦!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墨鸦一惊,马上劝道:“将军息怒,这么做不合适。” “你敢抗命?” 玄翦终于开口了:“她只是一个女孩子,是罗网的猎物,能让你用刑已经是罗网的底线,你可不要太过分!” 血衣候缓步走来:“你想尽早把她带回罗网,就要配合我们撬开她的嘴,我们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会放过她。” “扒一个孩子的衣服算是哪门子审讯?”玄翦怒道。 潮女妖在原地没动,笑道:“羞耻心。耻辱最容易攻破一个人的内心。”随后,她话锋一转,问道:“玄翦大人就不想抓住卫庄吗?” 卫枝觉得,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人受姬无夜的命令过来撕了她的衣服,枝儿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如此,姬无夜似乎还是不解气,命人将她从地牢拉出来吊在血衣堡的庭院中,地上留下一道拖拽状血迹,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至于墨鸦,姬无夜派他给流沙送去刚从枝儿身上扒下来的血衣,并给他们传话,卫庄如果在意这丫头就自己去将军府见姬无夜。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信息能带到就行。 墨鸦能看得出来,卫庄对她很好,可姬无夜是不知道的,姬无夜只想做个实验,他想看看如果要攻破流沙,能不能先从用这丫头控制住卫庄开始。 卫枝倒真宁愿自己死在姬无夜的手里,也不想被姬无夜用来牵制卫庄,于是她想方设法地激怒姬无夜,包括将血水吐在姬无夜的身上,原本她想吐在姬无夜脸上,结果自己力气不够… 姬无夜看向面前的女孩,面带怒气,怎料女孩突然看着他放肆地笑了起来,姬无夜顿觉怒不可遏,抄起铁链泄愤般地抽了好几鞭,枝儿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还是玄翦最终看不下去了才出言制止:“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姬无夜自然要顾及他与玄翦的约定,这丫头不能死。于是他放下铁链,为白亦非和明珠让出一条路。 白亦非当然能看得出来卫庄很担心这个丫头:“看来卫庄也好,九公子也好,他们平日都待你不薄,否则你怎会如此忠心,自己都这样了还不肯松口。” 潮女妖听到这,突然来了兴致,拿出三个精致的小瓶子,缓步走过来:“表哥,你们之前怎么没告诉过我,她身上还有伤呢?” 那瓶子里是蛊虫,卫枝已经领教过一次,此刻她是想逃逃不了,想动动不得。 墨鸦此刻领命而去,他对卫枝的印象很好,此刻难免对枝儿动了恻隐之心,他想趁此机会把这里的情况透露给卫庄,让卫庄快点想办法救她出去。 在血衣堡的手下齐力制住枝儿后,三只蛊虫先后顺着伤口钻进了她的身体,枝儿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遍布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蛊虫在她身体里蠕动,寻找落脚点。 姬无夜看她痛苦的样子,狠狠地扳过她的脸,继续问:“卫庄在哪?” 第30章 准备硬磕 卫枝用力地咬着牙,呼吸声十分沉重,全身不停地冒冷汗,却还是半个字也不肯吐露。姬无夜的手越捏越紧,好像要捏碎她的下颚一般:“好,这丫头果然忠心。侯爷,这蛊虫也下了,接下来……” “将军放心。”白亦非替姬无夜站在卫枝面前,他的手按在枝儿的腹部,只是按着,她腹中的蛊虫就立刻变得不安分起来,枝儿的肚子仿佛被几万只灼热的箭反复贯穿,一口乌黑的毒血从枝儿嘴里喷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毒里的蛊虫却撕咬得更厉害,疼痛也不断的加剧。白亦非冰冷的手指轻轻擦掉她额上的冷汗,问话的语气反而十分温和,与他施刑的样子完全不同:“还不肯告诉我们卫庄在哪吗?” 枝儿奋力地别过头去,潮女妖见状也来接着审问她,毕竟如此有挑战性的活儿,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编织梦境,周围要安静,玄翦大人,请你回避。”潮女妖回头对玄翦说。 玄翦看看四周,留下一句“你们有点分寸。”就真的离开了。 因为枝儿身体里有蛊虫,潮女妖编制梦境编织的很顺利。 枝儿又回到了自己死前的那一天,周围的同事脸上阴云密布,因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没找到,从刑警到痕检再到她这个法医都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周围的人叫她萧绒,都在催她的尸检结果。 还是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加班,一样的回家,一样的遭遇袭击。 在那间锅炉房里,利刃刚划破她的皮肤,一阵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把剑冲破了大门,刺中了持刀的人。 “你们这群败类。”来人一头白发,剑法超群,她仔细看,原来是卫庄。 “哥哥…” “别怕,我来了。”卫庄扶她起来,带她离开了那里。 二人走在路上,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对眼前的卫庄说:“你看,我长大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狠狠地揍了眼前的卫庄一拳,一把拉过她:“不带你去医院也不报警,你都不知道怀疑么?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声质问打碎了她的梦,她从萧绒变回了卫枝。 “对了…我是被姬无夜抓了…那现在这是、”枝儿看到眼前的人还是卫庄,“你到底…” “我和刚才那个人不一样。我是你的第二人格。”他边说边拉着枝儿往前走。“我是因为你而产生的,不记得了?” 主人格本来就很难意识到次人格的存在…卫枝心里反驳,嘴上是什么也没说,被他带到一个房间外,他打开门,说:“这里很安全,如果你不想面对外面那些事,就躲进去。” 正说着,二人就听到潮女妖的声音:“告诉我,卫庄在哪?” 枝儿挑了一下眉毛:“她在入侵我的精神,要不要反击?” “你不如说,我们的精神世界。” 潮女妖以为自己编织的梦境完美无缺,枝儿的身体被紫色的烟雾笼罩,突然之间,她抬起头,眼睛和潮女妖的目光相接,潮女妖马上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立刻败下阵来。 血衣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潮女妖的梦境只在焰灵姬身上失败过,但也没有遭到反击,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潮女妖缓过来之后更加愤怒,自己编织的梦境就算偶有人能抵抗,也从没有人能利用梦境反过来攻击她。这种奇耻大辱,潮女妖怎能忍受。她取下嘴里中空的竹签,狠狠地扎进卫枝的极泉穴,里面大量的毒药倾泻而出,流进卫枝的身体。卫枝觉得腰部以下一阵刺痛,连带着心脏都出现了心率过速的症状。 “此穴连接心脉,毒药会迅速扩散,你知道蛊虫与其接触后会发生什么吗?”说着,潮女妖把手伸到她腹部的伤口,用力地按了下去,“好好享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吧。” 姬无夜听到她愈发沉重的呼吸声,知道潮女妖这是真的下狠手了,看着卫枝恨不得把牙都咬碎却依然忍不住疼痛,想也知道刚才那些刑罚与此刻的痛苦完全不能相比。果然不要惹怒一个女人。 与此同时,墨鸦深知既然紫兰轩已毁,想要联系流沙就得去找张良或者韩非了。 姬无夜三人选择让那受了刺激的蛊虫陪受刑的女孩玩一会儿再继续拷问。有了一次经验,潮女妖再次出手时加强了对梦境的控制,审问道:“卫庄现在在哪?” “无可奉告。” 三人都有些奇怪:这丫头之前可是叫都不会叫出声,怎么现在能说话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之前再嘴硬逞能,现在不也一样开始说话了吗?”姬无夜嘲笑道。 “九公子韩非对王位图谋不轨,你可愿指认他?”潮女妖继续问。 “你胡说。” 姬无夜派人取碎骨钉来:“既然这大刑有用,那不如再添一些。左手伤不得,右手总是可以上刑的。” 碎骨钉,听名字就能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此物的长度刚好能刺穿一个成年人的手臂,十分坚硬,顶部是锐利无比的尖刺,使用者往往都是内力比较深厚之人,借助内力的催动,扎入被施刑者的骨头、钉住经脉,而后再转动尾部的机关,就会有倒钩弹出并深深嵌进骨头、切断经脉,不仅难以取出,且伤害是不可逆的。 卫枝□□的右手臂已经被姬无夜钉了五根碎骨钉,同时潮女妖还在继续操控蛊虫折磨他。更多的血顺着被吊起来的手臂流在他身上,而他只是反复念着一句话:“我站在楼梯上,听到敲门声,原来怪物已经找到进来的路。” 姬无夜退到自己的座椅上,血衣候绕到女孩背后,抬起一只手抓住她被钉了碎骨钉的右手,狠狠地按着伤口:“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酷刑,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只要你松口,玄翦就会带你离开这里,你就可以远离这场炼狱。”潮女妖也趴在他耳边说,“好孩子,帮我们指认韩非有罪,然后告诉我们,卫庄在哪。” 女孩还是不松口,依然重复着“我站在楼梯上,听到敲门声,原来怪物已经找到进来的路”。 墨鸦一路追寻,终于找到了韩非,他挡在韩非面前:“九公子。” “你不是姬无夜手下的墨鸦么?找我有事?” “姬将军令我把这样东西交给卫庄先生,可我找不到他。只好托付给您了。”墨鸦把包好的血衣交给韩非,“也请您转告他,罗网已经把那个小丫头交给了夜幕,此刻她正在血衣堡。” “什么!”韩非还没有见到卫庄,还不知道枝儿被抓的事。 墨鸦示意他不要声张:“将军本意,是想让卫庄自己去将军府,至于他要怎么选,全看他自己。我也是背着将军悄悄来告知您,我与那孩子有过数面之交,她确实讨人喜欢,不该遭此磨难。” “我凭什么相信你?”韩非问道。 “我是姬将军的人,您确实没有理由相信我,可…流沙也没有选择。” 韩非沉思一阵之后,继续问:“那这里面的东西…” “您还是等见到卫庄之后,再打开的好。”墨鸦继续提醒他:“一定要让卫庄多带一件衣服,到时一定有用。” “我知道了。”韩非拿着包裹,急匆匆地走了。 墨鸦看他离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天上的繁星,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他的行为背叛了姬无夜,若是事发,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 韩非拿着东西找到卫庄,把墨鸦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卫庄。 众人看着这个包裹,犹豫再三,只有卫庄伸手打开了它,下一秒,除了卫庄以外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枝儿的衣服…”紫女一眼就认出来这件衣服是她的,“怎么都碎、”还没说完,结合刚才韩非转述给他们的话“要多带一件衣服”,她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韩非此刻已经咬牙切齿:这个混账。 卫庄拿起沾满血的衣服:上面的血还是新的。随后他将放下,给盖聂去了一封信,用的还是枝儿驯养的信鸽,完毕后拿起鲨齿准备出门。 “卫庄兄!不可!”韩非赶紧拦住他,“墨鸦是姬无夜的人,万一是陷阱,夜幕与罗网联手,你就危险了!” “是啊,更何况你的身上还有伤,就算墨鸦说的是真的,你孤身一人进入血衣堡,也很难把枝儿救出来。”紫女也劝道。 卫庄轻轻推开韩非,说道:“如果墨鸦没有说谎,我闯入血衣堡,也许会出乎姬无夜预料,可是墨鸦的行为就会暴露;如果他在撒谎,此刻血衣堡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不管怎么看,血衣堡都不适合立刻闯进去。” “那你这是…” “那封信,是有用的。” 盖聂与嬴政已到韩国边境,再往前走就能顺利到军营。暂时安顿好之后,盖聂将有关枝儿的事告诉了嬴政:“尚公子,情况就是这样,她名义上虽然是我师弟的小妹,却也是微臣的师妹,此次她落入夜幕手中必定凶多吉少,微臣必得协助师弟救她出来。” 嬴政看这里已经远离姬无夜的控制,而且来回不会太久,他清楚鬼谷纵横的实力,二人合力,应当很快就会解决,况且他知道是那孩子出事之后,也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他也希望能尽快救枝儿出来,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这里有李大人照料,在你回来之前,本公子会小心的。” “收到师弟的消息之后微臣才会出发,到时微臣一定尽快解决此事赶回来。届时请尚公子与李大人务必小心隐匿。” “好。” 卫枝的精神世界一直千疮百孔,次人格只好把主人格先藏起来,只有真正的卫庄出现才能唤醒她。从潮女妖再次审问开始承受这一切的都是次人格,虽然他自称是卫庄,可毕竟是枝儿为了保护自己才会产生的人格,没有实际的人生经历,也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记忆,他的精神世界几乎没有漏洞可循,白亦非和潮女妖联手也无法攻破他的精神。 此时墨鸦刚赶回来,向姬无夜复命。看到他们又令人对吊在庭院中央的人用刑,姬无夜还在嘲讽:“脱了衣服也好,上刑都方便不少。” 通红的烙铁紧紧地贴在庭院中那女孩的身上,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有那么点儿刺鼻,一阵风吹过,这味道又不见了,连同烙铁上散发的烟雾也不见了,施刑者很快又举起第二块烙铁…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连潮女妖都开始觉得无聊,最先提出自己要回去休息:“那毒药和蛊虫都是至淫至毒之物,不需要我一直守着。”说完,潮女妖打了个响指。 “何意?”姬无夜揉着太阳穴,问道。 “这是上好的催(cuī)情(qíng)药,即使顽强如她,不出一日,也会跪着祈求将军。”潮女妖解释完,就走了。 血衣候命人扛来一个铁笼,把这丫头吊在铁笼里面锁住,然后也让姬无夜回去休息:“将军,今晚我们都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天亮后再来。就算这丫头命大能逃走,蛊母也能追踪到她身体里的三只蛊虫,将军放心。” 姬无夜走到半路,突然对血衣候说:“侯爷,那丫头罗网指名必须活着带走的人,你可注意点分寸。” “遵命。” 姬无夜离开了,留墨鸦在这里看守这位夜幕的要犯。 姬无夜生性多疑,白亦非很清楚,所以他留下墨鸦,更多的是为了盯紧白亦非。想到这,白亦非也回去休息了。 墨鸦看着吊在铁笼中的孩子,趁四下无人,打开铁笼喂他喝了一点水:“坚持一下,卫庄就快来了。” “如果…他…来了…你…不就…暴露了…” 墨鸦也很奇怪为什么现在这丫头突然就能说话了,不过锁好铁笼后还是先反问他:“为什么要担心我?”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别人,和卫庄真是一点也不像。 正好此时玄翦回来,铁笼里的人也就笑了一下,没说话。 墨鸦四处转了一圈,找来一大块黑色的布,用力一抖,盖住了铁笼。玄翦看了看他,没说话。 很快,墨鸦听见里面锁链碰撞的声音,他猜测是里面的人在挣扎、刺激自己的伤口,应该是想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看来潮女妖的蛊虫来势汹汹,卫庄如果再不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没多久,盖聂收到了卫庄的信,嬴政之前就已知晓情况,现在自然是立刻让他走了。 韩非与张良在将军府门口等候多时,直到他们远远地看见姬无夜的车马,才装作恰好路过,往姬无夜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姬将军也这么晚。” “九公子。”姬无夜并没有下马,“二位不也一样,这么晚还没有回去是为何?” 第31章 “为了她什么都可以” “今晚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连夜勘察现场,找到纵火犯才是。”韩非说,“将军又是为何?” “与九公子一样,今晚本将军接到情报,说新郑城内有叛乱分子,自然要加紧巡逻。” 张良看准时机,说道:“我与韩兄早就看到姬将军的车马,看将军来的方向,应该是血衣堡。” 没等姬无夜辩解,韩非接着说:“上次的百越逆贼就是侯爷抓住的,这次抓捕逆贼,血衣候也在,是不是又帮将军分忧不少?” 姬无夜皱了皱眉:“那是自然,不过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不劳九公子费心。” “既然如此,那韩非告辞。” “良告辞。” 二人离开了,姬无夜看着自己的车马和他来时的路,沉思再三,还是派人去血衣堡传话:严加防守。自己则先行回府:“就算墨鸦不是他的对手,还有玄翦和白亦非,今晚不至于出太大的事。” 卫庄拿着自己的夜行衣,在新郑城的城楼上等盖聂,过了一会儿,盖聂才匆匆赶来:“你们速度很快。” 卫庄却不想提,只是带路前往血衣堡。 墨鸦看向玄翦,试探性地问道:“不如你先去休息?过一会儿再来替我。” 玄翦却完全不理他,墨鸦看着周围飞来飞去的乌鸦,心想算了,自己已经尽力了。玄翦这一关,卫庄就自己过吧。 没多久,卫庄就到了,墨鸦先于玄翦一步冲过去,玄翦被后来赶到的盖聂拖住。 “钥匙在我腰间挂着,”墨鸦说,“你看黑布下面的铁笼,她在里面。” 卫庄知道这时候墨鸦身上不挂彩最后是躲不过姬无夜的审问的,于是一剑刺向墨鸦腰际,这一剑掌握的恰到好处,即勾下了钥匙,又只让墨鸦受了一些外伤,他看了一眼盖聂那边,并不想拖太久。墨鸦早早做好防备,有护具的手挡在胸口,卫庄踢中了他那只手,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卫庄踢中了墨鸦的胸口,墨鸦不敌卫庄倒下,玄翦也找不出瑕疵。 随后,卫庄赶去支援盖聂,二人此刻还能抗衡玄翦,却无法抽身去救枝儿。更麻烦的是白亦非听到庭院中的声音赶来,马上发动内力冰封了庭院。卫庄与盖聂交换一下眼神,立刻分开到白亦非和玄翦的两侧,一人对付一个,等白、翦二人互相习惯融为一体时,纵横再进行合力一击:“合纵连横!” 冰瞬间被震碎,玄翦和白亦非都被重创,墨鸦若不是一开始就没想和这两个人交手,早早退场,此刻估计真的会小命不保。 黑布在这冲击之下被掀开,看到枝儿的瞬间,里面的惨状远远超出二人的预期,尤其是卫庄的预期。谁都无法想象夜幕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此重手,仅仅连一晚上都不到,枝儿竟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卫庄擦掉嘴角的血,马上打开铁笼,打开枝儿的手铐,给她套上他的夜行衣,此刻她还在昏迷中。血衣堡的队伍迅速集结,二人在被包围之前带着枝儿安全脱身。 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合击的经验,这次两人都没有尽全力,盖聂还要保存体力继续保护秦王;卫庄今天和百鸟、玄翦、白亦非都交过手,身上已经受了伤,横贯八方、横贯四方他全都已经用了一次,现在继续用横贯八方已经是过度损耗内力,刚才吐血也是因为这个。 随着二人前进,卫庄的呼吸声越来越混乱,他是真的累了。 盖聂提到现在没有追兵,他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卫庄停下时,发觉枝儿已醒,而且在他怀里非常不老实。他轻轻掀开夜行衣的帽子,枝儿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很想把帽子拉下来,无奈身体伤得太重,根本动不了,只能别过头去。 卫庄小心地把她放下,让她暂时靠在周围建筑物的外墙上,腾出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血红一片——那全是枝儿身上流的血。 枝儿很想说什么,但是身体过于虚弱,一着急,又吐了一些血。 盖聂小心地拉出她的手,为她把脉,立刻察觉到她身体里有奇怪的东西:“小庄。” 他示意卫庄附耳过来。 卫庄听完盖聂的判断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握紧拳头,一直忍着怒火没有在枝儿面前爆发,只是很小心地问枝儿:“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蛊”枝儿努力了半天才用血在地上写下一个字,卫庄马上安慰道:“别着急,先把气喘匀。” “蛊母会找到三只蛊虫” 她根本没听到卫庄说了什么,一心只想提醒他们蛊母会追踪到她身体里的蛊虫。写完这句话,她的力气似乎也已经耗尽,身子歪向一边,几乎要睡过去了。 “枝儿!”卫庄马上把她抱起来,盖聂也很担忧,都忘记了自己的原计划是救出枝儿就赶回去保护嬴政。还是卫庄在走出两步之后提醒盖聂该走了:“枝儿已经救出来,剩下的事我自己解决。你也该继续回去保护嬴政了,他可不能没有你。” 盖聂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卫庄回应道:“你也是。”随后二人分开。卫庄抱着枝儿赶回流沙暂时安顿的地方,一边对她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卫庄知道紫女之前仔细研究过枝儿带回来的蛊虫,现在他们之中只有她有可能迅速取出蛊虫。 紫女看到卫枝伤得这么重,又听到卫庄说她还有被蛊母追踪到的风险,立刻让弄玉去取了一副药来,那是她研究蛊虫时顺手配置的,只不过… “蛊虫是会对这药产生反应,但是这药从来没有给人体用过。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把握。”紫女端着药,不知道该不该给枝儿喂下去,“甚至连会不会出现不良反应我们都不知道。”她让弄玉去配一副止血的药,弄玉也已经把药端来了,蛊虫清除之后再给枝儿用。 卫庄看着枝儿,他一直在掐算着时间,现在取出蛊虫防止被姬无夜追踪到是当务之急,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犹豫了。他从紫女手里拿过汤药,自己稍微抿了一点试试温度,亲身体会到什么才叫奇苦无比。他给枝儿喂药的时候,时间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刚捡到枝儿的那天,那个时候因为他大意,导致还是个婴儿的卫枝着凉、发烧,后来才会因为亲眼看到她乖乖喝药让包括师父在内的三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也是因此才能先养在鬼谷半个月,进而让他们见识到这孩子自小乖巧、不哭不闹,最终促成了卫庄收养她、师父同意她留在鬼谷。现在想来,枝儿跟着卫庄的时候,就没有安全过。 卫庄给枝儿喂下驱蛊虫的药,就算苦,枝儿还是忍着一滴不落地喝掉了,然后卫庄开始帮她取掉碎骨钉,那每一根钉子上的倒钩,放出来容易,收回去难。卫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五根都取掉,这些东西已经钉穿了枝儿的骨头,取出来一定要承受相当大的痛苦,枝儿只能强忍着不叫出声。卫庄看出来了她的痛苦,但是谁都没办法,每取出一根碎骨钉,血就从枝儿手臂前后的洞里流出,紫女赶紧过来帮她止血。 “她的右手恐怕再无恢复的可能。”紫女看着碎骨钉留下的伤口说道。 卫庄没说话。 这边碎骨钉造成的伤口还没有处理好,蛊虫就有动作了,两只蛊虫接连从她腹部的伤口钻出来,看起来是受到刺激之后原路返回,卫庄和紫女正在奇怪为什么少了一只,枝儿突然全身抽搐,他们看到枝儿的下腹部偏右侧,有小一块肉眼可见的突起,枝儿开始不停地挣扎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东西里挣扎出来,卫庄马上按住她,光是被铁链抽打就已经让她骨断筋折,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看着枝儿腹部时起时落的突起,紫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枝儿挣扎的时候不慎打翻了药具,巨大的声响吸引来了韩非和弄玉,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被吓坏了:第三只蛊虫在她身体里潜伏太深,受到药物刺激后无法原路返回,于是就地连咬带撕扯,从体内刺穿她的肚皮钻了出来,蛊虫伴随着大量的血喷涌而出,卫庄深知这东西不能用手碰,迅速拿起手边刚取出的碎骨钉将它挑到一边的油灯里烧死,然后按住枝儿被蛊虫咬穿的伤口,紫女叫弄玉去准备更多止血的汤药和药粉,韩非也跟着去帮忙。接着她拿起手边准备多时的止血药喂枝儿喝下,卫枝此刻已经失血过多,快要休克了。 “灌不进去…卫庄,这药灌不进去!”紫女一下就慌了。卫庄马上接过她手里的药,让她去按住枝儿还在流血的伤口。 卫庄看着气若游丝的枝儿,想也不想就将药含在自己嘴里,嘴对嘴给她把药喂进去。 弄玉已经送来更多的纱布和止血药粉,紫女尽力给枝儿包扎伤口,可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并没有那么快止住,卫枝还是出现了休克的症状。 紫女腾出手为枝儿把脉,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我救不了她。” 韩非简直不敢相信,一时间除了“紫女姑娘”,也说不出来什么。毕竟在这新郑城内,若是连紫女都没办法,不会有人有办法。 毒与药本为一体,用毒高手也是用药高手,卫庄知道紫女的水平,新郑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卫庄看着紫女流下自责的泪水,递给她一幅丝帕:“别哭。”说完,他起身,拿起鲨齿,继续说:“你的水平我很清楚,医术在你之上的只有医家那些长老,韩魏边境就有一个医家的据点,我去找他们,你一定要让枝儿撑到我回来。” “我会尽力,但你一定要快一点!” “我知道了。” “我帮你备马。”韩非说着,紧跟卫庄一起出去。韩非知道,此刻没人比卫庄更着急,但是他一定不能乱,卫庄也只是在强撑着,否则不会顶着一身血迹就往外跑。 卫庄上马之前,对韩非说:“潮女妖的事,你有把握吗。” “我已经把枝儿告诉我的事转述给张相国,要想百官弹劾,张相国还需要与他的亲信互相交流。我也会去催他快一点。潮女妖本身就很精明,更何况姬无夜在朝中的力量完全可以与张相国分庭抗礼。”之前枝儿给韩非画过一幅很详细的“明珠夫人宫殿布局图”,把潮女妖藏香的地方和密室的暗门全都清楚地标注出来,连同那些香和蛊虫的作用,都跟韩非说的清清楚楚,可潮女妖毕竟难对付,韩非只能言尽于此。 卫庄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只说:“你回去陪着紫女,现在她身边不能没人。” 韩非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应该也能被卫庄这样温柔以待。嗯,卫庄还真是双重标准。 以卫庄对医家的了解,医家由秦越人的后代创立,因为秦越人在咸阳被人杀害,所以医家的第一条门规就是不救秦国人。医家总部在赵国,掌门人当然也就在赵国,在诸子百家中虽然不及儒家、墨家两大显学规模那么宏大,弟子人数却也属中上水平,随着秦国对周边国家的侵吞,原本在韩、赵、魏三国的医家据点纷纷往东部迁移,现在他要赶去的这个医家据点就是原本秦赵、秦韩交界的两个据点合二为一在韩魏边境新建的据点,由于距离医家总部比较近,又是一个相对较大的据点,所以常年有医家的长老魏氏坐镇。卫庄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天亮时分到了韩魏边境的医家据点。这里已经有人起来打扫庭院、准备早饭、读书钻研医术。卫庄下马,将鲨齿挂在马背上,走到这些医家弟子面前,说道:“鬼谷弟子卫庄,求见医家魏长老。” “鬼谷弟子?”有些人心里纳闷了,鬼谷派的人来这里干什么?有的人却听说过卫庄的名字:“我知道你,韩国大名鼎鼎的卫老大,你找我们长老做什么?” “人命关天,我需要与魏长老当面谈。”卫庄说。 这些医家弟子看到他身上有很多血,而且看起来的确不是他自己的,相信了他说的人命关天,让他在此稍等:“我们去告知长老。”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健步走了过来:“你就是卫庄?” “正是在下。”卫庄拱手道,“晚辈见过魏长老。” “倒是有礼貌。”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头发却比自己都白的人,倒是与传闻有所不同,正色道:“老身生平最讨厌纵横家那些巧舌如簧的人,你回去吧,我不会帮你的。” “长老留步!急需被救治的人不是鬼谷弟子。” “那也是与你有关之人,我没说错吧?”魏长老铁了心不与鬼谷扯上半点关系。 “长老,受伤之人与我有关不假,可她还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卫庄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深深的刺痛自己,“只是因为与我有关系,她就被奸人所害,被人挑断手筋,施以鞭刑,直打到筋骨折断血肉模糊,还深受蛊虫和剧毒的折磨,现在她血流不止性命垂危,如果再因为晚辈而得不到救治…对她实在不公,晚辈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魏长老听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想来那孩子真的对他很重要,而且真的是因他而受的伤;再看卫庄,长老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受了伤,眼下有轻微的乌青,应该是劳累过度又整晚没睡导致的,手上、衣服上都有大量的血,想来是那孩子的。卫庄根本来不及收拾一下就赶来,结合他说的话,很明显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 长老还是拒绝了卫庄:“这孩子在你身边,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你回去吧,这孩子老身救不了。”说完她就要走。 卫庄看她坚决的态度,双膝毫不犹豫就磕在了地上:“魏长老!您说的对,是我没能好好保护她。可她只有七岁,不该受此磨难,她只是个孩子,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面临结束,她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所以,晚辈无论如何都要求长老救她。” “我曾经听说过你的大名,我以为你这样的人绝不会做出如此伤自尊的事。” “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第32章 梦醒时分 天上开始飘起了雨点,魏长老没有说话,命弟子关上大门,执意回屋。很快毛毛细雨变成倾盆大雨,阳光穿不透层层乌云,被遮住的太阳失去了作用。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卫庄也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全身上下早已湿透。 魏长老推开窗户,觉得雨天空气湿润,很舒服,却也透着丝丝凉意,很快就把窗户关上了。 “师父,雨都下了半个时辰了,那个男人还在外面跪着呢。” 魏长老看着外面,有些出神。没多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弟子说:“罢了,传我的话,给我备马和蓑衣,传完话以后你赶紧回来帮我收拾药箱,和我同去。”想了想,魏长老又叫住她的弟子:“你记得取一瓶治膝盖的药,再煮一碗姜汤来。” 过了一阵子,卫庄面前的大门被打开了,一名医家的弟子为他撑起伞,魏长老和另一名弟子紧跟着出来:“起来把姜汤喝了,喝完快点带路吧。” 卫庄赶忙谢道:“晚辈卫庄,多谢长老出手相救!” “行了行了,即事态紧急,就别这么多繁文缛节。喏,这药你回去后记得涂在膝盖上,就算是习武之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们这些年轻人,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卫庄准备上马,魏长老递给他一个斗笠:“我们这,蓑衣是不够了,只有这一个多余的斗笠,你凑合着用一下吧。” 魏长老和她的两名徒弟跃上马背,人手一个药箱,跟着卫庄一路赶回新郑,好在新郑城没有下雨,路好走很多,天色刚刚擦黑,他们就到了。 紫女见卫庄真的带医家的长老赶回来,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魏长老直奔枝儿的床榻,只看了一眼便说:“这孩子确实伤的太重,老身尽力医治。”然后就让闲杂人等全都出去了。 紫女直到站在房间门口,才有机会把沾了血的衣服换掉,再洗掉手上的血。 卫庄换掉湿漉漉的衣服,没等擦干头发,韩非就来找他:“卫庄兄,紫女姑娘一直在说都是她的错,我怎么劝都没用,你可不可以劝一下她?” 卫庄很想了解原因:“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当时枝儿是和她一起去护送秦王离开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她没有阻止枝儿跑进紫兰轩。还有…她觉得是那碗药导致蛊虫撕裂枝儿的腹部,情况才会恶化。” 良久,卫庄才回应道:“我知道了。” 卫庄当然知道此事和紫女没关系,他见到紫女的时候,紫女正在枝儿房间门口焦急的等待着。她一看到卫庄,马上就说道:“那蛊虫,不止撕裂她的腹部那么简单,连带她的宫体也被蛊虫损坏了。枝儿往后…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卫庄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紫女坐在门口的扶手上,愧疚地扶着额头,卫庄看不清她的脸,顺势坐在她旁边,说:“韩非都跟我说了。取蛊虫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而且药是我亲手喂她喝下去的,有错也应该是我的错。至于她被玄翦劫走,那是陈年旧怨,八玲珑就是盯着她才会跟来紫兰轩。” 紫女没有说话,也许从这件事当中走出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吧。别的不说,那可是一只虫子从一个活人的肚子里钻出来,光是这等血腥的场面就足够让人终生难忘。 更多的,是紫女发现卫庄变了,也许真的是枝儿改变了他,也许这是他的本性只不过从不表现,也有可能是非常时期,不得不这么做。总之这个安慰她的卫庄和平时的卫庄不一样。 天色由暗转明,房门终于被推开了,屋外卫庄、紫女、韩非、弄玉四人齐刷刷地围上来,魏长老大手一挥,说:“她没事了。”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在长老的许可下,他们才进屋看看枝儿的情况。 “她还需要睡几天才会醒,说来也是这丫头身体好,否则这个年纪伤成这样一定活不下来。之后她就算是醒了,也至少还需要卧床休养两个月。你们可不能着急。” “多谢魏长老相救,”卫庄刚要俯身,就被长老阻止:“拜什么?还拜呀?我都替你累。给你的药你擦了吗?” 韩非正色道:“韩非替流沙谢过魏长老,魏长老的救命之恩,流沙无以为报。” 长老擦了擦手,说:“回报嘛…我们据点内最近正缺一些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你们可有?” 韩非笑了:“有有有!还请随我至我府上,一定管够。长老可需要美酒?” “有酒更好,我让我这两个弟子随你同去。”魏长老说着,指了指卫庄:“你也一起去,你身强力壮,比他们力气大,能搬东西。” 卫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韩非看着被迫一起来的卫庄,内心偷笑:能让卫庄兄吃瘪的人,魏长老是第一个。 魏长老支走所有人,只剩下紫女和她。她对紫女说:“老身支开他们,因为老身知道之前是你为这孩子医治的。” “长老可是有话要说?” “你为她取蛊虫的药物用的本没错,你可知为何会出现蛊虫撕咬她的情况?” “还请长老明示。” 魏长老抬起枝儿的手臂,给她看到了枝儿的极泉穴:“你之前可发现了此处有伤?” 紫女一惊,自己真的没有看到这里有一小块圆形的伤。 “用刑之人及其歹毒,此穴连接心脉,毒物扩散极快,蛊虫受其影响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原本是利用活跃的蛊虫折磨她,至于伤心脉、伤内脏都是次要作用。经过你驱除蛊虫的汤药刺激,蛊虫变得无比暴躁,那两只爬出来的,或多或少也伤了她的内脏,藏的最深的,自然会就地撕扯出一道出口。”长老叹了一口气,“不幸中之大幸,就是蛊虫没有在心肺处,否则她才是真的没救了。” 紫女这才明白她遣散周围的人是为什么。魏长老看紫女眉头紧锁,也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随时会被追踪到的情况下,确实别无选择。怪只怪那些人过于心狠手辣,竟然用这种阴毒手段对付一个七岁的孩子。她醒后,元气会大大损伤,一定要好生修养,不可大意。余毒未清,若是偶有吐血,也是正常的。这个过程不会好受。” 紫女欠身道:“多谢长老提醒,晚辈知道了。” “这个孩子和卫庄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被卫庄收养的孩子,是卫庄很重要的妹妹。” 魏长老难免诧异:没有血缘关系,卫庄居然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对于卫庄,她还真是错信流言了。 等卫庄、韩非和两名医家弟子回来,魏长老也该走了。出于礼貌,卫庄自然是要送的。 没人跟上来,魏长老嘱咐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她的右手旧伤添新伤,再无半点恢复的可能;还有她日后无法生育。” “晚辈知道。” “她体内有用过特殊药物的痕迹,剂量很大,还需要十天才能代谢掉。根据老身的判断她大概五天后就醒了。”她取出一个瓶子,“这里的药丸,每天早晚各一粒,可以帮她抑制那污秽的东西。她受了如此折磨,留下的心病,需要你们慢慢引导她。”顿了顿,魏长老补充道:“还有你,你记得回去休息,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你看看你眼下的乌青又重了。自己的伤还没有好,可别趁着年轻瞎逞强。”上了年纪的人真的很爱多唠叨两句。 卫庄收好她给的药,说道:“多谢长老,晚辈谨记。” “罢了,送到这吧,已经出新郑了。我们自己回去就是,不用你送了。” “魏长老路上小心。” 她挥挥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五天后,卫枝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只觉得周围白茫茫一片,刺得她睁不开眼,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才慢慢看清这里。紧跟着视觉恢复的,是她的听觉,她听到耳边有人平稳的呼吸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原来是卫庄。自从长老离开后,卫庄几乎没有离开过枝儿,只在紫女的强烈要求下才休息了一晚上,剩余的时间都陪在枝儿身边,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此刻卫庄是累得不行了才稍微眯一会儿,没有发现枝儿已经醒了。 慢慢的,枝儿的嗅觉触觉都恢复了,她轻轻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卫庄的头发,本想朝着卫庄再靠一些,没想到身体稍微动了一下,痛觉也随之而来,她本想着算了,不动就不动吧,很快枝儿就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想来也是,睡了五天滴水未进,可不是口干舌燥吗? 枝儿原想继续看着身边的卫庄,可是没多久她就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逐渐躁动起来,枝儿这才想起:潮女妖的蛊虫在她体内留下过大量的… 枝儿赶紧一把按住自己腹部的伤口,还是希望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没想到这一下发出的声音吵醒了卫庄。 卫庄睁开眼,看到枝儿醒了,内心多少是有些波澜的,一边想凑近一些查看枝儿的情况,一边唤道:“枝儿。” 他一下靠得这么近,卫枝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不受控制了。一瞬间她什么都顾不得,抬起左手勾住卫庄的脖子,脑袋稍微前倾,卫庄只觉眼前一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着了,唇边温热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从而牵动了枝儿全身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枝儿清醒过来,她马上松开了卫庄,扯过被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翻过身去不敢看卫庄。 卫庄坐在一边,本想说这是夜幕的错,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来。 枝儿躲在角落,身子缩成一团,卫庄想让她转过来,不过他的手搭在枝儿身上时枝儿只是不停地摇头。 枝儿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卫庄一直视枝儿为亲妹妹,想来现在一定是感觉恶心的。枝儿好害怕,怕被卫庄厌恶。她怕自己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直紧绷着身体刺激伤口,希望疼痛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卫庄担心她的伤口裂开,赶紧取来药丸和水,把枝儿连着被子一起抱起来:“吃掉。” 枝儿乖乖吃掉卫庄给她的药,卫庄把她放在床榻上,叮嘱道:“不要再用刺激伤口的方法压抑自己,如果伤口裂开会很危险。”说完卫庄就出去了。他关上门,靠在门外站了很久,一阵又一阵的风扑面而来,勉强降下了他唇边的温度。他一直让自己别想了,那是药物所致,她还小。 接下来几天,卫庄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枝儿从那天开始就一直不敢面对卫庄,不知道那是不是卫庄的初吻,反正那是枝儿的初吻,而且是各种意义上的初吻。 这里是暂时藏匿的地方,为了方便照顾枝儿,卫庄和枝儿共用一间房,另外紫女和弄玉也是共用一间房。 卫庄每天观察她的伤口愈合情况以及有没有感染,还好,伤口恢复得不错。之后枝儿体内那阴毒之物也已经代谢干净,她自己却只能一直躺着,有几道伤口太深,现在还会时不时往外渗血。 这天,卫庄原本是进屋把药端给枝儿,进来后发现枝儿正直勾勾地盯着床榻的正上方出神,直到他走过去把药给她。 整间屋子安静的有些尴尬。卫庄扶起她的头,枝儿则是面无表情地接过汤药,只见她刚喝了一半就突然慌乱地把药碗塞给卫庄,左手捂着嘴,整个人迅速翻身爬到床边上,随着一声咳嗽,乌黑的血透过她的指缝流到地上。 这种情况是由于余毒未清,吐出来的血全都是乌黑粘稠的。 卫庄轻拂她的后背,枝儿稍稍调整一下呼吸,马上拿过剩下半碗药一饮而尽,卫庄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等她气息平稳后,开始帮她清理干净手上和脸上的血。 他帮枝儿擦脸的时候,枝儿本想把丝帕拿过来自己擦。不过他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开始擦枝儿脸上的血。 全部做完以后卫庄帮她重新躺下,枝儿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也不看他,他便问道:“怎么了?” 她真的很想扑到卫庄的怀里哭一场,但是她记得自己说过绝对不会把情绪带给卫庄,所以不能影响他。 枝儿只是揉揉鼻子,轻轻摇头。卫庄有些心疼她还是老样子,清理干净毒血之后说道:“好好休息。”说完他就往门口走,准备离开。 枝儿突然觉得很害怕,好像是害怕卫庄真的厌恶自己,马上抬起离卫庄最近的右手想拉住卫庄。她的手连抓握这样的基本动作都无法完成,刚碰到卫庄就滑了下来。 卫庄停下,转过来将枝儿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问道:“有事?”看着枝儿移动的左手,配合她的唇语,卫庄看得出枝儿在道歉,在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卫庄很希望有一天枝儿能不要总是道歉,他坐回床榻边,轻抚枝儿的头:“那不是你的错,是罗网要抓你,是夜幕对你下药,那非你所愿,忘了吧。” 枝儿慢慢地翻身,弓起身子,额头贴在卫庄的腿上,让卫庄看不到她的脸,她真的想忘掉这些事:被撕掉衣服,被所有人看到身体,被人如此折磨,同样的事,不止是夜幕,还有曾经的李贽。枝儿紧闭双眼,咬紧牙齿,用力地握着拳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 卫庄感觉到她在发抖,继续轻抚她的脑袋:“都是梦,梦醒了就好了。” 梦里不会疼…梦里是不会疼的…枝儿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男女主亲上了他们现在也不能是恋人,虽然读者不多还是想说一声稍安勿躁,现在不是让他们谈恋爱的时候orz 第33章 养伤 卫庄只能陪她躺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让她寻求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安全感。轻轻撩开怀中女孩的头发,天泽用银针在她耳垂上留下的痕迹无法抹除,卫庄又想起那天医家魏长老说的话。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长老说的很对,在乱世中,只要枝儿跟着自己,就必须在卫庄面前、在流沙中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必须不断以身犯险,但以她幼小的身躯无法抵御全部危险,这种事会接二连三不断的发生,枝儿前两次化险为夷,这次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下一次会不会真的救不过来?或者下一次又是更可怕的折磨?玄翦未死,他会一直盯着枝儿;夜幕已经知道她于卫庄于流沙都很重要,怎么会放着这么容易攻破的漏洞不捡。 等枝儿睡着,卫庄小心地把她平放在床榻上,自己关上门出去了。 他心里,已经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现在只等枝儿养好伤。 今晚,破天荒的,卫庄找韩非喝了一场酒。好在韩非很能分得清场合,在这种时候并不会多说。 天亮后,流沙聚在一起,商量重建紫兰轩的事,就算加上枝儿之前被太子赏赐的五百金,流沙还是捉襟见肘。韩非早就盯上了那只肥得流油的翡翠虎,现在正好提出来。 “卫庄兄,潮女妖根基稳固,蓑衣客见首不见尾,血衣候手下兵力众多,眼下确实是翡翠虎最容易攻破。”韩非解释道。 事实上,卫庄很清楚这件事,韩非其实没必要解释这么多。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益处,至少所有人都知道韩非一定会继续对四凶将的人出手,枝儿的努力不会白费,而且韩非也会为她报此番受刑之仇。 射杀这只老虎,即是流沙小试身手,也是流沙迈向六国的第一步,毕竟培养一个大型跨国组织,没有雄厚的钱财是不行的。 正商量着,红莲走了进来,卫庄一眼识破她的装扮,推开了她。 红莲一心想加入流沙,连每个人的名号都想好了,不过此刻偏偏少了一个人:“卫枝妹妹去哪里了?我还帮她想了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呢!” “不必!”卫庄阻止道。 红莲有点看不懂,韩非笑笑,对她解释道:“枝儿受伤了,最近正在修养。你等她好了再当面告诉她。” 面对一定要加入流沙的红莲,韩非也无可奈何,对此,他表示:“也不是谁都像卫庄兄一样能教出那么乖巧的孩子。” 几天后,南阳旱灾严重的消息传来,韩非要的契机到了。 枝儿还是卧床不起,虽然她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但腹部两处重伤以及右手五处贯穿伤没那么快恢复,枝儿也因此错过了流沙的许多重要之事。她也不是不知道流沙最近依旧忙碌而且艰难,可每每向紫女或是弄玉问起来的时候她们总是什么也不告诉她,这让她有些头疼。很多时候她希望卫庄能告诉她一些事,可是卫庄已经许多天没有与她说过话了,不知道是不是枝儿的错觉,她一直觉得卫庄在有意无意地避免与她交流。 这天,枝儿终于可以稍微坐起来一些,虽然还不能下地,不过总比一直躺着好多了,她刚喝完今天的药,房门就被打开了,她循声望去,韩非与张良一起走了进来,门外是刚刚叮嘱过他们枝儿还要好好休息的卫庄,看起来他不准备进来打扰他们。 韩非站在起床边向枝儿鞠了一躬:“枝儿,我答应你,必不叫你白受此刑。” 枝儿挪到床边,扶住韩非的手肘,希望他不要如此多礼,枝儿对此可是一直相当不习惯。 韩非笑了笑,张良走上前来说道:“卫枝姑娘是要多休息,也好趁机享受一番身为孩子的乐趣。” 枝儿觉得他们不只是来找她说这些这么简单,便给他们腾出位置让他们坐下:“公子怕是有事要与我说。” 对于枝儿的手语,韩非是可以看懂一些的,配合她的嘴形大概能知道她在说什么,张良则稍逊一筹。 “枝儿向来直爽,那我也不再拐弯抹角。”韩非说,“枝儿可否与我们谈一谈翡翠虎这个人?” 枝儿沉思片刻,翡翠虎到底多有钱她倒是听说过,当日吕不韦富甲一方,为赵姬打通关系花去六百多金,而这便散去了他一半的家财。反观翡翠虎一向挥金如土,众多藏品中的一块玉盘就能价值五百金,真可谓是富可敌国。 枝儿表示:“此人曾与景伦君斗富,当时他以金玉为屋,珍珠铺路,锦衣作柴,奢靡到了极致,不出十日就让景伦君散尽家财。这样的人,他的生财之道确实让人感兴趣。” “他依附夜幕,买通军政控制韩国的商品,从钱财方面控制韩国,别说平民,就是王公贵族的衣食住行,但凡需要购买的东西都会经过他的手。”张良皱着眉头说道。 韩非没有说话,他看着枝儿,想看枝儿接下来作何反应。枝儿也继续表示:“翡翠虎依附夜幕,夜幕给他垄断市场的机会,他有了钱再反哺夜幕,对于他和夜幕来说何乐而不为呢?翡翠虎的一切都与夜幕有关,兵法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于翡翠虎而言,能得夜幕庇佑,人和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据我所知他发家之地就在南阳,南阳本是韩国重要的粮食产地,有良好的经济环境又远离新郑这个王公贵族聚集之地,他在起家时既能掩人耳目,防止有人来分走他的成果,又能巧妙的避开对他经商行为的审查,让他在一些灰色地带游走,南阳便是他的地利条件,至于天时…有的时候,天时也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天时也可以人为制造…韩非对这句话颇有感悟,此次南阳旱灾也许是翡翠虎人为制造的天时,如此,这南阳他必须要去。他看了看卫枝,说道:“如今翡翠虎鱼肉百姓,背后也是夜幕的默许。” 枝儿点了点头,提到刚才张良说的事:“翡翠虎垄断了韩国的一切,但也仅限韩国,如果韩国的市场出现其余六国的商品,翡翠虎的势力将会大打折扣。”韩非与张良相视一笑,转而面向卫枝摸了摸她的头:“枝儿说的没错,所以你要快一点好起来,流沙还需要你呢。” 韩非离开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卫庄不高兴,原因他暂时想不到,但他隐隐感觉到卫庄是对他的某些行为不满。 之后的几天枝儿恢复得还不错,现在终于可以稍微走走。这天卫庄刚回到房间就看到枝儿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挪动脚步,卫庄赶紧走过去扶着枝儿:“谁让你下床的。” 这是几天来卫庄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枝儿想告诉他自己需要做一些康复训练,否则就算骨头长好了身体也不能恢复。可是她不能说话,想想也就罢了,只是在卫庄要抱她回床榻上的时候她才抓住卫庄的手连连摇头。 卫庄看着她现在的样子,难免回忆起她第一次走路的场景,那时的枝儿还会一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抱他,也会激动地喊他“哥哥”。可…那毕竟是他们回不去的时光。 卫庄扶着枝儿一点一点地在屋子里走动,也只是一会儿而已,很快他就让枝儿回去躺着,给她喂了些水和食物就走了。 夜晚时分,枝儿想出去吹吹风,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卫庄从她面前走过,她想拦住卫庄,想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扑到他怀里,而卫庄却走远了,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枝儿一脸疑惑,关上门回去继续休息了。 卫庄都对枝儿爱答不理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就连韩非出发去南阳,也是紫女告诉她的。枝儿也是问了紫女,才知道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哥哥一点都没告诉我。”卫枝坐在紫女对面,将手里的竹简递给她。 紫女安慰道:“你看你,绷带都没拆,自然要以休息为主,卫庄不想让你太累。” “这只胖虎一定很不好对付,否则大家不会一连几天脸上都阴云密布的。” 紫女看着竹简,心里有些奇怪:“什么胖虎?” “胖老虎,简称胖虎。”卫枝将这两个字扩写出来,继续分析道:“南阳的旱灾即是人为,那做这件事的人定是借此事为自己谋利。九公子说这是一个契机,那对所有想要争储的人都是契机,四公子为什么不直接揽下赈灾的活儿?南阳、负黍是韩国重要的粮食产地,如果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粮价必涨。他们既然早就计划好了每一步,粮食一定也是早就囤好了,到时新郑城没有多余的粮食,粮价又飞涨,赈灾的钱款和粮食要怎么找。背后之人用此手段操控粮价不是真实目的,韩王寿宴在即,四公子不仅不劝谏韩王以百姓为重,还想方设法掏空国库,让九公子无钱可用,这两件事通通是给九公子设的局。” 紫女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就看到了悄无声息的卫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正在枝儿身后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写字,枝儿竟半点也没察觉。 “咳…”紫女咳嗽两声提醒枝儿,枝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昂起头看到了卫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卫庄没有过多理会枝儿,让紫女帮她换好药就快来,还有事与她商议。紫女起身和他一同出去的时候,卫庄回过头对枝儿冷冷的斥道:“多此一举。” 枝儿愣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关上房门。 紫女愈发不明白了,边走边问:“你最近怎么了?平时你都纵着她,最近怎么她身上有伤你还这么凶?” 卫庄无法解释自己态度的转变是为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前便是太惯着她,以至于如今她愈发没大没小。” 紫女没往心里去,以为是枝儿怎么惹卫庄生气了,还劝他说枝儿受了那么重的伤,凡事由着她点儿,养好伤最重要。两人到了紫女房间,卫庄坐在桌案旁边,紫女顺着刚才枝儿的分析往下说:“这次的事来势汹汹,四公子和姬无夜一伙,我们该如何应对?” “四公子和姬无夜也只是互利互惠,韩宇可不像前太子那么好操控,谁给他的利益更多他就倾向谁罢了。” “可惜这次夜幕的开价太高,没有什么东西能与之相比。韩非想解此局,怕是困难重重。” 卫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的事,韩非想要解困,要看夜幕、尤其是翡翠虎有多么贪心。 枝儿后来听说韩非与翡翠虎以粮价对赌,铁血盟为证。别的不说,铁血盟到底为什么那么厉害,七国的王公贵族都敢动,他们敢不敢动嬴政呢?要是真的敢,那他还怎么统一六国。 这天,卫枝趁晚上凉风吹着比较舒服,离开房间在外面透透气,突然两个自带出场特效的蒙面人从天而降,枝儿躲闪不及,往后退的时候重心不稳差一点摔倒,还好卫庄及时出来扶住她。 卫庄下意识地把她挡在身后,紫女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明就还是很关心枝儿的。 二人问来者有何事,原来是胖虎增加了本金,现在流沙也要再加一倍。 这种事可以单方面说增加就增加的吗?卫枝有点不明白。更不明白现在流沙哪来那么多钱,真的能增加一倍本金。 打发走了铁血盟的人,枝儿被卫庄拎回房间:“不好好养伤,乱跑什么?” 枝儿发现最近卫庄对她很暴躁,就算心里委屈也不敢多说,只能老老实实地向卫庄道歉认错,是自己不懂事。 卫庄看着她,枝儿的右手现在只能吊着,骨头完全长好还需要时日,但是经络被切断却是永远长不好的;从衣领露出来的绷带还会在她身上留很久;走到庭院中也是因为她已经卧床近一个月,偶尔想活动一下。 枝儿根本就没错,却要说抱歉,卫庄知道是自己最近的态度吓到她了,不管有错没错她只想先让卫庄不生气再说。 卫庄转身离开房间,弄玉交给他一封信,说是刚刚收到的,是给他的。卫庄待弄玉走后打开来看,里面的大致内容是:为师可帮助枝儿,不是帮你。写信之日起三十天之后,为师会到韩国境内接应枝儿。 卫庄看看落款日期,还有二十三天。 卫庄心想:还好,枝儿一向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连师父他老人家都愿意在她下山后帮她一把。也许这也是她没有正式拜入鬼谷的好处,否则就像鬼谷子说的,他一定不会帮卫庄。 由魏国开始,各国都知道韩国粮价高,纷纷把粮食拿到韩国来抛售,韩国的粮食一时间供过于求,粮价终于落回正常价格。 这场粮食收购战,翡翠虎输的一塌糊涂;姬无夜为了自保,面对朝堂上“有人私自征粮”的质问,只能立刻舍弃翡翠虎;韩非也实现了他最大的目的:拔掉翡翠虎这个夜幕的财力支撑。 翡翠虎的一切如预料那般归流沙所有,翡翠山庄地处南阳,不适合做流沙新的大本营,揽秀山庄倒是合适,韩非命人做了一块新的牌匾,将此地更名为紫兰山庄,作为紫兰轩被毁的赔偿。 他用这次赢得的钱财购置了在紫兰轩中被毁掉的物品,其中就包括枝儿和弄玉的琴,只不过—— 枝儿最后一次弹琴,是自己独处的时候。她不死心,卷起袖子想试试只用左手拨弦能弹到什么程度。卫庄正好在她房间外,听到她在拨弦,就没进去打扰她,想听听她能弹到什么程度。一开始还能听得过去,曲调缓慢,音律简单,只用一只手还勉强能驾驭。随着她弹得越来越艰难,最开始的热血没有了,只剩下悲伤和辛酸,最后随着一声不和谐的重音,音乐戛然而止,她还是无法继续弹琴。卫庄透过门缝,只能看到她跪坐在琴边的背影。 这琴,她也许再也用不上了。 第34章 痛苦的决定 在紫兰山庄中,卫枝再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这晚庭院中传来一阵韩非的惨叫,他正不断的乞求紫女下手轻一些,枝儿在房间里偷偷笑。直到韩非走后,枝儿才去了紫女房间,想去找紫女闲聊一番。 “枝儿?你怎么来了。”紫女稍微有一些惊讶。 枝儿完全是自己闲的无聊而已,她对紫女笑笑,将竹简递给紫女:“紫女姐姐,九公子也是信守承诺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紫女收拾着手边的药品和绷带,“你的伤口还疼吗?” 卫枝摇摇头。 紫女给枝儿倒了一杯水:“这几日你怕不是憋坏了。” 枝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夜幕四凶将只剩下三个,他们不会没有动作,往后怕不是要越来越忙。” 紫女表示认同:“没了翡翠虎,夜幕的钱财会大幅减少,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资金来源。韩非已经让他们感觉到疼,他们会反击是一定的。” 卫庄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紫女的话,枝儿看到他时眼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兴奋,兴奋过后是躲闪和害怕。卫庄二话不说走过来拎起枝儿就往外走,紫女一惊,喊道:“卫庄!”她本想拉住卫庄,怎奈卫庄速度太快,而且力气很大,她根本拉不住也追不上卫庄。 卫庄把枝儿带到她自己房间,打开门把她扔了进去。 枝儿还想跑去他跟前,可是在她扑到门前的时候卫庄冷漠地关上了门。 紫女找到卫庄时,他在喝酒。紫女走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枝儿犯了什么大错?” 卫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道:“她最大的错就是做了我妹妹。” 紫女听出来他是在自责。可是卫庄接下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紫女的拳头愤怒地砸向桌案:“你不可以这么做!”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卫庄平静地说,“她不可以留在这。” 紫女当然明白整个流沙的危险性,可是她也明白枝儿的心情:“那天晚上你不在,她问我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只是随口提到‘卫庄是不能有弱点的人’,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枝儿一直很清楚她本身就是你的弱点,所以她才这么拼命。在她的眼里你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待你,而你现在…就算你不把她当亲妹妹,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今日你们已经讨论过夜幕一定会疯狂反扑,你难道就看不出来吗?枝儿不是公主,同时也是我们之中最容易攻破的人,夜幕出手会肆无忌惮,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我也不想伤害她,可是我更不想看着她受伤。”卫庄言语的字里行间透露着自己的无奈,“她不能再与我们扯上关系。” 紫女愤而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对卫庄说:“你真的想这么做,我拦不住你,但是我劝你珍惜与枝儿相处的时间。” 枝儿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懂为什么卫庄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自己究竟哪里有问题, 卫庄最近心烦,谁也不想见,经常离开山庄自己一个人呆着,尽管如此他还是被韩非找到了。韩非来找他的唯一目的是劝说他担任司隶一职。 “司隶位列九卿之下,却是韩国军政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掌管整个国都的防务,也是监察国都军政的重要职位,到时国都一切防务工作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包括王宫。” 卫庄的眼睛终于看向韩非,王宫,他现在最想杀死的人就在王宫:“我答应你,条件是尽快除掉潮女妖。” 韩非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只要卫庄入朝为官,这件事上卫庄自己也会很得心应手。 过了很久,枝儿才知道卫庄已经入朝为司隶的事,因为他的头发长(zhǎng)长(cháng)了,在紫女的建议下他才将头发绑起来,在护额外留一部分。自从他换了发型,枝儿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卫庄的耳朵上。 二十多天过得很快,枝儿身上的绷带也拆的差不多了,除了她的右手。 这天她看书看得眼睛疼,一抬头已是子夜,于是她吹灭了灯走出去。看外面没人,想必大家都睡了,她也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山庄。 “哟,恢复的不错。”墨鸦突然出现,看起来是天天盯着流沙,就等枝儿恢复之后自己出来。 卫枝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墨鸦见她随意找了个墙根躲起来,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警惕地盯着他。 墨鸦想想,七岁的孩子经历了那些,会害怕夜幕的人是正常的。而卫枝写在地上的字还是出乎他的意料:“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墨鸦愣了一下,再向她靠近的时候她就不躲了。墨鸦更感觉到这孩子的与众不同,于是便问道:“你不害怕了?” 卫枝蹲在地上,摇摇头。 墨鸦俯身蹲在她身边:“你与卫庄究竟是何关系?” “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墨鸦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孩子,问道:“你受了如此大刑都不肯供出卫庄在哪,想来你们一定是亲兄妹吧?” 听到这些话,枝儿的手向身体的方向缩了一下,迟迟不肯在地上写字,墨鸦见她这幅反应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伸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从未向你自我介绍过,我叫墨鸦。你呢?” “卫枝。”枝儿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重复了一遍墨鸦的名字:墨-鸦-大-哥-哥- 墨鸦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默默重复道:大哥哥…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流沙的人这么宠着她了。现在墨鸦已经知道她是卫庄收养的孩子,也就能解答墨鸦心中关于她的疑问了:这丫头现在的自信都是因为背后有卫庄,在这个乱世中,如果换成别人收养她,就算她天资聪慧,也很难得到足够的信任,更不会有大显身手的空间,卫庄真的尽到了培养她和保护她的责任。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我只想一直呆在哥哥身边。” 墨鸦笑了笑,对她伸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家?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枝儿被墨鸦送到紫兰山庄的门口,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夜幕的人,墨鸦和他们会如此不同? 墨鸦发觉枝儿不停的看着她的脸,大概想到枝儿此刻的疑问,很随意地说道:“我从来不对孩子出手。”说完就让她快进去,“我不能在这太久,不管是被你哥哥发现还是被将军发现,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枝儿向他挥挥手,墨鸦临走前向她调笑道:“等你可以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叫我一声大哥哥。” 毕竟是救了自己的人,而且他们之间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卫枝觉得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报恩她都不可以对墨鸦出言不逊。 枝儿跑回房间已是深夜,她也稍有疲惫,躺下后很快就有了困意,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轻轻地推门进来,马上被吓到睡意全无,仔细一听,她觉得那脚步声很熟悉。 来人是卫庄,自从入朝为司隶之后,他确实更忙了,不用每天上朝,但他要每天督查防务工作,姬无夜把持此事多年,卫庄想把这份工作扳回正轨还得费大功夫。而他每次上朝都是帮韩非一起怼姬无夜,怎么说呢?要论打嘴炮纵横家还没遇到对手,姬无夜从来就没赢过。 看着枝儿的脸,卫庄以为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睡熟了,于是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让枝儿确定来者是卫庄,但是她不知道今晚卫庄为什么会来,卫庄已经两个月没有理她了。 过了一会儿,卫庄在她背后躺下,手放在她的腰上,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 枝儿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比以前都重,她不知道他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卫庄却不肯松开枝儿,他一直以为此刻的枝儿正在熟睡,所以就一直这么靠着她。卫庄希望时间可以慢一些,最好能一直停在这一刻。 天亮后,枝儿醒来的时候,卫庄已经不见了。她看看窗外,天气并不是特别好。 直到下午卫庄才回来,此刻枝儿正在庭院里看鱼。他径直走过来,枝儿打心底觉得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很怪异,于是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去想躲开他,卫庄怎么会让她跑掉,一把抓住她:“你该走了。” 乌云压的越来越低,天空中传来一阵雷声。 枝儿没反应过来,奋力地从卫庄手里挣脱,接连退后好几步,她想问卫庄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庄却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直接冲过来再次抓住她,把她拖到山庄的大门前:“你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 枝儿慌了,卫庄这真的是在赶她走。枝儿很害怕,不停的摇头,不停的试图让卫庄松手,卫庄却毫不犹豫地打开大门,一把将她扔出去。 枝儿死死地顶住大门,不想让卫庄把它关上,几乎快要急哭了,她无比希望此刻能天降奇迹治好她的失语症,能让她求卫庄不要赶她走,此刻的她只有卫庄,如果离开流沙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会做的,她也会更努力的,若是有错她一定改,只要卫庄留下她要她怎么样都行。 紫女和弄玉听到动静赶过来,弄玉想去劝卫庄,紫女却知道卫庄这是计划好的,拦不住。 果然卫庄对弄玉厉声道:“退后。” 焰灵姬随后赶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卫庄会突然对她这么残忍。枝儿不想求助于任何人,她也知道此刻求任何人都没用。 卫庄冷笑一声,对枝儿说:“你已经没用了。” 枝儿愣住了,卫庄继续说:“天下之大,四处都能容得下你,唯独紫兰山庄容不下你。从此以后你与流沙没有半点关系,你的生死都由你自己,与我无关。” 大雨如注,砸在枝儿的身上,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枝儿的嘴唇动了动,双目有些失神,随后更疯狂地摇头,拼死想挤进门内,却被卫庄无情地挡在原地。 枝儿跪在地上不停的拉扯着卫庄的衣摆,卫庄俯视着她,下了最后通牒:“夜幕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可能顺利潜入夜幕。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这段时间留你在这养伤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如今你的伤已恢复,我也没有理由再留你。” 枝儿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卫庄会对她耳语,她知道卫庄想和她撇清关系只是为了不让夜幕再找她的麻烦,枝儿尝试了很多次,挣扎了很多次,终于在卫庄再次推开她的时候发出了低沉沙哑且不成气候的声音:“哥哥…不要啊…哥哥,枝儿不怕…哥哥,我什么都不怕,我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会为哥哥做的,所以,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枝儿终于能发出声音,这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的事,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她可能永远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也都因为她能说话了而目瞪口呆,卫庄更是前所未有的动摇,他定了定神,强装愤怒地一把捏住枝儿的脸,堵住她的嘴:“够了!不许再叫我哥哥,你根本不是我妹妹。”他把枝儿举起来,身后是想要阻止他的紫女:“卫庄!不可以!” 焰灵姬和弄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们都以为卫庄会心软,会在枝儿说话的时候选择留下她。 卫庄松开手,枝儿跌坐在地,他对枝儿说:“你是我还在鬼谷时捡回来的孤儿,我留你就是因为你看起来聪明,有一天能为我所用,现在你已经不能再帮我做任何事,所以,你更没有理由留下。” 枝儿呆呆的坐在地上,焰灵姬走过来,很不满地说道:“喂,你可不要太过分。” 枝儿慢慢的爬过来,抱住他的腿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哥哥对我那么好,就算是捡来的,我也想做你的妹妹,就算是捡来的也好,我真的想做哥哥的妹妹…所以,哥哥,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枝儿的一字一句都击中了卫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正如紫女所说,七年多的时间,石头也该捂热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浮现在卫庄的眼前,他差一点就动摇了。卫庄的手扶在门框上,说:“你即知道,就自觉一点离开。今日起,我再也没有养育你的义务,你与我、与流沙都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枝儿就被他踢了出去:“给我滚。” 在大雨中,枝儿哭着跑了。 卫庄站在门后,过了很久才离开。 枝儿离开的时候,三人都看到了卫庄的不舍和自责。也都明白了为什么他要用尽一切办法断绝和枝儿的关系。 焰灵姬站在紫女身后小声说:“其实办法还有很多,可是他非要用最痛苦的方式。” 紫女看着卫庄重重地关上房门,知道他也有自己的无奈。紫女已经暗中派人保护枝儿,护送她到韩国边境见到鬼谷子为止。 雨越来越大,枝儿在雨中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穿过新郑城,为的就是让罗网和夜幕的人都看到她,很快,枝儿现在的情况就被罗网和夜幕知道了。刚走到新郑城郊,一伙人冲出来对她拔剑相向,枝儿万念俱灰本就是故意引他们前来,现在根本不想躲。 第35章 秦始皇的心机 在卫枝即将被刺中时,一伙神秘人救了她,双方交战的间隙,一男子交给枝儿一把伞:“往武遂的方向走。” 卫枝撑起伞,远离了这片没人知道的战场。 卫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雷雨交加,直到天亮后雨才停。 紫女收到消息,枝儿已经平安离开新郑,她趁卫庄还没出门,把写着消息的字条塞进他房间。 鬼谷子在韩国边境有一处房产,不大,只是平日周游四方能落脚而已,他早已到此处打点好一切,之所以信里写的时间比较久是因为鬼谷子希望枝儿能多休养一段时间。掐算着日子,他该前往新郑了。 鬼谷子刚进入新郑的管辖范围,就看到了一个撑伞的孩子。他立刻策马飞奔过去,果然是枝儿。 卫枝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鬼谷子看现在的雨已经明显转小,枝儿撑着伞却全身湿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下马对枝儿说:“老夫已经知晓一切,你现在跟我回去就是。” 枝儿听了鬼谷子的话爬上马背,一路赶回他的落脚点。 鬼谷子看着卫枝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这样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却也犯了鬼谷师徒三人最大的毛病:不会出言安慰。 枝儿看鬼谷子对自己尽心照拂,万事皆小心翼翼,唯独难以开口,休息一段时间后枝儿也就主动向鬼谷子提起此事:她很清楚卫庄的无奈。 鬼谷子见她在竹简上写下“哥”这个字,停顿片刻才把这个字划掉改成:“卫庄师兄他不想再看到夜幕对我出手,所以急于撇清与我的关系。” “你就一点也不记恨?” “卫庄师兄原本没有抚养我的义务,但他还是尽了养育我的责任。我没有忘掉他对我的好。这件事,他有他的无奈。” 鬼谷子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坐到卫枝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待此事平息,老夫会送你回去。小庄他会诚心接受你的。” “枝儿谢过先生。” 鬼谷子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卫庄怎么会不动容。 卫枝虽然理解,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走出阴影,鬼谷子一边准备带她离开韩国,一边随手给了她一堆竹简,想让她多看看书,而竹简中正好有鬼谷纵横剑法的剑谱。看他随手扔给卫枝的样子,估计这份剑谱也是复制版,而且他也没注意到写着剑谱的竹简在里面。卫枝先从百步飞剑和长虹贯日开始学起,她也想分散注意力,阅读典籍、练习书法都能帮她平复心情,达到静心、修身养性的效果。 同时,鬼谷子也在帮她继续治疗右手。 几天过后,她把鬼谷纵横的剑谱全都熟记于心,鬼谷子也开始向秦国游历。 卫庄再次收到鬼谷子的信,信上说他将带枝儿离开韩国,前往其余六国周游。 师父他老人家还愿意写信过来,想来是枝儿并未怨怼卫庄,否则师父肯定不想理卫庄。 枝儿随鬼谷子前往秦国,他们一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杀手,不过这些人都不是鬼谷子的对手,纷纷成为鬼谷子的剑下亡魂,枝儿与鬼谷子还是顺利抵达秦国,来到咸阳。 枝儿不想被罗网认出来,于是自己准备好了面纱,出行时必定戴着。 既然到了咸阳,又怎么会不与盖聂见面?鬼谷子决定与盖聂见一面、谈一次话,至少要看一看自己的大徒弟是否有变化。 自从嬴政平安回到咸阳,朝堂上就开始有一大批人坐不住了,吕不韦更是感受到嬴政对他无形的打压。 盖聂今晚奉命去杀死几个从属吕不韦的人,偏偏最后一人十分难缠,竟虚晃一招从盖聂手下逃离了,盖聂以疾风之势追赶,未等他追上,那人便突然血溅当场,倒在地上没了生气,盖聂正警惕地看向来者,没想到眼前的老者收起剑轻唤他:“聂儿。” 卫枝在他们下榻的客栈准备好了酒水,等鬼谷子与盖聂一起回来。二人先后踏入客房内,盖聂见到枝儿自然是十分惊讶:“枝儿?” 卫枝向他微微欠身,鬼谷子徐徐说道:“这次为师游历七国,原想与你师兄弟二人都见一面,怎料新郑突发变故,为师就先带枝儿随行,未去见小庄一面。” 听到新郑突发变故时,盖聂确实有些紧张:“那小庄他…” “他自会处理。”鬼谷子平静地说完,就提醒枝儿回自己房间休息:“老夫要与聂儿单独谈谈。”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卫枝并不清楚,鬼谷子从不许枝儿参与鬼谷内部之事,枝儿早就习惯了,她不过是在房间里看看书,原想看完就睡觉,结果书中记载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兴趣:“韩联魏、赵伐齐,至桑丘”、“秦、韩、魏南袭楚,至邓”。很明显韩国向来依附魏国赵国更多一些,当然也是因为韩国地处中心,诸侯国来往作战要经过韩国,韩国就算真想安心自己发展,别的诸侯国也不会愿意的。 魏国?韩非这次不就是向魏国求助解决了翡翠虎一案吗?韩国无法称霸,对魏国赵国显然不是好事,但是韩王现在已经不那么依附这两国,甚至对他们多加防范。韩非挨了三百鞭,真能解决韩王心里的疑虑吗?她再细想下去,回忆起那天在血衣堡,姬无夜逼她作伪证,夜幕也许早就开始谋划着怎么对付韩非了。 夜幕必须铲除。 枝儿眉头紧锁,不知不觉已经是子夜时分;考虑到盖聂还要向嬴政汇报今晚的任务,他与鬼谷子的谈话也匆匆结束了。 鬼谷子进入枝儿的房间,看到枝儿正躺在床塌上,想来是已经休息了,他便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就寝。 其实卫枝心里十分焦虑,此刻的她根本睡不着,刚才只是装睡而已。 盖聂回到陵营殿,嬴政还在读兵书,在思考接下来铲除吕不韦与赵太后该如何排兵布阵,听到盖聂回来的声音,他收起手上的竹简,语气平淡地问道:“是否顺利?” “回大王的话,一切都好。” “寡人收回部分兵权后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将士为己所用,在回到咸阳之时机缘巧合发现了一个人,此人名曰章邯,身手矫健且忠心耿耿,前几日寡人已经调他进入咸阳宫任职,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嬴政抬眼看了看盖聂,只见盖聂拱手道:“微臣的确已经见过章邯,正如大王所言,他是一个值得任用之人。” 嬴政起身离开桌案:“他的能力的确不差,今日他还监视到名震七国的鬼谷子出现在咸阳,而且带了一个女孩。” 盖聂并不觉得此事不妥,便将实情道出:“微臣的师父向来喜欢游历四方,此次也是途径咸阳顺便来考察微臣,不日便会离开。” “那个孩子…”嬴政的眼底并无任何可怕的情绪,盖聂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问起一个孩子,对于此事,盖聂是略微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只不过嬴政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反而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鬼谷先生是从哪里出发来到咸阳的?” “回大王的话,微臣的师父是从韩国游历过来的。” “他带来的孩子可是枝儿姑娘?” “大王,恕臣多嘴一问,为何大王如此在意年幼的枝儿?” 嬴政早就想到盖聂会如此警惕,便顺手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一卷布帛:“寡人查到一些罗网的陈年旧事,包括当日秦楚交界以及魏家庄一事。想来枝儿也是痛恨罗网的,如果寡人提供机会,她是否愿意手刃仇人?” “大王,枝儿尚且年幼,复仇对她来说太过沉重。” “枝儿如此天赋异禀,实在难得,寡人希望能得到她自己的回答。”嬴政依然情绪不明地看着盖聂,盖聂正想说什么,嬴政便摆摆手:“寡人有些累了,你今晚执行任务想来也很辛苦,回去休息吧。” 枝儿实在难以入眠,后半夜她悄悄离开客栈在夜色笼罩的咸阳四处走走,刚走两步就突然感到一阵异样,似乎有谁在看着她。枝儿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里不宜久留,准备快点回客栈,不料一回头就被章邯抓了个正着… 陵营殿内,枝儿被章邯带到嬴政面前,嬴政身着宽松的寝衣,脸上挂着一点点疲惫,也不知他大晚上不睡觉非要见枝儿是为什么。 枝儿跪坐在大殿中,嬴政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问道:“你真的不能说话?” 她在紫兰轩大声说“我不是卫枝”的一幕还深深刻在嬴政脑海里,眼前这个女孩一定有太多的秘密等待他挖掘。嬴政看着枝儿轻轻摇头的动作,也就换了个话题:“你身上的伤,是夜幕所为?” 枝儿不自然地收了一下右手,对嬴政点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嬴政知道她曾在夜幕受刑,但他不知道枝儿究竟受了怎样的伤:“别担心,寡人找你来只是想知道——你对秦国了解多少?” 枝儿看着章邯递过来的竹简,犹豫一番后写道:“行宫之人必除。” 嬴政看过后忍不住冷笑一番,行宫的确有他最大的威胁,但嬴政的生母赵姬也在行宫,枝儿这句话究竟指的是谁? 嬴政挑起她的脸,俯身对她说道:“你真是大胆。”话音刚落,枝儿就感觉眼前一暗,耳边传来一阵痒痒的触感:“不过寡人喜欢。” 嬴政要她写好如何铲除嫪毐、计划是什么以及如何执行,还要额外分析该如何应对吕不韦,两天后由盖聂代为转交。 枝儿很清楚嬴政作为秦始皇必定有能力铲除那些威胁他的人,所以她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想了想自己与鬼谷子还要在咸阳呆几天,又想了想得罪秦始皇的后果……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吧。 天刚亮,鬼谷子就起身去看枝儿,一进门就看到她还在睡觉,鬼谷子以为她只是贪睡而已,轻轻坐在床塌边唤她:“枝儿,该起来了。” 枝儿昨晚连夜写完了嬴政要的东西,天将亮时才睡下,此时她疲倦不堪,眼下明显有一圈乌青。 “可是没休息好?” 枝儿摇摇头,起身走到桌案前,将一块布帛交给鬼谷子:先生,我们快些离开咸阳好不好? “究竟怎么了?”鬼谷子对她反常的行为有些担心。 昨晚嬴政莫名把枝儿强行带去,又把她送回来,这些行为实在奇怪。更何况他又对枝儿说了那样意味不明的话,枝儿心里自然是乱的。她连夜写完嬴政要的东西,就是计划今日将竹简交给盖聂,要他两天后转交给嬴政,而她和鬼谷子可以在这两天内远离秦国。 “枝儿,你这是怎么了?”鬼谷子坐在她身边,看得出她的确有心事,枝儿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昨晚的事告诉鬼谷子,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杀气…… 鬼谷子解决了一众罗网的杀手,联想到刚才枝儿说要离开咸阳,难免会猜测枝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枝儿,你究竟为何要我带你离开咸阳?” 枝儿明白鬼谷子内心的疑虑,赶紧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还把自己连夜写好的东西给鬼谷子看。 鬼谷子略有诧异,如果枝儿说的是真的,那秦王的目的实在不明确,鬼谷子赶紧追问道:“昨晚秦王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哪怕是一句最无关紧要的话,你也要复述给老夫听。” 枝儿自然想到了那句“寡人喜欢”,可是这种话她怎么说的出口。 鬼谷子见枝儿没有反应,也决定按照枝儿计划的那样,把此物交给盖聂之后就离开咸阳。 鬼谷子刚通知盖聂一定要秘密前来,不料嬴政此刻正在盖聂的宅邸喝茶。 ——两个时辰前 章邯将卫枝送回客栈,回到陵营殿复命,嬴政命令他给罗网透露一个消息:“罗网一直在寻找的猎物此刻就在咸阳的某一家客栈里。” 章邯当然是按命令完成了任务,至于原因他不该问。嬴政推开窗户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第一次见到枝儿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被枝儿吸引,除了知道她是卫庄的妹妹、盖聂的师妹以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印象,直到枝儿指出他持剑之手的问题,那个时候他明确地感觉到枝儿是十分有能力的孩子,后来她不同寻常的干练也证明了这一点,那时他正在疑惑鬼谷纵横为何这么会教育孩子,枝儿的声音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十分清澈,完全就是孩子的声音,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清冷的不像样,在一片昏暗中枝儿的声音仿佛有形状、有颜色,嬴政对此莫名的敏锐,甚至以声音为依据刻画出了一个女人的形象,再回头看枝儿种种行为,他已经确认了枝儿的身上还有更多故事——更多能引起他兴趣却不为人知的故事。 真是难得,他竟然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孩子念念不忘。 不,应该说“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女人”。 这次鬼谷子不知为何会带枝儿来咸阳,但嬴政知道这是个留下枝儿的好机会。他很清楚有鬼谷子在,很难将卫枝从鬼谷子身边带走,所以嬴政派章邯盯着他们,枝儿刚一落单就立刻把她拐来咸阳宫。卫枝是纵横家最在意的孩子,现在陪着鬼谷子周游四方想来也不会说留在咸阳就留在咸阳,强行夺来想必会引起纵横家的不满,盖聂是嬴政器重的人,他不能如此贸然激怒盖聂,所以他只是给枝儿留下一个任务就把她送回去了,之后嬴政故意让罗网的杀手去骚扰鬼谷子和枝儿,一来是为了下一步留下枝儿的计划顺利进行,二来是因为他所说的两天时间本就是骗枝儿的,嬴政早就料到卫枝一定会迅速离开咸阳,对卫枝而言只要让盖聂把她写的东西在两天后交给嬴政,她就有充分的时间逃离咸阳,所以嬴政利用罗网的杀手刺激她,让她快些作出求助盖聂的举动。接下来,嬴政只要去盖聂府上耐心等着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第一次发表于2020年9月19日,最后修改与2020年12月3日,主要修改了政哥对女主的了解那部分,之前在政哥对女主的感情刻画方面写的太过于草率了。(虽然现在也妹好到哪里的样子,但是能加一分也是分呀…… 首先,那句“不为人知”是指政哥察觉到了枝儿有很多连卫庄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实具体就是枝儿前世的经历。 其次,政哥“莫名的敏锐”指他不是单纯认为枝儿是个天才儿童或者鬼谷育人有方,而是他真的感觉到枝儿就不是一个孩子。 最后,秦始皇肯定与常人不同,所以算是这里给政哥开了个挂,让他成为唯一一个不拿枝儿当孩子看而且还看透她本该是成年人这件事的人。 第36章 秦始皇的心机2 按照嬴政的计划,天刚亮,嬴政就立刻动身去了盖聂住处,不出他所料,鬼谷子的信真的来了。 嬴政故意不让盖聂有回避他去读信的机会,不断的旧事重提,说起了前往韩国一事:“不止九公子,若是整个流沙都能为大秦所用,他们必定能助寡人成就大业。”嬴政轻轻闻了闻手中的茶,继续说:“哪怕只有一个人,寡人也愿意。” 没等盖聂说话,一边的章邯开口问道:“大王,恕臣孤陋寡闻,流沙虽然名声在外,可其中的几个核心人物除了九公子韩非、纵横家的另一位弟子卫庄、张相国之孙张良以外,臣却不知还有哪些能人异士了。” 嬴政笑道:“卫庄与盖聂是天生的对手,应当没人比盖聂更了解流沙,不如你来给章邯解答疑问?” 盖聂有些明白嬴政的目的是什么了,他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流沙还有一位经商奇才紫女姑娘,一位身手不凡的琴姬,名曰弄玉,近日九公子的亲妹妹红莲公主也在为流沙出力。” “你是否遗漏了什么?”嬴政问道,“流沙的创立者应当还有卫庄的妹妹。” “枝儿尚且年幼、” “年龄不能代表一切,你是她的师兄,更应该了解她。”嬴政一脸严肃,略作沉默后继续对他说道,“寡人想再见枝儿一次,到现在有关枝儿的一切都是你代为回答的,寡人想知道枝儿本人的想法。” 话已至此,嬴政光明正大地提出要见枝儿,盖聂也没有拒绝嬴政的理由,只好答应他,然而鬼谷子的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拆开看。 直到他来到客栈,鬼谷子才当面与他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嬴政早就算好了他们的每一步,如此一来他们倒不该贸然离开了。 “聂儿,枝儿可以为任何人提供帮助,但前提是她自己愿意,如今秦王的目的成迷,枝儿理应少与他接触。”当着枝儿的面,鬼谷子没有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现在若不让枝儿出现在嬴政面前,等于直接告诉嬴政枝儿要离开,他怕是会立刻对鬼谷子和枝儿加以逮捕,到时更难办。枝儿想了想,表示她愿意与盖聂去见秦王。 卫枝倒要看看嬴政究竟想干什么,如果他真的动了什么心思,卫枝一定要把这种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盖聂准备带着枝儿离开客栈,刚踏出房门余光就瞥见一道寒光,盖聂闪身躲开,一柄飞刀牢牢地钉在客栈的柱子上,鬼谷子与盖聂向飞刀发出的方向追,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仔细查看那柄飞刀,发现这又是罗网的手笔,枝儿不宜在此久留。 二人来到盖聂的宅邸,依照嬴政所言,盖聂与章邯退出房间留嬴政与枝儿独处。 关于如何对付嫪毐,枝儿带来的竹简上写道:按秦国律法“无功不得授爵”,嫪毐身在雍城却位居长信候,足见赵太后对其宠信之至;成蟜死后韩国在秦国朝堂之上的势力被清理殆尽,如今秦国朝堂最大的外戚势力来自赵国,虽然嫪毐与吕相均为赵国人,此前也有所联系,但如今嫪毐有封地、有门客家僮数千人,已经是朝堂外最大的势力,其地位日渐对吕相形成威胁,吕相早已与他互不相容,故而大王可先利用其二人的矛盾,在嫪毐与吕相争斗最凶之时击败嫪毐,最恰当的时机便是大王举行加冠礼之时,嫪毐定会趁咸阳空虚之时前来刺杀吕相、占据咸阳,大王可暗中带精兵跟随以保自身安全,同时在咸阳留下将士…… 嬴政放下竹简,眼底全是笑意:“的确是可用之法,你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 那可不是吗…枝儿心里多少有点虚,史书记载秦始皇就是这么对付嫪毐与吕不韦的。 在卫枝思考该怎么快速离开的时候,嬴政的手沿着桌案之上伸到她面前:“枝儿。” “你是否愿意站在寡人身边?” 卫枝看着他宽厚的手掌和略有期待的眼神,坚定且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为何?”嬴政收回手的时候略显错愕,“寡人可以给你一切。” 枝儿有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案上写道:“我要回到卫庄师兄身边。” “师兄?他不是你哥哥么?”嬴政迅速抓住关键点反问道。 “我是被卫庄师兄捡回的弃婴。”枝儿写道,“大王,咸阳宫四四方方的天不适合我。” 嬴政皱着眉头,看着桌案上的水迹渐渐干涸,突然收起枝儿交上来的竹简,再看向卫枝时再无半分刚才的耐心,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千古一帝独有的霸气再次回到他身上。 “寡人查过,卫庄现在是韩国朝堂大臣,姬无夜掌握韩国军政多年,卫庄就是扎进他身上的钉子,根据寡人得到的消息,姬无夜计划趁这颗钉子未能扎稳之时立刻铲除。” 卫枝跪在嬴政面前,眼中全是不安,她想回去就该趁早。 嬴政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冷笑道:“姬无夜在韩国内部作威作福,虽然在作战方面不是平庸之辈,但他与魏庸一样,都是大秦可以利用之人,寡人没有理由放任你回去与姬无夜为敌。” “大王究竟想要什么?”卫枝写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你配合寡人骗过鬼谷子与盖聂,伪造你自己的失踪,寡人就放你回韩国。” “伪造我的失踪?到时我孤立无援,大王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岂不是更无法离开秦国?” “你,有的选吗?”嬴政撇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枝儿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钻进她心里,好半天没缓过来,直到盖聂进来找她:“枝儿,大王说了什么?” 枝儿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大王喜欢我写的策略,希望我休息两天后再与他长谈。” 盖聂并未多想,枝儿此刻脸色极差,想来是身体尚未痊愈,是还需要休息。 有的选吗…他们现在身处咸阳,一切都在嬴政的把控之下,的确没有选择。 枝儿回到客栈发现周围布满监视之人,前来刺杀的人却少了很多,看起来周围不止有罗网,还有别的势力。 枝儿漫不经心地翻着剑谱,鬼谷子从窗户边退回来问她:“枝儿,你当真要再去见秦王?” 枝儿点点头,客栈周围的眼线不知道有多少是嬴政派来的,强行离开咸阳一定会发生十分激烈的冲突,而且他们与盖聂关系密切,如此不仅加大他们离开秦国的难度,还会使盖聂陷入困境;更何况枝儿很清楚以后这天下都是嬴政的,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现在逃出去,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先生不该受此牵制,是枝儿连累了先生。” 鬼谷子揉了揉枝儿的脑袋:“此事与你无关。秦王不会伤害你,到时你不必担惊受怕,他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 枝儿早就想到了,在布帛上写道:“枝儿明白,到时枝儿自有办法,请先生放心。” 鬼谷子满心无奈,毕竟他答应过枝儿,会把枝儿送回卫庄身边的。 嬴政回到陵营殿处理公务,一直忙到深夜,他觉得眼睛干涩得紧,身边的内侍提醒他该休息了。 嬴政淡淡地“嗯”了一声,回想起今天面对枝儿的样子,他也没想到最后会以威胁枝儿收场,今日他原本是志在必得的,嬴政原以为自己要做的只是等枝儿慢慢长大,谁知道今日枝儿突然说出卫庄原来不是她的亲哥哥一事,也是因为卫庄枝儿才如此干脆地拒绝他,这让嬴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胁,而且嬴政在枝儿心里远远不及卫庄重要,这让他如何甘心。 嬴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也许是他想多了,枝儿的确成熟且干练,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会对卫庄依赖是正常的,而且弄不好今日枝儿都没有弄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自己何必吃这种醋呢…… 嬴政觉得今日他不该威胁枝儿的,这样只会让枝儿更想远离他。 睡梦中,嬴政梦到枝儿亲口对他复述说:“咸阳宫四四方方的天,不适合我。” 今晚对卫枝是一个不眠之夜,她始终放不下嬴政告诉她有关姬无夜的事,越想越觉得关于夜幕还有很多之前她没注意到的问题,夜幕的反攻或许比想象中来得要凶猛。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新郑。 次日,章邯奉命来告诉枝儿:“明日你要告诉所有人大王将与你在咸阳城郊的半山亭见面。” 枝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了她与嬴政见面的时间,不论是盖聂与鬼谷子还是罗网,都信了卫枝与嬴政在半山亭见面。 卫枝此刻正在陵营殿,她始终想不出来能让嬴政坦然接受“枝儿不爱嬴政爱卫庄”这件事的方法,所以不敢轻易招惹嬴政;此刻嬴政一直在批阅奏折,暂时没有时间与卫枝谈话,他命人为枝儿端上一碟糕点,好让枝儿有耐心等他。 直到卫枝吃完碟中清甜的点心,嬴政才终于批阅完奏折,坐在她身边:“喜欢吗?” 枝儿点点头,这份点心确实好吃,不过她更在乎怎么回新郑。 “寡人命他们再做一份可好?”嬴政抬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枝儿连连摇头,对于嬴政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很不习惯。 嬴政发现了她的尴尬,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向她问话时语气更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枝儿,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对于男女之情,你真的半点也不懂?” 这个问题…枝儿真的很难回答,如果借着年龄装傻,嬴政很可能会一直为她付出,直到枝儿长大;如果实话告诉嬴政,就又回到了最开始枝儿担心的问题,她无法让嬴政坦然放她离开。 嬴政很有耐心地等着枝儿给他回答,枝儿犹豫一番以后才终于提笔写道:“大王,我心里从未有过旁人,只有卫庄师兄。” “这么说,你是明白何谓爱情的。” “我从未明白过爱情为何物,”枝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母胎solo三十年,自从成为法医更是没有哪个男人敢近她的身,哪有什么爱情降临到她身上,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本以为这样也很好,谁知道一场意外让她遇见了卫庄…卫枝只是继续写道:“我只知道心里有一个人就是要把他当成唯一,把他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无条件信任他,时刻站在他的角度理解这个世界,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可以为他付出而不计代价。而这一切,应当是互相的,就像感情之事切不可一厢情愿。” 嬴政看她写完这一大串话,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厢情愿。嬴政抬手夺过她的笔,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不想听到任何反驳:“你说的这一切,寡人都可以做到,可你心里永远也不会有寡人的一席之地,果然深情与绝情只有一线之隔……” 枝儿不知自己是不是戳了嬴政的痛处,想来嬴政此刻应该很不好受。正想着,嬴政的手指抚上枝儿的脸,缓缓撩开她的青丝,指腹捏住了她的耳朵,一阵温热的气息划过她的脸,嬴政对卫枝耳语道:“寡人这是第一次向人示好,不曾想被如此干脆地拒绝,但你要知道,寡人想要的,从来就不会得不到。” 枝儿的脸越来越红,连着耳朵也变得滚烫起来,嬴政感觉到她的变化,饶有兴致地揉了揉她的耳朵:“这么容易害羞,你平时的气势去哪了?” 枝儿想推开他,想躲开,嬴政却抓住了枝儿的手腕,不容半分拒绝:“你自己说寡人应该在举行加冠礼之时打击嫪毐与吕相,如今寡人加冠礼在即,你若是与寡人同去并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就放你回新郑。” 卫枝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满脸写着“大王此话当真?” 嬴政终于松开了她:“我不会欺骗你,事成之后寡人亲自为你备马。” 枝儿想了想,拿回被嬴政抢走的笔,写道:“我还要罗网的情报。” “好,但你记住,这已经是寡人的极限,往后你再要寡人做任何事,都必须拿出应有的交换条件。” 枝儿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罗网的杀手已经纷纷赶到咸阳城郊的半山亭,出手杀死目标后才发现亭子里的人分明是嬴政的替身,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而盖聂与鬼谷子早已接到“嬴政在半山亭遇险”的消息,他们担心枝儿的安危,此刻也正好赶到,协助秦军出手击败一众刺客后寻遍半山亭周围也没找到枝儿的身影,半山亭内那无辜替身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负责此事的秦军也是一问三不知,盖聂立刻赶去咸阳宫询问嬴政,鬼谷子则是在盖聂府上等消息。 鬼谷子不准备阻止盖聂前去问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嬴政放松警惕,让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事实上,鬼谷子看到半山亭内那替身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嬴政算准前两次他把枝儿送回来后,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这次还会把枝儿送回来,所以没人会质疑他与枝儿见面时的任何事。从一开始嬴政就在利用罗网对枝儿施加压力,后来很可能用了更多方法逼迫枝儿透露给鬼谷子假消息,今日故意对所有人放出假消息就是为了引罗网动手,一方面能挖出刺客,另一方面能借此让鬼谷子和盖聂亲眼看到“没有枝儿的半山亭”,可谓一石二鸟。嬴政只准备了自己的替身却没有准备枝儿的替身,怕是一早就想好了“枝儿没有出现过”的说辞,其目的在于彻底隔绝枝儿与他们的联系,让枝儿在嬴政自己的控制之下。 第37章 公告 按时更新但是并没有人在看,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看看哪里写出了问题……_ 第38章 嬴.装糊涂.政 这次,鬼谷子真的帮不了枝儿与卫庄。 正如鬼谷子所料,嬴政对于刺杀一事十分愤怒,还下令对刺客严刑拷问必须找到卫枝,对于她为何没出现在半山亭,嬴政也表示奇怪。盖聂实在找不到不妥之处,只好信了嬴政的话。 枝儿此刻在陵营殿的偏殿内,一身宫女打扮,刻意回避着所有人。枝儿看见盖聂来询问嬴政又看着他毫无怀疑地离开,心底的情绪很复杂。 嬴政与枝儿并没有过多交流,直到夜晚时分,枝儿正在一边看书一边想到了行宫该做什么,嬴政原本在批奏折,章邯急匆匆进来为他呈上一封密信,嬴政读完之后脸色万分阴沉,让章邯退下的声音也带着明显压抑的怒火。枝儿则是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她赶紧跑来查看,正殿内笔墨、奏折、茶杯散落一地,看起来嬴政是在盛怒之下充当了一把桌面整理大师。 卫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奏折一封一封地捡起来、整理好,嬴政看着她安静地收拾地上的物品,知道她一定会看到那封让他暴怒的信,只是嬴政不想出手阻止。出乎嬴政预料的是,枝儿将那张半摊开的羊皮纸随手整理好放回桌案上,并没有仔细看里面写了什么。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嬴政神色凝重地看着被折好的信。 枝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事实上,她整理的时候看到了信上有“嫪毐”两个字,想必是有人上书向嬴政告发嫪毐与赵太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以及嫪毐在封地凭借太后恩宠作威作福,还在行宫自称“秦王假父”一事,这才让嬴政勃然大怒。 “寡人头疼,你过来。”嬴政的确头疼得厉害,此刻他只能让枝儿来为他揉一揉。 “你可知,寡人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头痛欲裂之时连御医的药都不敢用。” 枝儿帮他揉着脑袋,心里多少明白嬴政的处境,罗网也好,嫪毐也好,吕不韦与赵太后也好,只要在秦国就没人不觊觎他的王位,人人都想登上这个位置,有几个人对他衷心呢?尤其是赵太后,她的背叛对嬴政来说是最痛苦的:嬴政的亲生母亲都会背叛他,更何况别人呢。 嬴政面临如此四面楚歌的处境,今日又大动肝火,会头疼是一定的。枝儿难免有些同情嬴政,这千古一帝的称号,实在来之不易。 “寡人一直为遇见盖聂而欣喜,盖聂不仅是是难得的人才,还是这么久以来寡人身边第一个可信之人。” 盖聂与卫庄都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嬴政与盖聂是一路人,所以他才能得到盖聂的辅佐,就像韩非与卫庄野心相同,他们才会一起成立流沙。 枝儿正想着,嬴政已经悄然握住她的右手,枝儿下意识地想甩开他,嬴政却越来越用力,不容她挣脱:“别…” 枝儿犹豫了,一时的心软让嬴政抓住时机转身拥枝儿入怀,此刻枝儿为自己的心软犹豫悔得肠子都青了……在枝儿用力推嬴政的时候,嬴政明显感觉到她的左右手力气差别太大,加上她一直用左手写字,嬴政大概猜到了枝儿右手臂受过很重的伤。 嬴政还是放开了枝儿,撩下她的衣袖,看到她手臂上有十处疤痕,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夜幕所为?” 枝儿点了点头。 “你在流沙会遇到许多这样的事,即便如此你还要回去吗?寡人愿意等你长大,可以保护你,也会真心待你,你为何不肯相信寡人?” 枝儿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嬴政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道:大王的保护是把我放入深宫,可我想要有自己的价值,不想去过深宫之中步步为营争宠夺利的生活;请大王明白,我并不是不相信大王的感情,可您是君王,是天底下最不能动情最不由己之人。 嬴政自嘲地笑了,他承认枝儿说的对。他身为秦国之王,仲父牵制,母亲打压,连太后的一个男宠都敢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如今面对自己心爱之人却半点也抓不住对方的心,他这个秦王实在是窝囊。只见他神色黯淡,过了许久才说:“加冠礼在三十天之后,你去为此行准备吧。” 枝儿微微欠身,迅速收拾好正殿,擦去地上的墨汁,回到偏殿。 枝儿原本是用剑之人,嬴政早在听闻枝儿来到咸阳之时就开始命人为枝儿准备合适的武器,直到今天终于将武器交给枝儿:“此剑普通,你先用着,寡人之后再为你更换名剑。” 枝儿思前想后,她没有剑确实不方便,但就这么接受嬴政的剑她又于心不安,于是她向嬴政提起:“大王说过如果我想要什么就必须有对等的条件来交换,不知大王想要我做什么?” 嬴政愣了一下,说道:“那不如你就告诉寡人,你认为此次出行会有何变故,又该如何应对。” “嫪毐在行宫作威作福已经触犯众怒,有人写信向大王状告其罪行就是最好的证明,大王前往行宫之前不妨先完成两件事,一是寻找非嫪毐一党之人,届时好与您应和;二是将行宫的驻军抽走一部分,防止嫪毐突然调动过多大军发动叛乱。您出发之时,可以明着带几位内侍随行,暗中带千余精兵埋伏反攻,同时留下重兵把守咸阳;而您到了行宫之后,首先要做的是守好您的王玺,以免被嫪毐窃走用来调兵遣将。” 嬴政读完之后就烧了竹简,想要找到雍城的可用之人,还需要通过写信来向他状告嫪毐之人:“状告之人必定痛恨嫪毐,寡人可以让他在山阳、雍城一带寻找可用之人,雍城虽不是重兵把守之地,但为以防万一,寡人还是需要调走一部分兵力,如今四处都是用兵之际,倒是很容易蒙蔽母后与嫪毐。届时盖聂不能与寡人同去,盖聂作为贴身保护寡人的存在,会让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紧寡人,能随行的只有你与章邯,寡人会寻个方法让盖聂留在咸阳与蒙恬一同把守咸阳,嫪毐既然志在咸阳,他必定会从雍城一路攻来,就看盖聂能否将其一举抓获了。” 只是距离嬴政前往行宫的时间太短,若是能找到可接应之人自然最好,如果不行,有足够的将士也是可以的。想到这,嬴政看了看一脸淡然的枝儿,他依然相信枝儿与他思路相同,每句话都能戳中嬴政心里最完善的答案,一定是因为他们心意相通,这让嬴政更加不肯放弃枝儿,只不过此时他什么也没说。 嬴政的就寝时间到了,枝儿四处看看,这里并没有多余的休息之处,今晚她怕是要去宫女们休息的地方睡觉,正在她准备离开殿内的时候,嬴政叫住了她:“去哪?” 枝儿转过身,嬴政不由分说地向她扔下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这是你的。” 看着枝儿满脸疑惑,嬴政一反常态地坏笑一下,说道:“铺好就睡吧,明天收拾整齐就是。” 如果他不是秦始皇卫枝一定把枕头甩在他脸上。 后来卫枝才发现,睡地上还算好的,没两天嬴政就以担心有人监视陵营殿为由,让卫枝睡觉时藏起来,所以她每晚都会睡在嬴政为她准备的橱柜里。 有那么一瞬间卫枝觉得嬴政把她当哆啦A梦了 (╯°□°)╯︵ ┻━┻ 睡了几天橱柜之后枝儿浑身酸痛,嬴政看她捂着脖子的窘态,深感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今日嬴政叫枝儿陪他一起用早膳,枝儿受了委屈当然要向他讨要回来,所以她根本不推脱这一顿早饭,而且恨不得一口气把嬴政那份也吃掉。 先进来的宫女端来了酒水,卫枝一眼就注意到她的手并不是常年干活的宫女的手,从手上的肌肉和骨骼以及起茧的位置来看,是常年使用匕首之人。卫枝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里盛酒水的托盘,一边放下托盘用身体隔开那宫女和嬴政,一边眼神示意嬴政酒水有问题不要喝。那个宫女见靠酒水难以得手,便暗暗握住匕首,准备刺杀。 一番刀光剑影后,卫枝夺过刺客的匕首,章邯已经制服了这个刺客,而刺客已经服毒自尽,无从逼问。章邯扳开她的嘴,发现她的牙齿里有毒物:“臣一时疏忽,没有发现此人嘴里有毒物,还请大王恕罪。” 嬴政让章邯处理掉尸体,无奈地对枝儿说:“如今寡人连一顿饭都不能安心吃。” 卫枝要来笔墨,问道:“大王可曾见过此人?” “寡人宫里向来是指定之人伺候,此人确实眼生。” 她给秦王出了个主意:“大王面前伺候的人,必得是大王信得过之人,哪怕是大王费力亲自挑选,也要保证左右之人底子干净可用。除了这些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可进入寝殿,所有眼生之人没有大王亲自许可一律不得进入殿内,送上来的食物皆由专人探毒、试吃,确认无误后大王再用膳。大王恕卫枝直言,所有规定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进入大王宫殿的人、物,均要经过严格的搜查,直到铲除吕相为止。除了防守,军队方面大王已有可用之人,那在刺客间谍方面也应该培养一支直接听命于您的队伍,要保证此机构只对您负责,除了您无人能调动,一方面为了保护您,另一方面为了打探朝堂大臣之事。” 嬴政表示认同:“培养直属于寡人的间谍机构,确实可行而且重要。真亏你想得到。”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枝儿能如此待他,实在难得。想来,除了卫枝,嬴政的亲信只有盖聂、章邯和蒙恬。李斯毕竟是被吕不韦任用提拔的,现在他还不能完全信任李斯。 时间已到,嬴政提前一天安排盖聂出使魏国,暗中却与他商量好离开咸阳后立刻找机会与替身互换,及时赶回咸阳与蒙恬汇合。 盖聂的行动非常顺利,枝儿也与嬴政一同前往雍城蓟年宫,正如枝儿所说,嫪毐真的派人来偷嬴政的王玺了,好在嬴政早有准备,生擒了那窃贼;嫪毐见形势不妙,马上利用太后玺调动千人准备来围攻嬴政,嬴政来之前已经得到了非嫪毐党羽之人的接应,现在更是立刻得到了嫪毐调兵的消息,嫪毐刚出军营就被嬴政带领三千精兵击溃,只得遁走咸阳,此举正中嬴政下怀,盖聂在咸阳恭候多时,顺利带人击杀嫪毐的残兵并一举将嫪毐生擒。 嬴政亲手杀死了赵太后与嫪毐所生的两个孩子,赵太后因为帮助嫪毐调兵,导致嬴政对她失望至极,下令将太后囚于行宫,永世不得回咸阳。 嬴政的加冠礼没有他的母后,只有礼官,他执意要完成加冠礼,一来是因为仪式,二是因为他需要以一副“大获全胜后的轻松”引出更多虎视眈眈的人。 不出他所料,果然还有人盯着他的加冠礼,只是刺客的剑出鞘之时,就是他们命丧黄泉之日。 嬴政站在殿堂之上,卫枝擦干净了剑上的血才又来见他。 “依你所言,寡人在雍城大获全胜,接下来是咸阳,你可愿继续帮寡人铲除吕相?” 卫枝跪在殿内,心里是拒绝的:当时说好处理完行宫之人就放她回新郑,怎么现在还要处理吕不韦呢? “你不说话,寡人就当你答应了。”嬴政分明就是故意的。枝儿有些急,猛地起身,却顿觉一阵胸闷,嬴政察觉到枝儿的异样,迅速从高处走下来扶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没等枝儿作出反应,嬴政就看到枝儿的口鼻处一片血红。 御医来为枝儿诊断后,说枝儿这是旧伤复发所致:“姑娘曾经受伤太重,伤及心脉,虽然如今身体已恢复大半,但你毕竟年幼,半年之内不宜大幅调动内力。所幸姑娘此次伤势复发不算严重,休息两三日也就好了,切记,凡事一定要心平气和,不可急火攻心。” 御医走后,嬴政命人整理一番,带枝儿一同回咸阳,留下她一事,嬴政再也没有提过。 枝儿在咸阳宫好生休养了三日,三日后嬴政实现了他的承诺,他为枝儿备好马匹与盘缠,将目前为止掌握的罗网与夜幕、与韩国有关的情报全都给了枝儿:“此行一定要小心。” 卫枝向嬴政拜谢过后连夜离开咸阳,当晚嬴政一个人在陵营殿喝了很多酒,盖聂都不知道嬴政这是怎么了,只有目睹了一切的章邯知道其中缘由。 卫枝马不停蹄地赶往新郑,从黑夜跑到白天又跑到黑夜,让马儿短暂地歇了歇之后继续赶路,终于在天色再次微亮的时候靠近了韩国。清晨时分她赶到武遂,此时城门未开,周围也没什么人,枝儿突然发现武遂的城墙外张贴着通缉令,她悄悄地走上前去一探究竟,赫然发现那上面画的是她自己!卫枝迅速离开躲进山林中,她思前想后,绕过武遂一路赶到阳翟,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将马匹栓好,备足了三天的草和水,只身来到阳翟城外,等了片刻,终于遇到一个身抗重物的老者,枝儿赶紧过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木牌,表示自己可以帮他分担重物,一路搬去阳翟城内,那老人一看这孩子只有自己一人,难免心生怜悯,也不疑有它,分了一小部分给枝儿背着:“真是辛苦你了,小姑娘。” 枝儿一路上故意把自己的脸弄脏,好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艰苦农户家的孩子,城外排队的人群密集不已,守军检查时对枝儿和这个老者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就让他们离开了,枝儿完美地蒙混过关,进入阳翟。 将老者送到地方以后卫枝就开始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当初紫女教过她如何处理面具如何易容,如今她正好用上。她在阳翟城内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制作面具,看着房间内水杯映出来的自己,不知不觉中她复刻了小蔓的脸。 第39章 又回来卧底 三天后,枝儿戴好面具顺利离开阳翟,驭马赶往新郑,终于在天黑时分赶到了新郑城郊,此时一旁的树上突然有人接连放冷箭,卫枝险险躲过第一箭,第二三箭直射中她的马匹,她立刻跳下马向旁边的小路跑去,身后是追上来的神秘人。 卫枝记得御医所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于是迅速跳下一个陡坡,仗着自己体型小藏在了陂下的土窝里并顺手取下面具,陡坡之上是追捕她的人,找了一圈以后实在没找到,就地发起了牢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画像有八、九分相似的人,现在也跟丢了。” “我们要是今日让这丫头跑了,侯爷可是会动怒的。” “哎,咱自己人说话,聊到哪算哪。你说候爷大费周章抓这个丫头,姬将军知道吗。” “抓一个练蛊的引子罢了,姬将军才不会出面干涉……”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远了,枝儿没有听清后来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现在白亦非要抓小蔓,姬无夜要抓卫枝,她不论用哪种身份都不能顺利回紫兰山庄,这才是她头疼的地方。 不过他们一定会向白亦非或者明珠汇报此事,可能短时间内寻找小蔓的人会比寻找卫枝的人多,卫枝还是决定暂时不戴面具前行。 没有了马,卫枝前进的速度大大削弱,夜幕的反应十分迅速,她很快又被人追击了。她跑到一片池塘,随手挖了一个坑将嬴政交与她的情报藏起来,又扯了一根芦苇,掏空中间部分,用嘴咬住之后就跳进池塘中。没多久便有人来了,凭他们的衣着打扮,卫枝推测这是直属姬无夜的人。她躲在水里,那两人找了一圈以后实在没找到,也忍不住闲聊起来:“这丫头跑得倒快…将军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个丫头?” “听说她和当今司隶关系甚密,将军控制住她就能控制住司隶大人。” “咱们夜幕掌握军政多年,这还是第一个被将军以外的人推举上来的司隶,叫什么来着…哦对,卫庄。” “这个人与九公子私交甚好,而且听说他师出鬼谷纵横,是难得的人才。” “难怪将军一定要控制住他,这样的人一定要为己所用。可是随便找个人易容不就好了吗?或者找个长得像一点的孩子骗骗他也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你不知道了吧!听闻这孩子天资聪颖,九公子和卫庄主谋的事她也参与了不少呢,控制卫庄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审问她。” 二人正说着,一个听起来是他们上司的人赶到,看他们在闲聊,立刻斥责道:“不好好抓犯人,在这闲聊什么!再敢怠慢你们两个脑袋不保!” “属下知错!”一顿痛骂后,他们都散了。卫枝确定外面没事之后才从水里出来,拿起最重要的情报继续向新郑走去。 卫庄巡视完都城之后径直回了紫兰山庄,最近他一直心事重重,今天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进了枝儿的房间。紫女跟过去:“你今天怎么来这了?” 卫庄放下手里的信,没有说话,紫女走过来拿起来才看到上面说枝儿在秦国失踪,落款是盖聂。 “你为何不早说!”紫女很生气,“罗网在秦国扎根最深,枝儿若是落在他们手上、” “她没有。”卫庄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之后鬼谷子告诉他如果想保护枝儿,就不要声张枝儿失踪一事,尤其不可以贸然前往秦国寻找枝儿,一定要将此事交给枝儿自己处理。 “你怎么知道?” 卫庄没有回答她,主要是师父也没告诉卫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卫庄此刻也只是强忍着焦虑罢了。 没多久,卫庄在房顶吹风时一根黑色的羽毛向他刺过来,卫庄眼疾手快一剑斩断了羽毛,这才发现羽毛后方绑着一条碎布,他将其接到手中,只见上面写着:令妹在新郑城郊遭遇夜幕追杀。卫庄不知道为什么枝儿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他也不能想太多,必须赶紧救枝儿回来。 卫枝越靠近新郑周围的杀手就越多,夜幕直属的杀手和白亦非派来的人接连来袭,卫枝已经无法四处躲一躲就平安逃走,面对追上来的人只能出剑自保,结果交手时因为旧伤再次复发渐渐开始体力不支,看着越来越多的杀手,枝儿深感自己没什么可能顺利见到卫庄,于是立刻折返,迅速跑进城外的树林,穿梭在树冠与树冠之间,很快就找到了这里最大最高的树,卫枝躲在树上暂时避开了杀手的追击,用剑在树上挖出一块空洞,把从嬴政手上要来的情报放进去,再用树皮堵住,最后将自己的发簪钉在树枝上,做完这一切,枝儿戴上面具开始沿着山中的河流向前走。 卫庄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向城郊赶去,他看到了树上有人走过的痕迹,没多久他又发现夜幕之人的身影,卫庄一路追踪他们,很快就赶到了这片山林。 看到这片山林,卫庄深知枝儿一定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这时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她一定向这里跑了,发簪还在树上!” 卫庄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反射着月光的发簪,那正是枝儿的发簪。 鲨齿出鞘,此二人当场没了生气,卫庄则迅速判断出枝儿的发簪是不会轻易弄丢的,抬起头看了看那棵高大的树,跳上去之后就发现了枝儿藏起来的情报。 卫枝在收好情报后就不断吸引所有杀手,希望杀手远离那棵树。她还记得在卫庄带她前往韩国的时候,二人也曾穿过这样的一片山林,那时卫庄为了让她练习轻功,不断强迫她跳上树林中最高的树,而且必须要到顶端,她还记得那些树一个个树干光滑,足有十几米高,卫枝都快摔傻了才勉强爬到树上去。后来卫庄告诉她,这不仅是为了练习轻功,枝儿也必须知道进入森林中该如何寻找出路,所以她笃定卫庄在见到这样一片树林的时候一定能明白她的用意。 卫庄收好那份情报后开始继续寻找枝儿,他在河边泥泞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混乱的脚印,沿着脚印向前走,卫庄还发现了断断续续的血迹。 枝儿明白自己今天没什么可能回到卫庄身边,姬无夜与白亦非都想要活口,考虑到他们要抓的人身份不同、目的不同,如果必须要选,枝儿决定以小蔓的身份出现在白亦非与明珠面前,最终目的是博取他们的信任以寻找证据,至于如何做,她还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果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卫庄,就可以回到紫兰山庄了。可惜人间没有如果。 小蔓应当是普通宫女,所以卫枝故意藏起剑,不反击白亦非的手下,结果被追击小蔓之人失手刺伤,不过好在这只是外伤,他们发觉眼前的孩子没有逃跑的意向之后就立刻把她带去交给白亦非复命,卫庄赶到的时候,除了一柄精致的短剑,再无任何发现。 直属夜幕的人也只得空手而归,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大活人究竟是如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直到天亮时分,卫庄才赶回山庄,只是他一回来立刻被紫女堵在门口:“枝儿呢?” 原来紫女发现了墨鸦的消息,知道卫庄一定去救枝儿了,现在看着卫庄空手而归,怎么会不着急。 韩非与张良也在,他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也很担心枝儿的现状。 卫庄看了看他们,将自己找到的短剑、发簪以及情报一起拿出来:“进屋说。” “罗网的确与姬无夜私交甚密,姬无夜每个月的朔月之夜都会与罗网之人见面互通有无;罗网已经察觉到白亦非与其表妹明珠夫人在背着姬无夜寻找某样东西,虽说姬无夜不干涉白亦非练蛊一事,但明珠夫人抓获太多年轻女子练蛊一事没有让姬无夜知晓。夜幕已在司寇府、红莲公主殿内安排内奸,司隶拥有部分禁卫军的指挥权,姬无夜欲利用这一点陷害卫庄谋反,内奸早已安插在禁卫军当中,但目前尚未有机会做伪证;韩宇就是杀害前任太子的幕后主使,也是因为太子已死,韩宇才会趁机与姬无夜联手,韩宇为人狡猾,以红莲为筹码与姬无夜交易,其义子韩千乘欲与卫庄分庭抗礼,韩宇也给予他许多支持以打压卫庄,同时韩千乘又暗中帮韩宇收集死士,俨然是要培养自己的杀手组织;潮女妖及其党羽在后宫不断加大对流沙以及张丞相的污蔑力度,韩王会因枕边风而动摇是迟早的事,韩王后宫已被潮女妖腐蚀殆尽,即便非其党羽,也鲜少有人敢与之抵抗,胡美人是为数不多敢反抗且有能力反抗之人,只是潮女妖现在对胡美人与流沙的交际有所察觉;白亦非与蓑衣客已经在调查紫女,妄图对紫女以及紫兰山庄不利;夜幕最大的弱点是贪婪。” 发簪的确是枝儿的发簪,这短剑究竟是不是她的,众人还不能判断。至于这份情报,卫庄笃定那是枝儿留给他的,但为何上面并不是枝儿的字迹他们谁都想不通。 韩非仔细观察哪封情报,又嗅了嗅上面的气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是…羊皮纸…”此物虽说在秦国利用率较高,但是韩赵魏三国也多少有一些,这没什么稀奇的。韩非盯着那上面的字迹,越看越觉得眼熟,张良眼看韩非陷入沉思,忍不住问道:“韩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这字迹,越看越像秦王的…”韩非曾经拜托嬴政帮他写一封赦免焰灵姬的手谕,所以韩非依稀记得秦王的字迹。 可是这些疑问,到头来还是没有答案。 大家各自散去之后,卫庄脱下沾满灰尘的衣服,踏进浴桶,热水却没有带来预料中的放松,看着自己手心的疤痕,枝儿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还记得枝儿在树林里摔得全身淤青之后好不容易爬上树顶,过了很久才慢慢下来,对他露出了很满足的笑容。 “你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在上面才发现,正确的路和错误的路只差了几步而已。” 卫庄慢慢地闭上眼睛,几步…如果他今日再快一些,早几步到达,是不是就能找回枝儿了?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一个女孩在笑:“哥哥~” 卫庄猛地睁开眼,周围什么也没有。 “枝儿…你到底在哪。” 此时卫枝刚被人从从血衣候府的地牢中带出来,明珠与白亦非都在,他们都很好奇当日这个小蔓究竟为什么会写下愿意离开的话,她应该是不能违抗明珠的。 枝儿想了想,直言当时自己失去了记忆,只是清醒过后就已经在红莲公主的寝宫里了。 “那你是如何伤了红莲,又是如何逃离王宫,又是如何躲藏的?” 枝儿写道:“回夫人、将军,奴婢自小是外祖父母抚养长大,在红莲公主寝宫时收到外祖父母的家书,说外祖父身体抱恙,希望奴婢回家一趟与外祖父见一面,奴婢因此事向红莲公主告假,公主却不肯为奴婢准假,奴婢几次陈情都未能得到批准,家中书信又接连寄来,奴婢实在没办法就想趁公主休息时出逃,不料被公主发现,奴婢这才抄起花瓶伤了公主的手臂,后来儿臣回到远在武遂的家中,也只能为外祖父送终,并未见到外祖父最后一面。” “你一个小丫头,如何自己从新郑赶去武遂?” “奴婢…偷了公主的首饰,换了一些盘缠。” “大胆!”明珠故作愤怒地吼道:“区区奴婢,袭击公主、偷窃王宫财物,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你还敢回来?” 是了,重点在于她为什么回来。 “夫人恕罪,奴婢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家中外祖母年迈,实在无法继续供养奴婢,我与外祖母也不是劳作的年纪,奴婢照顾了几天外祖母之后只好再次回到新郑,只是正好遇到了夫人与将军的手下抓捕奴婢…” 白亦非冷笑道:“这么说,你并不想回到王宫,只是碰巧被我的人抓住而已?” 枝儿还没来得及写字,就突然被白亦非卡住了脖子:“你犯的是死罪,现在即刻处死你也是应该的。” 枝儿根本无法呼吸,白亦非的手越来越用力,枝儿的脑袋就像充了过多气体的气球,似乎快要爆了。明珠拿着一把匕首缓缓走来:“引子可不嫌多呢。” 枝儿反复地在白亦非手背上画着什么,白亦非感觉出来她在写“恨”这个字,向明珠使了个眼色后松开了枝儿:“你还想说什么?” 枝儿的肺部生疼,还是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在他们面前写道:“若不是公主不许奴婢回家,奴婢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所以奴婢恨公主,也恨当初配合红莲公主将奴婢从夫人身边抢走的九公子。” 枝儿为了让他们放心利用自己,只好对不起红莲公主与韩非了。 二人对视一眼,明珠问道:“如此说来,你觉得在本宫这里一切会变得更好?” “夫人向来待奴婢极好。” 白亦非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果然是个孩子。明珠看向白亦非,又看着眼前的孩子:“从小抚养你长大的至亲离开,你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想来是很痛苦的。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宫就不置你死罪了。” 枝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话:“可这是有代价的,你要为本宫出生入死,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呦么么哒 第40章 演 明珠右手举起匕首,要枝儿自己将手伸过来,枝儿照做了,她在枝儿的右手上划出一道伤口,又在伤口上放了一只蛊虫:“这只是我最喜欢的蛊,只可惜它年纪大了,毒螯咬不穿皮肉。” 蛊虫的毒螯沿着伤口进入枝儿的体内,大口大口地啃食枝儿的血肉,枝儿很疼,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白亦非轻轻勾了勾手指,大片大片的冰将枝儿控制住,一条冰藤缠着她的手,迫使枝儿将手高高举起,好让他们仔细观察蛊虫进食的情况。 终于,他们折腾够了才放下枝儿,此刻枝儿全身发抖,一点力气也没有,冰藤突然消失,她的手也随之摔在地上,不想她宽大的衣袖被掀开一部分,白亦非一眼就看到了她右手臂上的疤痕,顿觉有些眼熟,立刻抓起她的右手,碎骨钉留下的疤痕在白亦非面前一览无余:“这是怎么回事!” 白亦非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碎骨钉留下的疤,但那十处疤痕的位置与当日他们在流沙那个丫头身上留下碎骨钉的位置完全一致,白亦非不得不警觉。 枝儿赶紧蘸了血在地上写道“胎记”,白亦非自然是不信:“我从未见过有人的胎记长成这般模样,你究竟是不是韩非派来的卧底!” 枝儿疯狂地摇头,试图从白亦非手里挣脱,明珠见状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表哥,流沙的那个丫头受刑时说过话,小蔓早在天泽袭击前太子之时就已经被毒哑了喉咙。” 白亦非想了想,脸上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若是她愿意跳下虿盆,我就相信她。” 枝儿垂下头,眼里全是恐惧。 “虿盆?表哥,你也太无聊了。”明珠向白亦非耳语几句,白亦非冷笑一声就抓起枝儿走向侯府更深处…… 白亦非命人给枝儿准备一身新衣服,随后明珠就带她回了王宫。 韩非得知自己府上有内奸时候直接就地遣散了府内的所有侍从,卫庄则是一贯的谨慎,对自己掌管的禁军逐一排查,红莲宫里的内奸最是难以寻找,红莲自己倒是想了个法子,她隔三差五就与某一个特定的宫人单独相处,对每个人都说一句姬无夜的坏话,并不是讽刺姬无夜是蠹虫,无非就是说说“真不喜欢姬无夜/姬无夜真不讨人喜欢”这样的话,她只要看看与谁说完此话后夜幕的人得到了消息,就知道谁才是与夜幕互相往来的内奸。 当然,大嘴巴的人也要一并驱逐出去。 很快,红莲寝宫里也安静了。 这几日,韩非已经做好一切揭发明珠夫人的准备,唯独还差一个契机。 明珠则是悄悄把小蔓安插进了胡美人宫里。胡美人之前并未见过这个小蔓,她与前任太子往来甚少,自然也不了解救了前太子之人,潮女妖也对小蔓说过:“监视胡美人而不被大王发现,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这天夜晚红莲在自己宫里画画,突然有东西从一边的院墙飞进来,红莲警惕地向院墙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地上有一块布,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都东西。 红莲走过去捡起来打开,发现布上写着“明珠夫人欲将此物下在胡美人的饭菜中”,而布里面包裹的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瓶子,里面装了部分液体。红莲赶紧动身去找韩非,韩非看到字迹的瞬间顿时又惊又喜,忙问红莲此物究竟是谁给她的。 “有人从院墙外扔进来的,我追出去看的时候外面已经没影了。”红莲如实回答。 韩非的确有些失望,红莲赶紧问他:“哥哥,胡美人有危险你这么开心吗?” 韩非连连摇头:“卫庄兄的妹妹枝儿姑娘失踪了,我们都找不到她,这封信上的字迹正是枝儿的。”他与枝儿交流的时候枝儿写过许许多多的字,韩非对此相当熟悉。 红莲与韩非来到紫兰山庄,将今晚的事复述给卫庄与紫女,卫庄眉头紧锁:“如果真是枝儿,就说明她通过某种手段混入夜幕做内奸,通过红莲来传递消息。” 紫女经过一番检验,脸色有些难看:“公主,请立刻返回宫中,此物无毒,想来是潮女妖设置的无聊考验罢了。” 卫庄让红莲回宫后将此事写在布上,以同样的方法扔出院墙,如果是枝儿的话,会在老位置等红莲的回答。 毕竟此事紧急,如果枝儿漏出马脚会十分危险,红莲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宫,按照卫庄所言将消息传给枝儿。 卫庄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枝儿这次的动作实在太大了。 韩非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他晚一天救出枝儿,枝儿就离死亡更近一步:“枝儿取回的蛊虫与香料还在,我们现在…也许只能冒险一试。” 卫庄立刻反驳道:“不行,这次潮女妖意在考察枝儿是否衷心、会不会给胡美人下药,说明她的目标就是胡美人,早晚会真的下手毒害胡美人,到时枝儿一定会通知我们,那才是我们的契机。” 韩非本想立刻帮枝儿回来,为此放弃彻底击垮明珠夫人也没事,但是现在卫庄发话,韩非也不再多言。 紫女送走了韩非,回来再看看卫庄,还是一脸严肃,她知道卫庄此刻是担心的:“他们都走了。” “谁让她擅作主张的!”卫庄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向桌案。 紫女一言不发地为他斟酒,放下酒壶后才说:“不然你现在把她揪回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卫庄看了紫女一眼,他知道紫女对赶走枝儿一事十分不满,已经对卫庄生了好久的气,但是最后也只有紫女会听他发泄。夜幕本就危险,偏偏枝儿此刻在夜幕最嗜血的那对兄妹手上,这让人怎么不担心。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潮女妖一边调配药物眼神一边扫过面前的小蔓:“药下好了?” 小蔓点点头。 “她吃下后有反应吗?” 小蔓摇了摇头。 “跪下。” 潮女妖走到小蔓面前,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没有就对了。你果然是个乖孩子。” 一只蛊虫沿着枝儿的衣服爬上她的脖子,毒螯刺进了她的身体。 潮女妖在旁观察着:“你的血毒性太强,昨晚那只咬过你之后就死了,不知今日这只能否挺得过去呢。” 她身体里的毒都是拜潮女妖与白亦非所赐,如今潮女妖说这种话还真是大言不惭。 三日后,红莲又以相同的方法收到了新的来信,这次被包裹的东西可是真的剧毒,紫女托红莲将她替换好的毒药交给枝儿:“二者发作症状相似,但此物并不致命,只要及时服下解药就可一切无忧;潮女妖动手是韩非的契机,一定要在午膳时分给胡美人下药。” 枝儿照做了。 一上朝,韩非就发问道:“敢问父王,有人在宫中施行巫蛊,私藏剧毒,媚上欺下,以非常手段迷惑君王,该当何罪?” “你说的这几件,桩桩件件都是死罪。”韩王照实回答,却不知这个老九又想干什么。 韩非呈上紫女留存的熏香:“父王,儿臣得到了一些熏香,不如请朝中各位大臣一同品评如何?” 卫庄接道:“每种香都香味甚异,与寻常熏香不同。不知这些熏香是从哪里来的?” 韩非暗道:卫庄兄演技不错啊!表面上说:“我也不知道,不如请御医来看看。”说着,就叫来了三位御医。 这三人闻了闻这些熏香,难以启齿地说道:“启禀大王,这些香…分别具有避免女子有孕、令人沉睡不醒、迷惑神智和…” “和什么!”韩王怒道。 “和这个…男女之事,以此迷情…” 韩王大怒:“韩非!如此污秽之物你从哪里弄来的!” “父王息怒,纵览整个王宫,有此等调香技术的,只有一人。” “住口!”韩王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宠妃的坏话。 “大王,臣也有一物呈上。”卫庄说着,命人把枝儿留下的收纳盒拿了上来。他打开后,里面凶残的蛊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何物?”韩王惊恐的问。 御医小心地查看之后,回答:“这是蛊虫,每种蛊都有不同的作用,但无一例外都是阴毒之物。” “卫庄,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韩王问道。 “回大王,是从后宫中得来。” 姬无夜趁机打压道:“司隶,私闯宫闱也是死罪。” “我何时说过自己私闯后宫禁地?”卫庄反问。 “你若是没有私闯,这东西从何而来?”白亦非继续发难。 卫庄冷笑道:“不知大王可还记得一个叫小蔓的宫女?” 韩王一惊:“那原是救过太子的人,先后被明珠夫人和红莲要走侍奉左右,可是伤了红莲就失踪了。” 白亦非皱了皱眉头,仔细观察了一番韩非与卫庄之后眉头迅速舒展开,他想利用小蔓反咬韩非诬陷。 “没错,她失踪之前,正是被人下了此物。”卫庄说完,该韩非上场了:“她当日袭击红莲,我自然要好好调查,没想到她原来在是明珠夫人宫里受此毒物控制,之后才会突然发狂袭击公主。这些正是小蔓保持清醒的时候留下的,无一例外,都是出自明珠夫人宫中。” “公子且慢,据我所知,小蔓在公主身边时曾因私事想要告假离宫,但是公主不肯放她离开,这才导致她袭击公主私逃出宫,这被明珠夫人的毒物控制又是从何说起?” 韩非与卫庄对视一眼,他们终于明白了枝儿是如何获取他们信任的。韩非早有准备:“小蔓在红莲宫里时,我与红莲一起查出她身中此毒,血衣候又不在后宫,如何知道宫女告假一事?” “我当然知道,因为小蔓已经被我寻到,若是公子愿意,我不介意把她带到朝堂之上。” 姬无夜见事情有转机,便顺着白亦非说道:“九公子,朝堂之上岂能听你一家之言?你与司隶不知从哪找来这些东西陷害明珠夫人,没有人证就想给夫人定罪,你也想得太轻松了。” “将军好激动啊。”韩非笑道。卫庄补了一句:“小蔓是人证,红莲公主也是人证。” 韩非明白卫庄的用意,顺势说道:“父王,在这里说的精彩绝伦,也不如亲眼看到来得生动,父王不如与儿臣移步明珠夫人宫里,儿臣还有更多证据给父王看。” 韩王将信将疑,带着张开地、姬无夜、韩非、韩宇同去后宫,让白亦非把小蔓带来,同时也命人通知红莲去明珠夫人宫里。 卫庄一路盯紧白亦非,此时只有他有机会也有可能给潮女妖传信。枝儿此刻应该正在胡美人宫里,白亦非不会现在贸然去找她。 红莲到了潮女妖宫里,呈上一些宫女用的器皿,告诉韩王韩非所言句句属实:“父王,小蔓失踪以后,儿臣检查了她用过的碗筷和水杯,发现全都因她而沾染毒物,可见她身体里早已被人下了剧毒。” 此时,潮女妖接到韩王的命令悠悠返回寝宫,却发现今日阵仗之大,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红莲对韩王说:“父王,儿臣其实也偷偷调查过,夫人宫里有一道暗门。”说完,她打开了角落的机关,楼梯暴露在大家面前,潮女妖预感大难临头,却也百口莫辩,看向姬无夜求助,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姬无夜也是毫无办法。 “明珠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韩王简直不敢相信。他命令韩宇、韩非立刻将红莲带离此处,再带人前来搜查这寝宫,还嘱咐韩非通知卫庄带禁军前来。他与将军、相国亲自看守明珠夫人。 与此同时,胡美人宫里的人来报,说胡美人突然晕倒,请了御医来看,是中毒所致。卫庄与韩非正好带人赶到,一边暗自感叹枝儿动手的时机把握得真好,一边问他:“下毒之人可查清了?” “查清了,现在人已扣下,准备送去审讯。” 韩非赶紧提出:“现在父王带着朝中重臣身处后宫,不如直接把下毒之人带来此地,我们亲自审问。” “不劳烦九公子,我已经把人带来了。”白亦非的声音传来,他带着小蔓走进明珠夫人宫里,“请大王审问就是。” 韩王确认这就是当时救了太子的小蔓,此刻他正为胡美人无辜被毒害而愤怒,一上来就吼道:“你为何要对胡美人下毒,是否有人指使!” 小蔓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竹简上写道:“是明珠夫人指使奴婢的。” 白亦非见势不妙,几乎要当场将其灭口,刚才小蔓对他立下毒誓说自己一定会咬九公子一口,现在看来自己被耍了。 不仅如此,小蔓还当场指认潮女妖使用蛊毒,九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一切都在朝韩非想要的方向发展,而他与卫庄也早就想好稍后以“韩非身为司寇当亲自给犯人定罪”为由带走枝儿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出于剧情需要所以强行对潮女妖降智打击,勿上升原剧。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呦么么哒 第41章 三年 潮女妖见此番凶多吉少,为了防止白亦非受牵连,在小蔓将她与白亦非的关系抖露出来之前她立刻释放出大量蛊毒直逼韩非与韩王,由于宫里有规定,任何人不许带利器进宫,卫庄此刻也没有武器,情况紧急,卫庄立刻将韩非与韩王拉向安全的地方,等他再想保护枝儿的时候,白亦非已经抓住空隙将枝儿与所有人隔绝开来,等毒雾散去,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带着枝儿离开了。 “大王,小蔓身为戕害胡美人的重犯,应当抓回来正法,臣自请抓回小蔓。”卫庄向韩王请求道。 “交给你了,快去就是。” 韩非担忧地看着卫庄离开的方向,枝儿被潮女妖抓走,实在凶多吉少。 禁军们进入密室之后找出了大量的蛊虫和凶器,一番搜宫,又找到了大量的熏香,都是韩非带来的同款。同时,胡美人已经服下解药,转危为安。 虽然没抓到潮女妖,但也是成功扳倒了她,往后没人在韩王耳边吹奇奇怪怪的枕边风了。 卫庄直奔血衣候府,枝儿也已经被白亦非与潮女妖带进地牢当中,白亦非此刻终于发现这丫头的身份有问题,用指甲划过她的脸,这才发现原来小蔓一直戴着面具,狠狠地撕下这幅面具,枝儿的身份暴露无遗:“居然是你!” 潮女妖也震惊了:“没想到我今天居然会因为你这个贱人而功亏一篑!” 枝儿嘲讽地笑了:如今他们又能拿枝儿如何? 就在他们要杀死枝儿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惨叫,想来是有人来袭击候府抓捕潮女妖。白亦非马上带着潮女妖离开地牢:“快走!我去应对来外面的人。” 身为夜幕四凶将,潮女妖当然知道姬无夜是不会留下她这个活口的,白亦非教她武功教她用蛊也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发生。 卫庄一剑劈开了候府的大门,府内的守卫纷纷命丧他的剑下,白亦非持剑出来,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们流沙真是手段高明,让一个孩子来做卧底。” “我没工夫理你,那孩子在哪?”卫庄质问道。 “被我杀了。” 卫庄的剑势前所未有地强大:“我会让你比她痛苦万倍。” “你做不到。”白亦非冷笑一声,要论折磨,谁有比他懂得如何折磨人呢。 二人在庭院中打得难舍难分,暂时没人顾及枝儿。枝儿咬破了手指,趁看守不注意将血抹在他脸上,血液流进他的眼睛,那人顿时失明了。枝儿抢过钥匙离开地牢,逃出了血衣候府。 “横贯八方!”鲨齿已经蓄满剑气,冲破白亦非层层叠叠的冰面,直击白亦非胸口,白亦非节节败退,碎裂的冰纷纷刺进他的皮肉,血液与红衣逐渐融为一体,直到明珠冲来大喊一声:“住手!” 白亦非捂着胸口,怒道:“我让你走你听不懂吗!” 明珠则直接对卫庄说:“那孩子没有死,她弄瞎守卫的眼睛逃走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没有面具,夜幕追击她的杀手很快就会盯上她。我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她抵抗不了那些人的。你现在追上她还能救她一命。”潮女妖回答。 卫庄本就不在乎潮女妖的死活,现在她已经没有威胁,取她性命一事交给别人就是了。卫庄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找到枝儿。 白亦非看着卫庄离开,想不到最后取明珠性命之人未必是曾经的敌人。 卫庄刚踏出血衣候府,天上就下雪了,他捡到枝儿的日子,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雪越下越大,正如潮女妖所言,枝儿走向紫兰山庄的路并不平坦,她还是被夜幕逼到了一片坟冢,枝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一个隆起的土坟上挖一个洞,钻进坟内躲起来,再将土填上,气温越来越低,枝儿冻得瑟瑟发抖,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小,枝儿才灰头土脸地从坟冢里爬出来,没想到刚出来就遇见了墨鸦。 “我都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墨鸦耸耸肩,一脸无奈:“躲在别人的坟里,亏你想得出来。” 枝儿衣着单薄,雪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更冷了。墨鸦的眼睛突然看向枝儿后方,嘴角划过一丝放松的笑容,示意枝儿转过头看看就离开了。 枝儿看向身后,是卫庄。 这一刻,似乎时间都静止了,四周的声音消失无踪,连风都识趣地绕过他们。枝儿想再多看看卫庄,多看看这个未曾放弃她的卫庄。在她剩余的生命中,这一眼就足够。他们在雪中相对而立,卫庄看到枝儿又笑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笑容,想念这个只因他而存在的笑容。就算卫庄说尽坏话赶走枝儿,最后枝儿还是会笑着回来,他不懂枝儿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但是只有枝儿会这样待他,只有枝儿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卫庄“你值得被爱”。 原来被人珍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卫庄抱起枝儿:“我错过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枝儿靠在他的怀里,就算是寒冬,卫庄怀里也依然是最温暖的地方。 枝儿终于回来,整个流沙都很高兴,紫女帮枝儿检查身体,发现她身上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圆形伤口,紫女心里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用银针刺向枝儿的虎口,片刻后银针突然整根变成紫黑色,紫女登时惊恐不已:“他们、他们怎么、” 枝儿抓住了紫女拿银针的手,默默地将银针拿回来,回忆起那一天,白亦非抓着她走向血衣候府深处—— 白亦非并不相信眼前的孩子真的能对他们忠心耿耿,于是带着她来到候府的密室,此处昏暗至极,枝儿勉强能看到一个大坑,以及越过大坑才能够到的箱子。白亦非手持一把钥匙,对她说道:“你说你恨韩非与红莲,好,本候给你一个回到王宫报复他们的机会,但是你需要跳进此深坑,拿到这把钥匙,再爬出深坑到密室尽头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做,我就相信你真的恨他们。”说完,白亦非将手里的钥匙随手扔进深坑中,底部的东西受到刺激纷纷变得活跃起来,枝儿这才发现在这里面活动之物全部都是蛊虫。 明珠在她身后仿佛看戏一般看着这一幕:“你有多大的决心,就说明你有多恨他们。” 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爬动的各种蛊虫,枝儿全身冰凉,手脚发软,她知道跳下去的后果,但也知道不跳的后果。 最终,枝儿选择跳进深坑,当她跳下去的那一刻虫群就已经没过她的膝盖,蛊虫如疯了一般爬满她全身,无数的毒螯刺进她的皮肤,驱赶一只就会立刻有两只爬上来,那是她无法形容的痛。枝儿为了尽快结束这场噩梦,忍着虫子抢食般的撕咬,忍着毒液带来的剧痛,不停的翻找被白亦非扔下来的钥匙。她想叫,可是自己发不出声音;她想哭,可是眼泪会吸引更多的蛊虫。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那是钥匙,枝儿此时已经神智不清,强撑着一口气迅速爬上地面,驱赶掉依然撕咬着她的蛊虫,勉强打开箱子。 然而箱子内是空的。 枝儿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恍惚中,她看到白亦非与潮女妖向她走过来,白亦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朦胧:“很好,我愿意相信你的恨意。” 清冽的液体透着淡淡的酸涩味,枝儿被白亦非灌下一瓶药水:“你不会死,但也不过能再活三年而已。” 她剩下的时间,还有三年。 恨…她的确恨,但对象不是韩非和红莲。 紫女看着枝儿淡然的擦了擦银针,直到银针变回原本的颜色,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枝儿…我会想办法救你,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枝儿点点头,抬手擦掉紫女的眼泪,请紫女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卫庄:“我要回到新郑与任何人都无关,想要潜入候府也没有别人命令,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所以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影响流沙。” 卫庄正在与韩非、张良、弄玉以及焰灵姬一起等着紫女告诉他们枝儿此刻的状况,红莲此刻正在王宫里,经过潮女妖的事,韩王下令对后宫彻查,红莲这段时间还是哪都别去的好。韩非心情大好,正在等着枝儿过来与大家一起庆功。 卫庄对于潮女妖说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耿耿于怀,他很担心紫女真的带来什么坏消息。 紫女与枝儿一起进来的时候卫庄着实松了一口气,枝儿一如既往地扑到卫庄身边,流沙难得有了一丝快乐的氛围。 枝儿以茶代酒,与大家同饮以庆祝潮女妖的垮台。韩非放下酒杯,看向枝儿:“枝儿,今晚所有事都由你做主可好?” 枝儿想了想,忍不住流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游戏名叫…”卫庄看着枝儿的动作有点懵,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读错了枝儿的手语:“叫害你在心口难开。” 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枝儿继续解释规则,卫庄则是继续帮她翻译:“每个人都会获得五块竹片,我们要在竹片上写下一件自己认为今晚有可能发生的事,比如摸脸、喝水、拍手,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写了什么,写完以后将竹片翻过来放在桌上打乱顺序,每个人再随机抽取五张竹片,自己不可以看竹片上写了什么,只能将竹片一个一个地戴在头上,在游戏过程中如果自发或者被诱导地做了自己头上的竹片写的事则视为失去该竹片,最先失去全部五张竹片的人就输了。输的人会受到严峻的惩罚。” 弄玉觉得这游戏好像还值得一玩,韩非觉得自己既然发话了,那不论如何这场游戏都要玩下去的。枝儿觉得,也许快乐是可以相通的也说不定。每当这种时候,卫庄那该死的胜负欲就会跳出来作祟。 第一轮一开始,卫庄就拿到了一张必死牌:坐着。 卫庄:谁写的!o(`ω )o 枝儿:那我也妹想到是你抽到啊。 韩非看卫庄气鼓鼓地换上第二长竹片,马上感觉到了这场游戏的有趣之处。枝儿发现韩非与张良有点互相交流的意思,就伸手摆出一副要拿酒壶又够不到的样子,韩非顺手给她递了一下,紫女抬手就摘下了韩非的竹片:递东西。 韩非又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了……张良忍不住感叹道:“难怪这个游戏叫害你在心口难开,枝儿姑娘,子房佩服。” 焰灵姬眼睛一转,开始顺着张良的话说下去:“子房说的对,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说‘我要你做什么事’对方就会立刻知道自己头上的牌,那一定不会去做。” “是啊,所以游戏中大家都在诱导对方,稍微一不小心就会中了别人的圈套……” 弄玉笑盈盈地摘下了张良头上的牌:讨论玩法。韩非忍不住大笑起来:“子房,你也有今天!” 结果他的牌又少了一张:大笑。 枝儿回过头看看卫庄,顺手摘了他的牌:不说话。 紫女有些担心自己的牌也是不说话,于是将手撑在桌岸上准备积极发言,这时枝儿正向卫庄比划着什么,卫庄转头对紫女说道:“她说你脸上有点脏东西。” 紫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结果当然是自己的牌没了:摸脸。 枝儿一脸慌张,她说的明明是自己想喝水,让卫庄帮她倒一些!结果卫庄摘了她的牌:解释。 “卫庄兄这是觉醒了啊!一句话摘掉枝儿和紫女姑娘两个人的竹片!”韩非立刻奉承道,卫庄很轻蔑的笑了一下:“觉醒?我不过是不想与你们争罢了。” 枝儿一边鼓掌一边摘了卫庄的牌:夸自己。眼看卫庄变成现在竹片最少的人,大家都跟着鼓起了掌,结果韩非又少了一张:拍手。 韩非:你们这些坏人! 游戏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被所有人集火,今天卫庄和韩非就是被集火的对象。 游戏的最后关头,卫庄和韩非都只剩下一张牌,是目前竹片剩余最少的人,他们头上的牌分别是:说饿、吃东西。韩非见紫女对他笑了一下,当场就慌了:“紫女姑娘!我就一张了,你放过我吧,我还想有点参与感呢!” “你的参与感还少吗?”卫庄也很不想先输掉,说完话以后顺手将枝儿想吃的点心摆在桌案正中间,拿了一块起来吃,韩非喝了些酒,看到卫庄吃东西自己也忍不住拿起一块糕点:“卫庄兄这是玩游戏玩饿了?” 卫庄白了他一眼,只要韩非吃掉糕点他就不是输掉游戏的人了,怎么可能轻易回答问题。 枝儿可怜兮兮地向卫庄表示自己饿了,卫庄揉了揉她的头:“饿了?等下吃饭。” 韩非差点被糕点呛到,真的没想到枝儿会在最后关头给他助攻。 卫庄:好一个胳膊肘往外拐。 介于卫庄和韩非同时输掉游戏,惩罚当然也要一起接受。枝儿想到的惩罚是让他们蒙住眼睛去做某件事,在开始之前还要摸一张刚才游戏的竹片,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不能做竹片上的事情。 卫庄的任务是蒙眼去拿一块胭脂回来给韩非涂在脸上;韩非的任务是蒙眼倒一杯水给卫庄喝掉。 在他们蒙上眼之后紫女让他们摸一张竹片:“选好了啊,不能反悔的。” 卫庄:不能走路;韩非:不能将手放桌上。 今天一定是会被载入流沙史册的一天。 听到周围四人无情的嘲笑,卫庄和韩非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好一个严峻的惩罚。” 卫庄在任务开始前摘下蒙眼睛的布,走到枝儿面前捏捏她的脸:“我以后要是再让你提什么游戏建议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紫女调笑道:“庄卫,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 这种话属实只有紫女敢说。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段是我的脑洞,私心还是很想写一些不同于正剧的流沙日常。略带一些番外的性质,完全是为了调节气氛所以就比较不正经。 第42章 使秦 枝儿喜欢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雪,卫庄总是会过来为她披上一件衣服,今天也不例外:“别着凉。” 卫庄对枝儿一直是这样,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卫庄会对她叮嘱,会对她多说一句话。从前的卫庄,向来是说得比做的少。枝儿隐隐感觉到卫庄比她更加介意过去的事,所以才有了现在加倍对枝儿好的卫庄。 卫庄轻抚枝儿的额发,没有在意枝儿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是对她说:“往后不要再以身犯险,不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换取流沙所需,我说过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枝儿看着窗外,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新郑的雪越下越大,韩王彻查后宫一事也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潮女妖党羽尽除,夜幕在操控朝政方面大受打击。只是白亦非与潮女妖理应一损俱损,可惜当时没有一起除掉白亦非,现在戳破白亦非是明珠夫人的表兄一事已经为时晚矣,白亦非轻描淡写地撇清与明珠的关系,韩王立时三刻也不能对手握重兵的白亦非做什么。 卫枝最近总是在庭院中玩雪,紫兰山庄里的雪从不需要打扫,卫枝在这里堆两个雪人,庭院里的小路就被清理出来了。 卫庄下朝后回来,看到枝儿不断的搓手,面前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看起来是玩雪的时候冻着手了。他悄悄地走过去,随手抓起一把雪——好冰,洁白无瑕的雪融化在手心时一股寒意就像刀一样刺进骨髓,冻得手生疼。 难怪枝儿每次玩雪都会花很长时间暖手。 卫庄拉过她的手,宽厚的手掌将枝儿的小手阖在中间:“别玩了,我有东西给你。” 卫庄带她回到房间,拿出一个漂亮的锦盒:“打开看看。” 枝儿打开锦盒后发现里面是一对浅绿色的耳饰,样式简单却不失典雅,十分适合枝儿。 “谢谢卫庄师哥。” 卫庄的表情僵住了,很快又恢复正常,枝儿的喜悦并不是装出来的,但她似乎是刻意强调了“师哥”这个称呼,仔细想来,枝儿回来的这一个月内并没有再用过哥哥这两个字,也许她正是一直在为这声师哥做铺垫,那天说就算是捡来的也要做他妹妹的人是枝儿,为什么现在改口的也是枝儿?枝儿是在刻意拒绝哥哥的称呼吗?他们当真回不去了吗? “今天是你的生…”卫庄没说完,只是突然不想再说下去,枝儿的生辰被卫庄定在捡到她的那天,这么多年来一向过得很简单,有一次他甚至完全忘记了此事;枝儿从不向他要求什么,就算忘记,枝儿也不会怨怼与卫庄。但现在已经挑明枝儿只是一个弃婴,她的生辰就不该再是被卫庄捡到的那天。卫庄摸了摸枝儿的脸,改口问道:“喜欢吗?” 枝儿点点头。她把这副耳饰交给卫庄,本想让卫庄帮她戴上,卫庄却拒绝了:“你去找紫女,另外,明天开始我陪你练剑。” 自从枝儿回来以后,卫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枝儿好像没有变,但是他们的关系似乎真的没有从前亲密了。 紫女得知这是卫庄送给枝儿的礼物之后,不动声色地帮枝儿戴好耳饰,接着就借口说自己去拿点心来而离开了房间。 卫庄正在看书,紫女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揪住卫庄就走,卫庄正想让她松手,没想到紫女先开口了:“今天开始不论枝儿如何待你,你都不许违背她半分,你必须无条件宠她惯她纵着她,你要是敢做不到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 听紫女这么说,卫庄也不想再激怒她,只是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怎么这么大火气?枝儿与你说什么了?” 紫女的脸色非常差,她真的很想告诉卫庄枝儿再怎么疏远大家都是迫于无奈,但流沙不可以疏远枝儿。 只是枝儿不希望大家知道这件事。 一阵寒风吹来,紫女冷静了许多,她放开卫庄,语气再无任何起伏:“没有,就是枝儿失踪那么久,她也难免会心情低落,她还是个孩子,我们帮她开心起来也是应该的。” 卫庄还是第一次听到紫女说出这么蹩脚的理由。但没等他细问下去,紫女就走了,留卫庄一个人在寒冬中摸不着头脑。 枝儿见紫女带着点心回来,当然是要先大快朵颐了。紫女看着她享受食物的样子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枝儿看紫女神情不对劲,对紫女在想什么也是了然于胸,于是她向紫女问道:“紫女姐姐,你今天的妆容,与以前似乎略有不同?” 紫女的手挡在眼前,笑了笑:“换一种风格罢了。” 枝儿离紫女近了一些,直接指出紫女一定是许久没有睡好觉了。 “无妨,我只是在研究药方而已。” “那姐姐是因为研究药方才没有好好休息吗?姐姐压力大吗?” 压力…怎么会没有呢,紫女一定要救枝儿的。可是白亦非这次下了死手,枝儿所中之毒毫无解除余地,紫女试过了所有她能找到的方法也无法中和枝儿血液中的剧毒。 紫女看着卫枝,安慰道:“没事,我很好,倒是你…” “紫女姐姐没事就好,我也很好,因为我们三年里都能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没等紫女反应过来,枝儿就扑进了她怀里,紫女轻轻抱住了怀里的孩子:原来不是只有三年,是三年里我们都能在一起。 紫女捋了捋枝儿的发丝,像哄孩子一般抚摸着枝儿的后背:“最近…你与卫庄生疏了不少。” 这么明显吗?那是自己有些过头了。枝儿松开紫女,提笔写下一篇故事:“有两个名为付出和捆绑的人带着各自的物资行走在沙漠里,付出人如其名,不断地把自己的食物和水交给捆绑,不断的告诉对方‘我不饿,你吃’,就算捆绑自己也有物资,从来都没有提出需要付出帮助的需求,付出还是强行把自己的物资给捆绑,要他接受。后来二人的物资双双耗尽,付出拉着捆绑说‘我好累,把水还给我’,在一片沙漠中,捆绑只好时刻与付出捆绑在一起,时刻忍受着付出反复强调自己的物资都给了他,继续带付出走出这片沙漠。” 紫女看着这个故事,终于明白了枝儿不是在担忧自己命不久矣,而是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她产生负担。紫女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对枝儿说清楚她现在的样子会加深流沙与她的隔阂,枝儿越是冷淡才越会让大家负担加重,更何况她与流沙从不是如此不健康的关系,枝儿的担心有道理,但是并没有什么必要为此过于忧虑。 “我也会告诉他们放下负担,你能不能答应我往后也要以常态面对大家。” 卫枝点了点头。当天,枝儿正在房间内看书时,卫庄结束一整天的防务工作赶回紫兰山庄,一回来就直奔枝儿房间:“紫女都告诉我了。” 枝儿抬起头看着卫庄走到她身边,提笔写道:“卫庄师哥应该是自由的。” 卫庄此刻再看师哥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刺眼,许多想要说出口的话最后都变成:“就算紫女与你言明一切,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枝儿将卫庄最在意的字圈出来,写道:“妹妹不可以说爱哥哥,但是师妹可以说爱师哥。” 卫庄看着竹简上的字,实在无法相信这些字能在枝儿笔下组成一句话,换句话说,他竟不知枝儿是何时动了这等心思。 更重要的是,卫庄不知道此刻他该不该接受枝儿的心意。 沉默良久之后,卫庄拿走了这份竹简:“你还小…” 因为她还小,一切都是因为她还小。 枝儿没有为此争取,也没有试着拦住卫庄。她只是告诉自己,算了,尝试一次就可以了。 之后的日子里,卫庄与枝儿心照不宣地当做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枝儿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恢复如初,唯独还与卫庄相处得十分尴尬。 一年后,还是这样的寒冬,韩国实在不敌秦国,接连败退,九公子为自己的国家忧虑不已,韩王被秦军吓破了胆,赶紧提出与秦王和谈,韩非知道眼下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势如破竹,韩国的大军无法与秦军硬碰硬,只希望和谈时能为韩国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任谁都没想到,嬴政和谈的条件就是九公子本人。 嬴政早就邀请过韩非与他共铸大业,可是韩非放不下自己的母国,迟迟没有应邀,眼下大秦兵临城下,韩非现在只有使秦一条路可以走。 流沙最近实在太难了。姬无夜极力促成韩非使秦,韩宇与韩千乘也是大力支持此事,加上韩王本就有派韩非去秦国以自保的想法,现在韩非去秦国俨然已成定局,张良倒是想为韩非争取,但是张开地偏偏在此刻持保留态度,朝堂之上争取不让韩非使秦的人也只有卫庄与张良。 至于后宫,红莲为此焦急万分的时候,韩非特意叮嘱过她,不要参与此事。 枝儿得知此事后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她知道韩非会因遭到李斯的陷害而死在秦国,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韩非离开。 今晚,韩非在紫兰山庄中,他告诉大家自己已经决定使秦。 流沙尊重彼此的选择。 所以当紫女决定与韩非同行的时候,也没人反对。 韩非向韩王陈情过后,卫庄冷不丁地向韩王表示韩非需要有人保护,所以他自请负责护卫工作。 姬无夜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下朝后大家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韩非无奈地表示:“本想拜托卫庄兄帮我照顾红莲,没想到我对卫庄兄的吸引力比红莲还要大呀?” “看起来你很自信,那我就在咸阳游玩几天也不是不行。” “卫庄兄!我开玩笑呢,你都要去了,可别关键时刻撒手不管我啊!” 枝儿得知紫女与卫庄都要去秦国,她自然是坐不住的,本想与卫庄商量让自己同行一事,不料没等她开口韩非就带着秦王的手谕来了——— 昨晚,韩非休息之前,章邯潜入了他那间没什么人的司寇府,韩非并不识章邯,起初以为他是刺客,章邯一开口韩非才发现他并无恶意:“韩非公子。”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章邯亮出自己的影密卫令牌:“我叫章邯,您的确不认识我,也没有必要认识我,我今日只是为您送来大王的手谕。” “我倒是听闻过影密卫的名号,听说很受秦王重用,今日看来果然没错。” 章邯没有搭腔,只是恭敬地为韩非呈上书信:“若是您做不到大王要求之事,大王会视为您没有使秦。” 韩非想不到秦王会让他做什么,疑惑地打开了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寡人要在你的随行之人中看到卫枝。韩非的确很惊讶,马上问道:“这是为何!” “大王之令,怎容我等揣测。” 现在卫庄看着那封手谕也是眉头紧锁,秦国情况复杂,枝儿不宜被卷入,但现在嬴政指名要见枝儿,其中必有蹊跷,联想到之前枝儿带回来的情报是出自嬴政之手,他们更加奇怪枝儿在秦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韩非与紫女的疑问,卫庄决定先不要告诉枝儿这是秦王所要求的,只是先问她是否愿意去秦国。 卫枝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她本就担心韩非此行出意外,不论如何都要和他们同行。卫庄暂时没有告诉她嬴政的手谕,只说:“到了秦国以后不能擅自行动。” 枝儿连连答应。 紫女和韩非寻了机会询问卫庄怎么不与枝儿问清楚她在秦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卫庄只说:“秦王对枝儿如此执着,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枝儿未必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旧事详细告诉我们,我想单独问她。” 出发那天,满朝文武、王宫子嗣,只有张良与红莲匆匆赶来送行,韩非对此并不感到稀奇,只是帮红莲擦掉眼泪,轻抚她的头,叮嘱道:“红莲,我们不在的日子里,你凡事可以与子房商量。” “哥哥…你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的。” 韩非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红莲这么优秀,没有我也一样是出类拔萃的公主。” 卫枝看着眼前这一幕,实在不敢想象韩非的离世对红莲的打击会有多大,即使身处乱世,卫枝还是不希望他们承受这一切。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们出发了。 紫女与韩非叫走了所有侍从,好让卫庄与枝儿单独相处。 枝儿看到那封秦王手谕才明白为什么卫庄会突然来问她是否愿意去秦国,她原以为嬴政愿意放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那只是暂时的。 “你在咸阳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枝儿犹豫一番,将当日她帮助秦王平定嫪毐之乱换取情报一事告诉了卫庄。 卫庄觉得仅是这样并不能解释嬴政这种行为,如果他想要枝儿辅佐在侧,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让韩王将枝儿双手奉上,而且秦王的行为完全不是惜才该有的样子:“此事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为何当时你会杳无音讯?如今采取这种方式要你去秦国也不符合君王的行事准则。” “他待我有情。” 这个答案确实远远超出卫庄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看了一下发现我的存货还够十一长假期间日更,所以今天加更。 第43章 算计 “他就该一厢情愿。” 卫庄小声念叨了一句就去找韩非与紫女,枝儿对他的一反常态表示十分疑惑。 前往咸阳的路上还算顺利,到达咸阳之后他们略做休整就接到了秦王的诏令,要韩非立刻前往咸阳宫。 韩非自然是一早就去了,嬴政一如既往地看重他,二人促膝长谈,实在看不出韩非是迫于压力才来秦国的,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嬴政欲将韩非留在秦国委以重任之意已经跃然纸上。 “大王惜才之心令人动容。”这是韩非称赞秦王的话,他心底已经有一丝“如此下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的想法。 谁成想李斯眼看嬴政对自己的师兄赞不绝口,难免对韩非心生妒恨,他实在怕极了韩非逐渐在秦国朝堂上取代他。 李斯来找嬴政的时候,嬴政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了,他故意留下章邯一起听听李斯说的话。 “大王,韩非师兄的才能的确在微臣之上,但是师兄毕竟是韩国王孙,此次又是迫于我大秦铁骑、为保韩国才来咸阳效力,所思所想难免皆以韩国为先,与您一统六国之也相悖。” “他若为韩国考虑也是人之常情,不知你可有应对之法?” “大王可还记得燕国太子出逃一事?若是韩非不能以秦国为先,留在秦国也毫无意义,时间长了他也会想办法逃回韩国,那样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的意思是,不如在此杀了他?”嬴政狭长的眼睛微微抬起,眼底危险的目光不知是针对韩非还是李斯。 “大王明鉴。” 嬴政确实看中韩非之才,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要他来秦国,更何况此刻他不是真的想听取李斯的意见,嬴政知道李斯最大的弱点就是担心自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故意把夸赞韩非的话通通传到李斯耳朵里,让李斯来找嬴政挑拨离间,今日留下章邯也是为了让章邯把李斯所言转述给该知晓的人。 “你与韩非很了解彼此,所以你在忧虑。”嬴政对此十分清楚。 李斯马上退而求其次,故作镇定地说:“微臣也为大王得此良才而高兴,可是韩非是韩国王公贵族这是不争的事实,比如,若是韩非信任大王,怎么会带来两位武功高强之人贴身保护?” 嬴政只说自己会考虑,就让李斯离开了。 第二天,嬴政还是召见了韩非,但是并没有让韩非回到住处与卫庄等人见面,而是直接将其送到咸阳宫一隅的高台之上,派重兵把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在驿馆的三人得知此事后自然是担忧的,枝儿更是担心下一步会是李斯变本加厉的陷害。 另一边,一个神秘女人出现在咸阳宫里,她似乎在找什么,小心翼翼地躲过巡逻士兵,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最后一咬牙,离开了咸阳宫,直奔李斯宅邸。 李斯见到来人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客套地问她来做什么。 “李大人不希望韩非活在秦国,我们也不希望,所以,只要你告诉我韩非到底在哪,我就帮你除掉他。” 李斯皱了皱眉:大王毕竟没有下令杀死韩非,暗杀这种事实在太过惹眼。 “放心,只要说他身染恶疾暴毙就是。我等着李大人的回答。” 女人走后,李斯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深夜,流沙实在难以入眠,卫庄、紫女和枝儿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偏偏此时章邯来了:“大王要卫枝姑娘前往陵营殿。” 卫庄按住枝儿的手臂:“有什么事白天说,深夜叫她去王宫是何意?” “大王圣令,我只是执行的。” “除非你们秦王身边的第一剑术教师过来,否则谁都不许带她离开。” “盖聂大人前往栎阳处理郡守渎职贪腐一事,近期并不在咸阳。”章邯回答得倒是恭敬,但他俨然已经是一副必须把人带走的样子:“此事关系到韩非公子,若是卫枝姑娘愿意去,我想韩非公子不日就能顺利回来。” 最终,枝儿还是去了。 在路上,章邯将李斯如何陷害一事统统告诉了枝儿。 不错,今晚只是嬴政计划的第二步。 当枝儿见到嬴政的时候,她已经想到嬴政这次一定不会轻易放了她。 枝儿跨进陵营殿里,嬴政坐在桌案前,面前是已经批阅完毕的奏折,另有一封摊开的布帛,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嬴政并没有走到枝儿面前,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伤好了?” 过了这么久,自然是恢复了。 “韩非没有不忠于大秦,但他有不忠于大秦的理由与背景,这就是他的罪。”嬴政直入主题:“你愿意救他吗?” 嬴政手中的布帛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诏书,上面写着封卫枝为良人,赐居兴乐宫。 枝儿看了看四周,突然奋力起跳扑向嬴政,章邯见势不妙狠狠发出一掌,枝儿稍稍侧身被章邯击中肩膀而倒了下去,额头在桌角上碰了一下。 二人都看不懂枝儿在做什么,刚才她似乎是故意让自己被打到的。 “呃……这个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章邯听到这个声音被吓了一跳,嬴政倒没有那么惊讶,毕竟这种情况他曾见过一次。 女孩缓缓从桌案底下爬上来,揉着脑袋:“我不是卫枝。” “寡人知道。” 章邯也觉得,眼前的女孩除了外表是卫枝的外表,神情、动作已及待人的态度都和原来的卫枝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可以说话。 “你要娶卫枝?”次人格问道,章邯在旁提醒:“大王是封你为良人,不是王后,不能用娶这个字。” “那不还是妾吗?这对卫枝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良人位分不低、” “高低也是做妾啊!” 嬴政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说:“这应当由她自己决定。” “她能说还要我出来做什么?”次人格揉揉自己的脑袋,“我来告诉你吧,这副身体不能生育。” 嬴政和章邯都愣住了。次人格接着说:“当日卫枝在夜幕受刑,为了逼她开口夜幕往她身体里放了蛊虫,那蛊虫生性残暴,伤了卫枝的身体,导致她无法成为一个母亲。王室不是最看重子嗣了吗?你确定要让一个无法生育的人进后宫?” 次人格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直指王宫的现实情况。 嬴政犹豫一番,说道:“寡人已经是一个父亲,王宫里自有别的女人可以生孩子,至于…枝儿,寡人会寻遍名医为她医治。” “看吧,你还是在意的,你还是希望她能为你生儿育女,那你把她纳入后宫,她与别人的区别又在哪?你这么大费周章得到她的意义是什么?换个人不也一样吗?” 章邯多少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眼前的人总是在强调卫枝要与寻常姬妾有区别。 没等嬴政回答,次人格就继续说:“而且,有件事你们都不知道。” 次人格拜托章邯去找一只老鼠过来,再让嬴政准备一些清水,最后他将自己的手划破,滴了两滴血到水里。 嬴政与章邯看得清清楚楚,那老鼠饮用了融入血液的水后立刻全身抽搐,很快就死了。 “看到了?卫枝的血液带有剧毒,此毒无解,她、或者说我们,只有两年可活了。” 生命的逝去永远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更何况这是一条如此稚嫩的生命。此时嬴政再回想今晚枝儿的一举一动,怎么想怎么悲凉,就连眼前这个看似枝儿实则并非枝儿的人也变得惹人心疼了起来。 “枝儿的身体里住着我,我们就是一个疯子,所以你已经认识到我们的实际情况了,你还愿、” “寡人愿意。”嬴政不改自己的命令,“枝儿不该受此对待,更不该在这种时候被抛弃,寡人心里有她,不论她的身体里是否住着你,只要她还会出现,寡人可以连同你一起接受;那些人的手段寡人明白,寡人一定要救她,即使救不了,寡人也要陪她走完她人生的路。还有,你说的很对,寡人不该把枝儿与旁人等同。” 次人格这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言以对。 嬴政还是把他送回去了,只是希望枝儿能再考虑一番。 当卫庄出现在卫枝面前的时候,次人格立刻消失无踪,枝儿也不记得次人格与嬴政的对话,只记得嬴政要封她为良人的事。 再看驿馆周围,似乎有鲨齿留下的划痕,枝儿很奇怪,卫庄皱着眉头说:“是罗网。” 自从吕不韦死后罗网在秦国的势力可谓是大受打击,如今看来罗网还是有一定的力量,随时都能东山再起。 章邯回到陵营殿,问嬴政接下来的事是否还要继续,嬴政考虑一番说道:“继续。” 韩非身处高台,被重兵围困,自然也是焦虑万分,连夜写下一篇文章,请外面把守之人不论如何都要呈给秦王看。 正是向嬴政上书的举动,让李斯找到了韩非所处的位置,他立刻叫来那红衣女子:“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那是自然。” “我可以告诉你韩非在哪里,接下来的事与我无关,我们从未见过。” 那女人笑道:“请大人放心。” 得到情报的神秘人再次来到咸阳宫,只是宫里守卫本就森严,韩非所处之地更是重兵把守,实在难以不动声色地杀了他,神秘人暂时无法下手,只好先观察情况。 天亮后,嬴政开始仔细阅读韩非的文章:“现今秦国的疆域方圆数千里,军队百万,号令森严,赏罚公平,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比得上。而我鲁莽地请求见您一面,是想说一说破坏各国合纵联盟的计谋。您若真能听从我的主张,那大秦定能一举拆散天下的合纵联盟,占领赵国,灭亡韩国,使楚国、魏国臣服,齐国、燕国归顺;如若不能令秦国确立霸主的威名,使四周邻国的国君前来朝拜,就请您把我杀了在全国示众,以此告诫那些为君主出谋划策不忠诚的人。” 嬴政放下竹简,韩非的确是可用之人,李斯的担忧可以暂时放在一边,自己的确看重韩非,此刻韩非绝不能出事。 这么想着,嬴政一边调动更多禁军保护韩非,一边准备了一个替身,将其从相似的另一高台中押送去大牢,“韩非冒犯大秦被打入死牢”的消息立刻传遍咸阳。 卫庄与紫女都坐不住了,他们立刻打探韩非被关在哪一座大牢、防务情况如何,枝儿更是主动向章邯递书信求见秦王一面。 当枝儿再次见到嬴政的时候,嬴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韩非并未进入大牢。” 枝儿愣了一下,嬴政接着说:“所有人收到的都是假消息,包括罗网。卫庄此刻应该已经前往牢中劫狱了。寡人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已经让人去给罗网透露消息,说卫庄会出现在那里解救韩非。据寡人所知,罗网的玄翦尚未死亡,针对卫庄这样的高手,还有比玄翦更合适的人吗?” 枝儿脸色苍白,卫庄担心韩非,自然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出韩非,可罗网天字一级的杀手…卫庄此行凶多吉少。 “卫庄离开后,紫女应该也只有一个人,你觉得,她的水平如何?” 枝儿真的慌了,嬴政这是算好了一切不给他们留活路。 “盖聂已经回到咸阳,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还没办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他能赶到大牢与卫庄联手,想来此事很快就能解决,也没人会有生命危险。” 枝儿终于看到一线转机,嬴政却没有立刻让盖聂去帮忙的意思,只是对枝儿说:“他们能不能活下去,都在于你。” 枝儿看着面前的竹简,嬴政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所有被封为姬妾的人,在寡人面前都要自称臣妾,这是规矩。” 枝儿终于提笔写下:“臣妾卫氏,是大王亲封的良人。” 嬴政很满意,立刻通知盖聂去大牢帮卫庄,同时也让章邯带人去支援紫女。 直到嬴政解了韩非的软禁,让他回到驿馆,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此刻大家都不知道秦王的目的是什么,连盖聂听完此事的来龙去脉都想不通嬴政如此折腾究竟有何意义,直到卫庄外出寻了一圈回来问他们:“你们今天…有人看到枝儿了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盖聂表示自己会帮着找枝儿,韩非本想去,但是因为紫女在罗网的围攻当中受了伤,卫庄让韩非留下照顾紫女。 枝儿被带去沐浴更衣,身着华服来到兴乐宫。 盖聂来向嬴政述职,嬴政自然对他的工作很满意,直到他提起枝儿:“启禀大王,微臣要担心枝儿出事,一定要去寻找枝儿。” “大可不必,卫枝已经是寡人的良人,现在正身处兴乐宫。”嬴政将枝儿亲笔的竹简给他看,盖聂确定这是枝儿的字迹,顿时大惊失色:“大王…枝儿她还年幼…” “寡人可以等她长大。”嬴政说完就不想与盖聂谈论此事:“此乃寡人私事,你完成任务有功,寡人记着,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就是。” 盖聂看出嬴政不许他再过多插手此事,想来从派盖聂去栎阳到放出错误的信息,这些统统都是嬴政做好的局。 盖聂赶紧来驿馆,却发现此处一片狼藉,似乎有过很激烈的交手,卫庄脸色阴沉,想来刚才的人不好对付,他赶紧问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人来袭击韩非。”卫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期间日更。 第44章 该死的爱情 韩非在秦国实在不易,又是软禁又是暗杀,如果他无辜被软禁是嬴政做戏给枝儿看,那这次的暗杀绝对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盖聂把枝儿的消息带给流沙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最激动的人是紫女:“他为什么这么做!枝儿不能为秦王姬妾!枝儿只有九岁,她怎么可以一个人在深宫?” “姑娘先别激动,此事一定还有隐情…” “什么隐情!”紫女从未如此不冷静,大家都不知道今日她这是怎么了,只见她突然抓住卫庄的衣领疯狂摇晃:“你一定要把枝儿带回来,枝儿不能独处深宫,她不可以走!” “紫女姑娘!你冷静一点!”韩非赶紧来把紫女拉走,“枝儿在王宫不会有危险的,不要如此着急,我们还有时间…” “可她只有两年的时间了!”紫女的情绪几近崩溃,掩面痛哭,余下三人都因她这句话而感到恐惧。卫庄觉得自己一阵耳鸣,迟疑地抓住紫女问:“你说…只有两年…是什么意思…” “枝儿她身中白亦非的剧毒,从她回来的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只剩三年而已。如今一年已过…她曾经告诉我不是只有三年,是三年里我们都能在一起,可现在她身处王宫…” 卫庄的手突然用力捏住她的胳膊:“为何你不早告诉我们?” “小庄!”盖聂立刻将卫庄与紫女隔开:“如果你是枝儿,你也不希望大家知晓此事。” 卫庄回想起来,上次心痛还是将枝儿赶走那天。被白亦非下毒的时候,枝儿究竟要经历多大的痛苦?卫庄想不到,此刻的他脑海里全都是这一年来枝儿的一举一动,她从不让自己将死一事影响卫庄,就算紫女为她检查身体发现了此事,她依然会告诉紫女不要为此伤心。可是夜深人静时,枝儿又是否为自己落泪?别人如何在意,也无法感同身受“生命只有三年”这件事,这种度过一天就少一天、眼看自己的生命消逝却无能为力的心情,怎么是一句担惊受怕就能形容的。 这一年来,枝儿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又是怎么以常态面对流沙的,卫庄无法想象。 枝儿从坟冢里爬出来时的笑容浮现在卫庄眼前,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驱散,那个笑容背后,其实很痛苦才对……可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出来? “我要去见她。” 若是卫庄离开驿馆,之前的神秘人怕是会立刻来对韩非动手,考虑到韩非的安危,盖聂与三人商议先让韩非去他的宅邸,不论怎么样那里都比驿馆好,之后他再与卫庄同去咸阳宫。 紫女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不利于她的伤势恢复,盖聂让紫女在他的床塌上休息,之后就与卫庄匆匆前往王宫。 嬴政此刻就在枝儿宫里,没等枝儿做出反应他就冲过来抱住了枝儿:“寡人都知道了。” 枝儿一愣,都忘记了推开他。只听嬴政继续说:“寡人知道你受刑时伤了身子,也知道你身中剧毒。寡人一定会寻遍天下名医救你,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枝儿想,这应该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告诉他的。 “你是独一无二的枝儿,与任何人都不一样。”嬴政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你可知,你是我第一个真正动心的人。” 枝儿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在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以后,我突然无比害怕寡人这个称呼,似乎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想变成孤家寡人…” 枝儿并没有再过多挣扎,只是有点同情嬴政,他是不可一世的秦王,是名流千古的秦始皇,但他比任何人都孤独,从前在课堂上只是大概了解过,古代君王的自称都透着浓浓的孤独,为了维护无人能与君王平起平坐的君王之尊,他们都会将“独”刻在骨髓里。如今她才深深的体会到君王到底有多孤独。 “不要死…”嬴政的脸埋在她肩上,“坚持下去,我会找到方法救你的。” 枝儿最终还是推开了他。嬴政看着她,竟然有一丝局促:“枝儿…” 只见她找来笔墨,写道:“大王,有些事,真的勉强不来。”这个道理,她是从卫庄身上领悟到的,她的心属于卫庄,卫庄确实待她不薄,可她们一直走不到那一步。 “大王,有人爱大海,却不代表他会跳海;有人爱风,空气却不会为他而停;爱一朵花,但是摘下来它就会死;爱一个人,未必要对方一辈子都跟着你。” 于是,嬴政在兴乐宫碰了钉子。只是匆匆撇下一句:“明日永巷令会将侍奉之人带过来。”就走了。 卫庄赶到的时候,嬴政刚好从兴乐宫离开。越过宫墙,卫庄终于见到了出来吹风的枝儿。 枝儿见到卫庄时也很惊讶,微微一怔便立刻转身向宫内跑去,卫庄迅速移步到她面前,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枝儿愣住了,过了很久,眼泪才后知后觉地夺眶而出。卫庄感觉到枝儿的小拳头一下一下落到他身上,不疼,的确不疼。 ———为什么你这么残忍…既然不爱我也不接受我又为何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我一边接近你却一边疏远,那何必继续把温柔透露给我呢?你真的不知道我会很痛苦吗?不爱我就放手啊,为什么不肯放手,放手不是就解脱了吗? ———为什么要来…这种事我理解不了啊…… 卫庄拥她入怀,直到她的动作停下来,卫庄才说:“那天我想告诉你,等你长大,我会对你说相同的话,如果你不后悔,如果你还愿意,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可是…我没有长大那天了…… 枝儿的眼泪打湿了卫庄的衣襟,卫庄一直抱着她,等她慢慢停止哭泣。 盖聂原本在宫墙上守着,现在也已经站立在兴乐宫的庭院里。对于卫庄和枝儿的事,他多少是有些惊讶的。这里毕竟是王宫,他们不能在此久留,犹豫再三,盖聂还是走上去:“小庄…” 枝儿本不知道盖聂在此,现在盖聂的声音自然是让她感到尴尬的。枝儿本想立刻站到一边,卫庄却牢牢圈住她,枝儿觉得自己脚下一轻,原来是卫庄把她拦腰抱起,用另一只手帮她擦掉了泪痕。 “你们…要离开的话,我倒是有办法。”盖聂略有尴尬地挠了挠鼻翼。 “如果要走,就光明正大地走。” “九公子身份特殊,很难离开。若是贸然逃离,韩国会面临灭顶之灾,他本人也难逃一死。”盖聂提醒道。 “除非嬴政自己愿意让韩非离开。” 与此同时,章邯陪嬴政回到陵营殿,看着嬴政照常站在七国地图前沉思,实在是想不通嬴政做了这么多事绕了这么大一圈,居然只是为了留住卫枝这个丫头?明明只要让韩非将卫枝献给秦国就好了。 没多久,有人来向章邯报告某件事,章邯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柄剑:“启禀大王,这是从赵国快马加鞭送来的剑,名曰千仞。” 嬴政拿过这把剑,剑身轻盈,剑刃锋利,在冬夜的火苗中反射着淡淡的火光,确实是一把好剑。他说过会给枝儿更换名剑,于是在一年前让章邯匿名委托他人寻找赵国徐夫人为枝儿打造一柄剑,如今终于完成了。 眼看嬴政收起此剑,决定明天将其赠予枝儿,章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终于是忍不住向嬴政问了出来。 “枝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一个能狠下心的孩子。强行把她抢来,她有一百种让寡人找不出理由责怪韩国又能平安逃走的方法,所以寡人要拿捏住她在意的人;盖聂与你同为寡人肱骨之臣,枝儿是盖聂重要的师妹,她的事处理不好,盖聂难免与寡人心生芥蒂。”嬴政看了看窗外的雪,卫庄与盖聂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接受此事,想来他们此刻已经到兴乐宫了。他将韩非的书信找出来,对章邯叮嘱道:“三天之内,不论韩非说什么,都告诉他寡人不见他,也不可以接收他的书信,三天后再把韩非写好的策论呈上来。” “是。”章邯的确不知道嬴政现在又要做什么,不过他一早就把韩非遭遇刺杀一事告诉了嬴政,就连他们准备的替身也在大牢中被暗杀了,很明显是有人要对韩非不利,只是现在暂时查不出是谁罢了。嬴政摆出拒见韩非的样子,可能也是不想朝中再有人针对韩非吧。 这确实是其中一层,更多的,是嬴政知道韩非此刻很想求一个自由之身,韩非接连遇险,流沙一定也希望带韩非离开,而这一切能否遂了他们的心愿只和卫枝有关。 此时,卫庄、盖聂与枝儿在兴乐宫中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盖聂沉思良久才说:“大王…可能是真心爱护枝儿,他可能就在等枝儿心甘情愿地用自己换取流沙平安回到新郑。” 从流沙来到咸阳的那天起,每一步都在嬴政的算计之内。流沙与嬴政之间交集不多,嬴政却莫名的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知道他们一定会做什么,这才是此次咸阳之行真正可怕的地方。 卫庄紧紧握住枝儿的手,枝儿变成良人一事已成定局,他与盖聂立时三刻也想不出解决之法。枝儿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卫庄的手背,随即表示:“九公子在秦国有危险,你们先带他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盖聂也趁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庄,大王不会对枝儿不利,反而是流沙此刻处境危险,当务之急是把九公子与紫女姑娘送回韩国,确定安全之后再来带走枝儿也不晚。” “这种事我比你更清楚,”卫庄眉头紧锁,很显然是不想就此放弃枝儿,“击退那杀手之后,韩非告诉我们他知道自己为何遇袭。” 枝儿与盖聂都来了精神,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因为苍龙七宿。” 很明显有人盯上了这个七国继承人身上的秘密,而且不希望它公之于众,更不希望它被人掌握。 枝儿推测嬴政接下来还会有别的动作,杀手也不是嬴政派去的,她让卫庄与盖聂先回去静候其变,至于那个杀手…如果能抓得住最好,如果不行,那至少要排查出此人的来历。聊完这些,枝儿就催着卫庄和盖聂离开,卫庄很奇怪她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枝儿却不做回答,只说让盖聂先与卫庄回府,再请他去找嬴政,不论什么理由只要让嬴政今晚再来一次兴乐宫就可以了。 二人被枝儿推着离开殿内,枝儿皱眉头的样子理所应当地被理解成焦急,就连她逐渐苍白的脸色也被深深的黑夜掩盖。 关上门的那一刻枝儿再也撑不住了,一口血从她嘴里喷出,她的胸口像是有万千只虫子堵在里面一般,只觉得胸口剧痛又呼吸困难,倒在地上半点也动不了。 盖聂与卫庄回到宅邸之后,卫庄进入房间与紫女谈话,盖聂照枝儿所言去求见嬴政,直言嬴政新册封一位姬妾今晚却没有留宿其寝宫,往后这位卫良人一定会沦为后宫笑柄,她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嬴政本是因为枝儿的冷淡而倍受打击才离开的,如今盖聂身为枝儿的师兄却来劝他留宿兴乐宫,嬴政隐隐感觉到其中有异,立刻赶往兴乐宫,内侍前去通报却未得到回应,嬴政顿觉不妙,让盖聂一剑劈开宫门,这才发现昏迷不醒的枝儿。 经过御医的救治,盖聂又为她输了些内力,枝儿到清晨时分才醒。 “…启禀大王,卫良人体内有剧毒,本就无法久留于世,这毒在她体内一点一点蚕食她的身体,这样的事难免会经常发生…” 枝儿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御医的话。 “经常发生?”盖聂和嬴政都对这个词十分敏感。 “是。而且中毒之后时间越久这种情况就会发生的越频繁,要缓解很容易,但是需要及时医治,否则也会危及生命。” 也就是说,枝儿如果运气不好,可能连两年时间都没有了。 “大王,恕臣无能,此毒…真的无解…” 盖聂走到殿内看枝儿的情况,她此刻正看着床塌正上方发呆,盖聂有些欣喜,也有些伤感:“枝儿…你终于醒了。”盖聂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情过于沉重,于是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御医说你没事了。” 枝儿冲他笑了笑,盖聂终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昨晚,你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与小庄私闯宫闱,所以强撑着赶我们走是吗?” 枝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殿外,确认无事后才向盖聂眨了眨眼。 “这种情况发生了多少次?” 严格来说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之前她稍有不适都会及时去找紫女,几乎不会拖到晕倒,这次纯属意外。 嬴政听完御医所言,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地起身进入殿内,盖聂看到他后也只能从床塌边移开,让嬴政与枝儿独处。 嬴政的指尖轻轻划过枝儿的脸,枝儿明显对此十分不习惯,而且他的手很冰,就算是此刻身体虚弱的枝儿都觉得冰。 “枝儿…你这次真是吓着寡人了。”嬴政轻轻撩开女孩脸上杂乱的青丝:“不过现在没事了就好…你好好休息。” 很快嬴政就离开了,只留下卫枝自己蒙在被窝里。 盖聂与章邯陪嬴政一同离开兴乐宫,此时嬴政才对御医说道:“你身为御医,当真找不出半点方法救治卫良人吗?” 御医猛的跪在积雪中:“大王恕罪,卫良人中的是蛊毒,常规方法应当是判断出蛊毒类型,再找出对应蛊虫以及培养诞育蛊虫的蛊母,最后用蛊母入药即可。但是卫良人…她许是受过虿盆之刑,身体里有许多种完全不同的蛊毒,如果不是对她下蛊之人,旁人绝对找不全如此多种蛊虫,自然也找不到蛊母;而且大王,最难之处是…” 第45章 六魂恐咒 “枝儿还被白亦非用过专攻心脉的药物,导致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强的药力,就算我们用尽手段找到所有蛊母,枝儿此刻的身体状况也只会在服下解药之后心脉爆裂而死。” 紫女垂着眼,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些许水珠。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这次他们之中无人想推开门窗看看外面难得的好天气。 御医再三向嬴政陈情,不求别的,只求嬴政能放他一马,不要因为无法救治卫良人而迁怒于他。 “无用。”嬴政忍着心中腾腾燃烧的怒火,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责怪无辜的御医,此刻的他深深地记住了两个字:夜幕。 章邯谨尊嬴政之命,三天内都拒收了韩非的书信,也不许韩非见嬴政。嬴政此举也证明当时盖聂的推测是正确的,针对流沙,他还有更多的计划。 枝儿休息了三天,今日刚起身就有人来通知她嬴政要见她,枝儿立刻梳洗一番离开兴乐宫,而与她同时受到嬴政召见的,还有李斯。 李斯先枝儿一步收到通知,自然也先她一步进入陵营殿,嬴政没有立刻开始与李斯商讨正事,一直到有人偷偷通报说卫枝已在殿外,他才说起韩非先前的那封书信。 “大王,韩非根本就是在嘲笑我大秦无可用之人,没有他就不能一统六国。” “哦?他真有此意?” “韩非为人自负至极,自诩为六国第一智囊,大王细品他写给您的信,难道不就是在说秦国若是不重用他就不能一统天下,这信就是他□□裸的威胁啊。” 卫枝慌了,怕嬴政真的信了李斯的挑拨,结果嬴政下一句就是:“那寡人就命令你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韩非。” 李斯刚领旨,没来得及出去,卫枝就强闯陵营殿,死死拦住了李斯。 “大胆!寡人与李大人谈论重要之事,怎允许你强闯陵营殿,来人!把卫良人拖下去!” 卫枝的嘴巴不断一张一合,谁都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嬴政却不理这些,只让李斯快去将韩非打入大牢,即刻赐死。卫枝挣脱开束缚之人,再次试着拦住李斯,章邯脚底轻挪追上卫枝,从背后扼住了卫枝的手臂:“娘娘至少该先求大王。”说完,章邯就把枝儿拖回了嬴政面前。 “寡人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寡人韩非绝无此意,你无礼应当受罚,但韩非的确是可用之才,杀了他寡人会后悔,韩非只想求个自由之身,你希望寡人成全他。” 不错,枝儿就想说这些。她向嬴政郑重地叩首,既然嬴政已经明白这一切,枝儿再多言也是无益。 “你可知今日之事是寡人故意让你听到的。” 枝儿抬起头,眼前的嬴政更加让她看不懂了。 “寡人知道此刻韩非在盖聂府上,而李斯一直认为韩非还在驿馆。寡人并未告诉李斯实情。” 章邯为嬴政呈上千仞剑,嬴政轻轻摆了摆手,让章邯将此物呈给枝儿:“此剑名曰千仞,千仞无枝,适合你的性格。寡人要你接下这柄剑,留在寡人身边。” 如此,他就能让流沙离开吗? 枝儿最终接下了这柄剑,也接受了嬴政的一切。 盖聂一早接到嬴政的秘令,让他务必保护好韩非,除非有嬴政的下一步命令,否则任何人来此都不得让韩非离开半步。 李斯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驿馆才发现韩非早已不在此,正想着这下可以参他一本,治他的罪,之前的神秘人却又出现了:“韩非就在盖聂府上,李大人,您现在去还来得及。” 然而李斯一听对方是盖聂,顿时犯了难,强闯一定是不行的,但盖聂与流沙的卫庄是同门师兄弟,如果韩非在他府上,怕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早已一起商量好对策,李斯如何行动都难以得手。 就在他犹豫之际,嬴政已经派人来通知李斯:去盖聂府上将韩非带到咸阳宫。 韩非对于嬴政的计划简直佩服至极:“让李斯负责带我去咸阳宫,届时不论我出现任何意外都是李斯的责任,他反倒不敢对我下手。” 盖聂与韩非、李斯一同前往咸阳宫,当他们进入陵营殿时卫枝已经回到兴乐宫。 卫庄趁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陵营殿时再次潜入兴乐宫,他打晕了殿内为数不多的内侍与宫女,枝儿正在擦拭手里的剑,听到动静也不曾有任何反应。 卫庄走上前去,枝儿咬了咬嘴唇,神色黯淡,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剑。 “枝儿…”卫庄轻唤她的名字,枝儿的手停在半空中,终是忍不住扑向卫庄怀里。 九年来,这是她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卫庄也接过她无数次,只是他们从未像今天这般抱得如此用力。 “等着我,我有办法带你离开。” 只要卫庄说了,枝儿就一定相信他。卫庄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手环上了他的脖颈,枝儿的眼眸似乎恢复了几分明媚,又或许是他的错觉,因为此刻他只有唇边的触觉,没有视觉。 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是卫庄主动的。 卫庄在宫人们醒来之前离开了,枝儿只对他们表示袭击者已经被她制服且交给禁军,不用过多担心。 韩非在陵营殿中,嬴政自然明白自己折腾这么大一圈是不可能再留下韩非的,所以当韩非说:“大王,红莲还在等我。”的时候,嬴政自然是不再强求。 韩非将自己写好的策论呈给嬴政,嬴政也承诺许他回到新郑。 黄昏时分,嬴政来到兴乐宫,他的确是为了留下枝儿放弃韩非,但此举不该感动任何人,把枝儿强行留在咸阳宫无异于斩断她的双手双脚,嬴政不止一次得问过自己:此举真的合适吗?他的心底真的想要做这种事吗? 但事实证明,只要能把枝儿留在自己身边,什么方法他都可以用,哪怕这意味着要把枝儿变成自己宫里的花瓶。 真是自私。嬴政经常这么嘲讽自己。 所以在看到枝儿仰卧在房顶的时候,他还是告诉她:“流沙明日就离开咸阳,你可以去送他们。” 枝儿略显兴奋地从房顶上跳下来,嬴政带她回到殿内:“出了函谷关就快回来。” 第二天清晨,枝儿早早就出宫与卫庄一行人见面,她身边还跟了两个禁军,为的就是跟她到函谷关再送她回来。 嬴政自然也允许盖聂去送一送自己的师弟,不过盖聂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他只能送一行人离开咸阳,无法远送。 “娘娘,过了这座桥就是函谷关,您不可再送了。”两个禁军劝道。枝儿先默默挡住了卫庄按耐不住的鲨齿,再向禁军表示自己道个别就走。 枝儿的确舍不得告别,犹豫很久才告诉他们:“我等你。”紫女、韩非都知道这句话是告诉卫庄的,就在卫枝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时两边突然冲出来一大批刺客,卫庄与紫女立刻护住韩非,不许任何人近身,卫枝也拔剑阻止刺客。 一转眼,这里已经尸横遍野,枝儿看了看一边气息紊乱的禁军,又看向卫庄,卫庄掂了掂手里的剑:“这些人作为杀手实在太弱了。” 的确,连枝儿都觉得这次交手简直“easy得不好意思”,谁会派这么不靠谱的杀手来呢…… 禁军催促他们赶紧出函谷关:“不论他们是谁派来的,出了函谷关也鞭长莫及。” 卫枝决定再检查一下这些人的尸体,想看看有没有能指证身份的信息,卫庄和紫女先带韩非去安全的地方就是。 考虑到此刻韩非的安全,卫庄只能答应枝儿的提议。 卫枝先去检查比较靠近韩非那一片的刺客尸体,因为曾经有过一次在尸体堆被人打晕的经历所以她格外谨慎。韩非一行三人转身踏上桥面的同时他们所骑的马匹突然发狂,而此时有一个混入尸体中的人猛地起身向韩非发动攻击,卫枝及时冲过去替韩非挡下一掌,一股红色的内力消失在她与刺客周围,枝儿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刺痛,脚下没能站稳,身子一斜摔进了河中。摔下来的那一刻,她隐约听到卫庄的声音:“枝儿!”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巨响,枝儿觉得全身都好痛,紧接着她感觉自己掉进冰水当中,强大的水流卷着她向前,枝儿拼命抓住头顶上的冰,但是刺骨的冷很快就让她耗尽力气,沿着河道被冲走了。 卫庄出剑与刺客交手,那人眼看不敌就跑了。紧接着卫庄又跳上河道劈开冰面,却始终追不上枝儿被冲走的速度。 两个禁军兵分两路,一个赶回咸阳告诉嬴政卫良人落水一事;另一个去上报郡守派更多人来搜寻卫良人。 然而除了在下游找到千仞剑以外再无任何收获。 韩非很快就查清楚这座桥被人做了手脚,马匹踏上桥面的位置被人做了机关,一旦触发就会有银针刺中它们的腹部,所以马才会突然发狂,那个刺客估计没有想到枝儿并未中招。 卫庄沿着河道寻找枝儿的踪迹,看着河面薄厚不一的冰,卫庄的心情也如掉进冰窟一般绝望。 一边是枝儿生死未卜,一边是韩非需要回到新郑…… 当卫庄回到桥边时,韩非一直站在桥上凝视着枝儿掉下去时砸穿的冰面。 卫庄开始恢复记忆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和紫女、韩非踏上了离开函谷关的路。 后来,韩非告诉他,盖聂连夜赶到函谷关,寻找枝儿一事由盖聂跟进,流沙先离开秦国回到新郑。 这是韩非第一次见到有人记忆断片,而断片的人是卫庄的确让他震惊不已。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如果出事的是红莲,自己可能会当场崩溃,比断片更可怕。 枝儿最后的记忆是她用尽全力掷出千仞将冰面击穿,她自己抓住冰面向上爬,不料冰面无法支撑她的重量,没等她爬上去就又碎了,再度落水时枝儿没能抓住静静躺在一边的千仞,连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也没了。 所以当枝儿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比谁都惊讶。 乱世之中的墨家大多数时候都在贯彻自己“兼爱非攻”的思想,所以墨家弟子经常到处游历,巨子更是时常游说四方,这段时间六指黑侠正好在秦国一带活动,今日他本是凿开冰面垂钓以做晚上果腹之用,不料下面的鱼儿刚围过来就好像受到惊吓一般飞快地游走了,六指黑侠刚觉得奇怪就在被凿开的位置看到一个人影,他的反应极快,迅速抓住此人将其从冰下捞出,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救上来的是一个小女孩。眼看这孩子失去意识,他只想着救人要紧,立刻将其带往岸边,想办法让她吐出水恢复呼吸,可他想不到伴随着水一起吐出来的还有鲜血,他掀开这个孩子右手的衣物准备把脉时才发现她手上那些红色的痕迹。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墨家巨子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是六魂恐咒?” 经过再三确认,这孩子此刻还有心跳,只是十分微弱,心脉受损严重,他便立刻将这孩子带往自己歇脚的山洞,让她在火堆边暖身子,经过检查,六指黑侠发现这孩子的左肩与左腿的骨头受伤,理应需要休养很久;通过她的手,六指黑侠发现她是一个练剑之人,想来经脉中是有内力的;最后取出他从医家朋友手中得来的药——此药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保命之物,也许正适合这个女孩用。 给女孩服下药物之后她的情况确实稳定了下来,六指黑侠又为她渡了些内力护住心脉,想着接下来只能看这孩子的造化,毕竟无人能在中了六魂恐咒之后活下来。 当他看到这孩子睁开眼的时候简直不要太震惊。 枝儿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甚至每一个细胞都是疼的,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现在的环境,她想到自己只有可能是被人救了,所以看到眼前这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也不感到奇怪。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枝儿虚弱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想起身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结果身子是半点也动不得。 “先别动。”那男人关切地过来,“姑娘伤得太重,要休息。” 枝儿礼貌地向他笑了笑,动动手指在地上写道:“多谢。” 六指黑侠有些惊讶:“你不能说话?” 枝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以现在的情况,六指黑侠就算有一肚子的疑惑也无法得到解答。 “在下不能在此久留,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赵国找我的友人,她医术精湛,定能治好姑娘。” 枝儿赶紧写道:“新郑。” 六指黑侠犹豫了一番,劝说道:“姑娘现在中了六魂恐咒,此咒世间无人能解,虽然姑娘现在还活着但也许那恶毒的咒印随时都会致你于死地,姑娘可以先去赵国医治,待情况稳定后,再去新郑。” 枝儿想了想,听从了他的建议,而且只有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才可以成功摆脱嬴政。 “在下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枝儿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才在地上写道:“千仞。” “在下…江湖中人喜称在下六指,姑娘也称在下六指就是。” 枝儿这才发现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左手有六根手指。 第46章 相生相克 六指黑侠一边很小心地照顾枝儿,一边尽快赶去赵国。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六指黑侠扶着枝儿走到一扇木门前,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巨子先生,您是来找师父吗?” “是,还请端木姑娘通传一声。” 枝儿觉得这个姓真好听。只见端木蓉笑盈盈地让六指黑侠与枝儿进入客房:“巨子稍坐片刻,我去告诉师父。” 没多久,一个长者走进来,看起来也是那么地和蔼可亲:“巨子,好久不见。” 六指黑侠赶紧起身:“念端先生,此番实在麻烦您了。” 念端看着六指黑侠身边的女孩一直在试着站起来,但是尝试了两次也没能成功,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受伤的部位:“好了,小姑娘身上有伤就别那么多讲究了。” 枝儿跪在席子上向念端微微欠身。 念端继续与六指黑侠说:“我早就收到你的信了,大致情况我知道,我会救治她的。你放心吧。” “多谢先生!”六指黑侠说完,转过来摸了摸枝儿的头:“小千仞,在这里乖乖配合先生就好。” 枝儿点了点头,念端让端木蓉送六指黑侠离开,枝儿也郑重地向他拱手告别,感谢他出手相救。 念端立刻开始为枝儿把脉:“什么人会对你一个孩子下此毒咒?你与他有何过节?” 枝儿不能回答此事,否则她是从秦国而来的事就暴露了,所以她只能摇摇头装不知道。 念端把脉时的脸色很不好,此时端木蓉也已经回来,看到自己师父脸色如此阴沉,她也有些被吓着了。 空气寂静了许久,念端才说:“无人能在身中六魂恐咒之后活下来,你可知自己为何是特例?” 枝儿摇摇头。 “你身体里足以致死的蛊毒乃世间极寒之物,与六魂恐咒相生相克,目前来看它暂时克制住了六魂恐咒,所以咒印没有立刻发作。但是你被人用过伤心脉的药,那不是毒药所以无药可解,如果不治好你的心脉,以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二者相克带来的副作用,你还能活多久完全没有定数。” 结果还是和刚中蛊毒的时候一样啊……枝儿笑了笑,那现在一心治疗心脉不就好了? 念端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你想得倒简单,记着,接下来的时间你要慎之又慎,小心将养。”说完,念端向端木蓉使了个眼色,端木蓉心领神会,趁这孩子分心的时候迅速把她肩上的骨头掰回正位。 枝儿当场痛到不能自已,整个人都缩在地上,念端立刻抄起银针,端木蓉将枝儿按住,银针落在枝儿身上的许多部位,吓得她完全不敢动。 “不是想快点治好吗?现在就开始。”念端笑道,端木蓉却对枝儿身上的旧伤颇为不解,她看向念端,念端只是让枝儿自己在此躺好,随后就带着端木蓉出去了。直到关上门的时候,端木蓉才终于对念端说道:“师父,弟子从没见过哪个孩子身上会受这么多如此致命的伤,这孩子的身份实在存疑。”医家在乱世中始终选择独善其身,向来不肯入世,如果因为这个孩子招来什么是非实在于她们不利。 念端则是一边准备药物一边说:“你可还记得为师的师姐,你的魏师叔。” 端木蓉当然记得,在入冬之前她曾来过一次。 “她与我提过,两年前她曾受鬼谷弟子所托前往新郑救治一个性命垂危的女孩,据她描述,那个女孩受伤的部位与这个千仞身上的旧伤完全吻合。” 端木蓉有些惊讶:“那这孩子可能是当时、” “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据我所知鬼谷的两个弟子一个在秦国,一个在韩国,现在也都是两国朝中的重臣。如果她真的因为与鬼谷弟子有关而遭到追杀导致她受伤,那她选择保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如今的世道有仇家的人太多,得罪哪个君王被满门抄斩的人也太多,她一个孩子又是被人下毒又是身中六魂恐咒,也是可怜。” 端木蓉点点头,继续帮念端配药。 卫庄回到新郑后本想再次赶回秦国,但姬无夜因为韩非违背秦韩之约回到新郑一事不断煽动朝臣向韩王请求治韩非的罪,韩非将拓有秦王王玺的秦王圣灵交给韩王,姬无夜又指责韩非如此轻易就拿到秦王圣令平安回国,定是他竭尽所能讨好秦王背叛韩国才能如此得秦王青睐。 总之,正话反说都让姬无夜说了,韩王本就无能,此刻更是无力反驳姬无夜及其党羽,开始将怀疑的矛头对准韩非以及卫庄。 面对夜幕的不断陷害,四公子和韩千乘也纷纷来落井下石,韩非才刚脱离险境,现在又要在自己的母国遭受陷害,实在是举步维艰,卫庄不能在此刻让韩非独自面对这一切。 有一天清晨,卫庄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紫女悄悄向里面看,只见卫庄正拿着千仞剑出神,一定是在想枝儿。 嬴政派人在河道寻找卫良人,也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刺客,李斯自请搜捕刺客,没几天就带回来一个招认自己是刺客的人,未等严审,此人就已经死了。 而嬴政最在意的枝儿始终没有消息,从寒冬到冰雪消融,河道两岸始终一无所获。 面对夜幕,韩非选择以攻为守,这次他的目标是白亦非。 然而要找出白亦非的破绽简直难如登天,作为掌管十万大军的血衣候,除非他谋反,否则韩王不会拿他怎么样。 紫女看着远处,想了想说道:“那也未必…” 近日韩国朝堂正在因大旱一事而焦头烂额。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今年似乎是例外,自从天气回暖冰雪融化殆尽之后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现在是百姓播种的日子,没有雨,他们种下去的作物无法生根发芽,到秋天又是一场饥荒。 忙碌之余,流沙开始没日没夜地查韩国近年来的失踪人口,虽然卷宗不齐,但很明显只要白亦非在的地方女性失踪率会非常高;为了进一步确认,卫庄与紫女派出许多帮派成员前往六国打探有没有人的亲属在来到韩国后失踪的,结果自然是有,而且大多数都是女性。 “弄玉说白亦非与潮女妖都需要年轻女孩的血液养蛊;根据唐七所言白亦非的功力需要吸食年轻女子的血液,我们有理由怀疑是白亦非抓了这些女孩,并且杀了她们。”韩非推测道。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而且以韩国律法,杀了这些平民百姓不能治血衣候的罪。”卫庄提醒道。 韩非自然比谁都清楚,所以这次,他要像夜幕逼迫他父王那样逼迫整个朝堂。 韩非与卫庄暗中派人将“韩国贵族血衣候与各地女子失踪案有关联”一事散播到韩国各个角落,紫女也派出大队人马前往六国,告诉受害者家属韩国的血衣候杀了那些失踪的人,很快,六国上下都知晓了韩国的血衣候,他们纷纷向韩王上书询问血衣候是否真的杀了周边六国的人,面对白亦非理直气壮地回答那都是谣言的时候,流沙明白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白亦非手上血债累累,他一定有自己处理尸体的地方,只要找到那些尸体,一定可以找到证据治白亦非的罪。 这天,他们正在商议此事的时候,彩蝶在门外听到了。 当晚,彩蝶向紫女询问了一些关于白亦非的事,又问了她有什么东西进入人体后会有十分明显且独特的不适症状。 第二天,彩蝶故意在下朝之时出现在白亦非面前,与他擦肩而过,白亦非回过头看了看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紫女一整天没有看见彩蝶,自然是有些奇怪,进入她的房间才看到彩蝶留下的书信:“找到白亦非的罪证才能为枝儿妹妹报仇。”旁边还有一个小瓶子以及一株带有轻微毒性的草药,紫女发现里面全是韩非用来诈姬无夜交出军饷时用的粉末,这些东西能在黑暗中发光,紫女立刻意识到彩蝶要做什么,火速通知韩非与卫庄去血衣候府。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彩蝶在血衣候府对白亦非百依百顺,投其所好,白亦非杀死彩蝶的时候心里一阵满足,甚至没有察觉彩蝶将自己黑色的发簪掰断,藏了半截在坐席底下。 卫庄、韩非与张良赶到血衣候府附近的时候发现了地上断断续续的荧光粉末,深知彩蝶已经遇害,张良回去通知张开地,二人一起告知韩王那些失踪之人的尸体找到了,韩王最近迫于六国的压力,也很想尽快破案,更何况此事在韩国也闹得沸沸扬扬,韩王也十分烦躁;卫庄叫来一队卫兵到粉末的尽头处开始挖掘,这里的土壤有所松动,一看就是才被人翻动过。 很快,彩蝶的尸体浮现在众人眼前,韩王也派姬无夜与张开地一起前来负责此事。 当着一众大臣的面,韩非立刻指出彩蝶身上有荧光粉,顺着源头追查,定能查到她遇害之地。 白亦非在府内,手中的酒樽轻轻晃动,醇厚的酒香四溢开来,他却无意中摸到了坐席底下有异常,随手掀开坐席,那半截木质发簪在候府的地上显得那么显眼。 他将此物拿起来仔细检查,突然想到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个女子,白亦非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下了套,此时韩非已经到了候府门口,府内之人前来通报,白亦非只能咬咬牙让他进来。 只是他没想到姬无夜也在。 经过韩非判断,彩蝶的死因是失血过多,而她的身体有少量红疹,此症状是服用了一种大热且带有轻微毒性的药物所致,彩蝶的血液当中应当也带有此物,白亦非用了她的血,自然会出现一样的症状。 姬无夜极力阻止韩非行搜宫之举,卫庄不动声色地走到白亦非身后,经过一番交手,卫庄终于拿到了白亦非藏在身上的半截发簪。 在众目睽睽之下,彩蝶头上断掉的发簪与这半截发簪完全重合,姬无夜也无法阻止韩非命人搜查。 只是白亦非行事谨慎,明珠离开后他清理掉了所有与明珠有关的东西,包括蛊虫。 面对这些证据,韩王最终选择撤去白亦非侯爵之位,但两天后新郑百姓纷纷离开城内,韩国百姓也接连跑去周边六国,六国也不断向韩国来信,无一例外都在质问韩王六国百姓何其无辜,为何要轻易放过一个杀人凶手。 韩国实在经不起内忧外患的双重压力,面对如此境况,韩王只能下令将白亦非革职查办。 至于他曾掌握的十万大军,韩非早已找过韩宇,他们在朝堂上互相支持对方,让卫庄与韩千乘分了这十万大军的控制权,对于坚决不能让姬无夜得到白亦非手下的人一点他们二人意见十分一致。 所以他们抢先一步分走了大军的控制权,的确打了姬无夜一个措手不及。 流沙将彩蝶好生安葬,在她的墓碑前,几滴雨水毫无预兆地飘落,紫女抬起头看了看,雨开始越下越大,他们的衣襟很快就被打湿了。 枝儿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终于开始下雨,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千仞,想什么呢?”端木蓉从回廊走过来,让她回到屋内,顺便关好了门:“下雨天气凉,你可小心一点,如果着凉会很麻烦。” 枝儿点点头,坐在桌案前继续看书。 卫庄成了韩国副将,与姬无夜仅有一步之差,每当他站在朝堂上看着姬无夜,就会想起枝儿是如何被夜幕折磨,只差一步…唯这一步,卫庄就能将枝儿所受之苦加倍奉还。 他不敢去想枝儿能否活下来,也不愿去盼望自己还能找到枝儿,毕竟他受够了一次次的失望而归。 看着漫天的星星,卫庄手里的酒一杯接一杯,半点也不停下。 红莲再次乔装成紫兰山庄的人来给卫庄倒酒,再次不出意外地被卫庄发现。 “我都知道了…”红莲端着酒壶,没有再对卫庄动手。卫庄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里已经见底的酒樽。 红莲为他斟满一杯酒,却也不知安慰的话从何说起。 “不是要做女间谍么?获取信息的能力这么差,如何成为间谍?”卫庄没急着喝酒,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红莲聊着。 红莲倒不再为他动不动就怼人而生气,只是劝道:“我们现在的举动只会影响未来,无法改变过去,比如你现在立刻去睡觉,明天起来就会是一个容光焕发的卫庄。你有空照照镜子,估计镜子里的人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 卫庄没心情听她说这些。 “她总是想接近你,想进入你的世界了解你,我不知道在你眼里的枝儿妹妹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她眼里的你是一个盖世英雄。”红莲的声音还是留下了想走的卫庄。 盖世英雄…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坠河。卫庄表面依然沉默。 “盖世英雄不会轻易放弃,一蹶不振。”红莲笑了,“枝儿妹妹不能说话,可她的一举一动瞒不过任何人,她为流沙做了那么多事,不是因为我们,只是因为你。枝儿妹妹所有的付出都是因为她认为你值得,你是她最看重的人。但是你现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实在太难让人相信你是一个英雄了。” 第47章 回来了 卫庄终于认真地看了看红莲,红莲还是轻笑着,起身拿走了酒壶:“这是最后一杯。” 卫庄实在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认同红莲所言。等他端起酒樽时突然嗅到一股有别于酒味的味道,卫庄仔细闻了闻,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这些人…实在是太爱操心了。” 紫女路过卫庄房间时经常闻到一股花香,今日她忍不住敲开卫庄的房门,一进来就看到千仞剑的剑架下方被人摆了一盏茶。 “这是…” “枝儿平日爱喝的。”卫庄头也不抬地说道。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枝儿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想正式向念端与端木蓉告别,只是医庄外突然传来消息说秦国大举侵犯韩国,韩国岌岌可危。 枝儿当时就慌了,赶紧匆匆向念端与端木蓉告别,立刻赶往新郑。临行前念端又对枝儿叮嘱了一番她这一年来提过许多遍的话:“你一定不能怠慢自己的武功修为,要不断提升内力以保持二者平衡,一旦失衡你会立刻死亡。” 卫庄、韩千乘与姬无夜在战场上苦撑,秦军本就是虎狼之师,如今秦军的兵力两倍于韩军,再怎么用兵如神也难敌秦军,偏偏姬无夜要在这个时候拉拢韩千乘孤立卫庄,大敌当前,卫庄本就是暂时放下恩怨配合作战,姬无夜的行为无疑是在玩火自焚。 再次前往战场时卫庄有意留守军营,让韩千乘与姬无夜一同出发,秦军在正面与韩军交锋时另派了一支小队从侧翼攻击韩军,韩千乘立刻带人去侧面防守,卫庄在后方观察他们的动向,直到韩千乘带人与侧翼的秦军交锋,卫庄才出发来支援姬无夜,一片混战之中卫庄接连斩断飞来的□□,唯独最后一根被卫庄改变了前进方向,直直飞向姬无夜的战马。 姬无夜战马受伤,他自己也从马上摔下来,卫庄眼看混战中的秦军开始撤退,想也知道他们下一步要放箭,卫庄立刻策马站定在离姬无夜更近一些的地方,面对漫天的弓箭,卫庄命令大军撤退,同时驭马赶到姬无夜身侧,所有人都以为副将卫庄会以德报怨救大将军一命,谁知一向武功不差的姬无夜竟然没能躲过几根射向他的弓箭,当场被刺穿心脏而亡。 卫庄一把捞起姬无夜的尸体,带回军营让人将其送回新郑,要如何安葬只看韩王安排。 韩千乘悄悄去检查了姬无夜的尸体,没有中毒,没有暗器留下的痕迹,全身都是弓箭留下的擦伤,的确没有可疑之处。 战场的焦土中,多数弓箭都是拦腰被折断,唯独一根箭仅仅少了箭头位置,姬无夜倒下的地方,一个箭头正在反射着些许光线,但是无人在意这种事。 卫庄熟知秦军作战方式,他料定姬无夜与韩千乘会分开,所以趁姬无夜落单时赶去支援,在斩断那些箭时卫庄悄悄留了一个箭头,姬无夜坠马身陷险境,以他的身手本可以坚持到有人来救他,卫庄在赶过去的时候悄悄放出了那枚箭头,姬无夜被卫庄所伤,持剑之手难免行动不畅,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姬无夜命丧乱箭之下。 那枚箭头也理所当然地混进战场上别的箭之中,形成的伤口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终于,卫庄夺得战场上的全部指挥权,带领大军与秦军相抗,秦军也是久攻不下,嬴政得知后,立刻派李斯秘密前往韩国见韩王。 其目的不言而喻,嬴政深知韩王安的弱点,他派李斯前去对韩王威逼利诱,要他在后方断了卫庄的补给,又去与四公子韩宇见面,承诺秦国会扶持他与他的义子韩千乘,只要他配合李斯陷害卫庄、断了卫庄后路。 韩千乘被召回新郑时卫庄就察觉到此事有异,但秦军的攻击未曾停止,卫庄来不及深思熟虑就有人来报说所有粮草、军饷都在运动到半路的时候被韩王一纸圣令召回新郑,他们此刻已经完全孤立无援。 卫庄立刻明白嬴政都干了什么,以韩王的性格,怕是已经在这个时候出卖了他。 这个国家依然是没有救…… 卫庄看着眼前一个一个对生充满渴望的士兵,心里只有无尽的嘲讽,一个国家在存亡关头如此果断地背叛战场上的将士,战场上连夜厮杀这么些天他究竟为何而战?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传令下去…明日任何人来此,你们都跟着他离开就是…” “将军!”面前的几人突然跪下,“将军,不可啊…” “够了,这是我的命令。”卫庄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韩非,你看清了吗?这个国家已经没救了。 第二天,韩千乘带人来宣读大王圣令,此地只留一千人供卫庄调度,剩余大军全部回新郑。 王翦看着前方的韩军,打心底为韩国将领鸣不平。在进攻之前,王翦收到了嬴政的圣令,要王翦务必生擒韩国将领,把对方带回秦国当众处死。 枝儿一路风餐露宿,就算以最快的脚程往韩国赶,最终还是只看到战败的韩军。 罗网得知嬴政要生擒卫庄,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联系李斯,表示他们愿意去协助大军生擒卫庄,以此帮李斯邀功,往后他们也可以一直如此合作,只要李斯能给他们相对应的回报,让罗网一点一点重新在秦国站稳脚跟。 李斯答应了。 所以卫庄不仅遭到秦军的围堵,更是要面对罗网天字一级倾巢出动的杀手。 王翦带人兵临新郑城外,韩千乘带兵在此防守,既然之前唆使韩王背刺卫庄时承诺让他再逍遥快活几天,那现在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卫庄此时已经身受重伤,强撑着回到军帐席地而坐,面对围上来的秦军,卫庄看了看身边剑架上的千仞,只想着此刻如果能再见枝儿一面那才是死而无憾。 只听得耳边传来几声闷哼,紧接着就是武器掉落的声音,卫庄定睛一看,周围的秦军被人击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枝儿见他表情前所未有地失控,直到她走上前去轻轻擦掉卫庄嘴角的血,卫庄才从巨大的震惊当中缓过神来,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枝儿…原来你没事…” 战斗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这世界是否真的不值得?答案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还在,他手中的剑就有了挥动的意义;只要抱着她,这世界就还有一分希望。不论有多远,不论用多久,枝儿一定会回来,会回到他身边,这是卫庄的信念。 枝儿扶着他站起来,此时这里已经全都是罗网的杀手,卫庄从剑架上取下千仞剑:“物归原主。” 枝儿持剑时对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暖、明艳…… “我陪你。”枝儿在他手心写道。 卫庄抓住枝儿的手,不论未来是什么样,他们会陪着彼此走下去,一定会。 二人一同被押送至秦军军营内关进牢狱中,李斯一看到被带回来的人当场面如土色,立刻命令左右把枝儿放出来,只不过枝儿接连打飞了好几个近身之人,一脸轻蔑。 李斯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竟然把大王最心爱的卫良人当作囚犯抓回来,这要是不把责任摘出去,生擒韩国将军的事根本不够李斯折罪的。 眼看这个卫良人不许任何人近身,就跟着卫庄,谁也不敢动粗,李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来找王翦商量,王翦知道她是当日落水的卫良人后也面露难色,前去查看时发现卫良人紧紧抱着卫庄,是铁了心不想与卫庄分开。 “李大人,她是大王的良人,怎么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 “王将军,卫良人被卫庄收养进了鬼谷,自小就是被卫庄一手抚养长大,与盖聂大人师出同门。” “这么说卫良人依赖卫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卫良人年纪尚小,怎肯轻易离开将其抚养长大的人?末将也实在没有办法。” 他们两个肱骨之臣因为一个孩子愁眉不展,真是太难了。 他们对枝儿有求必应,也正因如此枝儿才要来了药物和纱布给卫庄处理伤口。 “枝儿,你的身体…”卫庄想问她蛊毒一事却无从开口,还是枝儿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了。她把自己手上因为六魂恐咒而留下的疤痕给他看。 “六魂恐咒?”卫庄对此十分惊讶,也意识到当时刺杀韩非的人是阴阳家派来的:“此咒恶毒,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枝儿将六魂恐咒和蛊毒相克一事告诉了他,也告诉他自己被六指黑侠所救,在医家好生休养了一年多治疗心脉。 卫庄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就好……” 枝儿帮他处理完伤口,忍不住抬手捋了一下卫庄长至腰际的银丝,卫庄趁机抓住她的手:“这么多年过去还这么喜欢我的头发?” 枝儿轻轻地在他唇边啄了一下:明明全都喜欢。 看守:汪汪汪?? 最后李斯只能硬着头皮向嬴政汇报说卫良人找回来了,但是不肯离开卫庄半步,半点也没提他误抓人的事。 嬴政一听枝儿的名字立刻就要亲赴前线,君王亲自出征,大臣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反而纷纷称赞嬴政英明,此举的确能鼓舞士气。 盖聂觉得这些大臣如果知道嬴政的真实想法可能会当场被气死。 嬴政赶到军营时亲笔写了一张字条,让王翦交给卫良人,并且要他保证此字条只有卫良人能看到。 枝儿打开那字条,只见上面写着:“自己来见寡人,寡人可以考虑释放卫庄。” 当晚,嬴政就如愿见到了他的卫良人。 另一边,王翦带人前往大牢,卫庄不能暗中处死,但是作为敌国的将领,王翦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嬴政走到枝儿面前,轻抚她的脸颊,只有看得见摸得着才能证明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枝儿。 枝儿对他的亲昵举动实在不习惯,肢体都变得僵硬了许多。 “枝儿……你还是不肯接受寡人吗?”嬴政的脸色带着十分明显的失落。 枝儿好似突然被这句话点醒了一般,眼睛不住地转了转,随后自己的脸也在嬴政掌心蹭了一下,在嬴政发愣之际枝儿更是抬眼看着他,脸上充满笑意。 此举明显出乎嬴政的预料,一边的盖聂与章邯都认为枝儿此举太过明显,嬴政刚刚扣押了卫庄,枝儿立刻向嬴政示好,可不就是为了让嬴政释放卫庄吗? 只是嬴政态度不明确,还让左右之人全都出去了。 “你的身体可还有不适?”嬴政关切地问,确认枝儿此刻身体无恙后嬴政才松了一口气。他拉着枝儿的手回到桌案前,让枝儿坐在自己身边:“当日御医对你的病束手无策,但寡人相信你还有救,只要能救你寡人可以寻遍天下名医,但寡人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遭遇刺客而失踪…你知不知道寡人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寡人真的好想你…” 枝儿听他说着,她从不怀疑嬴政待她之心——至少从不怀疑现在的嬴政待她之心。但嬴政毕竟是帝王,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臣,往后他还要扫六合、统天下,他本就不是拘泥于男女之情的人,更何况霸业有成之后嬴政在自己的家里留下那么多敌人,每天都有人在想着取他性命,他对别人的信任也在一次次刺杀中被消磨殆尽,他又如何能一直保持此刻待枝儿之心?嬴政只会在一次次刺杀中对原六国之人彻底寒心并多加防备,枝儿也是原韩国之人,嬴政怎么会对她例外呢。而且现在枝儿心里的确装满了卫庄,不会对别人动心的。 只不过此刻,枝儿还是轻轻的靠在嬴政肩上,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着:“臣妾有罪,让大王如此担心。” 面对枝儿如此一反常态的亲昵举动,嬴政心里自然有数,他早就安排好了。 此时王翦前来复命:“启禀大王,该用的刑都用了。” 枝儿顿时惊慌不已,现在军营内需要用刑的人只有卫庄了! “再打三百鞭,该怎么用刑还需要寡人教你吗?”嬴政的语气再无刚才对枝儿的温柔,只有无情与残忍。 枝儿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王翦面前,跪地求二人不要继续伤害卫庄。 “卫良人您这是做什么?快、”王翦正要说让她快起来,嬴政就冷冷的打断了他:“王将军,你去等寡人下一步命令就是,卫良人的事情寡人自会处理。” 王翦迟疑地说了声:“是。”就离开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你还是一样的沉不住气。”嬴政最终还是摊牌了,“你怎么就是不懂要先来求寡人这个道理。” 枝儿的膝盖在地上向前蹭,整个人一点一点爬到嬴政面前,看起来狼狈极了。她想说只要卫庄没事她什么都肯做,她不可以没有卫庄。但是最终这些只能被枝儿用额头不断撞击地面代替。 “你当寡人半点没有察觉吗?你来寡人面前百般讨好,就是为了给卫庄求情,只是寡人愿意沉迷于你装出来的情意罢了,可寡人也该问你,寡人究竟算什么?你将寡人当成什么了?” 枝儿感觉额头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鼻梁流下来。她抬手摸了摸,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认为《空山鸟语》的故事应该发生在韩非死后,因为韩非说过“身为司寇自然知道杀人是犯法的,所以也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做。”所以如果他在应该不会让弄玉去刺杀姬无夜。那么本文里韩非没死、弄玉不去刺杀、卫庄又杀了姬无夜,等于空山鸟语的故事没有被触发,那这里的设定就是弄玉和墨鸦都不会死,墨鸦白凤也会加入流沙。 第48章 离开韩国 “大王,臣妾对男女之情了解浅薄,今日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是臣妾一时糊涂,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请大王不要迁怒于旁人。” 嬴政看着地上用血写下的字,他故意没有给枝儿笔墨,就是不肯听她辩解,结果现在她还是成功让嬴政犹豫了。 至少,嬴政不肯看见枝儿满脸是血。 “韩国作为寡人吞并六国的第一步,寡人要让其余五国之人都看到与大秦作对有何下场,于情于理,韩国大将军卫庄都非死不可。不过…寡人可以如你所愿,将卫庄的生死都交给你。”嬴政说着,起身走向枝儿,扳起她的脸,为她擦掉脸上的血污,“作为回报,你要把你的一切都给寡人。” 嬴政命人带枝儿去沐浴更衣,盖聂大概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嬴政下了命令谁都不见,盖聂也没有办法。 片刻之后,枝儿换上一身宽大的素衣来到军帐内,嬴政放下手里的竹简,走到枝儿面前,看到她指节发白,衣裳在她手里被捏成一团。 “后悔?”嬴政略带嘲讽地问。 枝儿赶紧摇了摇头。 “为寡人宽衣。” 枝儿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越是想解开他的腰封,枝儿的手就抖得越厉害,越是难以解开。 “这种事都不会做吗?”嬴政不耐烦了,一把扯下枝儿的衣服,枝儿当场崩溃不已,跪伏在地上抱头痛哭。是了,她做不到,不论她如何劝自己都做不到。 嬴政手持枝儿的衣服,在看到枝儿的身体时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和挡不住的心疼:枝儿的背上布满新新旧旧、大大小小的疤痕,几乎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她的右手还增添了大片红色疤痕,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回想起后宫里的人,一个一个都把自己保养的肤如凝脂,擦破一点皮都要大惊小怪半天。眼前的枝儿,在这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什么。再回想他们初遇时的情景,嬴政被她背后的故事吸引,可那故事也许是枝儿不想要的,也许是枝儿的梦魇,她的聪明过人有勇有谋都是被逼无奈,她足以吸引嬴政的特质都是用不为人知的痛苦换来的。 对…如果不是这种痛苦,枝儿怎么会被逼到精神出现问题,她的身体怎么会住着两个人… 都是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没有早一点发现,如果他早一些想明白,今日也不至于看着枝儿痛哭了。 嬴政看着枝儿,突然反应过来枝儿就连哭都无法发出声音。她的失语症也是真,盖聂曾经告诉过他枝儿是如何患上失语症的,可惜他到最后也没有往心里去。 枝儿感觉到有一件衣服被披到自己身上,渐渐停止了哭泣。嬴政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寡人…一刻钟之后再回来,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嬴政终是不愿再伤害枝儿。 嬴政站在军帐外吹风,盖聂就在他身后站着,过了一会儿嬴政才说道:“枝儿与卫庄,真的只是兄妹吗?” 盖聂犹豫了很久才说:“大王,枝儿是微臣师弟收养的孩子,他们是师兄妹。” 嬴政有些明白盖聂的意思了。 “为何他能得到枝儿的心,寡人实在是羡慕。” 于盖聂而言,他又怎么会不羡慕小庄身边有如此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嬴政沉思许久,才突然想起来向盖聂询问枝儿手上那红色的疤痕,想看看盖聂会不会知道那是什么。经过他的一番描述,盖聂脸色大变:“六魂恐咒!” 嬴政得知中咒之人会血液沸腾而死,此咒无解,那枝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枝儿在军帐内,裹好衣服之后将眼睛瞄向了桌案。 趁嬴政还没有回来,枝儿火速写好一封释放卫庄的圣令,在上面拓好嬴政的王玺,将其藏在自己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嬴政掐算着时间,一刻钟到了立刻赶进军帐内,只看到枝儿跪坐在军帐中,一点反应也没有,盖聂走上前去唤道:“枝儿…你老实告诉师哥,这一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中了六魂恐咒之后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枝儿转过身看着盖聂,大概讲了讲因为咒印与蛊毒相克她才活下来,别的并没有告诉他们。 这个疑问暂时得以解答,时间已经不早,嬴政也该就寝了,他遣走盖聂,抱起枝儿走向床塌,枝儿以为自己今晚真的逃不掉,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藏假圣令的地方。 嬴政却以为枝儿是害怕,于是出言安慰道:“放心,寡人什么都不做。” 枝儿心想:我信你个鬼!却也不敢反抗,直到嬴政把她放在床榻上,躺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额头上出血的地方,对她说:“最爱大海的不是人,而是鱼;风不为人而停,依然时时拂面。爱是自私的,想要保存花朵方法有千千万万,爱人不在身边,那便是思卿不见,难赴黄泉。” 枝儿竟也想不出方法反驳。 另一边,新郑,紫兰山庄内。 自从韩王下令让韩千乘撤回新郑的时候韩非就察觉到韩王不对劲,流沙仔细监视才发现李斯的影子,韩非顿时什么都知道了,他立刻将红莲带离王宫,流沙齐聚紫兰山庄,他们都认为现在要保护卫庄的安危,墨鸦与白凤在此时悄然来到山庄内,紫女察觉环境有异,一脸警惕地看向窗外:“何人!” “别紧张,我们只是来提醒你们的。韩王怯懦,但那只是面对姬无夜和秦国的时候,面对你们这群君子,他可有一百种方法。”墨鸦说。 韩非眉头紧锁,韩王不会召回卫庄直接将他交给秦国,但是他可以断了卫庄的后路,让卫庄战死。 “九公子,你的信仰太过宏大,如今的韩国已经无法实现,你应该也看清了。” 众人纷纷看向韩非,他当然有能力实现自己的信仰,韩国弱小,朝堂之上更是漆黑一片,流沙击败夜幕、卫庄杀死姬无夜,他们已经在迎着黑暗向前走,但是他们没有支撑,只是凭着信念照亮前路。如今韩王是亲手熄灭火把的人,流沙又该如何,韩非又能如何,难不成弑君弑父? 不,那与韩非坚持的法相违背。 “韩非,如果你要坚持…卫庄会理解的。”紫女从韩非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为难。 “哥哥!庄是你的朋友啊!”红莲急得不行。 韩非只能再次尝试规劝韩王,结果一上朝韩王就立刻把他逐出王室,撤去司寇一职贬为庶人。 现在,他的坚持连他自己也救不了。 他们已经被这个国家抛弃了。 焰灵姬接到天泽的命令:韩国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他们准备先行离开。 等墨鸦再来,就是他把卫庄被带入秦军军营一事告诉流沙的时候:“以秦王的脾气,怕是要当众处死卫庄,好警告别国不许与秦国作对。” 对此,韩非的确十分自责,流沙自然知道卫庄凶多吉少,但是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 “哦,还有一事,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个女孩,她与卫庄是一同被带去秦军军营的。” 女孩?紫女有种预感,这个女孩就是枝儿。韩非听后看向天空,最终决定让紫女、弄玉和红莲现在立刻变卖所有资产,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新郑;他与张良、白凤、墨鸦想办法混入秦军军营,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枝儿,她会配合他们的。 枝儿因为之前不停的赶路也是累得不行,所以实在招不住困意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枝儿赶紧求嬴政放了卫庄,嬴政却不以为意:“寡人要的事你没有做到,等你做到了寡人自然会放了他。” 嬴政在军营召幸了卫良人一事很快就惹得人尽皆知,卫庄也知道了这件事,顿时一股孽火直冲头顶。 一个手持铁链的士兵走到关押卫庄的地方,看着卫庄满身都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身上还有几道伤口在流血,他整个人被铁链束缚在木质的架子上,却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落魄,全身上下依然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哼,你有什么可自傲的,都已经是阶下囚了…”此人碎碎叨叨地打开牢门,就在他推开牢门的一刹那,卫庄身上的杀戮之气猛增数倍,双手一用力就折断了身后的木架,挣脱束缚导致他的伤口崩裂,血流如注,过度运转内力也让他身体负担过大,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想去找枝儿。 嬴政此刻正在与王翦共商作战计划,枝儿正好趁机拿着昨晚自己伪造的圣令前往大牢,不偏不倚地遇上了正要去禀告嬴政卫庄逃出牢狱一事,枝儿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料想到与关押在这里的人有关,立刻打晕了他,加快了向里面跑的脚步。 卫庄连杀几人继续向外走去,很快就看到了枝儿急匆匆跑来的身影,只见枝儿向士兵们出示了手中的圣令,士兵们一看那拓印纷纷下跪,只有卫庄认出那上面是枝儿自己的字。 枝儿二话不说拉着卫庄就向外走,想趁王翦与嬴政尚未结束谈话赶紧把卫庄送出去,此时韩非一行人伪装成秦军,在计划如何带卫庄离开的时候已经顺便备好马车,一看枝儿带着卫庄出来,立刻心领神会地驱马过去,卫庄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人,对枝儿点了点头,二人就一起登上马车,介于枝儿手里的东西有王玺拓印,自然无人敢管。 等嬴政知晓此事已经是他与王翦商议完要事之后发现枝儿不见之时,卫庄早已到达安全的地方。 嬴政看着桌案上的王玺,难免回想起当日枝儿助他平定嫪毐之时,劝他保护好自己的王玺,如今,偷用王玺的人也是她,真是讽刺。 “盖聂,寡人需要你帮寡人一个忙。”嬴政对盖聂命令道,至于卫庄,已经不重要了。 枝儿在紫女准备好的藏匿地点给卫庄处理伤口,紫女等人已经把流沙在新郑的所有产业都变卖完毕,韩非曾经在小圣贤庄求学,他对齐国比较熟悉,所以就此决定暂时前往齐国:“一旦韩国被灭,七国的平衡立刻会被打破,距离秦国相近的国家一个一个都会在短期内被吞并,去往距离秦国最远的齐国才能得到喘息之机。” 当然,经过这次的事,韩非也向墨鸦与白凤递出了邀请,他们二人欣然接受,正式加入流沙。 枝儿帮卫庄包扎完毕之后离开了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卫庄心情很差。此时紫女等人也已经赶来,紫女见到枝儿的时候自然是又惊又喜,立刻冲上来抱住她:“枝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韩王还在做着秦国能放他一马的春秋大梦,韩非得知当日袭击他的人是阴阳家派来的之后立刻明白了:阴阳家也十分重视苍龙七宿,所以会将可能查清其奥秘之人灭口。 “阴阳家现在依附秦国,一旦秦国吞并六国,阴阳家的势力范围也会随之扩大,到时韩非你还是很危险。”墨鸦说。 “不止如此,卫良人还活着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阴阳家的耳朵里,中了六魂恐咒还能活着,阴阳家怕是一样会盯上她。”紫女担忧地说。 韩非也明白,到时候他与枝儿都会成为活靶子,流沙在明阴阳家在暗,于谁而言都十分不利。 不过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十分关注的苍龙七宿。 “传说掌握了苍龙七宿就有了掌握天下的力量,阴阳家当然也想获得这个秘密。据说苍龙七宿对应七个国家,每个国家的继承人都掌握着苍龙七宿的一部分,所以要获得全部秘密,就要从他们手里抢过来。”韩非说道。 “所以阴阳家盯上了目前最强的秦国,只有秦国有能力吞并六国得到全部。”墨鸦适时地提到。 枝儿向来不在意这种神秘的外部力量,掌握天下?除非是外星人留下来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否则哪来什么掌握天下的东西。 所以今晚的谈话,枝儿难得的甚少参与。 最终韩非让紫女将流沙的据点定在齐国,他要暗中走遍各国探寻苍龙七宿的秘密。 当然他的计划是先从韩国开始。 现在韩非已经不是王室成员,不能进入王宫,红莲与张良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找到韩王手中的苍龙七宿,不料秦军已经对新郑发起攻击,韩千乘带兵迎击,却完全不是秦军的对手。 枝儿协助紫女准备好现在卫庄需要的药材以及常见的可能会用到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韩非与墨鸦备马准备转移。 卫庄的伤势仅恢复了五六成,在得知秦军已经兵临城下之后,便只身一人拿着鲨齿前往韩王宫。 此时韩宇正在逼韩王安退位,卫庄一剑劈开了宫门,言语尽显嘲讽:“秦军即将攻破新郑,韩国也会不复存在,四公子此刻竟还在争夺虚无的东西,丝毫不觉得可笑吗?” 韩宇眉头紧锁,张口怒吼道:“卫庄执重兵欲行谋反之事,实乃乱臣贼子,今日本公子就杀了你以儆效尤!” “杀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一时间,大殿上充斥着血腥味,卫庄持剑一步一步走向韩王,韩王安立刻向卫庄跪地求饶,完全忘了他是一个君王。 沾血的鲨齿指向韩王脖颈:“苍龙七宿。” 韩王立刻从自己坐塌的后方打开暗盒,拿出一卷布帛:“这个!这个就是你要的东西,你放过寡人吧……寡人断了你的后路也是无可奈何啊……” 第49章 三百杖 卫庄一剑刺破了殿内装灯油的罐子,剑刃轻挑,在灯芯上跳动的火苗随之倒下,瞬间引燃了韩王宫:“韩国已经不存在了,你在这自生自灭吧。” 等他回来的时候枝儿正在他的房间里,拿着药物和纱布,似乎等了很久。 见到他回来,枝儿立刻跑到他面前,拉过卫庄的手,在他身上仔细检查起来。 卫庄知道她实在担心,此番不过是在检查他的伤口,确认无事之后,枝儿也是松了一口气,不再多问。 面对枝儿想牵他的手、想让他坐下老实换药的动作,卫庄则是前所未有地回避了枝儿:“我…还有事与韩非说。” 他们今日要离开新郑,如果真要与韩非说什么,在路上说就是。枝儿也看出来卫庄在回避她,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卫庄自然是去把从韩王手里拿来的布帛交给韩非,韩非也已经知道韩王宫着火一事。 “结果最后,这里还是没有保住。” “你就不想创立一个更好的韩国吗?” 二人站在山上,看着此刻火光冲天的新郑。 “卫庄兄,你可会一直与我支撑流沙走下去?”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留住我。” 在前往齐国的马车上,紫女安排枝儿与卫庄同乘一辆马车,卫庄原本在看书,但是马车过于颠簸,没多久他就觉得眼睛疼看不下去了,枝儿则是一直坐在他身边,察觉到他不对劲之后就帮他收好了竹简,让他休息一下。 卫庄没有说话,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枝儿,现在他看着枝儿,只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无法保护她,最后还是逼得枝儿走投无路去接近嬴政,他曾经对枝儿说的没有任何事比她更重要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卫庄听到一阵不太和谐的声音,转头看了看枝儿,枝儿正尴尬地揉着肚子,很快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又传来了,卫庄看这天色刚刚擦黑,也想起来他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吃饭。 卫庄抬起手摸了摸枝儿的肚子,可能是一年多来养身体有些养得太好,这小肚子都能捏出肉了。 枝儿感觉到卫庄在捏她肚子上的肉,心里是又羞又急,连忙起身,卫庄也在此刻起身说道:“走。” 此刻的确到了饭点,流沙行进的队伍暂时停了下来,紫女与韩非翻看地图过后,韩非判断道:“看来今晚我们赶不到大梁了,再稍微前进一些,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暂时休息一晚吧。” 刚刚失去了故国,现在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自然不会有过多交流,红莲的眼圈有些发红,她一直坐在韩非身边,也不说话,可能是刚哭过吧。 枝儿看着现在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在吃完食物准备去洗手的时候她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与此同时卫庄的鲨齿出鞘,一剑挡住了前来刺杀的蒙面人。 “卫良人真是好雅兴,不知大王现如今勃然大怒誓要抓你回去吗?”听声音是个女人。 枝儿忍着手臂的疼痛,等着眼前的女人说下去。 “你的话已经带到,该滚了。”卫庄挡在枝儿面前,鲨齿指向眼前的女人。 “传话?卫庄大人怕是对我的行为有什么误解。”她的手上捏了个咒诀,“一个是苍龙七宿的继承人,一个是六魂恐咒的幸存者,我的任务是——杀死一个,再带走一个。” “就凭你?”卫庄轻蔑地笑了,紫女接过弄玉递来的剑,与墨鸦白凤一起站在卫庄身侧,枝儿与张良扑灭火堆,弄玉协助韩非与红莲上马车离开。 此人确实难缠,不过还可以对付,很快就被卫庄一剑刺中了肩膀,眼看情况不妙她立刻逃走了,流沙还要赶路所以没有急着追,只是马上离开了这里。 在马车上卫庄注意到枝儿似乎是行动受阻,二话不说把她拉过来撩起她右手的衣袖,发现六魂恐咒的痕迹有所变化,好像颜色更深了。 “疼吗?”卫庄问。枝儿告诉他有一点,可能与刚才那个人有关。 卫庄给她渡了些内力,帮她抑制住六魂恐咒,防止咒印与蛊毒失衡。 枝儿轻轻靠在卫庄怀里,今日如果不是他,自己又要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抓走了。 卫庄犹豫许久,才抬起手轻抚她的肩膀,将她抱得紧了些:“枝儿…你可会恨我。” 枝儿赶紧摇头:“我一直最喜欢你了。” 卫庄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但你每次受伤都与我有关。” “没有!那都是我可以选择不去做的事,所以都该我自己负责。” 看着枝儿前所未有的认真,卫庄也不再多说,他们彼此都不希望对方愧疚。枝儿抓着卫庄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卫庄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就算她现在还是一马平川,但是男女毕竟有别,这种地方不该如此随意。 枝儿却坚持要他把手放在这里,直到卫庄感受到她的心跳。 “卫庄师哥把我捡回鬼谷那天是冬天吧?如果你没有带我走,我的心脏早就已经不跳了,如今这颗心是因你而跳的,我也是因你而在,我的一切都与你有关难道不正常吗?” 枝儿凑近了盯着他,卫庄大手盖住了她的脸:“别这么看着我。” 枝儿不停地眨眼,睫毛扫过卫庄的手掌,有些痒。卫庄收回手,略有尴尬地挡住嘴清了清嗓子,之后就看向窗外没有别的反应,枝儿赶紧趁此机会向卫庄说清楚嬴政没有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正因如此她才有机会拿到嬴政的王玺。 虽说卫庄不认为他应该把对另一半的定义放在这种事上,但是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后他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表面上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入夜,他们找好了一处隐秘的地方休息,枝儿则是与卫庄爬到马车顶,枕在卫庄的腿上看星星,卫庄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枝儿的头发。 第二天他们赶到大梁,在一间客栈内略作休整,韩非并不想现在就急着寻找苍龙七宿,怎么着都该等到流沙在齐国安定下来以后再开展这么宏大的计划。 只是他们很快就被罗网发现了,枝儿与弄玉本是出门买些补给,她们很快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们,枝儿向四周看了看,此刻绝不能将这些人带回客栈,但是周围跟踪的人实在太难甩掉了,她们走过了好几条街都没能摆脱暗处的人。 卫庄看向窗外,突然注意到几个攒动的人影,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翻窗出去找枝儿。 果然如他所料,枝儿与弄玉遭到这些人的跟踪,如果他再晚一点解决这些人,她们可能会有危险。 枝儿走向地上的尸体,随手拨开其中一人的衣袖,蜘蛛形纹身赫然展现在他们眼前。 “又是罗网。”卫庄眉头紧锁,他们必须马上离开。此时又有一批杀手跟了过来,一根银针直指卫枝,被鲨齿一剑截停:“出来!” “何必如此动怒呢?”一个分外妖娆的男声传来,枝儿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 卫庄将枝儿和弄玉护在身后,眼前这个红头发的男子却不慌不忙:“何必如此紧张,我可是真的来传话的呢。” “你到底是谁!”卫庄注意到这些杀手都是受此人指挥。 “我叫赵高,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二位的师兄盖聂,因为受到卫良人牵连,已经被打入死牢了呢。” ——赵高?!这特喵的重要死了好吗!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 ——盖聂师哥有危险! 枝儿脸色苍白,看向赵高的眼神满是惊慌。 “你的话已经带到,可以滚了!” 赵高毕恭毕敬地离开了,枝儿看着周围的杀手纷纷撤退,开始认真考虑该不该继续前往齐国。 另一边,秦国,咸阳。 在卫枝犯下死罪偷偷释放秦国要犯的时候嬴政的确是勃然大怒,在军营内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卫良人抓回来治罪。 而盖聂注意到嬴政未曾将枝儿贬为庶人,枝儿依然是卫良人,所以盖聂难免开始怀疑嬴政的真正目的。直至他们回到咸阳,嬴政在陵营殿内,只留下盖聂一人,说要与他单独谈谈。 “盖聂,寡人要你配合,今晚起入府不得出,让寡人对外放出你被打入死牢的消息。” 盖聂明白嬴政这是想要用他威胁枝儿,让枝儿自己回来。 “大王,您当真不肯给枝儿一次机会吗?” 嬴政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扶住额头说:“寡人想让她回来…” “大王,枝儿她…真的不适合咸阳宫。您当真不肯放她走吗?” “她就这么离开,寡人又如何甘心…她犯的是死罪,于公,不抓她回来大秦颜面何存?于私,寡人不会伤害她,但是一定要给她一点教训。” 盖聂看着嬴政,还是小心地问他打算如何处置,嬴政揉了揉太阳穴:“先杖责,再罚跪,最后…总有不讨寡人喜欢的人一心向着东方五国,若有谁想逃离,你看着时机成熟就把枝儿托付给他们,让她离开吧。但是别让寡人再找到她。” 盖聂略显震惊地看着嬴政:仅此而已? “大王…微臣斗胆一问,您后宫佳丽如云,为何唯独对枝儿如此上心?” 嬴政眼神一滞,为什么?他好像也说不清。 于是,盖聂受到牵连的事就这么传开了,盖聂在自己府上闭门不出,也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卫庄知道以枝儿的性格不会放弃师哥不管,他也一直在劝枝儿:“嬴政不傻,胡乱迁怒于旁人会让他失尽臣子之心,他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更何况师哥在秦国朝堂的重要性如此明显,嬴政怎么会因为后宫的姬妾而轻易治他死罪;最后,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这是真的,师哥也不是没有能力自保之人,他的事你根本不用操心。” 枝儿依然愁眉不展,她真的很担心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卫庄总是戳戳她的额头:“你何必总纠结于万分之一呢?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你都要视而不见吗?” 可…那毕竟是盖聂师哥的性命啊…… 卫庄得知枝儿擅自离开的消息后并不惊讶,只是稳住了流沙,让大家继续前进,枝儿的事再从长计议。 枝儿赶到大梁城外时赵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过卫良人。” 原来他们料定卫良人不会放弃盖聂,所以一直在此等候,要将卫良人带回去。 枝儿定定地看着赵高,没注意到身后袭来的暗器,只觉得背上被刺了一下,很快就全身麻痹,倒地不起。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到咸阳了。 李斯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锁住她的手,把她关在囚车里押送到嬴政面前;因为枝儿回来了,嬴政也没有必要让盖聂继续陪他演戏,此刻盖聂就站在嬴政身边,在高台上看着枝儿。 “大王…” “爱卿不必求情,罪魁祸首已经抓住,你是该洗刷冤屈回归正位了。” 嬴政的声音传遍大殿,不过此刻大殿上除了他们三人只有李斯与章邯而已。 “来人,将卫良人拖下去杖责一百,之后再将她带回陵营殿前罚跪。” 疼归疼,枝儿也知道嬴政的处罚已经很轻了。不管怎么说,枝儿总是愧对于他的。 咸阳宫此刻除了巡逻的禁军,旁人都休息了,只有枝儿还在陵营殿外罚跪。 盖聂悄悄过来给枝儿送来一颗药丸:“先吃了它,止血。” 一百杖,华妃娘娘的一杖红也不过如此。 盖聂帮她擦掉嘴边的水迹,对她低语道:“樊於期将军前些天伐赵兵败,大王要治他的罪,他已经准备叛逃了。你和他一起逃就是。” 枝儿摇摇头,那样的话盖聂就真的危险了。她已经连累过盖聂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无事,大王心里有数,况且我已经把自己隐藏起来了。”盖聂顺手擦了擦枝儿额头上的汗,盖聂以为,以枝儿的能力,可能已经想到了盖聂被牵连是假的,现在心里一定对他很生气。 枝儿却只是向他表示自己不走,偷王玺一事必须要罚到嬴政满意为止。 “枝儿,你这又是何苦?”盖聂明白此刻枝儿想与嬴政了断,可是盖聂的确想不通,枝儿平日待人亲和,脾气好的不得了,怎么唯独对嬴政要如此决绝。 也许,如果嬴政待枝儿之心能停留在赏识这一层面,枝儿也不会如此。 盖聂在这里陪她,直到天将亮时才离开。 第二天,枝儿被拖去继续受笞刑,她跪过的地方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直到天黑以后枝儿来到殿前罚跪,这里又被染上一层血污。 盖聂还是来了,像昨天那样喂她吃下一粒药,这次盖聂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她。直到第三天,枝儿受了刑继续罚跪,盖聂照例喂她服下一粒药,刚过一会儿,枝儿就觉得头晕眼花,眼皮越来越重,自己的身体也十分不受控制,很快就睡过去了。 第50章 前往燕国 盖聂借着月色,偷偷潜入樊於期逃走的车马当中,找了一个箱子将里面的衣物取出整齐摆放在一边再把枝儿以及千仞剑放进去。 嬴政在殿内批阅奏折,看到盖聂回来随口问道:“可是安排好了?” 盖聂微微顿首,嬴政放下手里的笔,抬眼看了看盖聂,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也只好作罢。 很快,樊於期就发现了枝儿,虽然他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十分警惕,但是到底也没有把这个孩子随手扔在半路,等枝儿醒来,她的腿已经被包扎好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卫枝感觉到自己的腿上传来一阵阵钝痛。樊於期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被自己吓着了,便开始试着向枝儿自我介绍,以图让枝儿放轻松:“姑娘,在下樊於期,今日突然发现你在我装随身之物的箱子当中,不知姑娘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又是如何钻进此木箱的?”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枝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樊於期明白她无法言语,拜托樊於期拿了一套笔墨给她,之后才告诉樊於期她自己也十分困惑,除了能告诉樊於期自己名为千仞以外别的事她也不知道。 至于腰部以下因为杖责而留下的伤,她则是向樊於期编着半真半假的话:“我是宫里一个粗使宫女,那些伤是因为犯了错惹得掌事嬷嬷生气,被掌事责罚所致。” 樊於期本想问问她犯了什么错竟被如此责罚,但是想了想后宫的人向来心狠手辣,可能就是掌事故意拿她发泄也说不定,于是就不再问这件事了:“这把剑做工极佳,世间罕见,姑娘小小年纪,为何会随身携带着这样一把剑呢?” 枝儿抓着手里的剑,情急之下只好随意编道:“这是…家中父母留给我的。” 樊於期想到眼前的人在宫中遭欺负,怕是此刻已经没有家了。 枝儿本想拜托樊於期把她留在齐国与燕国的交界处,好让她去齐国找流沙,但是她的腿还需要治疗,樊於期快马加鞭地逃去燕国,没等她的腿恢复正常,樊於期已经赶到了燕国薊都,枝儿只好在这里接着养伤,想着改日寻个机会再离开这里。 樊於期一来燕国就立刻去见了燕丹,枝儿则趁机来到樊於期藏身之处附近的山林中,在一棵树上挖开一个槽,将自己的剑藏进去,打算之后要离开的时候再取出来。燕丹与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一起见了樊於期,他们也都表示愿意留樊於期在燕国,并且为他提供必要的帮助。 “只不过此事需要完全仰仗墨家完成,樊於期将军在燕国一事必不能让我父王知道,父王惧怕强秦,届时他怕是要立刻把樊将军扭送咸阳。”太子丹所言极是,六指黑侠也明白其中道理,自然是接下了这份工作。 深夜时分,六指黑侠与樊於期一同离开太子府:“樊将军,墨家会为你准备好方便久居的隐秘之处,明日我再带你去就是。” “多谢巨子大人,只是我这次来的路上收留了一个女孩,我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女孩同住同吃实在不方便,能否请巨子大人为这个孩子另寻落脚处?” 六指点点头:“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有需要,我今晚就可以带她离开。” “真是多谢巨子大人了。”樊於期拱手道。 六指黑侠与樊於期来到他落脚的地方,自然是在樊於期的介绍下看到了枝儿:“小千仞?怎么是你?” 樊於期有些奇怪:“二位认识?” 枝儿也是一脸惊讶,她更加想不通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这个救了自己的人,为了不让樊於期将自己是咸阳宫里的人一事透露出来,枝儿赶紧抢先他们二人提道:“六指黑侠先生曾经在我失足落水的时候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樊於期笑了笑:“那还真是太巧了,墨家不愧是崇尚兼爱平生的显学大家,总是救人于危难之中。” 事实证明,枝儿在这件事上占先机是对的,樊於期的一番恭维,成功把话题从枝儿身上转移走了。 由于时间关系,六指黑侠没说几句就带走了枝儿:“我今晚将千仞姑娘带去别处休息,明日我再来与樊将军去别处落脚。” “有劳了。”樊於期拱手道。 在离开的路上,枝儿与六指黑侠同乘一匹马,六指黑侠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千仞,当日你说你要去新郑,如今……新郑被毁,你应当很不好受吧。” 枝儿轻轻的点头,倒不是真的认同六指黑侠所言或是自己心里真的难受,只是回想起流沙沉重的样子心里多少是有点触动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如何与樊将军结识的?” 枝儿眼睛一转,借用韩国被灭一事又给自己编了个身世:“新郑被占领之后,我被秦军俘获,进入咸阳宫做了一个粗使宫女,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在樊将军装行囊的箱子中了。” 这么奇怪?六指黑侠心里泛起了嘀咕,不过到底也没深究下去。 当晚,六指黑侠就将枝儿带去了妃雪阁,把枝儿交给刚刚就寝的雪女,自己则稍微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枝儿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雪女姐姐,她那一头不输卫庄的耀目白发实在是太吸引枝儿了。 “我叫雪女。巨子大人将你托付在妃雪阁,往后你与我一起在这里好好生活吧。”雪女轻轻拉着她的手,带她进入一间卧室:“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再带你熟悉环境。” 枝儿笑着向她微微欠身,六指黑侠叮嘱过枝儿是不能说话的,雪女也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 此时流沙已经在齐国落脚,紫女也购置好了新的宅邸,没等大家休息一阵,紫女已经迅速拾起了先前流沙扩张到齐国的生意,虽然当时碍于路途遥远,紫女并没有精力在此留下太多金额巨大的生意,但是现在作为她的基础也是可以的。 韩非自然要立刻开始着手仔细调查苍龙七宿,现在他们已经在齐国国都,自然要从齐国开始调查。而负责与他同行的自然是卫庄与墨鸦,人太多太显眼,这两个人也足够从阴阳家的手里保护韩非了。 某一天,趁卫庄不在,红莲单独与紫女聊天的时候提起枝儿:“不知道枝儿妹妹此刻在哪里,为什么卫庄一直不去找她呢?这可不像平日的他啊……” 紫女对此也很有些奇怪,但是从卫庄的反应来看,他一定知道枝儿此刻的处境,至于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卫枝在燕国一呆就是三个月,在此期间端木蓉应了太子丹的邀请来到燕国辅助他以及墨家。 雪女无意间发现枝儿精通音律,正准备教她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右手已经无法驾驭乐器,雪女正为她遗憾时,摸到枝儿右手的茧,她赶紧把枝儿的两只手都举起来对比,果然下一秒她就向枝儿问道:“你学过琴?” 枝儿点点头。 “可是左手…这不止是琴弦留下的痕迹,你还做过什么?” 没等枝儿回答,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练剑之人的手。” 二人纷纷转过头看向说话的男人,只见此人满脸透着“冷若冰霜”四个字,一只眼睛被刘海挡住,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在下高渐离,是妃雪阁的琴师。”男人开口说道。枝儿想,他能这么快判断出来枝儿是习剑之人,应当自己也是一个剑客。 “用剑?在这么小的年纪?”雪女更加奇怪了。 枝儿想缩回手,高渐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不止如此,你的身上还有一样东西。”说着,高渐离当着雪女的面撩下了枝儿的衣袖,雪女被她手上红色的疤痕深深地震惊了:“这是…” “阴阳家的六魂恐咒,为什么有人会对你下这种恶毒的东西?”高渐离皱着眉问道。 接连被这个琴师指出这孩子的可疑之处,雪女对于六指黑侠为何要把这孩子送到妃雪阁的意图产生了曲解:她以为千仞是什么重要人物,被巨子大人刻意送来此保护。所以她立刻从高渐离手里抢回挣脱不掉的枝儿:“你松手!” 高渐离自然是听雪女的话立刻就松开了枝儿,雪女把枝儿抱在怀里对高渐离说道:“她年纪还小,遭受这么多事本就可怜,你又怎能如此咄咄逼人?” 高渐离还是警惕地看了看枝儿,拱手道:“失礼了。” 枝儿离开流沙的日子里,雪女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过问枝儿的身世并且如此护着她的人,她呆呆地看着雪女,心里自然是感激的。所以雪女俯身安慰她的时候,她轻轻的抱了一下雪女。 同时,枝儿看着高渐离离开的方向,她意识到高渐离心里应该是对雪女有别样的感情,否则那么凶的人,怎么会因为雪女的一句话就走了。 当晚,雪女照常登台演出,高渐离还是在舞台下方为雪女弹奏。而六指黑侠也在今晚带枝儿去燕丹府上见了端木蓉一面。 枝儿原本对于端木蓉的出现十分惊喜,端木蓉也因为见到枝儿而开心,只是没等二人叙旧,太子与太子妃就来了,二人并未来得及叙旧。 太子丹要找六指黑侠,他筹划刺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农家田光来此拜访,燕丹想与巨子一同去见他;太子妃只说高月近日总吐奶,想让端木蓉帮忙检查一番。 枝儿原本想在此为端木蓉打下手,却在欣赏太子妃高贵华丽的妆容之时吃了太子妃一记眼刀,枝儿有些脊背发凉:是…自己看错了吗…… 端木蓉让枝儿帮她去一边的架子上拿一味药,太子妃起身说道:“架子那么高,这个孩子怎么够得到,本宫来吧。”没等端木蓉阻止,太子妃已经走到枝儿身边,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枝儿的肩膀,枝儿很清晰地感觉到一阵滚烫蔓延至她的全身,右手也随之传来阵阵剧痛,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太子妃这么简单,她一定是阴阳家的人。枝儿抬起头看向太子妃,这次发现刚才那个眼刀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女人真的很可怕。 偏偏此刻高月开始啼哭,太子妃暂时放过卫枝去查看高月的情况,枝儿则是趁机逃离端木蓉的房间,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运功压制躁动的咒印,让六魂恐咒与蛊毒恢复到平衡状态,稍微缓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端木蓉很奇怪为什么千仞会突然逃离,太子妃看出她与那个女孩是旧识,于是便一边哄高月一边问道:“刚才那个孩子是端木姑娘的朋友吗?” 端木蓉点点头:“算是朋友,曾经她身受重伤,是巨子大人把她送到我与我师父的医庄接受治疗的。” 太子妃眉头微挑:“哦?什么样的重伤?” 端木蓉身为医者,她知道自己不该随意把病人的病情告诉他人,所以只是含糊地说:“她当时中了某种剧毒,腿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摔伤,在医庄静养了许久。” 太子妃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卫枝准备连夜逃离薊都,在她去那棵树下找自己的剑时才发现千仞剑消失了,枝儿顿时慌了神,环顾四周准备找剑的时候眼前突然寒光一闪,冰冷的剑刃贴在她的脖颈处:“在找它吗?” 枝儿看着眼前的太子妃,心都凉了半截。 “被自己的剑指着,你心里不好受吧?”太子妃将接连后退的枝儿逼到绝境,“你个小丫头还挺能藏,阴阳家找了你这么久,不想今日竟然在此遇到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流沙在哪?韩非又在哪?难不成也在燕国?”千仞抵住枝儿的喉咙,尖锐的剑刃划破了枝儿的皮肤,太子妃很明显是急了。枝儿连连摇头,太子妃却不管那么多,她已经生下高月,是阴阳家的叛徒,如果不把韩非这个苍龙七宿的关键人物捏在手里,她日后如何与阴阳家谈判? “不说?中了六魂恐咒还能活下来的人,云中君也许对你会十分感兴趣,到时他要在你的身上挖掘出什么秘密,我可管不了。” 太子妃并不是用剑之人,说到对千仞的熟悉,有谁熟得过枝儿呢? 枝儿不停地后退,她的手也在地上胡乱摸,很快她就摸到了一块石头,趁着月色她把石头捏在手心,在太子妃得意之时反手将石头弹向剑刃尾部,剑身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太子妃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失去平衡,枝儿趁机握住剑刃反身踢向太子妃,却被她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脚腕,枝儿用力蹬了一下腿,她的鞋子就掉了,太子妃一愣,枝儿已经夺过剑向远处跑去,太子妃手里的只有一只鞋而已。 她愤怒地扔掉了手里的鞋:“真是卑鄙!” 枝儿虽然知道自己该向齐国的方向跑,了她并不熟悉燕国地形,又不知道东南西北,此刻她也不清楚该往哪里跑,只是一路兜兜转转,不慎跑到了六指黑侠、燕丹与田光会面的地方。 六指黑侠并不同意以刺杀这么极端的方式对付秦王,这与墨家的信仰背道而驰,更何况刺秦凶险万分,被派去的人只能是有去无回,实在太危险而且太残忍。 田光倒是一早就与太子丹推荐了荆轲,太子丹也认为此人可用,可荆轲毕竟是墨家的人,墨家巨子不肯配合,燕丹也无可奈何。 第51章 更新公告 周五周六周天还是会更新的,因为本来就是每周的四五六七更新。 第52章 失忆 太子丹等三人今晚并没有达成共识,最后只是不欢而散。六指黑侠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迷路的枝儿:“小千仞,你怎么会在这?端木姑娘呢?” 枝儿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跑去六指黑侠身边与他同行。天色太暗,六指黑侠并没有发现枝儿衣领处和手上有少量的血,只是问她为何手上会多了一把剑。枝儿也就向他表示剑是自己父母留下的,她来到燕国暂时用不到剑,也就把剑藏起来了,今晚是想来看看这柄剑。 六指黑侠看着千仞,心里似乎在想什么。 至于太子妃的事枝儿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六指黑侠,为什么阴阳家的人会成为燕国太子妃还是一个未解之谜,她不想如此贸然地打草惊蛇。 六指黑侠送千仞回了妃雪阁,雪女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她看到千仞回来并没有太大反应,看起来有什么心事,六指黑侠进一步询问才知道今晚雁春君来妃雪阁惹事生非,一定要雪女去他府上一舞。 谁都知道雁春君这是想强收了雪女,可雪女怎么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 六指黑侠也知道雪女的难处,雁春君在燕国作恶多端,早就已经是人人得而诛之,这次六指黑侠也不给雪女下达指令,让她自己决定:“墨家会保护你的。” 枝儿看着六指黑侠离开,她觉得自己已经暴露,这燕国她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快些离开得好。于是当晚她就收拾好细软,向雪女道别,随后在天将亮时找到六指黑侠,本想好好与他说声谢谢,不料刚踏进六指黑侠的住处时枝儿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她立刻穿过庭院,在房屋外听到了六指黑侠的声音:“…我当真是没想到…阴阳家的东君会在燕国潜伏地如此之深…” “呵,我当堂堂墨家巨子有多么强呢,也只不过是个躲不开我一击的人。” 这个声音是…太子妃?她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人? “六魂恐咒…果然阴毒…”六指黑侠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枝儿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户外向里看,只见六指黑侠嘴边全是血,身体十分虚弱,膝盖跪在地上,此刻只是强撑着罢了,他对东君质问道:“阴阳家为了苍龙七宿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潜伏在此是为了什么?你的目标是太子丹吗?” 东君明显很不高兴,六指黑侠接着说:“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难道连生下公主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你可真是玩弄感情的好手!” “够了!你懂什么!”东君气急败坏地又发出一掌,枝儿有些急了,正准备拔剑冲进去,六指黑侠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气都没喘匀就大喊道:“住手!” 枝儿愣住了,六指黑侠还在继续说:“走,现在就走,任何人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东君有些不明所以,以为六指黑侠是在对着她说话:“我自然是要走,毕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是死在我手上的。” “你…知道太多真相了…要保护好自己,活下去……”六指黑侠擦掉自己嘴边的血,在东君转身的时候眼睛瞥向枝儿的方向,对她笑了笑。 东君敏锐地察觉到六指黑侠意有所指,立刻逼问道:“你在同谁说话!是不是那个丫头!” 六指黑侠冷笑一声:“你们阴阳家不是一向以秦国为先吗?她可是秦王的卫良人,你岂敢擅自对她出手?” 不错,他一直对枝儿的身份持怀疑态度,毕竟当日卫良人遇刺落水一事整个秦国都知道,昨晚看到那把剑他就什么都懂了。六指黑侠也很理解枝儿为何屡屡在他们面前撒谎,她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秦国姬妾的身份罢了。 东君皱了皱眉,随后眉头又舒展开来:“你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就不知道她已经犯下死罪,正在被通缉呢?” 枝儿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东君还是察觉到了枝儿的存在,枝儿见势不妙赶紧逃离此地,也顺便把东君从六指黑侠的房内引了出来。 六指黑侠深知中了六魂恐咒需要将墨家心法练至最高层才能解,在此之前他必须完全不使用内力。 枝儿一路逃跑,东君在后穷追不舍,眼看天越来越亮,枝儿即将失去唯一的保护,没想到这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雨天东君的视线受阻,枝儿终于在钻过一个洞之后暂时摆脱了东君。 此时卫庄已经盯上了六指黑侠,此前他收到一封匿名委托,想请他杀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卫庄原本不屑于做别人的武器,但是很快流沙就从这封信当中察觉到了端倪:墨家巨子行事隐秘,外人一般是很难找到他的,可写信之人居然对六指黑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仅给卫庄提供了六指黑侠的行动轨迹,甚至连他住在哪里写信之人都清清楚楚,实在让人怀疑写信之人的身份;同时,他们也想到燕国太子燕丹与六指黑侠私交甚密,这又是一个苍龙七宿的关键人物。 最后,韩非还是劝卫庄去燕国走一遭:“六指黑侠也是当日救过枝儿的人,卫庄兄,你如果能救下他,也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卫庄最后自然是被韩非说动了,临行前,紫女叮嘱他万事都要小心。 根据那封信上的资料,卫庄顺利找到了六指黑侠,在六指黑侠行进的半路将他截住:“你就是墨家巨子?” 六指黑侠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剑:“你…就是韩国曾经的将军,卫庄?” “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 六指黑侠嘲讽地笑了笑:“就算是你,如今也只能沦为杀人工具了吗?” 卫庄的鲨齿并没有举起来:“我的话没有说完。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不过我,不差那点钱。” 六指黑侠愣了一下:“你这是…” “一年前的冬天你在秦国救了一个孩子。”卫庄说。 六指黑侠略显震惊地看了看卫庄:“你…那个孩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她,我今日不杀你。” “你快去救她!她正在被东君追杀!”六指黑侠大声喊道。卫庄心下一惊:怎么枝儿会出现在燕国? “此话当真?” 六指黑侠刚想告诉他当真,就觉得胸口一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卫庄身形一闪到他身后扶住他,这才发觉他也中了六魂恐咒:“这是东君所为?” 六指黑侠点点头:“只有将墨家心法修炼至最高境界才可解除此咒,千仞那样的体质是万中无一的。” 卫庄看着天上的大雨,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六指黑侠答曰墨家机关城:“我可以自己去,你快…快去救千仞…” 可…卫庄到底不知此刻东君与枝儿究竟跑去了何方。六指黑侠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艰难地站起来,说道:“是我没用…” 卫庄没有说话,只是答应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先送他去机关城:“至少此后,墨家与流沙互不相欠,如果下次再见我们是敌人,流沙一定不会手软。” 至于六指黑侠能不能活下去,与卫庄无关。六指黑侠笑了笑:“敌人…我倒真希望我们是敌人,能堂堂正正地斗一场,至少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想死在阴阳家那群人手里。” 机关城到了,卫庄让六指黑侠自己进去:“我该去找她了。” “千仞不是秦王的卫良人吗?她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卫庄停了一下,卫良人?他转过头一脸严肃地说:“与秦王无关,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六指黑侠愣了一下,接着突然仰天长笑:“在下佩服。” 卫庄记得那封信写着事成之后的交易地点是在平坡,如果要杀六指黑侠的人是东君,那东君应该就在去那里的路上。卫庄决定先去那里再说。 枝儿一路逃向薊都城郊,东君虽然知道这个丫头很重要,但她毕竟还要与卫庄见面,此刻也只能一边找那个丫头一边向平坡赶去。 枝儿今日逃跑的确是成也这场雨,败也这场雨。城郊泥泞难行,枝儿不慎滑了一下,赶紧用千仞杵在地上防止自己滑倒,东君缓步走来却发现了地上的剑痕,立刻锁定了枝儿逃走的方向,这次枝儿没能甩掉她。 东君追上枝儿抬手发出一掌击中她的头部,枝儿当即失去意识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东君正准备追上去补一掌,雨却慢慢停下来了。看着渐渐放晴的天,东君突然看到了之前冒着雨前来采药、现在因为天气放晴而行动更加自如的端木蓉,她只好先赶去见卫庄。 端木蓉发现了受伤的枝儿,自然是赶紧将她带回去医治。 卫庄在平坡见到了东君,面对东君关于六指黑侠的疑问,卫庄自然是表示六指黑侠已经死了。东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紧接着卫庄话锋一转,问道:“那个孩子呢?” 东君眉头紧皱,她暂时想不通卫庄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但现在她准备装糊涂:“先生在说什么?” “你们阴阳家一直想追捕的孩子,此刻不就在燕国吗?堂堂太子妃、阴阳家的东君,竟然会冒雨走这样泥泞难行的地方,你难道不是在追什么人?” 东君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泥水的裙摆,难免感叹纵横家的人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洞察力。 “既然如此,先生怕是忘了,阴阳家想要的人,本是隶属流沙的。” 卫庄缓缓举起鲨齿:“所以,我才来问你要人。” “要么是她要么是韩非,阴阳家总要得到一个!”在她说话间,鲨齿已经到她面前:“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孩子在哪!” 一番缠斗之后,东君还是逃了。 卫庄在薊都落脚,希望能找到枝儿的踪迹,他向齐国去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在这里找枝儿,要稍微晚一些回去。 雪女才刚因为高渐离而去了雁春君府上,六指黑侠的死讯就传来了,杀死雁春君的雪女只能跟高渐离一同逃走;得知雁春君死讯的燕丹自然不能轻易放弃雪女和高渐离,继承了墨家巨子之位的他立刻出发接应二人,只是不料自己来晚一步,二人已经因为坠崖而身受重伤。 燕丹带着二人去找端木蓉,此时端木蓉刚为枝儿处理完伤口,等着枝儿醒来,看到燕丹带来的伤者,表示她必须去找她的师父,念端。 “没有师父的帮助我无法救治他们二人。” 二人正说着,一边的女孩醒了。端木蓉听到床塌上有动静赶紧过去查看情况:“千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女孩揉了揉脑袋,疑惑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端木蓉带着女孩以及重伤的雪女和高渐离赶到医庄,很快,雪女和高渐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休息几日就能醒来。可… “千仞是头部受伤才会失忆,为师也没有办法。她之前不能说话是心病,现在她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导致她失语的那段记忆也没有了,她自然就可以正常说话。”念端解释道,“眼下就连她最重要的佩剑也无法唤醒她的丝毫记忆,我们现在也只能让她慢慢将养着。” 女孩此刻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她还是个法医的时候,她不记得十年来发生了什么,对于她突然变成一个孩子还身处战国时期的事她还需要时间接受。 几天后,雪女和高渐离醒了,略做休息后一行人就回了燕国薊都。 卫庄在薊都城郊找了很久,终于在一片山坡下找到了一些血迹,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枝儿的血,他安慰自己说没有发现尸体是一件好事;同时他也在监视太子府,看着燕丹继承了墨家巨子的位置,卫庄确定六指黑侠已经死了,而且他也在监视过程中发现妃雪阁是墨家一个重要的据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卫庄也注意到东君突然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他刚回到客栈,房间外就有人敲门,没等卫庄应答,外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先生,需要陪喝酒服务吗?” 卫庄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打开门:“你们何必呢。” 韩非与墨鸦、白凤在外面看着他:“还是来找你比较有意思。” 卫庄看了看韩非和白凤:“墨鸦就算了,你们两…紫女和弄玉竟然也肯放你们出来?” “毕竟大家都很想枝儿。”韩非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卫庄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看卫庄这副样子也知道了答案,不再追问。 卫庄看了看韩非,提醒道:“你不该来。” 千仞此时正在赶回燕国的路上,她重新认识了一遍雪女与高渐离,高渐离告诉她,当日她自己说此剑是父母留下的,而且她的手一看就是会弹琴会用剑的人。 可千仞还是没有印象。 雪女和高渐离在燕丹的授意下去驻守墨家机关城,千仞则继续留在薊都,由端木蓉帮她医治失忆症。 一个月后,墨鸦从外面回来:“我听说那妃雪阁新得了一个歌姬,歌声甚是美妙,你们想不想一起去听一听?” 第53章 韩非离世 一行二人自然是没有心情。 “据说她所唱的歌虽然听起来不似中原曲调,但听过的人无不夸歌曲好听。原本妃雪阁没了那舞姬客人少了许多,现在又靠着这个歌姬招揽了不少新客人。我们不去看看,岂不是亏了?” 不似出自中原…卫庄与韩非对视一眼,枝儿曾经弹过的音乐,听起来也不像中原地区的。可枝儿不能说话,那歌姬想来不会是她。 “至少…先去看看吧。”韩非提议。 千仞在某一次干活的时候无意间哼哼出来了两首歌,周围的人纷纷夸她唱的好听,燕丹知道以后就立刻找来宫中歌姬教她唱歌,千仞乐感灵敏,十分有天赋,很快就能登台了。 当晚,卫庄一行人来到妃雪阁,在角落坐下,等着今晚那个神秘歌姬登场。 没多久,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卫庄听着那声音,的确有几分熟悉。他放下酒杯走到靠近舞台的地方,想看清层层纱帘背后的人脸,却始终看不清。 “卫庄兄,怎么了?”韩非走来问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枝儿并不是天生不能说话吗?” 韩非点点头:“记得。”刚说完他就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是想说这个声音…” “很像。”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她、”韩非的话还没说完,一首歌就结束了,纱帘后面传来一阵他们都十分熟悉的音乐,那是枝儿曾经弹过的曲子,如今在这里被填词唱了出来。 卫庄再也忍不住,跨过扶手直奔纱帘后方,不料他这次扑了个空,纱帘后面的确有个人影,但也只有影子。 在枝儿登台之前,考虑到她年纪尚小,燕丹想到用小孔成像的方法将枝儿的身影投射到舞台上,枝儿实际上只在舞台对面的小房间表演。 卫庄不甘心,今晚的演出却因此提前结束了。 卫庄离开舞台,在妃雪阁当中寻找枝儿的身影,却始终没找到。 千仞通过小孔,看到了外面那个白色头发的男人,对于这个破坏了演出的人她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单纯的感觉自己对他莫名的熟悉。 没多久,妃雪阁的人打开了这间房间的暗门,带她离开这里向房间内走去。 在千仞离开的时候,她还不断的转头看向卫庄。 卫庄虽然没有找到枝儿的身影,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东君。 预感此事不妙的卫庄让墨鸦和白凤快点带韩非离开,他要跟上东君。 千仞正在前往自己房间的路上,突然身边传来一股杀气,千仞闪身躲开致命一击,她身边的随从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东君一掌击杀。 千仞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太子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东君看着她:“看来,你真的失忆了。” 千仞来不及跑就被东君一把卡住脖子,狠狠地撞向她身后的墙,这一撞,千仞顿时失去了意识。 东君看着眼前一脸冷笑的千仞,不知是不是自己这一撞把千仞失去的记忆撞回来了,在她盯着千仞的时候,千仞突然开口说道:“太子妃,我们做个交易,你今天起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我等时机成熟了就告诉你韩非在哪里。” 东君的手猛的收紧:“我凭什么相信你?” 呵,果然是穷途末路之人的专属台词:“难道…你…杀了我…就能知道…九公子的所在了么?” 东君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现在还记得我要找韩非?” 眼前的人笑了一下:“我不是…你熟知的那个卫良人…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找你麻烦…懂吗……” 东君的余光瞥见卫庄在妃雪阁内四处游走,深知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便随手放开千仞,离开了:“我希望你记得自己说的话。” 次人格笑了:那也要你能撑到那天才行。 东君翻窗逃离,次人格也赶紧离开了。 入夜,卫庄回到客栈立刻开始催促韩非收拾细软:“你必须立刻回到齐国。” 原来卫庄在妃雪阁跟丢了东君之后就立刻去了太子府,在那里他发现原来燕丹早就知道太子妃就是东君一事,所以太子妃才会突然甚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今日她竟出现在妃雪阁,大有不顾后果的架势,如此一旦让她知道韩非在薊都,后果不堪设想。 卫庄与墨鸦白凤护送韩非离开薊都,剩下的路他就不与他们同行了:“枝儿就在妃雪阁,我一定要找到她。” “卫庄兄!”韩非叫住了他,“早些回来,我们还等着与你继续共饮呢。” 卫庄转过身,没有说话:我又不会跑,你们爱操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机关城历经三百多年,经由墨家历代弟子不断完善,是秦王统一六国后墨家最重要的驻地,也是最险要的要塞,更是各种反秦之人的聚集地。 千仞是在燕国被灭后由端木蓉接来的。当日燕丹刺秦失败,秦王大怒,即刻挥军攻打燕国,燕国也丧失了南部的大量城池,燕王最后选择向秦国献上燕丹一家,任由秦国处置。千仞觉得燕王的操作非常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千仞记得妃雪阁也在那场战争中被毁了,好在燕丹还愿意拉她一把,带着她一起逃向燕国北边,之后她就住在燕丹府上,可是没多久燕丹与太子妃相继失踪,端木蓉带着高月逃离,只有千仞在太子府面对前来搜捕的官兵。 也是那个时候,她用自己的剑逼退了几个士兵,千仞这才发现自己是会用剑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她本身想不起来习剑一事,但用剑的动作根本就是条件反射,是肌肉记忆,很明显她练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仅凭此,她无法帮助自己脱身。 “燕丹去哪了!”燕王对她逼问,可千仞是真的不知道。 燕王愤怒地叫来行刑之人,千仞看着那人手里的烙铁,有一些零碎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似乎她曾经经历过这种事。 “不要过来!”千仞挣脱了束缚之人一个劲儿地向后躲,“我真的不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你们用刑我也说不出来!难不成一定要我编吗?” 燕王权衡了一下,随手将千仞放进了献给秦国的女眷当中。 千仞本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可是到了秦国之后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自称盖聂,好像认识她:“枝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生,您认识我吗?” 盖聂似乎十分震惊:“你、你能说话了?” 千仞将当时念端的话告诉了盖聂,顺便问道:“先生,您真的认识我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我到底是谁呢?您可以告诉我吗?” 盖聂对枝儿现在的状态十分心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叫卫枝,我是你的师哥…你在鬼谷长大,是小庄把你从山林里抱回来的。” 千仞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盖聂却说:“曾经的事解释起来太复杂,我会想办法带你去我府上,之后我再通知小庄来接你,你的记忆可以慢慢找。” 正说着,驿馆外就有人来敲门:“盖聂大人…” 盖聂赶紧把枝儿带到角落,开门与李斯谈话,三言两语就带着李斯一起离开了。 当晚,千仞安然入睡,一觉醒来已经是两个月以后。她不记得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清醒过后发现自己已经远离咸阳,衣服也换了,脸也变了,仔细观察,那似乎是一副□□。 这次过后,千仞隐约能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剑法似乎在一点一点找回来,可她明明想不起来习剑一事。 再过后,她发现自己经常断片,常常一觉醒来自己已经身处别处,或者一周的时间过去了,而自己却一点都没意识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千仞在某次断片之后发现自己右手缠满了绷带,拆掉之后很快又会重新缠起来,慢慢的她也不想管了。 千仞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又回到燕国,此时秦国已经发动了对燕国的最后一战,端木蓉在此时突然出现将她带往机关城避难,她在这里见到了更多墨家的人。 在机关城内,千仞每次看到高渐离弹琴练剑,自己心里也会满满的,可自己就是想不起来。 千仞既然喜欢音乐,那就跟雪女一起学萧好了。受制于右手不便,七年来进步也是微乎其微。 这么多年来,她也慢慢发现自己身体里有另一重人格,那个人格知道的似乎更多一些,她经常写下消息给次人格看,希望次人格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次人格只愿意经常掌握身体的主动权,不愿意告诉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千仞放弃了,能不能想的起来就随缘吧。而她的主人格和次人格也达成了协议:第一是必须易容,让人看不出来她的脸,第二是两个人格每七天换一次。 在外人看来,千仞喜怒无常,记性很差,可能是伤到头的后遗症,但是不管怎样她至少是非分明,逻辑严谨,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喜怒无常也就罢了。 如今齐国被灭,六国统一,千仞十七岁。 卫庄当日一直在燕国薊都,他时常去妃雪阁寻找枝儿的踪迹,但是枝儿演出的位置一直在变化,难以寻找规律。 没多久,他收到了韩非的来信,信上说他要去魏国寻找藏在魏国国君身上的那部分苍龙七宿,结果几天后他就得知魏国遭到秦国的攻占,他立刻赶往大梁接应韩非。 之后,卫庄就没有再回过燕国。 韩非与紫女育有一子一女,四年前,中原七国一反常态地下了整整七个月的大雪,从当年六月一直下到次年一月,而后天气又骤然转为酷暑难耐,冰雪在本该继续寒冷的二月融化殆尽,三月四月更是已经热到让人发疯,直到五月才开始下雨,天气才稍显正常。 在这样反复无常的气候里,韩非偶然感染了风寒,然而这场风寒不论紫女怎么努力医治都不曾好转半分,反而越来越严重,很快韩非就病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两年前,韩非最终还是病逝了。 卫庄还记得韩非临终前的那个晚上,卫庄在他房内陪着他,韩非对卫庄笑了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地话:“卫庄兄,这是枝儿帮我向天借的命,如今该还了。” 卫庄当他是病糊涂了。 “将死之时好像能看透更多东西,可我看到的东西真是太悲凉了……”韩非说着,突然抓住了卫庄的手臂:“卫庄兄,也许我本该死在秦国,若是当日中六魂恐咒的是我,也不会让你与枝儿经历这么多事了。” “你别想太多,枝儿不是为了让你愧疚而做这些事的。” 韩非笑了笑:“原本,是该如此…卫庄兄,枝儿她…实在是无辜…”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一些事…卫庄兄,你持剑是为了保护枝儿,还是为了这天下?如果这世界总有一天要让你选呢?” 卫庄感觉到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些很危险的信息。 “卫庄兄…你从来就不坦率,但是我希望如果枝儿回来,你要先告诉她,你爱她…你真的很爱她…”韩非的眼睛缓缓闭上,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赤练没了哥哥,紫女没了丈夫,她的两个孩子没了父亲,弄玉担心紫女一个人撑不住,便自觉陪着紫女隐居起来,帮紫女打理流沙后勤以及家务事。 “至少,哥哥与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哥哥他,没有遗憾。”赤练站在韩非的墓前,为逝者敬一杯酒。 即便如此,死亡也是一件悲痛之事,有人为他英年早逝遗憾,有人因为失去至亲、至爱、挚友而痛苦;同时大家又感到释然,为他在亲友身边如此安详宁静地离开而释然。 作者有话要说: 次人格是有记忆的,主人格没有。 第54章 机关城 眼下六国已经统一,流沙也没有继续定在齐鲁之地的必要。秦军当初从燕国直下临淄,齐国国君当即出城投降,齐鲁之地是遭受战争破坏最小的地方,小圣贤庄也得以保存并延续,子房自然是选择留下在此地求学,毕竟韩非曾说过,子房比他更适合去小圣贤庄求学。 流沙回到韩王宫的遗址,此时紫女才查到红瑜已经因为难产而死。 当日红瑜离开紫兰山庄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大家都为她开心,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紫女与弄玉负责流沙的后勤,她们闲暇时分还可以四处走走,就当放松心情;卫庄一直在掌管流沙的全部工作。 有一天,墨家的首领聚在一起商讨某件重要的事。千仞出去练剑,回来看到高渐离脸色很不好,于是她悄悄地问高月发生了什么事。 高月回答说:“秦国第一剑客盖聂叛逃秦国,给各方势力带来的触动很大。” 千仞想了想,盖聂既然是她的师哥,如果能见到他问问那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就好了,顺便能向他询问更多关于千仞身世的问题。她问高月:“那这和墨家的关系是什么呢?为什么高首领脸色那么差?” “我也不知道,盖聂好像保护着一个孩子,墨家很想把那孩子接来,可是大家都不想接纳盖聂。” 原来如此,也是,毕竟盖聂师哥曾经是秦国的人,他们一定不能轻易接纳。 雪女和高渐离马上就要去执行任务,端木蓉送他们离开,回来时正好看到千仞在发呆,于是走过去问:“千仞,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大家最近为什么都不开心,是不是因为秦国第一剑客的事。” 端木蓉坦言:“这次大家都很为难。” “其实我们怎么想都不重要,要看那个孩子怎么想。盖聂愿意为了那个孩子放弃所有并且与整个帝国为敌,一定对那个孩子很好。” 端木蓉轻抚她的背,没有说话。 卫庄也听说了自己的师哥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猜到下一步嬴政会派人来找他。赤练回来了,忧愁地看着他,卫庄抬眼,又是那熟悉的表情,他知道赤练要说什么:“还是没有对吗?” 赤练点点头:“是。七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卫庄已经麻木了,多年以来流沙从未放弃过枝儿,可自从有枝儿的消息,流沙打探到的都是“妖女卫枝”“杀人如麻”这样的□□,卫庄、赤练、墨鸦都是不信的,后来居然连这样的消息都没有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墨鸦来找白凤,只见白凤悄悄打开了一封信,墨鸦笑道:“怎么,又是弄玉的信?” 白凤别过头去不看他,墨鸦大大咧咧地从他身边走过:“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你们俩这样卿卿我我,快点看完再回信,我等着你来比赛呢。” 正如卫庄所言,李斯来请流沙出动了。卫庄顺势问道:“当日那个年幼受封震惊六国的卫良人,你们可有她的下落?” “卫庄先生,如今咸阳宫的卫良人已死,只有一个流落在外长期失踪的卫美人。” 赤练听完后有些失态:“你胡说!” 卫庄也皱着眉头:卫美人?嬴政又在干什么?难不成是让枝儿假死再给她一个新身份?难道枝儿是因为这样才会流落到燕国的? 卫庄示意赤练退下,然后答应了帝国的交易。 墨鸦从高处跳下来,看着不远处赤练的身影,对卫庄说:“我知道没人比你更想找到她。” 卫庄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道:“白凤呢?” “我去通知他。”墨鸦说完就走了。卫庄又叫来赤练,让她去通知剩下几个人。 卫庄看着墨鸦,回想旧事,突然发现不论是韩非还是红瑜彩蝶,被枝儿救下来的人,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死了。 唯独墨鸦正好相反,他救过枝儿,因此流沙才接纳他,直接让他后来在夜幕覆灭的时候成功躲过一劫。 机关城内,七日时间已到,千仞的主人格被次人格顶替。次人格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过什么,一样自称千仞。而因为次人格与墨家合不来,端木蓉、班大师和高月出发前往镜湖医庄的时候他就没有去,自顾自地修炼提升内力。根据后来他们传回来的信可知流沙出动了。 次人格自知动乱即将到来,只能给主人格留下他已经尽力储存大量的内力在身体的奇经八脉中、以及日后与人交手如何正确使用的说明。当时他也靠这种方法帮助主人格练习剑法。不管怎么说,身体是共用的,可不能再出事。 七日后,千仞看到这封留给自己的信,按照上面所示开始练习了起来,倒是初有成效。 墨家机关城不愧为反抗秦国的重要聚集地,连楚国项氏一族的幸存者都一路逃到机关城寻求庇护。 千仞刚从房间内出来,大铁锤远远的就喊道:“千仞!你与我一起去迎接项氏一族的少主,快来!” 千仞连连答应,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机关城若是没有城内人员的带领外人是进不来的,所以大铁锤需要带人去接他们进来。没多久,一队人马就到了,一个白发老人先开口道:“我等是楚国项氏一族,冒昧前来叨扰,阁下可是墨家大铁锤,铁头领?” “我是墨家机关城的首领之一大铁锤,这位是墨家弟子千仞。” “有劳二位了。”说话之人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紫衣,看起来就很正直,彬彬有礼,却又透露着一股威严。 大铁锤准备带路进去:“我们边走边说。” 只是迎接而已,带回来就是了,千仞又不爱说话,所以项氏一族对千仞没什么多的印象。千仞却记得那个紫衣服的人就是项羽。 这天,千仞正在练习的过程中,端木蓉、高月和班大师以及在那里的几个墨家弟子一起从镜湖医庄回来,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盖聂以及受盖聂保护的孩子。就是同一天,雪女和高渐离也结束任务赶回来。千仞没有急着去找这位盖聂师哥问自己过去的事,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加上高渐离似乎与他有极大的仇恨,盖聂现在俨然是众矢之的,千仞选择先看看情况再说。 直到某天晚上,千仞练剑回来,看到高月、天明和少羽三人一起说话,高月先看到了她,一边喊道:“千仞姐姐!”一边去拉她一起来聊天:“这位是少羽,这位是天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天明看到她手里的剑,问:“你也是用剑之人呀?” “是。”千仞回答。 少羽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你是那天和铁头领一起接应我们的姑娘。” “少主好记性。”千仞道。 他们很想继续与千仞聊下去,可是千仞总是被动地回答,从不会主动说什么。天明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说:“你怎么不爱说也不爱笑,真没意思。” 千仞一时间有点尴尬,高月拍了天明一下:“千仞曾经受过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寡言少语也非她所愿。” 两个男孩都看着她,天明更是自知失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种事。” 千仞连忙说:“没事,你说的是实话。” 少羽问道:“姑娘失忆后就一直在墨家?可还记得家在哪里?” “当日我受伤后醒来就看到蓉姑娘,”在高月面前她没有提太子和太子妃,“我记得我以前是有一个哥哥,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哥哥?那你的父母呢?”天明问。 千仞摇摇头:“我能想起来的只有哥哥。” 他们都在鼓励她以后会好的,一定能想起来的。这时盖聂走来了:“天明。” “大叔!” 盖聂看他这么晚还不回去,就出来找找他,天明一蹦一跳地过去,悄悄地说:“我们在聊天,大叔,那个女孩子失忆了。” 盖聂顺着他过来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他寻找多年的人。 盖聂努力保持冷静,让天明他们继续去玩:“我想与这位失忆的姑娘谈一谈,也许能对她有所帮助。” 天明还很兴奋:“太好了!我的大叔最厉害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盖聂在他们离开后,缓步走到千仞面前:“枝儿…” 往事一幕幕涌现,盖聂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缓了缓才继续说:“你长大了。” 千仞对他轻轻笑了笑:“盖聂师哥,好久不见。” “是啊…太久了…”盖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那天之后,你到底去哪了?” 千仞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正想问您,那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离开的,为什么等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不在咸阳了?” 盖聂眉头紧锁,燕国的献礼队伍总计二百人,他与李斯离开的那天晚上这二百人都被杀了,而且所有女性都被人毁掉容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盖聂也是通过尸体的特征判断枝儿并不在其中,从伤口来看,凶器的确是剑,但那并不是枝儿所为,因为那些伤口既不是横剑法也不是纵剑法,持剑之人是右手持剑,决不是枝儿能留下的。 在那之后,盖聂没有再见过枝儿,江湖上却多了妖女卫枝的传言。 盖聂再看化名千仞的卫枝,对那晚的凶案也不像是有印象的样子。 “这么多年,你的记忆完全没有恢复吗?哪怕一点儿都没有吗?” “我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平日的确唤您盖聂师哥,还有一个卫庄师兄。” “还有呢?” “之前还有人被我称为师哥、哥哥,还有一个先生。” 盖聂无奈地说:“你哥哥就是你的卫庄师兄。你说的师哥就是我,先生就是师父,只不过他不许你叫他师父。” 她想继续问为什么,盖聂却知道曾经的事解释起来很复杂,在此处肯定说不完,更何况卫枝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太过招摇,盖聂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内,打算一点一点与她详细讲:“你叫卫枝,十七年前是小庄将你从山林当中捡回鬼谷,我们并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小庄那时决定收养你,于是就让你随了他的姓,你的名字也是他为你起的;你曾经因为罗网的袭击而患上失语症,之后就与小庄一起去了韩国新郑,你们在新郑一起创立了流沙;这把剑叫千仞,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为你打造的,你被他封为卫良人,但是你说你不喜欢他,所以三番五次地从咸阳逃离……” 这些事实在是太多了,盖聂怎么也不能今晚就全都告诉她,最后他只能告诉千仞:“收好自己的剑,在别人面前不要说你的真名,依然自称千仞,知道吗?你的记忆只能靠自己找,我告诉你再多事,你自己想不起来就全都没意义。” “好,多谢盖聂师兄。” 盖聂送她回房间,趁四下无人,盖聂对她低语道:“小庄说过会娶你,所以下次你见到他记得千万别跑。” 看着眼前关上的门,千仞的脸颊一阵发烫。 第七天到了,她知道自己明日就会被次人格顶替,于是在第七天白天认真修炼内力、练剑法,晚上拿着萧去山林中吹奏一曲练习。 此时流沙已经在机关城外,卫庄早在六指黑侠死亡的时候就知道机关城在哪里。所以他不需要悄悄跟踪或者上演追杀戏码,只要紧逼镜湖医庄的人,让他们赶紧离开那里回到机关城就行了,这样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麟儿安排进那些墨家弟子当中。江湖上盛传六指黑侠是被卫庄杀死的,只有他知道真相。回想起那天六指黑侠所言,宁愿死在卫庄手里也不肯死在阴阳家手里,卫庄想,还是让世人接着无知下去吧,对六指黑侠也好。 机关城他一定要拿下,卫庄早已告诉六指黑侠,流沙不会再对墨家留情。 对卫庄来说攻破机关城真是易如反掌。此时他刚练完剑,收起鲨齿站在山顶,就听到一阵萧声,而音乐却险些让他失去理智。他立刻叫来白凤和墨鸦,让他们务必找到吹奏之人。 赤练走过来,问道:“这段萧声不过勉强能听,枝儿精通乐理,不至于吹成这样。” 卫庄回答:“这首曲子是我最后一次听她弹琴的时候她所弹奏的,当时她右手已废,只靠左手无法弹奏,这首曲子只弹奏了一部分就没有再弹下去。” “这样的曲调,确实很难有人模仿。”赤练听着这首曲子,节奏明快,配上萧声自带的杀气,能听出曲调中透着一点热血。 卫庄记得当时这首曲子她演奏的很慢很艰难,听起来有些伤感,如今她右手被废难以演奏,但是相比上一次弹琴,这次的音乐明显顺畅很多。他能听出来那是枝儿独特的风格,演奏之人即便不是她,也一定与她有关。 最终墨鸦他们没有追上吹奏之人,回来给卫庄复命说:“吹奏之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轻功不错,凭地形优势躲进了机关城内,我们跟丢了” 第55章 妖女 卫庄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墨鸦最后补充道:“我看到了她的脸,你猜的没错。” “我知道了。”卫庄说。 千仞赶回机关城,确认那两人没有追上来。幸亏这里是机关城的地盘,她对各处机关的了解帮她甩掉了入侵者。惊魂未定的她,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另一边,机关城的首领齐聚,正在商量怎么应对卫庄。 端木蓉说道:“我听医家魏师叔说,她曾与卫庄有过一面之缘。可她听的描述,卫庄不是残忍狠毒之人。” 众人一下来了兴趣,端木蓉接着说:“当日卫庄请我魏师叔去新郑救一个孩子,那孩子被人伤得很重,我师叔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是命悬一线,后来她才知道那孩子是卫庄收养的孩子,当作妹妹养在身边。据师叔回忆,那时卫庄不论是礼数还是对那孩子的关心,都与现在的传闻完全不同。” “他那种人居然会这么好心?”盗跖问,而没说话的人也一样有这样的疑问。雪女则问道:“如今流沙的传言里没有他这个妹妹,那孩子可还跟在卫庄身边?” 端木蓉摇摇头:“听师叔说,卫庄当时因为那孩子受伤而自责不已,当时的新郑环境复杂,所以他没多久便赶走了那孩子。” “这世上居然有能让卫庄这么在意的人?”班大师惊讶地说,“那想阻止他,岂不是找到这个孩子就行?” 范增听了很久,终于说:“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不是只有盖聂先生?” 众人沉默了,还是端木蓉做主叫来了盖聂。大家都开始问他关于这个神秘的孩子。直到盖聂说:“师弟为那孩子取名卫枝,我与师弟平日唤她枝儿。” 大家又沉默了,大铁锤怒砸桌案道:“我当为什么他那样的人能有妹妹,没想到是与他臭味相投的妖女!” 盖聂有些激动:“她虽是师弟收养的孩子,但盖某与师弟一同看着她长大,她天生乖巧聪慧,是非分明,绝不是那样的人!” 项梁不懂了,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大家突然如此暴躁。” 班大师叹了口气,说:“传说她曾在江湖上被神秘人悬赏,各处都是想杀她领赏之人,可那些杀手统统有去无回。这就激怒了江湖上各个杀手组织,有觉得自己派去的人被一个孩子打败太拂面子的;有因为被杀之人是至亲挚友而记恨在心上门寻仇的。总之越是有人刺杀失败,就越是有人来追杀她,而且她的悬赏金一路猛涨,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那孩子从此被整个江湖所排斥,逐渐就有了她在江湖上大杀四方的传言。有传言说她见谁杀谁早已不分敌友,犹如报复一般;有人说亲眼看到她在咸阳杀了燕国向秦国示好的献礼之队;甚至有某个幸存者说她一夜之间屠戮整个村子的居民还放火烧了所有建筑。类似的事越来越多,渐渐的就有了妖女之言。” “之后她去了哪?” “没人知道。”班大师摇摇头。 高渐离怒道:“当日她杀了燕国整个献礼之队,此仇未报,我等岂能放过她!” “当日之事没有确实证据,是不是她做的尚无定论。”盖聂说:“燕国献礼的队伍全军覆没一事大家都是听人转述的,难道不该眼见为实吗?” 千仞此刻就在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之后自己都不敢相信。盖聂师兄说她就是卫枝,那不就是他们口中的妖女卫枝?自己难道真的做过那么残忍的事? 屋子里,盖聂在竭尽全力维护卫枝:“枝儿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她从未迷失过,我不认为她会突然变成一个魔鬼;更何况当日她只有十岁,那针对她的悬赏本就来得蹊跷,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前来追杀的人?” 大家沉默了,端木蓉更是注意到,盖聂面对端木蓉的冷漠、高渐离的误解和怀疑都从不辩解,向来不愠不恼宠辱不惊的盖聂,现在居然为了这个叫卫枝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看来这个孩子对于整个鬼谷都很重要。 屋外,千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段记忆的空白,掩面逃走了。 最后,屋内的讨论始终没有结果,没人能反驳盖聂,也没人能找到卫枝;盖聂则无比希望他能把枝儿就在机关城之事告诉卫庄,希望卫庄能直接把枝儿带走从而放过机关城。 天明、高月、少羽三人都看到了千仞慌慌张张跑回房间的样子,却都不知道为什么。 天亮后,次人格封闭了主人格:“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对着镜子狠狠嫌弃了一番,他知道一旦真的卫庄出现,他和主人格就无法维持一人七天的平衡。 “墨家这些人,真是不讨我喜欢。”次人格说完就出去了。 他来到端木蓉的房间,发现她不在,于是想出去找找,刚转了个弯就听到天明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说啊!快说啊!” 直到他在稍微向前走了一些,才发现原来与天明说话的人是高渐离与雪女。 次人格没心情关心这些事,刚才听人说昨晚大铁锤受伤了,按时间来推断就是千仞回来以后的事,端木蓉此刻应该正在为他治疗。次人格正在往他的房间跑去,就突然看到一个墨家弟子偷袭了另一个弟子,躲在他身后支起被杀之人的身体骗过对面巡逻的人,然后立刻变成被杀之人的脸,处理掉尸体大摇大摆地走了。次人格看在眼里,笑了:不愧是流沙。而次人格完全不想把此事告诉墨家。 他找到端木蓉,假意寒暄几句:“蓉姐姐,铁头领怎么样了?” “暂无大碍。” “昨晚的敌人能把铁头领伤成这样,简直可怕。”他走过来帮端木蓉递了一些东西,端木蓉没有发现千仞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啊,卫庄的逆流沙,是一支隐藏于黑暗中的部队,防不胜防。”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问。 “你去我房间再拿一些药物和绷带过来。”端木蓉说,“开门的方法是……” “拜托你了,我还有事要与小高和雪女商议。你将东西交给这几个姐姐就可以了。” “好。” 次人格来到端木蓉房间外,打开门后拿走的东西,除了药物,还有一瓶毒药。 “端木头领!不好了!高头领中毒了!”一个墨家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您快去看看吧!” 端木蓉一惊,立刻去查看情况。发现小高所中之毒居然是她前几日刚研制出来的药物! “虽然此药强烈,但并不是非常致命,及时解除就好。”端木蓉把解药拿来,不禁开始怀疑是谁下的毒。 高渐离被下毒之事很快就让机关城炸开了锅,流沙也收到消息,赤练说:“那不是麟儿干的。” “看来不止我们对机关城出手。”卫庄冷笑一声,转念一想,枝儿也许也会很危险,“让他顺便查一下枝儿此刻的下落。” 赤练领命而去。 给小高下毒就是次人格干的:“敢来找我报仇?先给他点教训。”次人格冷笑着销毁了瓶子。 趁着大家都在围着高渐离转,他又来到了大铁锤房间:“这个人说卫枝是妖女,怎的只字不提追杀她的人?还墨家首领,我看还不如天明懂是非,留着也没用。”就在次人格举剑走向休息的大铁锤时,外面又闹起来了。 原本盖聂很想找机会递消息出去给卫庄,想告诉卫庄枝儿还活着,就在机关城,只要他能因此放过机关城,盖聂会把枝儿送去他身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消息递出去,高渐离中毒的事就传遍了机关城,大家都在找内奸,就不由分说围住了盖聂:“你一个人往机关城的出入口走,你一定就是内奸!” “你是秦国人,一定不怀好心!” 盖聂此刻百口莫辩,而这些小兵还是忌惮盖聂剑圣的实力,只是在此哄闹,没有动手。这哄闹很快吸引了墨家几位头领,千仞也赶来查看。次人格是越发不想呆在墨家了,赶紧帮忙解围:“你们不能这样乱来。” 大家纷纷看向千仞,次人格继续说:“盖先生不过是在机关城四处走走,只是因为他站在此处你们就说他行为有异,那每天站在此处的人不是更应该统统撤换,此刻站在这里的人难道都要逐一排查?” “可是他一来流沙就追过来了!而且今日高头领中毒,都是他到了之后才发生的!” “你们谁有证据?难道近日来机关城的新人只有盖先生?” “好了,千仞所言不错,你们确实太过分了。”班大师发话了,“快散了吧。” 风波平息,盖聂刚想跟她说一声谢谢,顺便告诉她可以送她去见卫庄,转眼却发现她不见了。 次人格看大家都散了,自己也就悄悄离场,不再多做停留,再想对大铁锤下手,他周围的人又多了起来,只能作罢。此时的次人格只适合在房间内修身养性。 流沙又收到消息,赤练来给卫庄报告:“机关城因为内奸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今日盖聂被大家怀疑,是一个叫千仞的少女帮他解的围。据麟儿调查,她会吹奏萧。” “少女?年纪多大?” “十七岁,”赤练回答,谁都知道这年龄能对上,赤练继续问他:“那鸩羽千夜,可还要用?” 卫庄看了看机关城,说道:“用。” 墨鸦待赤练走后,过来说:“我听说,鬼谷有一种秘术可以很大程度上抵抗这种气体性的毒物,所以你这么不犹豫?” 这也许能验证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枝儿,若不是,鸩羽千夜还有解药,到时救了这个人再询问也行。 “你该去做别的事了。”卫庄刚说完,公输仇就走来了:“卫庄大人。” 高渐离恢复后,原本第一件事就是找盖聂,没想到有人来报告说班大师遇袭,昏迷不醒。 流沙得到了机关城的图纸,卫庄把鸩羽千夜给了白凤:“你把这东西交给麟儿。” 天明和月儿来找千仞,说少羽在炼剑池等他们,问千仞要不要同去。 “你们去吧,我实在不想动。”千仞说完就赶紧打发他们离开,天明还在对月儿说:“这个女孩真奇怪。” 月儿却已经习惯了:“千仞被人伤到头部,能救回来已是万幸,她平日一直喜怒无常,也许是后遗症,她也不想如此。” 听他们离开,次人格才悄悄出来,趁四下无人给自己的门做了手脚,让机关无法锁上,这才离开房间。 此时高渐离已经没什么大事,继续部署机关城的防务工作:“中央水池是机关城的核心场地,由我在那里守着。” 千仞又去了盖聂的房间,他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在这种时候,只有盖聂还相信卫枝,也只有次人格相信盖聂,其实只要次人格一句话,盖聂就会恢复清白,可惜次人格不想这么做,只因为他与墨家的人和不来。他在主人格失忆的时候选择保护她,就像卫庄每一次都会保护枝儿一样,但是他不希望主人格想起以前的事,只不过主人格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留有一份执念,时不时还会出来,次人格无奈之下才帮她重拾剑法,留在墨家也是因为主人格记忆没恢复无处可去。 如今有与卫庄重逢的机会,让次人格选择是见卫庄还是与墨家呆在一起,那自然是去找卫庄。次人格本就不喜欢墨家的人,又听到他们说卫枝的坏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他蛰伏在机关城,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大铁锤已经恢复不少,今晚的防务工作他也参与了一些。 入夜后,高渐离就怒气冲冲地向盖聂兴师问罪,次人格一看这情况,晃晃悠悠地走过去:“高头领,盖先生是无辜的。”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高头领,包括你中毒在内的所有事都是我做的,盖先生的确是无辜的。” “枝、”盖聂险些暴露,“兹事体大,千仞姑娘,你可不要乱说话。” 小高没有注意盖聂的异常,转而难以置信的看着千仞:“千仞,徐夫子亲眼看到盖聂、” “易容术,我也会。”他嘲笑道,“我没在你们面前展示过。”说完他就拿出了自己私藏许久的□□:“你看,藏的这么深,是不是像极了一个细作?” 高渐离盛怒之下反过水寒剑用剑柄击中了他胸口,千仞飞出去撞到栏杆上,如果不是他自己抓了一把扶手,怕是要直接掉下去。千仞从未与高渐离交过手,今日挨了他一招的确有点吃不消,咳出一口血靠着扶手才勉强坐下。盖聂绕过高渐离挡在他们中间,渊虹即刻出鞘指向高渐离:“住手!” 高渐离怒道:“让开!我墨家叛徒,当以门规处置!” 盖聂劝道:“你们与她早就相识,她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否会背叛墨家你们都很清楚,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什么误会!她自己都承认了!” 此时端木蓉急匆匆地过来:“小高!住手!中央水池没问题!” 第56章 你是谁? 在端木蓉的解释之后,高渐离才收起水寒剑,本想将千仞按门规处置,但是被盖聂阻止:“这件事还没有查清,万不可冤枉了她。” 端木蓉也不相信千仞是细作:“小高,我们与千仞相处如此之久,她是墨家前任巨子送来的人,失忆前后更是从未离开过墨家,过往也没做过伤害墨家之事,此次一定有很多事还有待查清,你切勿冲动啊。” 最后,高渐离命令墨家弟子把千仞关进她的房间内,没有经墨家全部首领商议同意不许放她出来。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盖聂本想来看她,却被看守之人拒之门外。 第二天,果然整个机关城都沦陷了。所有人都中毒倒下进入假死状态,千仞有鬼谷吐納术护体可以不受此类毒物侵袭,盖聂带着天明前往安全的地方,刚出来三人就碰见了,盖聂问她:“枝儿,昨晚之事分明与你无关,为什么你要替人顶罪?” “我不那么说,你们现在能出来吗?”次人格拿着剑站在他们对面。 “你的伤势如何?快些与我们同去安全的地方吧。”盖聂说。 “不必,我有自己的事。”次人格说完就走了。天明却很奇怪:“大叔,你为什么叫她枝儿,她不是千仞吗?” 盖聂发觉她现在的一言一行像极了年少时的卫庄,却没时间向天明解释,只能带天明走,半路与端木蓉一行人汇合,却遭遇了秦国重甲兵,盖聂以一己之力挡住这些秦军,让端木蓉带着三个孩子快跑。 “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苍狼王出现了,盖聂一剑挡住了他:“卫庄在哪?” “不关你的事!”苍狼王运功发力,却被盖聂完全压制,最后被盖聂一剑杀死。 闪着红光的鲨齿劈来,盖聂横过渊虹挡住这一剑:“小庄。” “师哥。”卫庄冷笑道。 盖聂一剑弹开他:“小庄,枝儿就在这里。” “我早已知晓。” “你答应我放过墨家,我就带你去见她。” 卫庄皱眉道:“我已在机关城,自己会找。”话音刚落,高渐离和雪女赶来,高渐离开始向卫庄出手,盖聂见状只好配合高渐离且战且退。 “蓉姑娘呢?”高渐离问。 “她带着三个孩子先走了。” 此时,次人格盯上了端木蓉一行人,一路尾随他们来到了墨家禁地。看着三个孩子被关进墨家禁地,他才现身。 “千仞,我知道你不是叛徒。”端木蓉试着劝眼前这个人,“你只是受伤了,我会帮你医治。” 次人格放下自己的剑,就在端木蓉以为有希望的时候,他开口说:“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对他们提起卫枝。” “你不是我认识的千仞。”端木蓉察觉到异样,“你是谁,为什么借她的身体说话。” “你这个医生也不算太笨。”次人格冷笑一声,避开端木蓉的银针冲上去,速度极快,端木蓉来不及躲避,先被抓住手腕,后又被他打中肩膀的穴道,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端木蓉知道千仞是有点实力的,但没想到眼前的孩子不仅出手如此之狠,而且内力比她之前想象的要更深厚。 端木蓉虽然尽力抵抗,却最终不敌千仞的次人格,被打中全身的穴道和经脉,动弹不得。 隐蝠在千仞打伤端木蓉之后出现,看着千仞狞笑:“细皮嫩肉,武力又高,你这小姑娘一定大补。” 千仞捡起自己的剑,说:“你的任务应该不是抓我。” “那都无所谓。”隐蝠说着就扑了上来,千仞拔剑正面与他交锋,隐蝠刚接了两招就慌得不行:这人所用剑法与卫庄如出一辙,出招方式、习惯也十分相似,唯独她用的是左手,卫庄却不是左撇子。 “你到底…” 暂时逼退隐蝠,次人格说:“你若是敢伤我分毫,你们的老大一定会杀了你。” 隐蝠也近不了此人的身,只能先把端木蓉带走。 千仞看着他带走端木蓉,又看了看墨家禁地,一来他不想对那三个孩子出手,二来他也不想费时间打开绝天锁,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想着此刻这大部队应该已经攻到墨家最核心的地方了,刚才高渐离和盖聂应该也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于是他也往那个方向跑,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墨鸦和白凤。 墨鸦一眼就认出了她,白凤没有见过卫枝,却发现此人身手不错,想要与其过过招,墨鸦立刻提醒白凤:“这就是卫庄在找的枝儿。” 不料次人格居然趁墨鸦分心的时候突然冲上来,白凤大喝一声:“当心!”便立刻将墨鸦推向一边,次人格想趁机离开,二人马上拦住了她:“你还真是变化挺大,从前你可不会如此粗鲁。” 墨鸦和白凤联手合击却始终久攻不下,墨鸦回忆起枝儿的右手完全无法攻击,便示意白凤尽全力攻击她的右侧,凤舞六幻很快就吸引了次人格的全部注意力,墨鸦在旁伺机偷袭,最后踢中了她的后背,千仞猛的吐了一口血,剑也被二人击落。白凤见她吐血,看向墨鸦说:“你怎么下手这么重?这不是卫庄一直在找的人吗?” 墨鸦皱着眉头:“我刚才并没有用太大力气。”说话间,千仞已经站了起来。墨鸦想为千仞检查,结果被他用力推开:“别碰我!” 墨鸦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能说话了?” 白凤则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只见千仞擦掉嘴边的血,脸色很苍白:“真是很不喜欢你们。” 墨鸦耸耸肩:“我说,你是不是最近受过别的伤?多年以前你还不至于接我一招就伤成这样。” 见他不说话,白凤与墨鸦心里就有数了。白凤直接走来扼住他的手腕:“卫庄在哪?直接把这丫头带去见他。” 墨鸦把地上的剑捡起来,二人带着她一起前往墨核密室。 而密室中,大家都无法出来,只有盖聂自告奋勇:“请让我出去面对流沙。” 大家都犹豫了,确实,能与卫庄抗衡的人只有盖聂,可这种时候让他只身面对整个流沙?这不符合情理。此时,隐蝠带着重伤的端木蓉来了,密室瞬间乱成一团。盖聂再次提出让他出去面对流沙。 卫庄看端木蓉来了,就问隐蝠那三个孩子去哪了。隐蝠支支吾吾地回答:“有一个年轻女子阻止我去…” 赤练一时间无法自控:“年轻女子?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她实力的确非同一般,我一时大意让她跑了。” 卫庄问他:“为何点这个女人的穴道?我还有话要问。” 隐蝠不敢作声,只好说:“属下知错。”又在卫庄的授意下把端木蓉拖到一边让她靠在墙上,不至于一直躺着。 “请让盖某出去!盖某会想办法救端木姑娘。” 众人犹豫一番,还是打开了密室唯一的出入口,盖聂身形一闪冲了出去,流沙除了卫庄以外的人都一拥而上,却被盖聂死死拦在外面。直到大门关上。 盖聂弹开他们,向卫庄走去:“小庄,我已经按你的要求从密室中出来,你该放了他们。” “我要的是墨家所有人出来。”卫庄说着就举起鲨齿劈向墨家弟子。渊虹挡住了他,二人的对战就此开始。 就在他们酣战时,墨鸦和白凤带着千仞进来了。隐蝠看到她的时候一脸诧异;赤练看到她后,只感到不可思议,她走到枝儿面前:“枝儿…枝儿,是你吗?” 次人格知道卫庄可以唤醒主人格,所以一直不肯抬头。赤练让墨鸦放开她,自己走过去轻抚她刚刚被松开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盖聂就冲她吼道:“住手!” 密室内的人都因为千仞被抓住而着急,小高却告诉大家千仞昨晚亲口承认自己是内奸,这使得所有人都很困惑:“那她为什么会被押送进来?” “这不重要,你看那赤练激动的样子,很明显就是与她相识。”大铁锤没好气地说,“亏我们真心待她,她居然潜伏的这么深!” 卫庄和盖聂一剑弹开彼此,回头看到了枝儿。鲨齿暂时被收起来,这一刻,他想说的话太多了。 卫庄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摸了摸枝儿的脸,无比真实的触感,让卫庄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找到了她,这不是幻觉。他想问她这么多年到底去哪了,想告诉她自己从没有放弃寻找她,想好好地抱一抱她让她再也不要离开,话到嘴边,最终说出来的却变成:“这么多年,你藏得可真是够深。” 听到卫庄的声音,枝儿的主人格终于被唤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再抬头看着眼前的白发男人,竟是如此陌生,感觉到卫庄的手正抚在她脸上,枝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直接撞上了墨鸦,她再回头看到墨鸦和赤练,惊叫一声推开墨鸦连连后退:“你们…是谁?” 卫庄的手僵在半空中,赤练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墨鸦与白凤也面面相觑,隐蝠更完全是个局外人。 你是谁?此刻无疑是最刺痛他的话,卫庄找了她七年,每天每分每秒都在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午夜梦回的时候,卫庄总是无数次地梦到枝儿向他跑来说“我回来了。”他也无数次地抱起枝儿,他总是能看到枝儿,能触摸到枝儿,然而七年来每一次他醒来发现那只是一场梦时,都心如刀绞。卫庄与枝儿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十年的同甘苦,七年的思念,难道最后换来的只有一句“你是谁”?卫庄不能接受。明明应该是感人至深的重逢,他却只能小心翼翼地向枝儿走去:“枝儿…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哥哥也是你的卫庄师兄,你不认得我吗?” 盖聂见枝儿连连后退,不停的摇头不许卫庄靠近她,十分担心怕枝儿受刺激,于是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却被隐蝠和机关无双挡在半路,盖聂见状也不再向那边冲,直冲卫庄喊道:“小庄!枝儿失忆了,你会吓着她的。” 密室里的人都不敢相信:“他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盗跖说:“好像…卫庄是她的哥哥?” 瞬间密室里炸开了锅:“这丫头居然就是妖女!” “原来卫枝一直潜伏在墨家,我们居然没有发觉!” 班大师突然喝止大家:“你们看!那丫头的情况不对!” 枝儿看了看端木蓉,看了看倒下的墨家弟子,又看了看被拦在远处的盖聂,无比惊恐地疯狂摇头,指着卫庄怒道:“你胡说!你伤害了蓉姐姐,杀了墨家那么多人,你不是卫庄师兄!” 隐蝠却忍不住说道:“首领伤了你的蓉姐姐?这个女人分明是被你打成这样的!” “闭嘴!”赤练和墨鸦同时吼道。 “你胡说!我…我没有!”枝儿受不了这个打击,头像针扎地一般疼,很快她就一脸惊恐地向外跑去。卫庄见状立刻冲过来拦住她,枝儿还在不停的挣扎:“你放手!放开我!” 卫庄知道一定是枝儿的病又复发所致,伤害端木蓉也不是她本意。可眼下还有重要的事,他如果能在机关城以外的地方遇见枝儿,一定会抱抱枝儿,说一声“你受苦了。”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卫庄突然变脸,一把揪住她:“够了!你再敢胡闹我现在就杀了他们!”说着他就命令隐蝠动手,枝儿一惊,马上求他:“不要!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了…” 卫庄把她推给墨鸦,让他看紧枝儿。最后他还是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 枝儿站在一边不敢动,盖聂在与卫庄谈判:“小庄,我已经出来,你即使不肯放过所有人,也至少放过一个人。” 小庄冷笑道:“师哥,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吗?这可不是什么一换一的游戏。” 盖聂见此方法无效,开始继续用枝儿劝他:“你听我一言,墨家容不下枝儿,继续留在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伤害。请你不要等大家出来后让枝儿听到那些恶意。” “我自有分寸,枝儿做过什么又因何而起你我心里清楚。那些不明是非的人,都该死。”卫庄捏紧了鲨齿。 盖聂看了看中央大厅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小庄,你的目的不是墨家,你想将包括巨子在内的诸子百家一网打尽,是不是?” 卫庄冷笑道:“师哥,你可真了解我。” 密室内的人又坐不住了:“混蛋!” “我们必须派人通知巨子大人!”班大师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盗跖身上。 “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做到,有盖先生接应你,一定可以的。”班大师劝道。 盗跖走到密室门口,拨了一下头发,说:“没有那个家伙我也能走。” 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盗跖冲出来向中央大厅外跑去,盖聂可以牵制住卫庄,但流沙还有隐蝠、赤练、无双、墨鸦、白凤,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墨鸦起跳追上了盗跖,袖刀出鞘,盗跖险险躲过,墨鸦把他堵在中央大厅内,不许他出去半步,两人就在大厅内角逐起来;机关无双一斧子堵住了密室大门,盖聂受到流沙的围攻完全顾不得密室。 墨家众人见盗跖无法脱身,干脆全员出动,不再继续躲,高渐离率先发动易水寒直指赤练,大铁锤挡住机关无双,雪女的绸缎强行分开了墨鸦和盗跖,白凤在一边恭候多时,小高见状立刻弹开赤练向白凤攻去,赤练找到空隙准备偷袭小高,枝儿见状立刻扑上前去抱住赤练:“不要!” 趁此间隙,盗跖逃出了中央大厅,卫庄立刻命令道:“白凤去追!” 墨鸦知道卫庄是怕枝儿刚才受了刺激再跑掉,毕竟墨鸦与她相识,她的把戏多少了解一些。 第57章 误解 赤练拉着枝儿退到流沙后方,看着惊魂未定的枝儿,直言道:“你失忆了,流沙不会与你计较,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因为今日所为而后悔。” 一阵混战后,双方拉开了距离。卫枝以为他们会救她,没想到大铁锤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妖女!居然在我墨家潜伏这么久!亏我们对你真心相待,竟然换不回你一点点良知,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 卫枝愣住了,她想说自己没有背叛墨家,为什么他们要说自己是叛徒。鲨齿转眼间就冲到大铁锤面前,赤练和墨鸦挡住雪女和高渐离,盖聂的渊虹架在大铁锤面前,鲨齿与大铁锤的距离就在毫末之间:“师哥,你为什么阻止我?我不过是想割了他的舌头而已!”说着,卫庄稍稍退回来一些再次举剑发力,盖聂也再次阻止他,强大的剑气震得左右之人都说不出来话,大铁锤更是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杀气。 那句“不该存在”一直在卫枝脑海里,突然之间好像周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谩骂,说她是妖女,说她不应该活着,全世界的人都在找她寻仇。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墙勉强坐在地上,小声重复着“不是我…我没有…” 恍惚中,她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 ——“你无处可去,无人能容你,依附我们,你就能活下去。” “不是,我还有卫庄师兄…” ——“他不会来找你的,因为你没用。” “我不是没用的人!” ——“你该放弃挣扎了。” “你们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流沙再次退回来,大铁锤被剑气划伤,卫庄看着他,威胁道:“再敢胡说可没人救你。” 赤练终于忍不住嘲讽墨家众人:“你们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己的眼睛难道是摆设?她有没有做过伤害墨家的事你们难道就不能自己看?她刚才冒险救了你们的高头领,你们就如此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七年的时间还不能看透她的为人,居然会被毫无根据的传言动摇,亏你们还是当今天下两大显学之一的墨家。能发展到如今凭的是运气吧?” 这一番话让大铁锤无言以对。 卫枝还在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她想起来曾被人威胁,被人追杀,危难之中最想找的人正是卫庄,可是后来似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卫庄,为什么呢?她想起来自己失忆是被一个女人打的,也想起来那个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伤害她,唯独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 枝儿看看卫庄的背影,一头耀目的白发,甚至有那么点儿刺眼,有一个人,有一个她一直很爱的人也是白头发。 一滴血滴在她的衣服上,她被这滴血吸引了注意力,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是自己在流鼻血。枝儿无法再继续回想过去的事,回过神来,墨鸦带她离开了中央大厅:“卫庄大人走不开。” 枝儿没有说话,墨鸦很快就帮她处理好了,却没有立刻回去:“我知道现在无法强求你做什么。但请你相信我,流沙的创立也有你的功劳,从前你最怕拖累卫庄,绝不给他添麻烦。”墨鸦说着就卷起了枝儿右手的衣袖:“当日你在血衣堡受刑,命都快没了就是不肯供出卫庄在哪。如今攻破机关城不仅是对墨家的考验,更是对流沙的考验,他真的不能被任何事牵绊,你现在拒绝接受他更拒绝帮他,我只能以我个人的名义请你不要再分散卫庄的注意力,此事结束后卫庄会帮你慢慢找记忆,你恢复记忆后一定会明白我今日所说的话。若今日卫庄因你而受伤,日后你一定会后悔。” 枝儿还记得赤练是如何维护自己的,卫庄是如何攻击大铁锤的,眼下墨鸦也不像在说谎,枝儿已经被认定为墨家的叛徒,除了流沙现在看起来能容纳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没有地方可以去?自己曾经说过这话,是在什么场合呢? 他们回到中央大厅,半路上发现机关城的水位渐渐下降,看来有人触动了什么东西,让机关城的水全部换成了新的。 大厅内,因为帮盗跖而集体出动的墨家众头领与盖聂正在和流沙对峙,卫庄与盖聂已经又进行了一次交锋,依然难分胜负。卫枝安安静静地站在端木蓉旁边,悄悄告诉她机关城的水被换了新的,危机解除了。端木蓉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卫庄规定的时间里从密室里出来,不管是墨家弟子还是端木蓉都安全了。墨家的人已经看穿卫庄的意图,决定拼死抵抗,一定要在墨家巨子和诸子百家的人到来之前逼流沙离开。这时白凤从外面赶回来,卫枝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后大喊一声“小心!”,盖聂一惊,闪身避过白凤的偷袭,端木蓉依然无法动弹,看到盖聂没事才放心了。 白凤看了看端木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他还在想:真的不能动? 对这次偷袭,卫庄和盖聂都是不齿的,可毕竟是得力部下,卫庄也就是瞪了一眼白凤,没说什么。接着,他脱掉了暗金色的大氅,他和盖聂都要拿出真正的实力了。 卫枝看着他们毁天灭地的实力,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直到中央大厅天花板被震裂,一块小石子儿砸在她头上,她的思绪才拉回来。 “大叔!”是天明跑到中央大厅来了,盖聂让他站到自己身后,没想到他突然送出短剑捅了盖聂一剑。卫枝都吓到了:“这个人…不是天明!” 果然,这是墨玉麒麟假扮的。看他刚才的表现,没人会怀疑他是假扮的,做为一个刺客演技原来那么重要。 鬼谷纵横的对决,向来事关天下,他们的对决一直都不是他们之间的事。 卫庄出言嘲讽道:“你一向自命为救世之人,可今天,你谁都救不了。” 二人开始蓄力,强大的剑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盖聂身后,墨家的人相互使了眼色,绕开纵横二人,趁人不备直奔端木蓉,想要把端木蓉救回去,流沙纷纷围堵,一场混战就此开始,端木蓉费力地告诉枝儿:“千仞,我的穴道的确是你打中的,想要现在解开,只有靠你。我知道动手的不是现在的你,可眼下只有你。你努力想一想,我相信你可以解开的。” 卫枝还来不及想更多,只是按招她所说的,尽力解开她的穴道。墨家的人此刻以为她要对端木蓉实施二次伤害,自然不能愿意,高渐离发动易水寒,硬生生拼出一条路,水寒剑直指卫枝,枝儿一惊立刻躲闪,端木蓉急忙阻止:“小高!不要!” 高渐离最后念及曾与她朝夕相处,手下留情,卫枝得已躲过他的水寒剑,却被他用手肘击中,向后倒的时候撞到大厅的石壁,一下就晕了过去。 高渐离在众人的掩护下抱起端木蓉回到安全的地方,卫庄虽然又担心又愤怒,却被盖聂牵制住;盖聂担心枝儿,却也知道此刻一旦松懈卫庄一定非杀了高渐离不可。 “小庄,你果然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哦?” “你说,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渊虹与鲨齿架在二人中间,不分上下,“如今被影响的也是你。” “我也说过,能被你看到的弱点从来就不是弱点!”卫庄的内力突然增强数倍,剑势前所未有地强大,盖聂见状立刻退回去,蓄力发动百步飞剑,几乎是同时,双方的百步飞剑都发动了,纵剑法的最高绝学互相碰撞,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热浪席卷整个大厅。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白凤皱着眉头说,墨鸦能感受到卫庄的实力深不可测,的确只有盖聂能做他的对手。 随着鲨齿掰断渊虹,卫庄在盖聂抓住断裂的剑刃前一剑击飞了渊虹的上半部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正义、手段都没有意义。” 卫庄发誓绝不再让枝儿受伤,发誓要为枝儿挡住世间所有伤害,发誓要变得更强,发誓自己手中的剑要为枝儿而挥动。罗网也好夜幕也好,从此以后只要有他在,任何痛苦都不会让她承受。 枝儿经过这一撞,做起了一些梦。梦里有一个叫紫兰轩的地方,那里承载着很多很多。 ——你跟别的孩子学一学怎么玩不好吗?非要和你哥哥学。 ——枝儿,那都是梦,梦醒了就好了。 ——给我滚! 卫枝突然惊醒,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等痛感散去,视觉恢复,她才慢慢爬起来,她觉得周围很吵,顺着声音看去她才看到是大铁锤和机关无双在对决,随后她又发现了倒在一边的盖聂,枝儿惊叫一声:“盖聂师哥!”说着她就要冲过去,鲨齿拦在她面前,不许她前进半分。枝儿有些接受不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庄没有看她,只说:“你记忆恢复时就明白了。” 枝儿看到无双被打败了,之后是赤练和雪女的对决,赤练一下子召来满大厅的蛇,枝儿被吓得不轻,险些叫出声,幸亏卫庄及时堵住她的嘴,才不至于影响赤练。 枝儿突然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胃里一阵翻滚,赶紧捂着嘴跑出去。 卫庄这次没派人盯着她,只是由得她跑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撞到头导致她有点轻微脑震荡,枝儿出来以后趴在扶手上狂吐不止。吐完之后她有些站不住,靠在石壁上坐下来,没急着回中央大厅,刚才在梦里,那个重要之人的脸明明就快要清晰了,可最后还是没有看得清就醒了。 这时少羽走了过来,他隔着很远就看到中央大厅外有人,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千仞,少羽走过来问道:“千仞姑娘,你还好吗?” 卫枝抬头,认出他是楚国的少羽,于是对他点点头:“我没事,你可是要进去?” 少羽确实要进去,但他还是先问道:“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休息一下就好。天明在里面被人绑着呢,你去救救他,记得小心一些,不要被发现。” 少羽一惊,拱手道:“多谢姑娘提醒。” 卫枝看着他进去,自己只是还觉得头晕目眩,无法动弹,只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不料盗跖突然冲过来,他速度极快,迅速挟持住卫枝:“巨子大人,正是此人。” 枝儿的脸立刻就黑了,盗跖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抵抗他,只听枝儿嘴里喃喃道:“不是我…为什么你们要如此怀疑我,都说了我不是叛徒!”枝儿大呵一声,弹开了盗跖,面对墨家巨子刺来的剑,她立刻绕到盗跖身后,巨子只好收了攻势,枝儿得以逃进中央大厅,站在卫庄身边。 卫庄注意到枝儿似乎有所变化,刚看了她一眼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他立刻举剑挡了几招,却发现对方的内力十分奇怪,卫庄躲过了致命一击,巨子也已经站在大厅正中央。 墨眉指向卫庄,斗篷下的人悠悠地开口:“流沙的实力果然可怕。” “原来,你还活着。”卫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能从鲨齿下逃生,你是第一个。” 巨子的目光透过斗笠看向枝儿:“至于你,明明隶属流沙却深藏于墨家,但同时,你是帝国的卫美人却又隶属流沙,如此复杂的身世,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枝儿愣住了:什么卫美人? “能查到这种地步,你当真是有点水平。”卫庄收起鲨齿,只当燕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燕丹?还是…阴阳家东君的夫君?” 燕丹皱着眉头,只见流沙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怕是都在想:揭底而已,谁还没对方的把柄呢? 东君…枝儿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是自己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感觉自己十分讨厌这个人。 此时中央大厅更是炸开了锅,墨家巨子竟是已死的燕丹,而他的妻子、燕国太子妃竟然是阴阳家东君? 大铁锤第一个不相信:“你们少在那血口喷人!巨子大人怎可能与阴阳家扯上关系!” “可不可能,你自己问。”赤练在一旁嘲笑着。 巨子沉默了一阵,缓缓摘下斗笠,说:“流沙的手段果然高明,在下佩服。” 卫庄把枝儿拉过来,依然对燕丹紧逼不舍:“据我调查,枝儿不就是被你的妻子所伤吗?所以今日,你必得给枝儿一个解释。” 墨家巨子实在不知作何回答,卫庄继续问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该由我当面揭穿?” 他…在说什么?枝儿不懂。 燕丹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竟会让流沙占了上风。 “当年,你故意承我一剑,就是要天下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但这还不够,你需要一个人转移你父王的注意力。所以你府上的人失踪的失踪,假死的假死,你女儿也被第一时间转移走,只留下枝儿面对你那盛怒的父王,你从来就没有让枝儿知晓你的行踪,所以根本不担心她会泄密。”卫庄字字诛心,就差把燕丹是伪君子说给每个人听,“当年你培养枝儿成为远近闻名的歌姬,也都是为了防止你的计划失败,你很清楚如果枝儿是歌姬,你父王会在进献女眷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枝儿献给秦国,否则为什么你会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登台表演?”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内容已经全部写完,本文会在两周内完结 第58章 杀人诛心 枝儿看向燕丹,她不敢相信曾经和善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如此利用她。 何为诛心,卫庄当着墨家众人的面质问燕丹,让他们对自己为之效力的人产生怀疑,这还不够诛心吗? 燕丹终于开口了:“当初她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我直到今日才知晓你们的关系,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千仞就是卫美人。令妹是随着樊於期将军来到燕国的,又被上任巨子带进墨家,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她会突然重伤失忆,后来刺秦失败,我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保全燕国。” 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枝儿又成了焦点。 高渐离在一边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此刻他才说:“我能证明千仞是被上任巨子六指黑侠安排进墨家的,我们起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失忆,的确是后来突然失忆的。倒是你,卫庄,你如此看重千仞,居然杀了上任巨子,恩将仇报!” 枝儿觉得自己的头很疼,精神有些恍惚,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话,一走神,枝儿的声音飘了出来:“不是的…” 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枝儿继续说:“不是的…六指黑侠不是卫庄师哥杀的,他的死是东君所为。” 燕丹彻底无言以对,他一早就知道太子妃东君杀了六指黑侠,而且若不是她对六指黑侠动手,燕丹根本不会这么快坐上墨家巨子之位。 “口说无凭,教人如何相信?”雪女问道。枝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那个雨天的事一一浮现在她脑海,想停都停不下来:“我…看到了…” 卫庄怕她再受刺激,赶紧把话头接过来:“正是因为她撞破了东君的行为,才会遭遇追杀,最终被东君重创导致失忆。” 大厅内墨家的人再次集体沉默,燕丹更是眉头紧锁无法反驳。只有几个墨家弟子在小声议论:“她是妖女啊,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果不是你的利用,枝儿后来怎么会冒死从咸阳逃离,又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人追杀?”卫庄再次把对墨家巨子的质疑抛向他们。 妖女?卫美人?枝儿无法接受这么多事,也不想听到那么多议论,她很想求卫庄带她离开,但是墨鸦说,卫庄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所以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周围的议论声好像越来越大似的,她觉得一阵头晕,险些站不住,还是墨鸦从背后扶住了她。 卫庄难以原谅墨家的人将枝儿称为妖女,他不可能让墨家好过:“你口口声声说保全燕国,但牺牲她最能保全的是你的性命不是吗?这就是你,燕丹。” 墨鸦悄悄在卫庄背后提醒道:“大人,卫枝快撑不住了。” 今日的谈话确实沉重,枝儿一下子知道这些事根本接受不了。卫庄看了看倒下的盖聂,枝儿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 此时天明也返回中央大厅,正好听到卫庄在讽刺燕丹,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墨家的人脸色都很难看,同时他也发现卫庄的身边站着月儿十分信任的千仞。 范增悄无声息地从密室里出来,心里为墨家叹了无数的气:卫庄实在是太高明,不费一兵一卒,不用一招一式就达到了击垮墨家信念的目的。不过…如果卫庄所言是真,燕丹的确过分利用了千仞,对于袭击千仞的东君就是太子妃一事燕丹并未反驳,想来那是真的。 卫庄拉起枝儿的手,但是枝儿下意识地甩开了他,卫庄攥了攥拳头,命令道:“我们走!” 枝儿就这样被流沙带走,临走前担忧地看了一眼盖聂。 出了中央大厅,枝儿突然停了下来:“请、等一下。” 卫庄没有停下:“说。” “我…有些东西一定要带走。” 卫庄这才停下脚步,让剩下的人先走:“我与她同去,随后就来。” “是。”临走前,墨鸦把枝儿的剑还给她。 枝儿来到自己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好的物品,似乎是一早就决定要离开所以提前做好准备的。她打开那个卷轴一样的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刀具:那是她画好图纸以后拜托徐夫子帮忙打造的手术刀。这些东西派上用场的机会少之又少,毕竟解剖尸体在这个时代不现实,可她还是想带走,用来提醒自己的身份也好。至于萧…她并没有打算拿走。 卫庄拿起被她留下的萧:“不想拿走吗?” 枝儿摇摇头:“我已经无法再演奏了…” 卫庄也只好放下此物,若是拿走,怕也只能给枝儿徒增伤感。想想她的手是为何受伤,卫庄心里也很不好受。 “该走了。” 枝儿怯怯地点点头。 “这些刀具,长得倒奇特。”卫庄将其拿过来看看。枝儿有点想阻止,又不敢,表面上赶紧转移话题:“你真的是卫庄师哥?我真的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吗?” 卫庄把刀具还给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枝儿以为自己自讨没趣,把刀具背在身上然后跟上去一起追赶流沙众人。 “你告诉我,你到底能想起多少事?”卫庄突然问道。 枝儿如实回答说:“我是被卫庄师哥捡回来的孩子,我原本是生活在鬼谷的,盖聂师哥和哥哥还有先生都对我很好,后来我去了一个叫紫兰轩的地方,那时我们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哥哥特别疼我,后来不知为何我对你的称呼从哥哥变成了卫庄师哥,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离开了那里,之后就只能想起来我被东君打伤的那天,中间发生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 卫庄想到会是这样,于是不再纠结于此,开始问下一个问题:“关于韩非,也就是九公子,你记得什么。” 枝儿重复着这个名字,她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不知为何都与嬴政有关。卫庄心想算了,只能慢慢来。 远离机关城后,枝儿问他接下来去哪里。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流沙的其他人离开机关城的控制区域后纷纷停下等卫庄和枝儿,赤练看着机关无双,只觉得曾经在韩国的一切又被抹杀掉了一些;隐蝠藏在树上,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小丫头真的是卫庄大人的妹妹?我可从来没看到过大人这副模样。” 赤练解释说:“卫枝也是流沙的创始人之一,她为流沙付出的,你可想象不到。” 隐蝠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起:“流沙创立之初她才几岁?这种事让人如何信服。更何况她是嬴政亲封的美人,我看她确有几分姿色,难不成勾引那秦王为流沙谋利?” 赤练怒道:“你知道什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白凤曾经听墨鸦提起过卫庄身边有一个女孩,才智胆识不逊于任何人,为流沙出谋划策、救韩非于危难中,甚至后来潮女妖的垮台、夜幕反击的失败都与她有关。如今看到卫庄对她这么上心,当日的传闻也有几分可信。 墨鸦站在隐蝠身后:“那个孩子,轮不到你对她指指点点。” 隐蝠一惊,转眼就被三人包围,马上强行解释说:“我、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对卫庄大人出言不逊的丫头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大人居然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总不能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如此胡闹,流沙不是过家家的地方。更何况卫庄大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心知肚明,他居然能容忍这个人在机关城的种种作为,实在奇怪。” 确实,枝儿这样贸然出现,实在难以令人信服,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整个流沙找了七年的人,到底是谁,值不值得,都是重要的问题。赤练只是提醒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往后你可要记住了。” 卫庄和枝儿还在路上,枝儿希望卫庄告诉她以前都发生了什么,卫庄应了她的要求大概讲了一些在鬼谷的事。但是在韩国的事他没有说。枝儿还弄不懂自己身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就被卫庄指出右手的绷带:“六魂恐咒是很显眼,只不过如今你已经回到流沙,咒印留下的痕迹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想拆掉就拆掉吧。” “六魂恐咒?好熟悉的名字,这是干什么的?” 卫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这种事都想不起来了吗?”他只好给枝儿解释了一遍六魂恐咒以及为什么枝儿能活下来:“六指黑侠说,你这样的身体可是万中无一的。” “那我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啊?”枝儿瘪了瘪嘴巴,还以为自己多么厉害呢。可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中毒的,看天色渐暗,枝儿本来就撞到头,现在更是觉得脑袋沉沉,想着赶紧追上大部队就能休息了,所以没急着追问。 就在赶路的时候,他们两个偏偏就撞上了阴阳家的月神、大司命和少司命,枝儿看到了高月,高月不知道为什么千仞会和卫庄走在一起。他们也是听命于嬴政,卫庄知道阴阳家这次也出动了,所以并不惊讶。 月神一开口,枝儿就感到了重重的压迫感:“卫庄大人,真是好巧。” 卫庄倒没想躲她:“我当是谁,原来是阴阳家的护法月神。” 高月看到自己的杀父仇人,自然是愤怒的,卫庄却没把她放在眼里。 大司命和少司命都在看着枝儿,大司命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当初因为枝儿从她手里救了韩非,导致她晚了一年才晋为长老,所以后来阴阳家盯上枝儿并且陷害枝儿的时候,她出力最多。枝儿被盯得全身不自在,大司命看出来她不认识自己,开口说道:“流沙需要这么新鲜的血液么?” “与你无关。”卫庄挡在枝儿面前,“我们要走了。” “卫庄大人好着急呀?”大司命笑道,“我觉得这个孩子有点面善,实在是喜欢,卫庄大人可否让我与她亲近亲近?” 此话一出,枝儿看着她邪媚的笑容,恐惧感油然而生,不自觉的往后退。卫庄察觉到枝儿的怪异之处,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让开。” 月神阻止道:“不得无礼。”大司命才退下,月神转而对卫庄说:“大人,请。” 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卫庄拉紧了枝儿,那一瞬间她感觉到卫庄真的在保护她。同时,枝儿也感觉到她们的内力有些熟悉,以前似乎遇到过。大司命充满杀意的眼神落在枝儿身上,卫庄一个眼刀把她逼回去了。 他们终于赶上赤练一行人,隐蝠看着枝儿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怒气,卫庄把她推到众人面前,说:“今日起,卫枝正式回归流沙。” 卫庄的话就是流沙的铁律,谁都不能违抗。枝儿环顾四周,可能是重压之下实在想缓解气氛,也可能是撞傻了,对他们说了句:“请多多关照。” 赤练、墨鸦、白凤都没忍住笑意,隐蝠讽刺道:“你在流沙求关照?”话音未落,枝儿突然纵身一跃,拔剑刺向一边的树冠里,一个男人应声跌下,枝儿跳下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尸体,把这人手上的蜘蛛形标志给他们看。 “是罗网。”他们都走了过来,卫庄问她发现了什么。 “这个人擅长用暗器,从肌肉损伤的情况来看应该常年从事这样暗中监视的工作。”枝儿再三确认此人已经死亡,就起身不再管这具尸体:“嬴政一开始就谁都不相信。” 卫庄纠正道:“应该说李斯谁都不相信。” 一行人离开了这里,机关无双损伤太大,只能勉强跟上他们。 此时流沙决定先去找紫女,她是枝儿的紫女姐姐,应该让她们见一面。 既然不着急,枝儿也就趁机提出自己可以稍稍维修一下无双,卫庄看了看现在的无双,说:“没有工具也没有零件,你要如何下手?” 枝儿被问住了,半天答不上来。最后还是赤练帮忙解了围:“紫女姐姐此刻在齐鲁之地,距离我们并不远,如果机关无双能到达那里,枝儿你想修他就修吧。” 枝儿很感激她站在自己这边,连连点头,希望卫庄能同意。 卫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表示流沙不会减慢行进的速度。 直到天彻底黑透他们也没能走到驿馆或找到客栈,枝儿凭自己荒野求生的理论知识帮忙搭好吊床,流沙的人一般是轮流休息,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休息地点,吊床对于赤练和枝儿这两个女孩子来说还是比较适用的,剩下几个汉子就…… 一般卫庄夜晚都会自己去练剑,这次枝儿和他一起去。剩下的人都在养伤。 “这丫头还挺能干。”白凤私底下和墨鸦说。 卫庄击飞了枝儿的剑,枝儿跌坐在地,鲨齿立在她面前:“还不够。”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枝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卫庄拿出一个锦盒给她,枝儿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里面装着一根发簪和一些写好字的布帛,枝儿认出来这些字都是她写的。卫庄问:“能想起来吗?” “血里带风”“你不正常”“分金币”………还有很多很多,卫庄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最终枝儿也只是摇摇头:“我不记得写这些东西时的情况了,但我记得每次在我身边看着我写字的人。” 卫庄终于看到一丝希望:“说说看?” 第59章 记得我 枝儿笑了笑:“那个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他有自己的故事,不论这个故事好与不好,最终他给我的都是最温柔的一面。那个人对谁都很冷漠,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记着所有人。他很强,强到可以保护我,强到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从前他就是流沙的创始人之一,如今也是流沙的天,他一直在帮大家负重前行所以从来不笑。也许我是因为生命对自身的渴望而诞生的,并不是因任何人而来,而他似乎深谙这个道理,抚养我长大,没有让我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只变成我自己的样子;那个人给予我的是信任,教会我的是保护。可是当初,他捡到我的时候,年纪也很小。” 卫庄内心陷入了挣扎:他希望枝儿恢复记忆,又怕她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事。他向枝儿靠近,靠得非常非常近,枝儿有点慌,想躲,卫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很想你。” 只一句,枝儿心里好像突然涌上了什么东西。卫庄的声音没有停下来:“我一直在找你,我真的一直在找你,每一天我都在后悔当日为什么要放你回咸阳。枝儿,这么多年我从没有放弃过。往后,不要再离开了,可以吗?” 这是一个阔别已久的抚摸,对枝儿来说过于突然,卫庄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声音敲在她的心上,枝儿的脑海里又浮现一些画面,她在紫兰轩,紫女教她梳妆打扮,弄玉教她弹琴,韩非和卫庄在喝酒…她总是喜欢盯着年少的卫庄看,那种喜欢,她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枝儿看着卫庄,难以自持地靠向卫庄的胸口,抬起手抱住他,卫庄愣了一下,也环住了她:“枝儿…” “对不起……我今日太过分了。”正如流沙的人所言,枝儿的确后悔了。 卫庄揉了揉她的头:“你想起来就比什么都重要。” 枝儿感觉到卫庄的手游移到她脸上,这次她不想躲,顺着卫庄的动作抬起下巴,由得卫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她喜欢他,枝儿想起来了,她是如何向卫庄表明心迹,卫庄又是如何回应她的,她为何会爱着卫庄的同时又成嬴政的姬妾,这些事她都想起来了。 不,她的记忆还是不全,在那之后呢?她好像离开了秦国但是没有回到流沙,又好像离开了流沙回到秦国,到底是怎么回事?枝儿想要回忆起更多。 或者说,她想要更多。 枝儿揪住卫庄的衣领,踮起脚尖,一股灼热的气息贴上了卫庄的脸。 卫庄丝毫不惊讶,护住枝儿的后脑积极回应了她。 记忆没有像枝儿预想的那样纷纷涌现,她只是回想起自己曾经不受控制地吻了卫庄,但当时她并不该那么做,而且那时的卫庄也被她吓着了。 如今,就当是全都要回来好了…… 卫庄的大氅落地,枝儿却突然推开了他,卫庄刚想问她怎么了,就看到枝儿的鼻子缓缓流下两条血杠,他只好赶紧带枝儿去清洗。 枝儿用丝帕堵住鼻子,一边对卫庄说:“卫庄师哥,新郑的事,我想起来了一些。” “那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顿了顿,枝儿补充道:“我不会再擅自离开了,你也不要再赶我走好不好?” “看你表现。”其实,如果她的记忆能全部恢复,她就该知道卫庄绝对不会再赶她走。 “我、”枝儿稍微激动了一下,然后很快按住了躁动的自己:“我强着呢!” 卫庄从不质疑枝儿的能力,枝儿把丝帕从脸上移走,确认鼻血止住了,继续对卫庄说:“过去那几年你一直叫我枝儿,都没有认真叫过我一声妹妹,现在叫我一声师妹也好啊。” 结果卫庄转身就走。枝儿在他身后边追边喊:“不是、我开玩笑的!卫庄师哥你别走啊!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等等我啊!” 卫庄走在前面,回想着她的话。 枝儿得以休息已经是深夜了,不过她睡的并不踏实:她梦到自己被蛊虫咬到肠穿肚烂,梦到自己无法生育,也梦到自己身中剧毒结果却因祸得福从六魂恐咒之下幸存,更是梦到自己在咸阳的种种…… “咳、咳…”因为鼻血倒灌,卫枝很早就被呛醒了,梦境也到她离开端木蓉的医庄戛然而止。她的衣袖已经被染红,趁着天刚蒙蒙亮,她赶紧去洗一下。蹲在河边,她发现自己每次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就会流鼻血,记忆恢复太快是不是大脑也受不了?等她回来,天已经亮了许多,大家收拾收拾准备继续出发了。 一直走到中午,机关无双彻底跟不上流沙行进的脚步了,不过他本来就可以慢慢走,只要最后他能回到紫女的住处就好了。流沙又稍微往前走了一些,卫庄收到一封密函,他命令大家在此稍微休整一下,他和赤练去山崖边查看密函。 “蜃楼?看起来对它感兴趣的人不会少。”赤练说。 卫庄没说话,随手撕掉了这东西。赤练问道:“要不要告诉他们?” “你去说。” “是。”赤练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今天枝儿好像不太开心。” 卫庄不语,他还真没空猜任何人的心情。他们回去的时候,听到墨鸦的声音:“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又捅他一剑?” “不解气。”是枝儿的声音。卫庄走过来看到枝儿拔出剑又刺向倒下的人。 “解气了。”枝儿收起剑。赤练走来问道:“何事?” 白凤回答说:“又是一个罗网的人。”而且这还是枝儿率先发现的,她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性实在太高了。 卫庄看到那具尸体,被枝儿刺了三剑,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她发什么大脾气?然而事实是那个人什么都没做。卫庄从来没见过她像这样莫名其妙得生气,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沟通的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枝儿此刻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 流沙继续前进,一直到天黑,他们才走到一间客栈。 卫庄要了一壶酒,枝儿今晚去与赤练同睡,他独自在房间里,无人陪他喝酒。正好此时墨鸦拖着白凤走了进来:“首领就是好,还能给自己买酒。” “何事?” “蹭你的酒。”墨鸦一如既往的喜欢在被砍的边缘疯狂试探。 卫庄又要了一壶酒,但是不想说话。 枝儿和赤练在一间房,赤练这两天没怎么和枝儿说话,今天趁着周围没人,她原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和枝儿好好聊一下:“枝儿…”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睡吧。” “赤练姐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很久没人问过赤练这样的问题了,她觉得自己像回到了韩国一样,一晃神,她回答道:“暂无大碍。” 她们躺下休息的时候,赤练背对着她,小声说道:“谢谢你当初救了哥哥。” 枝儿只能想起来自己被封为良人是因为嬴政用流沙威胁她,完全想不起来韩非是如何从咸阳离开的,她从背后贴住赤练:“赤练姐姐…” 赤练翻身抱住她:“如果你能早点回来,哥哥他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对不起……” 卫庄还在和墨鸦白凤喝酒,酒过三巡,一直沉默的白凤说话了:“昨晚我看到卫枝睡的并不好,早晨还在流鼻血。” 卫庄想起来昨晚大家休息之前枝儿也有一样的情况,怎么会这么频繁呢? “她今天心情不好,你也不找她说话,是有心结没解开?还是我们的首领害羞了?”既然提了枝儿,墨鸦就顺势接下去。 “我看你是酒喝多了。”卫庄瞪了他一眼,“你们该回去了。” 枝儿记忆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卫庄不要再赶她走,想来赶走她的那天于她而言真的很痛苦。仔细回想起来,那个雷雨之夜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从那之后直到她失忆,所有苦难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卫庄与她断绝关系的那天。 卫庄在看到天明的时候难免想起枝儿在天明这个年纪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枝儿跟着他就要如此多灾多难呢? 所以…心结还是有的。 墨鸦和白凤看着卫庄不说话喝闷酒的样子,知趣地离开了。 卫庄看着酒樽,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承受失去枝儿的痛苦,如今他如愿以偿,他的卫枝回来了,同时他人生中最大的软肋也回来了。 第二天,流沙还要继续前进,大家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去紫女的山庄休养,卫庄刚出门就发现枝儿已经洗漱完毕在等他。 “昨晚流鼻血没有?”卫庄对于她鼻子频繁出血的情况是有一点担心的。 “没有。”枝儿如实回答,之后再无更多话语。面对她的冷淡,卫庄终于是忍不住了:“从昨日开始你就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究竟是为何?” 枝儿的眼神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想起来了很多事,包括我…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卫庄顺势坐在她身边,伸手搂住枝儿的腰,让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完整的家,有屋有瓦,有妻有茶,还不够吗?” 枝儿抬起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以为天下的孩子都和你一般好糊弄,直到紫女的孩子出生,我才发现你这样的孩子简直世间罕有。我把你养大以后再看别的孩子,实在是没办法再对小孩子抱有好感,所以我对于养孩子这件事反而没有那么多期待。”卫庄语态轻松,手上把枝儿搂得更紧了:“更何况,人生本就是公平的,如果我已经遇到一个万中无一的绝世好妻子,再要一个孩子岂不是太贪心?” 枝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我是爱开玩笑的人吗?”卫庄说完,低下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以后别再想那么多了,从前都不在意的事,如今我更不可能在意。” 流沙又继续赶了一天的路,很快就靠近齐鲁之地了,今晚再休息一下,明天应该很快就能见到紫女。 卫庄叫来白凤与墨鸦,问他们紫女是否有回信,二人刚说完暂时还没有,信鸽就飞来了,墨鸦笑道:“说什么来什么。” 在信上,紫女也对枝儿回来感到开心。 终于到达目的地,枝儿看到自己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脸终于清晰,忍不住快步走到长发及腰的紫女面前唤道:“紫女姐姐。” 紫女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样高的枝儿,控制不住地喜极而泣:“长大了…” 寒暄一阵之后,枝儿发现卫庄不见了,于是借口自己想四处走走离开屋内,想在山庄寻找卫庄的身影,可是怎么都找不到。紫女也跟了出来,看到枝儿这副样子,也能想到她在找卫庄。 她过来拉起枝儿的手:“走吧,我知道他在哪。” 枝儿在紫女的带领下来到韩非的墓前,卫庄果然在此喝闷酒。紫女轻轻的把枝儿向卫庄推过去,自己就先离开了。 “卫庄师哥。”枝儿走到他身边。 “怎么不在那与紫女叙旧?”卫庄没有回头。枝儿席地而坐,轻轻抚去韩非墓前的落叶:“我…本也该来。” 卫庄没有说话。 对于这件事,枝儿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觉得时间可以自己修复自己,或者说,这一切都会自动拨回正轨。 沉默一阵之后,卫庄问她在想什么。 “九公子病逝,流沙还在,就算九公子消失了,流沙还是会实现他的梦想,那是一个能拯救国家的梦想。所以,只要流沙还在,九公子的意志就还在。” 卫庄回过头,看着此刻无比认真的枝儿:“还有呢?” “你觉得,无双鬼死亡了吗?” “机关无双不能算是有生命。” “我的意思是,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死亡呢?是利刃割喉吗?是身中剧毒吗?还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些都不是,只有被人遗忘才是。”枝儿此刻也转过头看向卫庄:“九公子英年早逝,但幸运的是他的英名可以流芳百世,他可以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也可以活在后世百姓的口耳相传中。所以卫庄师哥,如果哪天我真是的不小心死了,你也别伤心,不要忘了我就成。” 卫庄抬手就拍了一下她的头:“胡说。” ——“不许这么说话!”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挨卫庄的打。 卫庄自然听不得枝儿说这种话,只是再仔细回味她说的“不要忘了我”,那不是玩笑,她确实不怕死亡,她怕的是遗忘。 紫女的房间里准备了一副齐鲁之地的地图,枝儿在地图上指出墨家在桑海的城郊有一处据点:“那里是墨家在齐鲁之地重要的一处分舵。地势偏远隐秘,四处环山,外人无法轻易发现。分散在周围方圆五里的民居中,还有墨家弟子驻守,如有变故可以随时呼应救援。现在他们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对行动不利。在那隐居,一边疗伤恢复,一边等待下一步行动时机,对墨家来说最好不过。” 墨家毕竟是两大显学之一,要说他们在哪里没有据点才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记忆之路不会特别难的! 第60章 团宠 “你能找到那里吗?”赤练问。枝儿摇摇头:“我在墨家只是听他们提过大概方位,也没有去过那里。不过我们可以先找有间客栈,那里是墨家在桑海的联络点。” 大家纷纷看向紫女,紫女回应道:“这个丁掌柜倒是个豪爽的人,目前他对我并无戒心,我可以去探查一二。” “这次诸子百家在墨家机关城聚首,子房也去了。”卫庄提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子房自会带我们去见墨家的人。” 好嘛,这下都不用去费力探查有间客栈了。 墨鸦在一边说:“墨家现在的新任巨子是盖聂身边那个小子,我看以这位新任巨子的武功修为与应变决策,他们的行动可是阻力重重。” “天明不能胜任,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墨家众首领启用天治,罢除他巨子的身份;二是墨家的首领们尽力培养他成为合格的巨子。”枝儿凭自己对墨家的了解分析着,“就几个首领的性格来说,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卫庄顺势给流沙放了几天假,他已经不想对墨家穷追不舍,他和李斯的交易从墨家机关城崩塌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他也不想继续和咸阳扯上关系。墨家在桑海有合适的休养地点这件事张良应该知道,而他让流沙去桑海的原因是蜃楼——那是嬴政更为机密的计划,为了解开这座海上巨艇的秘密,各方势力现在都慢慢汇集到桑海。 “现在大家身上都有伤,在此安心静养也好。”紫女对此也表示支持,“目前桑海的形势比较复杂,暂时观望一番比较好。” 夜晚时分,枝儿正从紫女的房间出来,突然从暗处飞出一根暗箭笔直地射向枝儿,枝儿反应比较快,立刻持剑斩断暗箭冲过去,转眼就杀了放箭之人,又一剑刺向另一个监视者。 那人的身体在一声惨叫声后掉下,双手掉在了另一边。 枝儿意识到最近罗网的监视太过于频繁,一定有什么原因。 卫庄听到动静也赶来查看,只见枝儿正在审问那个人:“你究竟为何而来!” 卫庄让枝儿退到一边,他要亲自审问。 “是…卫美人。”在卫庄的逼问下,他坚持不了多久,问什么说什么,“自从机关城崩塌后,卫美人还活着的消息就传到了咸阳宫,我们是奉大人之命来调查的…” 大人?不是皇帝?枝儿质问:“哪位大人?” “相国大人…” 枝儿觉得奇怪:“后宫的事,怎么还要相国大人插手?” “我们…只是调查。”他说,“若是坐实卫美人还活着,皇帝陛下才会有下一步行动。” 十年前罗网势力遍布六国,其在秦国扎根最深与吕不韦有很大关系,当日新郑刺杀嬴政就极有可能是吕不韦的授意,吕不韦死后根植于秦国的罗网势力严重受挫,但通过这场兼并战争罗网又再次在大秦帝国站稳脚跟,现在嬴政统一六国,依然没有彻底清除罗网在整个国家的势力。值得注意的是,罗网应该不属于帝国,但现在表面上直接管理他们的是中车府令赵高。赵高目前听命于李斯,所以他是李斯派来的人也不奇怪。 “甩也甩不掉,你们简直就是狗皮膏药。”卫庄对罗网厌烦的不是一点点。 那人却突然对枝儿喊道:“卫美人当真不念皇帝陛下与您的旧情吗?您的孩子还在等您啊!” 枝儿登时怒火中烧,一边踹他一边怒骂:“去你(哔——)(哔——)你个(哔——)造谣也讲证据啊!我(哔——)” 卫庄:内什么,绝世好妻子? “美人饶命!咸阳盛传您失忆了,所以小的斗胆一试,孩子是小人编的,可是陛下待您的情谊是真啊,您那么得宠怎能说走就走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做成人彘游街示众!”枝儿有些丧失理智,眼看就要举剑断其手足,卫庄立刻一剑杀了这个人,枝儿心里很乱,转身离开了。 夜深人静,枝儿坐在河边扔石头,她心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把罗网引到了山庄中,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杀手的话。 她零碎的记忆中的确有自己被嬴政要求侍寝的事,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真的想不起来。 石头落水的声音引来了卫庄。看她如此心烦,卫庄也坐下来拿起一块石头掷了出去。枝儿诧异地看向他:“卫庄师哥。” “还是想不起来吗?”卫庄甚少见她暴躁如斯,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吧。于是他对枝儿出言安慰道:“你告诉过我,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枝儿疑惑地看着他。 “别的你就自己慢慢回忆吧,别为了这种事影响心情。”卫庄扔完最后一块石头就要离开,枝儿却抢先起身拉着他快步走向山庄内。卫庄有些奇怪:“你这是做什么。” “验证。” 鬼才能想得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甚至显得有些仓促。 次日一早,卫庄醒来揉了揉自己肩上的齿痕,那是昨晚枝儿怕疼又不想叫出声,一直咬着他才留下的。 卫庄本想起身,可枝儿正抓着他的头发,他的身体一动,枝儿就醒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再睡一会儿。”卫庄一点一点地让她松手,枝儿笑了笑,迷迷糊糊地说:“若是真的没事,你也再休息一下不好吗?” 卫庄帮她掖好被角,本想再陪她一会儿,怎料枝儿突然钻进了被子里。等他面红耳赤地把枝儿揪出来已经晚了:“你今天怕是真的不想出这个房间?” 枝儿轻笑一声趴在他耳边低语:“不如,你就别让我下了这床榻可好?” 紫女本以为枝儿今日贪睡了些,可是直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她,想着这么下去都该到晌午了,就准备去看看枝儿的情况,不料正好看到卫庄从她的房间出来,紫女只能心底偷笑一番。 卫庄把包括紫女和弄玉在内的人聚在一起,告诉他们昨晚有罗网的人来此:“虽然那人已死,不过他们可能已经盯上这了。” 紫女觉得其中还有些事需要深究:“能告诉咸阳那边关于枝儿的事,这个人不仅在咸阳宫能说得上话,还必须见过枝儿真面目、知道她就是卫美人。” 卫庄也想到了:“目前看来只有可能是阴阳家的人。” “阴阳家…对枝儿的悬赏不就是出自阴阳家吗?枝儿失忆也是被他们所伤,他们迫害了枝儿这么久,还嫌不够吗?”赤练没好气地说。 白凤放出几只蝶翅:“我会加强对周围的布控。现在看来,阴阳家当时在机关城实在是过于活跃了。” 现在流沙全员都在此,罗网立时三刻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之后如果他们离开了,紫女最好还是搬离此处比较安全,毕竟罗网手段卑鄙,紫女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好在流沙的据点也不少。 枝儿当晚又去河边扔石头,卫庄照例来陪她,只见枝儿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为什么我才刚回到流沙就立刻引来这么大的麻烦,连罗网都盯上了这里,还打扰了紫女姐姐的平静生活。” “这样的事不算麻烦。”流沙确实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罗网只有天字级的杀手配做卫庄的对手,“毕竟罗网的目标是你,等 我们离开这里后紫女也会搬走,时间久了罗网自然也知道这里没有监视下去的意义,这山庄自然就安全了,紫女还可以再回来。” 枝儿问他:“卫庄师哥,我还是想问你,如果没有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卫庄抬手圈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流沙不会被这种程度的事影响。” 她只能是卫庄的,不论用什么方法,枝儿必须在他身边。就算是嬴政,也别想再把枝儿从他身边带走。 现在的局面对流沙这么不利,枝儿还是很自责,卫庄的臂膀让她慢慢的安下心来,哪怕就这么一次,暂时把责任什么的放下吧。卫庄突然说:“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昨天你对那个杀手说人彘?那是什么?” 枝儿挠挠头,那东西不是出现在这个年代的,而且又过于残忍,还是别让他知道了:“我瞎说的…” 卫庄没有再追问,只是把枝儿抱起来送她回去:“今晚早些休息。” 在山庄内休养的日子,流沙倒是难得地迎来了一段轻松的时间,只是枝儿再想玩什么游戏的时候卫庄总是坚决不同意。 “这次绝对不弄什么蒙眼的惩罚了!”枝儿央求道。 卫庄却不认为她能想出什么别的东西:“那你想怎么玩?” “输的人拔腿毛。” “出去!(╯°□°)╯︵ ┻━┻” 紫女笑了,拔腿毛是有些过分,她打趣道:“不如我们还是来玩一场游戏,赢的人帮你们计划婚礼,输的人帮你们跑腿怎么样?” 枝儿顿时脸红了:“婚礼…还没那么、” “婚礼我要自己计划。”卫庄将枝儿揽入怀中,“至于跑腿…你们谁都逃不掉。” 七天后,枝儿总是在山庄门口张望,大家都有些奇怪,不知她在看什么,直到第八天机关无双的身影出现在山庄外。 枝儿开心地迎上去:“我就知道你该来了!” 接下来几天,流沙眼看着自己首领刚到手的小媳妇被机关无双拐走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月后,山庄的庭院中突然传来一声欢呼,紫女出去看,只见小脸黑黢黢的枝儿正开心地看着机关无双,机关无双也已经行动自如,行走跑跳等正常动作都不受影响,不过再没有霸道机关术那么强的威力就是了。 紫女走过来,欣赏着枝儿的杰作:“我这里零件极少,你能把他修复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入夜,卫庄拿着红笺进了枝儿的房间,紫女看着卫庄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这件事还得是卫庄主动才行呢。 三个月后,流沙收到了张良的信,卫庄看着那封信,明白现在是时候前往桑海了。 卫庄本来安排了墨鸦和机关无双护送紫女、弄玉以及两个孩子去别处,但很快白凤就来找卫庄,希望他可以亲自护送四人离开。 考虑到弄玉和白凤的关系,卫庄也就答应了:“明日墨鸦与我们一起离开,你与无双将她们安顿好了就快些来桑海。” “是。” 第二天天色尚未明亮,山庄内就已经空无一物,正如卫庄所言,罗网会立刻跟随枝儿离开,不会继续追踪紫女。 没多久,流沙途径莒县。墨鸦先到前方探路,回来报告说:“莒郡发生小规模的叛乱,当地的郡守正在带人镇压。” 正说着,枝儿看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也在往莒郡的方向走,马上去给卫庄报告:“有一伙人在往莒郡方向前进,看起来不是军队,全是平民,大约有一百人。” 有可能是从邻县去增援叛乱的人,能从别的地方找增援,这应该是预谋已久的叛乱。 枝儿心里犯了嘀咕,农民阶级反抗秦朝的□□应该主要集中在秦二世时期,她并没有读到过嬴政在位期间爆发大型农民起义的记载。这件事,枝儿隐隐觉得不对。 “莒县情况复杂,大人,是否要绕路?”赤练问。 卫庄肯定是懒得趟浑水,只不过他又有一点想看看这场叛乱能做到什么程度。卫庄同意绕路前进,流沙绕到了莒县南边,这里还可以继续观察莒县的情况。而在这里他们还偶遇了更多叛乱者,看起来这件事的规模比他们预计的更大。 很快,郡守、郡尉纷纷派兵前来镇压,这里很快陷入一片混乱,波及范围越来越大,这件事一直到蒙恬领兵前往桑海途径此处时才被蒙恬平息。 枝儿回头看着他们走过的地方,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这场叛乱规模不小,史书没道理不记载,而她确实没读到过。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嬴政已经确认枝儿还活着,现下就在流沙。嬴政看着眼前呈上来的书信,马上叫来了李斯、章邯、月神,同时也给蒙恬送了一封加急密令,命令他们做同一件事:“你们必须尽全力把朕的卫美人活着带回来。” 三人领命而去。月神代表阴阳家,有嬴政的命令,现在他们倒不方便对卫枝下手了;李斯则是让罗网去通知黑剑士胜七:把流沙那个十七岁的少女活着带来。 流沙刚到桑海,卫庄准备去找张良,罗网见他落单,立刻拦住他:“卫庄先生,鄙人手上有一封相国大人的信,大人命我务必向您呈上。” “我和你们李大人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卫庄说完就想走。 “卫庄先生听我说,皇帝陛下已经知道卫美人的事,陛下只想要卫美人,您想要什么来交换都可以。” 卫庄眼里透着杀气,一道红光闪过,眼前的人倒地不起,没了生气。 流沙在桑海城外等着卫庄和张良。他们两趁着天色太早,路上没什么人,在桑海城大闹一场后才来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红笺:六礼当中的一步,选定婚期就把日子写在红笺上,又名请期或者告期。 第61章 万里长城 卫枝看到张良,当初新郑那个房间里的人,如今也都回不去了。那个曾经的少年终于变成了自己最希望变成的样子。回想当初韩非说“子房,你比我更适合去桑海读书”如今子房已在,韩非,你呢? “卫枝姑娘能回来真的让子房太惊喜了。”张良看向枝儿,枝儿也赶紧拱手回应道:“子房哥哥,别来无恙。” 张良愣了一下:“卫枝姑娘的失语症可是治愈了?” 枝儿点点头:“是的。” 他们正说着,突然不远处有一具尸体掉落,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 “又是罗网。”赤练说。 “李斯既然到了桑海城,罗网组织自然也就渗透进来了。”桑海有罗网的人,卫庄是一点也不奇怪。 又?张良想了想,问:“子房听说,皇帝已经对相国大人、影密卫和阴阳家甚至还有蒙恬将军都下了死命令,必须抓到卫枝姑娘。” 枝儿脸上是难掩的失落。子房继续说:“最近,桑海部署的兵力越来越多,巡逻和检查也比以前严密了很多,以后会面要更加小心了。” 张良自此和卫庄一行人分离。 当天,他们途经一个深谷,经过一座桥的时候胜七迎面而来,枝儿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胜七一眼就看到了枝儿,他在桥上稍稍停了一下才继续走。 与他擦肩而过后,流沙也在桥头停了下来。赤练说道:“麟儿传来消息,说数月前,李斯从帝国封闭最深的死牢中放出一个死囚,身上布满了七国的死刑刺字,应该说的就是此人,很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李斯放出来的人,那这次李斯难道不会让他来抓卫枝吗?”墨鸦提出了李斯目前最有可能做的事。 “所以他一定会对我们不利。”卫庄说,“不是可能。” 枝儿再次被成功地打击到了。 隐蝠沉寂许久终于说上话了:“那不如别留下这个人。” “可以毒死他。”赤练笑着说出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卫庄拉着枝儿继续往前走。 几日后,枝儿自己去静心打坐练习内力,想回来找卫庄练剑的时候被胜七拦住了去路。胜七二话不说直接挥剑砍来,枝儿出剑格挡,对方霸道的力气震得她手臂发麻。 “不知阁下是谁?为何无故对我出手?”枝儿问话都问得费力。 胜七退后半步,巨阙稳稳地落回他手上:“我要用你做交易。” “你弄错了,我可不是物品。”枝儿话音刚落,巨阙就横劈过来,直指她的腹部,枝儿一手持剑柄,一手抵着剑身,挡住胜七的致命攻击,却因为另一只手没有力气导致剑身失衡,被弹出去好远,枝儿立刻逃离此地,胜七自然穷追不舍,巨阙飞出一剑斩断了枝儿前面的大树,枝儿的去路被拦住,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想办法且战且退,胜七猛地起跳,狠狠地把巨阙劈下来,卫枝横过千仞挡住这一击,胜七的力道丝毫不减,硬是将千仞压进了枝儿的皮肉中,枝儿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鞋尖的地方弹出一根银针,银针上带有剧毒,刺中了胜七的腿。 胜七因此分心,枝儿发力推开胜七,自己终于得以跑掉。盛怒之下胜七拔掉银针,收剑继续追击。 卫庄闻声赶来,这里只剩一颗倒下的树。借着月色,墨鸦判断这里的痕迹是千仞和巨阙留下的。赤练在地上发现了一片血迹:“卫庄大人,这血迹…” 卫庄发现了那根银针,加上现场的出血量并不致命,他觉得枝儿可能跑掉了。 枝儿一路狂奔,好在她逃跑的本领不差,可是认路技能不太行,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黑剑士,她慌不择路,跑进了一片布满机关的地方,因为在机关城生活了五年,她对这些机关很熟悉,三两下就甩掉了胜七,惊魂未定地继续往前跑,跑到一排房子外面。卫枝的伤口还在流血,正想着是去求助一下,还是等一下跑回流沙,没想到里面的人突然冲出来,一把大锤砸了过来,卫枝马上躲开,这才意识到自己闯进了墨家的地盘。盗跖、高渐离、雪女、端木蓉和盖聂齐刷刷地出来查看情况,一看是她,有人愤怒,有人惊讶。 “怎么又是你!”大铁锤怒吼,被高渐离拦住:“你看,她受伤了。” 卫枝马上解释说:“我被那个巨阙的主人追杀才会误入墨家的据点,现在就离开。” “不行!”盗跖喊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流沙派来监视的?” 卫枝反驳道:“当然不是!谁监视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说完就觉得肩膀一阵疼,“我确实是因为被黑剑士追杀慌不择路才会误闯墨家据点,我会立刻离开,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墨家对我的恩情我没有忘!” 大铁锤又忍不住了:“你还有脸提墨家对你有恩?你杀了燕国献礼队伍,对小高下毒,在中央水池做手脚,你就是这样报答墨家恩情的吗?你还真是对得起妖女之名!” “大铁锤!”端木蓉制止道,“盖先生对我说过,机关城之事不是她做的,她只是不想我们冤枉盖先生才一力承担所有的怀疑!” 妖女…又是妖女…卫枝低下头,端木蓉的制止她没有听到,次人格听到了,但是为时已晚。次人格抽出剑,指向大铁锤:“喂,你说,谁是妖女?” 盖聂和端木蓉都发觉卫枝此刻的不对劲,盖聂知道枝儿的病,端木蓉也立刻阻止墨家的人:“快住手!千仞她受不得刺激!我相信她不会对墨家不利,快让她离开就是。”盖聂明白事态严重,马上冲过去阻止双方的冲突:“我相信枝儿,若是此刻不让她回去,流沙为了寻找她也会找到这里!” 次人格眼里泛出淡淡的红光:“都是你们…卫枝被人追杀,你们不说兼爱非攻,你们不谴责追杀她悬赏她的人,只知道这种时候说她是妖女,她经历了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有人去查明真相了吗!”说完,他身体周围四溢的内力让人惊讶,蓄力之后,他的脸冷漠的可怕,语气透着仇恨:“你们,才是不该存在的人。” 眼看他完全失控,盖聂立刻出剑挡在他面前:“枝儿!你清醒一点!” “滚开!”次人格怒吼道,“伤害卫枝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高渐离、雪女见状,也对眼前失控的人发出合力一击,端木蓉立刻上前阻止:“小高、雪女快住手!你们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只可惜在场的人都没有听端木蓉的,盖聂不想伤害枝儿,又实在想不出唤醒枝儿的方法,只好一剑把枝儿弹开,准备直接打晕枝儿再做打算,次人格却暴戾至极,出言威胁道:“只要我不死,今晚就是墨家死。” 盗跖在一边伺机而动,大铁锤怒吼一声:“好大的口气!”吸引了大家的全部注意力,盗跖脚底轻点冲上前去,瞬飞轮直逼次人格脖颈,次人格冷笑一声猛地向上跳去,在半空中转体回身刺向盗跖。 但是那一剑却并没有落在盗跖身上。 端木蓉扑上来,伸手挡住了次人格的剑。 千仞剑没入端木蓉左臂之中,端木蓉的手臂以及盗跖的衣物都被染红了。 “蓉姑娘!/端木姑娘!”没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次人格也在看到端木蓉的那一刻愣住了,马上收剑伸手扶她起来:“为什么…你不用这么做。” 盗跖非常愤怒,抬手揪住眼前之人的衣领:“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盖聂立刻抓住盗跖:“盗跖兄,你这样也于事无补,请交给在下。”之后盖聂从次人格的手里把端木蓉接过来并为她检查伤口。 “小跖,让我与千仞谈一谈。”端木蓉示意盗跖退后,“千仞…虽然墨家信奉兼爱平生,当日我却只能保护高月公主,带着公主离开,整个太子府,只留你一人面对燕王和雁春君,那时你一定很痛苦吧。”原来,因为此事,端木蓉一直很自责,在机关城听到卫庄的一系列质问,她心里的愧疚更甚,又是利用又是陷害,墨家如果再对她抱有误解,实在是不应该。 “你知道的,千仞失忆了,不会记得这些事。”次人格说。 “但是我记得,是我扔下你独自面对燕王的责难。我知道,你生病了。”端木蓉在盖聂的怀里,“你快走,我自己处理就是。” 盖聂也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快走。” (以下是两个人格之间的对话) 次人格离开了墨家据点,一路跑到一个山间的山洞里躲起来。他看到卫枝迎面走过来坐下:“其实不论这份记忆是否恢复,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可以全都告诉你。” “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 “果然还是因为我冲动才酿成大祸,我犯下的错还需要你来承担。端木蓉…真的没想到。” “你一直在保护我,从你诞生之日就一直在替我承担各种事。其实我挺幸运的,大家对我都很好。谢谢你…” “现在有真正的卫庄保护你,我想再护送你到他身边。” 枝儿消失了,次人格坐在山洞里,肩膀上的伤口还是在出血,他并没有管,由这道伤口自己恢复。 墨家今晚过于敏感也是事出有因,枝儿误闯墨家据点之前,大司命已经杀了一众墨家弟子,抓走了阿中,所以枝儿出现的时候大家才会反应那么强烈。现在阿中生死未卜、阴阳家要做什么谁都不知道,端木蓉正在处理伤口,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说话。 卫庄命令整个流沙寻找枝儿和黑剑士的踪迹,不管怎么样都务必找到她。 天亮后,卫庄又经过那座桥,胜七迎面而来。两人都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鲨齿出鞘,卫庄全身散发着杀气:“昨晚那个人去哪了?” “若是你知道盖聂的下落,我有可能知道她去哪了。” 卫庄冷笑道:“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胜七比刚才更严肃了一些:“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不告诉你的话,会怎么样?” “我很想知道,能够摧毁渊虹的鲨齿,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把剑?”胜七又笑了,“但愿比昨晚那把剑强一点。” “你会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们的战斗斩断了木桥,卫庄一剑把胜七击落山谷,又向他胸口补了一脚,并借力离开。 卫庄知道再打下去也找不到枝儿的下落,没有任何意义,虽说胜七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但现在不是时候。 次人格休息得差不多了,看天色已晚准备回到流沙,山林里偶尔吹来一阵微风,周围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音,在他听来却很刺耳,天上的月亮时明时暗,让他心烦。他的冲动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墨家谁都可以被他所伤唯独端木蓉不可以,她是唯一一个在任何时候都相信千仞的人。这么多年来他面对阴阳家的陷害,燕丹的无情,甚至各种莫须有的谩骂,内心早就阴暗到极致,他保护着主人格,让卫枝不要堕落到他这样的地步,但…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他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端木蓉被刺中的样子历历在目,她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卫枝并不会无依无靠。 想到这,他前所未有地开始自我怀疑。刚走了没多久不知怎么的他就碰上了天明和少羽,次人格不想生事,却还是被天明冲过来拦住:“是你!在机关城你一直表现的很奇怪,大叔他们都告诉我了,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少羽也认出了她:“当日在机关城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你不是流沙的人吗?” 次人格一时间头疼欲裂,什么好人坏人,他只觉得这两个人太吵了。 “大叔叫你枝儿,你之前又自称千仞,你到底是谁?” “闭嘴!”次人格压低声音,怒斥了一句:“走开。” 少羽冲上来一把拉住他:“你受伤了。” 次人格前所未有的暴躁,用力推开少羽:“我让你走开!” 天明看不惯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次人格又一次失控了,马上举剑刺向天明:“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天明眼看躲不开,吓得闭上了眼睛。但是预想中的剑没有刺过来。 少羽惊呼一声:“卫庄?!” 卫庄突然出现挡在了天明面前,千仞剑刺中了卫庄的腹部,同时也被他紧紧握住。枝儿的目光慢慢下移,看到自己的剑沾上了卫庄的血。 “当”的一声,千仞剑掉在地上,枝儿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干了,眼里满是惊恐,半天无法发出声音。直到少羽难以置信地问卫庄:“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少自作多情。”卫庄的眼神万年不变,天明惊魂未定地从卫庄身后跑走,站在少羽跟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枝儿看着卫庄手上的血,看着卫庄被自己刺中的伤口,视线一下变得模糊了,慌乱地按住他的伤口止血:“卫庄师哥…我错了…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那样、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出事,你别出事…对不起…我求你别出事,我不能没有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已经哭到不能自已,只知道不停的说自己错了。 卫庄擦了擦她的脸,说:“你只是病了。” 少羽和天明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卫庄抬起头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今晚的事别说出去,当作我救你们的报酬。”这个条件他们两人无法拒绝。他们看到卫庄带着枝儿一起离开,临走他还在安慰枝儿:“你真以为自己能伤得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稍安勿躁,卫庄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的,他要保护的人其实是女主角,卫枝的人格分裂不能一直这样失控下去,他得阻止卫枝。 第62章 治愈 在卫庄的陪伴下,他们一起走到了卫庄休息的山谷。枝儿这才发现这里有酒。 “卫庄师哥,你这是…” “如你所见。”卫庄之前来这的路上途径一个酒摊,难免想起了以前在新郑的日子,随手买了几瓶,刚才正喝着,突然出现一个黑衣服的神秘人,扰了他的兴致,所以他想到别处走走,这才遇到了卫枝。 虽然自从回到流沙以后枝儿再不需要掩盖右手的疤痕,但她还是有随身携带绷带的习惯,现在正在帮卫庄处理伤口,眼泪渐渐止住了。手上的伤口处理完以后,枝儿的手试着从上面拉开卫庄的衣服,卫庄自己脱下了上衣:“看了一次还不会吗?难不成还要我教你?” 枝儿抿了抿嘴巴,夜色正好掩盖她发红的脸。看到卫庄身上流血的伤口,虽然枝儿一忍再忍,但鼻子还是一阵发酸:“疼吗?” “小打小闹而已。”卫庄平淡的带过。 枝儿检查伤口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卫庄有力地握住她的手背,似乎也在给她力量。好在伤口不深,出血量不大。她赶紧帮卫庄包好伤口,卫庄看她颤颤巍巍好不容易处理完他的伤,忍不住问道:“抖什么?” “害怕…”枝儿回答,“是我失控才会…对不起。” 卫庄揉了揉额头,说:“能不能不要再道歉了。还有,你怕什么?” 枝儿低着头沉默不语,卫庄回想着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吓坏了,很明显她自己也没想到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会如此失控,卫庄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也不能没有你。今晚不是想救那两个小鬼,我要救的是你。” 枝儿当然知道,若是今晚次人格继续失控下去,主人格可能又会被封闭很久,重要的是这样的打击主人格也受不了,以后根本无法面对盖聂和墨家。卫庄不想再让枝儿无端端的被人诟病,所以必须阻止次人格失控的行为。 枝儿看着卫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离卫庄越来越近。卫庄抬起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脑,稍微一用力就把枝儿送到了自己嘴边,轻轻吻了几下之后卫庄一翻身把枝儿按在地上,枝儿“嗷”地叫了一声,试图把卫庄推开,卫庄忍不住嘲笑道:“这么大反应?不应该啊。” 结果枝儿突然大喊起来:“石头!石头!!石头!!!你把我压石头上了!好痛啊!” 果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正好硌在枝儿的腰上,卫庄看着枝儿趴在地上揉腰的样子,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笑意:“你啊…” “真的疼…”枝儿委屈巴巴地说,卫庄也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枝儿放在他的腿上:“睡吧。” 在梦里她来到八年前的函谷关,看到了八年前的卫庄。 “卫庄师哥?” “再说一遍。”梦里的人对她说。 枝儿想了想:“是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我的戏是时候落幕了。”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回到真正的卫庄身边了。”他说,“你可别惊讶,我是因为你的需求产生的人格,当你被治愈,我自然要消失。” “谢谢你。”枝儿说。 梦里的卫庄还是八年前的样子,他张开双臂拥抱枝儿,说道:“你不能再演奏乐器,我一直很为你惋惜。” “都过去了,至少我的脑子还在。” “今后,我可就把你托付给真的卫庄了,你别再把自己弄得惨兮兮,又让他赶你走。” “放心吧,不会的。” “我走后,记忆也好,力量也好,速度也好,全都是你的。”说完,他放开卫枝,站在岸边,缓缓地倒了下去。 等枝儿醒来,卫庄的大氅盖在她身上,枝儿想继续装睡,想继续被卫庄的气息包裹着,可是天已经亮了,卫庄一定没时间和她耗下去。她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们面对面坐着,她先向卫庄解释了自己是如何从秦国到燕国的:“就是这样,挨了三天板子再醒来的时候就莫名在去往燕国的马车上了,我觉得可能是盖聂师哥把我送上去的。后来我在燕国养伤,并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我原打算等行动自如的时候去齐国找你们,没想到先被东君打失忆了。幸好那天蓉姐姐在附近采药,东君看到她才没有追上来彻底灭口,我也是被她遇到才活下来。” 卫庄听完前因后果,向她靠近了一点点:“阴阳家一直想抓你,东君发现你之后阴阳家是不是又来威胁你了?” “东君的身份被太子丹识破,他将东君软禁起来,所以那时东君没有向阴阳家传递我的消息,直到后来刺秦失败,燕国把我献给嬴政,阴阳家才察觉到我的踪迹,可那时我已经失忆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天是阴阳家杀了燕国的献礼队伍,毁掉尸体的脸也是因为他们要带我走,我虽然尽力逃离,但是他们已经把这件事嫁祸给我,加之我本身对那天的事并无记忆,就莫名被他们陷害了。” “所以,后来的种种传言,都是阴阳家做的,再把罪名算在你的头上?” 枝儿点点头:“是的,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在机关城,根本不可能去杀人。” 果然如卫庄所料,阴阳家就是为了逼枝儿依附于他们、任由他们摆布才这么做的,至于不分敌友报复社会更是阴阳家放出来的谣言。 卫庄沉思了许久,问道:“东君究竟为什么潜伏在燕国,又是怎么成为阴阳家的叛徒的?” “阴阳家针对各国继承人的作为都是为了苍龙七宿,想来东君当日也是要杀了燕丹,谁知道后来动了真感情,否则燕丹一定早就死了。” “难怪她会被阴阳家当成叛徒。”卫庄思考着:“韩非也在探查这个秘密,可惜各国都把它藏的太深,韩非还没有成功就先病逝了。在他探寻真相的过程中也是屡屡遇险,阴阳家如此不希望苍龙七宿公诸于世,只能说明阴阳家本身就知晓一切,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不希望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窥视到这个秘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卫庄让枝儿先回流沙和赤练他们碰面,并且告诉他们卫庄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处理完毕就会回来。让流沙这段时间各自休养。 “有具体的时间吗?”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卫庄说完就先去忙了,枝儿赶紧跑去找赤练他们。 卫庄前往桑海城的路上偶遇张良,得知他刚去了墨家。 他们并排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现在帝国已经对流沙出手,流沙需要一个合作伙伴。” “强者不需要伙伴。”卫庄对此还是很不屑一顾。 张良知道此事还需要时日,毕竟时机未到,只能劝道:“还请卫庄兄再考虑一下。” 关于李斯对流沙用完就扔,还派人来袭击他们,卫庄是要给他点教训的,他也需要警告李斯不许对枝儿出手。至于李斯能不能劝住嬴政,那是他的事。最后卫庄与张良聊了聊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在阴阳家流传了数百年,传说谁能得到它、破解它,谁就能获得掌握天下的力量。”张良说。 掌握天下?卫庄对于传说一向是不屑一顾的:“世人总喜欢寻求获得力量的捷径,就算明知世间没有捷径可走,还是不少人前赴后继,以为自然法则会为他破例。可笑至极。” “苍龙七宿的秘密没有破解,嬴政也照样一统六国,阴阳家还是为了这个虚无的东西大费周章,多少人死于他们的执迷不悟。”这件事上,张良与卫庄持相同看法,传说只是传说。 卫枝找到流沙众人的时候,赤练正在命令他们快去找卫庄。墨鸦在旁边看戏:“虽然没有发现,但那家伙一定没事。” 赤练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让他们继续找。白凤和无双此时已经回来了,也只是看着赤练发号施令。隐蝠正在质疑赤练,眼看他们谁都不动,赤练开始不耐烦了:“你们都在等什么?” 流沙的内讧一触即发,枝儿马上拦在赤练和隐蝠之间:“卫庄师哥没受伤,他还有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会回来。他让我们最近先各自休养。” 既然是枝儿说的,赤练自然是不会怀疑:“大人可有说何时回来?” “他说处理完了会通知我们。”卫枝回答。 大家都有点奇怪,隐蝠率先发问:“什么样的事大人一定要自己去处理,不能安排给我们之中的任何人?” “这个,不如等卫庄师哥回来以后你自己问。”枝儿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了。 知道卫庄此刻平安,赤练安心不少,隐蝠也不敢造次,墨鸦觉得继续休息一段时间也是不错。 赤练看着卫枝身上的血,先带她去处理一下。 张良回到小圣贤庄,卫庄正在监视将军府,掌握李斯的一举一动,没多久忽然天降大雨。卫庄觉得奇怪,这朵乌云飘来的也太突然了,天气转变怎么会这么快。碍于天气,他无法继续监视,只能先离开将军府,找了一个落脚点休息。 流沙也各自避雨,卫枝看着天空,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赤练问她在想什么,她说:“像是天破了一样。” 墨鸦看着阴沉的天空和这场瓢泼大雨,心里有点烦躁,他突然问白凤:“我躲过了夜幕的倒台,是偶然还是必然?” 白凤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下雨天还真能让人多愁善感? “你都已经活下来了,这还重要么?”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还不见有停的迹象,实在是太反常了,尤其是这个季节。 卫枝躲雨时睡着了,在梦里她看到红瑜、彩蝶相继死亡;玄翦和卫庄在紫兰轩交手,卫庄被玄翦重创,最后被盖聂所救;又梦到韩非在秦国先被陷害入狱,后被施以六魂恐咒而死。 一声巨响惊醒了卫枝,赤练也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她们冒雨出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因为大雨影响了她们对声音来源的判断,增加了找寻的难度。 过了很久,赤练和卫枝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大雨引起的山体滑坡,好在滑坡面积小、高度低。卫枝在想要不要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员伤亡,赤练却第一时间拉着卫枝离开:“这暴雨已经下了两天,继续在深山里呆着太危险,去通知他们立刻转移。” 龙且原本带着楚国旧部的残兵在这里躲避秦军继续生活,暴雨连下两天,龙且观察到他们之前打水的泉眼突然没了泉水,深知此地危险,马上带领全部人转移阵地,果然刚走没多久他们刚才所处的地方就传来一声巨响。 卫枝和赤练通知到了流沙的所有人,告诉他们离开深山,最好乔装打扮之后去桑海城内。赤练还是很担心卫庄,万一他也在深山中呢?枝儿劝道:“我想他此刻应该不在这深山里,这里没什么值得他大费周章去解决的事。” 流沙转移的过程中与罗网不期而遇,此刻罗网的杀手并不多,他们又无法在雨天燃放信号弹,增援来得慢,流沙也还能应付。一番折腾之后,流沙顺利到了桑海城。 少羽无意中发现石兰冒雨向深山里走去,自己也就悄悄跟上想看看石兰在干什么。 当少羽看到小黑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少羽举着伞走了上去:“石兰…” 石兰一惊,转过身看到是少羽,有点不高兴:“你跟踪我?” “不、我…我也是来走走,结果碰到你了…” “在这种天气?你觉得我会信?” 少羽被石兰一语戳穿,非常尴尬。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电闪雷鸣,小黑受到了惊吓,四处奔逃,石兰也控制不住它,少羽力能扛鼎,冒着被小黑撕咬的危险好不容易帮石兰控制住小黑。 石兰哄住了小黑,在少羽的帮助下成功把小黑转移到了能避雨的安全之处…… 卫庄看着天上电闪雷鸣,心里异常烦躁,总会想起来枝儿问了他两次的问题:如果她不存在,这一切会是什么样。从前卫庄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今晚他发现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他陷入了回忆,那天那个神秘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你们,儒家张良是其中之一吧?你们是不是有一些计划。”神秘人说,“你就不觉得,最近几年好像少了点什么吗?” 卫庄没有说话。 “你的妻子、” “闭嘴!”卫庄按住鲨齿,他讨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样谈论枝儿。 “别生气呀。”神秘人并不慌张,“你身上还有伤呢,她会难过的。” 卫庄非常警惕地问他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的目的还真和你的妻子本身没关系,我只想问问你,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了的酷刑,她小小年纪居然能承受得了;那么惊人的出血量,她竟还能活下来;就算中毒、坠河、身中六魂恐咒,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更长远一些,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与众不同吗?你不觉得为什么你每次都那么信任她很奇怪吗?” 第63章 缝隙 “你到底想说什么!”卫庄失去了耐心,眼前的人为何对那些陈年旧事那么熟悉?就算他自称收集情报的人,这也不符合常理。 “你留给她了一些东西,她永远洗刷不掉的东西。这样东西保证她绝不会死于除了你以外的人,包括她自己。”这个神秘人看起来知道很多事。 卫庄下意识地想起自己手心的疤,神秘人此时终于不说话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的敌人到底是谁才重要。” ………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卫庄今晚不希望自己闲下来,还是冒雨去监视将军府。 与此同时,将军府审问阿中已经初有成效,可碍于天气,难以出动大部队围剿。蒙恬、星魂向公子扶苏和李斯报告,扶苏和李斯一致认为应该明天天亮时分派兵围剿,不论到时天气如何。卫庄在将军府外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少羽正在和石兰聊天,第一次感觉到害羞的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突然之间他们听到一阵嘈杂声,他去查看,发现是一群看起来像山贼的人。 卫庄让墨玉麒麟去告诉张良将军府的动作,至于他要怎么做与卫庄无关;少羽碰到的山贼其实就是龙且带领的楚国旧部;枝儿因为那个梦而备受困扰,冥冥之中她觉得这场雨改变了太多事情,所以一直站在窗边,等雨停。赤练正好不在房间,就在她在窗边出神的时候,她看到外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卫庄师哥?”于是她想也不想地就拿好雨伞从窗户跳下去,追上卫庄。卫庄看见她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怎么了?” “我知道蜃楼的计划是什么了。”既然在海上,那秦始皇扫六合之后做过最劳民伤财的事,除了万里长城,就是寻找长生不老药,于是她就此确定蜃楼是用来找长生不老药的,并且告诉了卫庄。 卫庄思考了一会儿:从苍龙七宿来看,可以确定阴阳家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最清楚长生不老都是假的,现在还要出海,一定有别的计划。末了,卫庄还是让枝儿先回去。 枝儿希望自己忙起来,就不会总这么心烦意乱了,但是卫庄看起来还有别的事,如果他愿意让枝儿在身边自然会直接说,眼下没有说,想来她暂时是真的不该在卫庄跟前。所以枝儿只好目送卫庄离开。 这时,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充满邪气的声音:“这不是卫美人吗?” 卫枝记得这个声音:星魂。 原来星魂今晚审问犯人结束后,蒙恬带人护送他回蜃楼,此时正好遇到卫枝。 她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跑,身后蒙恬拔剑命令道:“皇帝陛下有令,我等必须活捉美人卫氏。” 面对秦军和蒙恬她还能且战且退,星魂实在太难对付,枝儿一边跑一边在雨伞里藏好暗器,再将伞抛起来一脚踢向星魂,星魂用聚气成刃斩断雨伞,伞内的暗器弹出来,星魂一惊,稍微侧了一下头,暗器击中了他身后秦军的马匹,一阵嘶叫,那匹马受伤倒地。蒙恬命令:“剩下的人给我继续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卫枝不能跑回客栈,趁刚才那一下拖慢了他们的进度,卫枝脱下外衣系在腰间,与追上来的星魂持剑对战,聚气成刃本就是内力具体化形成的利刃,看似无形实则可变换各种形态,收放自如防不胜防。与他交手十分损耗内力,卫枝并不恋战,等蒙恬策马加入战斗时故意被星魂击飞,砸到远处高墙顶端,趁夜晚下雨天视线不好,将瓦片塞进刚才脱掉的外衣内,再将其扔出去,星魂与蒙恬都冲着那件衣服攻击时,卫枝才朝反方向跑去。跑了一段之后,卫枝本以为已经甩掉他们,没想到一个拐角处与星魂撞了个正着:“卫美人可真是聪明。” 蒙恬在星魂旁边:“星魂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星魂的笑犹如鬼魅:“你真以为我们那么好骗?我特意让蒙将军遣散护送队伍,与我步行而来,就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现在看来这蛇可真没惊。” 卫枝眼看自己难以逃脱,马上说:“慢着!抓我可以,总得有个罪名。” 蒙恬拔剑道:“无需名义,你是皇帝陛下要的人。” 星魂一翻手,气刃投射出去,卫枝一剑劈开气刃准备一战。星魂对蒙恬说:“皇帝陛下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何必与她废话。” 面对冲上来的星魂和蒙恬,卫枝身后突然冲过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连带着千仞剑也被那人夺走,带着极强的剑气掠过,星魂一惊,二人立刻被逼退,这人回过身来一把抱起枝儿离开,很快就摆脱了星魂的追踪。他把卫枝带到客栈附近,却没让她离开。卫枝隐约察觉到这个人有点不对劲。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不料那人举剑刺向卫枝,一阵电闪雷鸣后,千仞剑贴着卫枝的耳朵,刺进了她身后的墙。不知是他的内力催动还是靠蛮力,剑身的一半已经没入墙体。 “你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世界是墙,你就像这墙体的裂缝,任你发展这世界会崩坏。”神秘人说,“你本不该存在于世,是什么让你出现的?” “你是谁?”卫枝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一个提供服务的人。”神秘人说完,一根黑色的羽毛突然飞了过来,神秘人闪身躲过,就迅速消失在了雨中。 “那是谁?”墨鸦过来问。 “我也不知道。”卫枝一边说一边取下自己的剑。 墨鸦看看卫枝,再看看这瓢泼大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乱跑,回去吧。” 与他接触的瞬间,卫枝眼前浮现了一些画面:墨鸦全身是血,白凤拼死带弄玉逃出。 ——白凤你看,天空…天空就在你的头顶。用你最大的力量去飞翔吧。 那是什么? 卫枝故作镇定地回去,心里开始猜测这一切和她的关系。也许正如那个神秘人所说,她是存在于时间里的裂缝。 暴雨如注的第三天,墨家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转移原本就有很大的难度,更何况还有很多伤员,全员转移更是难上加难。在张良的提醒下他们只能一早做好防御措施,所有人都隐藏起来,同时盖聂和盗跖配合,早早拦住行进的大军,救出阿中。 墨家暂时安全之后,盗跖一脸轻松地找盖聂,问他要不要喝点酒庆个功。盖聂委婉的表示不用:“多谢盗跖兄的美意,盖某不善饮酒。” 盗跖也不在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说:“我就奇怪了,总有一种不应该跟你关系这么好的感觉。但是每每细想起来,你好像没有得罪过我。” 盗跖喜欢端木蓉,端木蓉喜欢盖聂,但感情之事勉强不来盗跖还是知道的。此刻盗跖厌恶的是卫枝,因为端木蓉是被卫枝所伤,虽然事后盖聂极力维护那个丫头,说什么她是生病了,此事非她本意,但是盗跖若能信这种事他就不是盗跖了。 今天,所有人都在等雨停。 这场雨终于在第四天停下。流沙发现桑海部署的巡逻队伍更庞大了,卫枝猜测是因为蒙恬和星魂看到她之后,蒙恬为了抓她特意部署的。流沙知道桑海现在不能久留,必须离开。 刚出桑海城,卫枝决定暂时和流沙众人分开,现在盯上她的人太多了,她在流沙只会给他们增加麻烦,现在流沙还没有彻底被帝国定为叛逆分子,应该好好休养,减少冲突才是。当日秦王扫六合是大势所趋,如今反抗秦王朝的□□也是大势所趋,流沙总有一天会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到那时,流沙必须不断战斗,根本没有喘息之机。所以现在他们更不能因为有人在追捕卫枝而耗费元气。 认真解释一番之后,白凤让她带着蝶翅离开了,不为别的,到需要行动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她。 正当她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保证她既能藏身又能练习剑法的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回头,发现是一只狐狸的幼崽,腿上有点伤。 小狐狸也不怕她,卫枝索性把这只小狐狸带走,找到合适的休息地点,她再帮小狐狸处理一下伤口。 卫枝做完这一切又给小狐狸喂了一些吃的,结果这个小家伙突然就跑出去了,卫枝本觉得动物本就如此,并没有追上去,不料片刻之后它叼着一个卷宗跑回来了。 她觉得很奇怪,从小狐狸嘴里拿出了那卷羊皮纸,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枝儿也就没有管,想着是不是谁弄丢了东西,最近留意一下有没有人来找就是。 而就在天气刚刚放晴的时候,墨家把打开的黑龙卷轴交给天明,让他转交给张良。谁知道天明神秘兮兮地交给张良的竹筒内是空的。 少羽自从那天见到了龙且以后就一直心灰意冷,只觉得自己空有一身盖世之力却难以施展远大抱负,犹如龙困浅滩般压抑。 枝儿觉得自己有一个小狐狸养着也不错,就想起身找材料做一条链子方便她往后溜狐狸;天明火急火燎地在自己今天经过的地方寻找被他弄丢的卷宗,只是因为前几天罗网曾在这里遇到了流沙,现在自然会加派人手来寻找卫美人,天明又是帝国的通缉犯,自然是很快就被罗网发现了。 面对刺过来的剑,天明连非攻都来不及拿出,罗网的杀手就已经到他面前了。天明连连向后躲,正不知该怎么办,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冲了上来,机关无双一拳打中了持剑之人…… 卫枝走着走着觉得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顺着声音过去才发现遇险的天明和受伤的机关无双,她立刻上前支援,一招横贯四方击杀了几名罗网的杀手,随后就带着天明与机关无双逃离了此地。 天明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卫枝检查了一番机关无双才回答道:“流沙只是容不得罗网。” 天明看着再次丧失行动力的机关无双,自然很感谢他先冲出来救了自己:“我要修好大野熊。” 卫枝回过头看了看天明,现在只有墨家有工具和零件,天明要修他的确更加方便。机关无双看了看天明又看了看卫枝,卫枝也是思考一番才说:“我知道如何修复他,但我没有工具和零件,所以你如果真的想报答他救你的恩情,只要把零件和工具给我就可以了。” “你懂机关术?那你可以教我吗?”天明突然来了精神,卫枝捂嘴笑了一下:“你可是墨家巨子,不与墨家的人学竟然来找流沙学?” 天明撇撇嘴,说道:“你一边修大野熊一边教我,等我回去一定要让他们大吃一惊。” 卫枝想了想,答应了他:“我可以教你我会的东西,但是首先,你要去向班大师借一个名叫尚同墨方的东西,等你把它拼回原样,就是你可以学机关术的开始;其次,我的水平自然不如班大师,你最后还是要回到班大师身边好好学,明白吗?” 天明点了点头,他们约好明日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碰面,天明会把卫枝要的东西一起带来。 “哎呀!糟了!我还要找卷宗呢!跟你说着话我都把正事忘了!”天明说着就要跑,卫枝一听:卷宗?莫不是… “慢着,你要找的是这个吗?”卫枝把小狐狸叼回来的东西给他看,天明简直乐开了花:“就是它!” “好了,快走吧,你记得要把今日的事告诉盖聂师哥,罗网绝对不该被忽视。” “我知道了。”天明点点头,离开了。 卫庄眼看桑海的巡逻越来越多,越来越严密,白天不宜在这里呆着,他留下麟儿继续潜伏,自己暂时离开了桑海城。 入夜,他走在山林当中,正好看到前方有火光。稍微走近一点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怎能这么可爱,怎么这么可爱,你太可爱了呀!” 这个声音…好像是枝儿。 除去荒野求生的理论知识,枝儿的大多数野外实践都是卫庄教的,所以他们对藏身、休息地点的选择会出奇的一致并不奇怪。 卫庄看到枝儿生火烤了半只野兔子,怀里抱着一只狐狸幼崽,旁边还有半只野兔子的骨头,可能是她把食物给这狐狸分了一些。枝儿一边不断地碎碎念,一边疯狂的揉着小狐狸的脑袋,卫庄还在听她说的话:“可可爱爱,没有脑袋,跟卫庄一个样!” 卫庄当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不说它像你一样傻呢?” 枝儿被吓坏了,她竟一点也没发觉卫庄在她身后。 卫庄走上前来,枝儿抱紧了怀里的小狐狸,嘟着嘴不说话。 卫庄只是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枝儿也有这般发神经的时候。那小狐狸趴在枝儿的怀里,竟然斜着眼瞥了一下卫庄就不理他了,继续舔枝儿的胳膊。 卫庄看了一眼旁边的火,想研究一下烤狐狸肉会不会好吃。 “怎么不说话了?”卫庄问。 “你有脑袋。” “废话。”卫庄没好气地说,“你真是越活越小,没个正形儿。” “怪只怪我长了嘴。”枝儿低着头喃喃道,“反正…我是什么样你都要宠着我。” 第64章 有你真好 卫庄一时语塞,枝儿赶紧过来拉着卫庄坐下:“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是独一无二的,又温柔又强大,我喜欢这样高贵的你。” “倒也不必。”卫庄摆摆手,回想起多年前师哥对枝儿说:卫庄只是嘴硬,遇事多撒撒娇。如今枝儿还真是把这句话用到实处了。他看看枝儿,枝儿对他的感情一直非常直接,“我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没有任何杂质、只是纯粹的喜欢,或者说,枝儿本身就是这样纯粹的人,喜欢就要长情,不喜欢绝对不做纠缠。卫庄确实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感情,经历过乱世的他,早就不相信越来越复杂的人心,可枝儿始终没有变。 枝儿靠在卫庄肩上,小狐狸也顺着她的腿跳到地面,转身跑进树林,枝儿得以腾出手抱住卫庄的手臂:“有你真好。” “真的是因为有我,才没有变吗…”卫庄心道。 二人坐在一起,卫庄才轻轻啄了一下枝儿的额头,蝶翅就觅食结束飞回来了。卫庄只好告诉枝儿,他最近会去一趟将军府。枝儿“哦”了一声:“最近桑海城内部署的巡逻越来越多,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巡逻队伍的变动,是不是与你有关?” 枝儿叹了一口气:“我想是的…那晚我们分开以后,我在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了星魂和蒙恬。”说完,她随手拿起旁边的小壶,卫庄都没来得及阻止她,她就已经喝掉了一大口。 “那是酒…”卫庄从她手里抢回来酒壶,把酒壶旁边的水给她:“这才是水。” 枝儿赶紧灌了两口水,但酒劲还是很快就上头了,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副身体可能在解酒这方面的机能比较差。口齿不清地对卫庄说:“卫庄师哥,你听我说,喝酒可简单了,一口下肚之后往地上一趟就行…” 正如她所说,她现在正是往地上一躺睡到自然醒的状态。卫庄本想和她长谈,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 第二天一早,枝儿和卫庄练了几组剑式,卫庄倒是真感觉到枝儿的实力比之前有较大幅度的提升。练习结束后,卫庄告诉枝儿张良前几日被李斯请去喝茶的事。 枝儿收起千仞剑,分析道:“儒家、墨家并称为两大显学,如今墨家已破,儒家可是一家独大,咸阳必定不会坐视不理,罗网也不会允许任何一方势力大到能与其睥睨,儒家已经如履薄冰,他们可没有墨家机关城那样的保护。” “这么说,儒家能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并不大。”卫庄顺着她的话说,“但诸子百家中,还有一个弟子更多的门派存在。” 枝儿想了想,问道:“是农家?” “不错,自从他们的上一任侠魁死后,农家一直群龙无首,各部堂主一直明争暗斗吵闹不休,但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也是他们好控制的地方。他们现在是无人统领,自己的内部矛盾都解决不了,也不能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但若是有人掌握侠魁之位、掌握农家,不就相当于掌握几万大军吗?” 枝儿的出发点倒是新奇,可卫庄深知要选新的侠魁,推选、竞争、服众缺一不可,若是那么容易干预,侠魁怎么会空缺那么多年。卫庄提到:“农家那么多弟子,若是能争侠魁,农家众弟子必得打个你死我活。” “得侠魁者得农家,农家各部竞争侠魁之位,各方势力都会插手,都要保证侠魁是自己的人,日后农家才会做对他们有利的事。那对于罗网来说,能得到农家的力量,控制他们也没有害处;若是控制不了,寻个机会让他们内斗加剧,正好毁了农家,他们野心勃勃,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农家。” 卫庄陷入了沉思:这潭水,真是越搅越浑浊了。 “也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罗网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卫庄想,若这一切真如枝儿所说,还是有些棘手的。 此时,卫庄收到麟儿传来的消息:张良想见卫庄一面。 卫庄轻抚枝儿的额头:“子房应当是有重要的事,你等我回来。”说完他便匆匆离开,枝儿也该去见天明了。 天明手里拿着卫枝需要的东西,包括尚同墨方:“我把昨天的事告诉大叔了,墨家现在要转移去别处,我们下次见面可能要等七天以后。” 卫枝点点头:“我明白了。”说完,她就开始着手修复机关无双,天明则是在一边观摩。 趁着休息的空档,卫枝问天明是不是真的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天的事。 天明被她问的有些心虚,他确实向他的大叔问过关于卫枝与卫庄的事。大概知道卫枝在鬼谷长大,对卫庄来说很重要,盖聂对她评价也非常高,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 卫枝没有追问,后来天明可以那么快对她消除敌意,卫枝就想到天明还是受了些别的影响。 她看了看天明,天明此刻一脸苦恼,尚同墨方真的太考验他了:“你们都说复原了它就教我,可…这个东西也太难了。我试了一天也没解开。” 卫枝伸出手,要来了墨方,自己把玩起来:“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找到规律就不难。这墨方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每一块、每一面都不可以割裂来看,墨方是一个整体。”说完,墨方就被复原了,“你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天明一脸惊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在墨家的七年真是一点也没有浪费。天明拿过墨方,决定继续潜心研究。 卫枝在天明研究墨方的时候继续对机关无双做一些基本的复原处理。她一边忙活一边对天明说:“天明,我等你和我一起修复机关无双,好吗?” 天明同意了。 而他们谁都没发现,在不远处,盖聂悄悄地藏在树后面,目睹了一切。 天色渐暗时天明才离开,盖聂确定天明走远后安静地现身:“枝儿。” 卫枝被吓了一跳:“盖聂师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 他一定是跟着天明过来的,好在刚才卫枝没有和天明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机关无双看到盖聂自然是充满了敌意,卫枝马上把他安抚住,转而问盖聂:“盖聂师哥,蓉姐姐…怎么样了?” 盖聂说:“伤口已经愈合,她没事了。” 另一边,张良告诉卫庄,他帮墨家破解黑龙卷轴的内容,准备让墨家的人去偷千机铜盘,到时一定会在将军府制造混乱,卫庄那时潜入将军府是最保险的。 卫庄心想:既然要混乱,不如让那天再混乱一些。于是,他让麟儿告诉白凤和墨鸦,让他们在墨家偷千机铜盘的时候横插一脚。 墨鸦最近意志有些消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场连下三天的暴雨停了之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白凤接到通知以后还是连拖带拽才把墨鸦一起拉去计划如何给盗跖添乱的。 盖聂与卫枝面对面站着,他确实有些事想问。于是盖聂开口先问卫庄怎么样。 “卫庄师哥最近在处理一些事情,具体的情况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盖聂有些奇怪:别人就罢了,怎么连枝儿也不知道?思考之余,他问道:“所以流沙最近也只是休整,没有动向。” 卫枝表示可以这么说。 “子房也是创立流沙的人之一,小庄应当很看重他的意见。”盖聂突然提到张良,“如今子房身在儒家,倒有点当年韩非公子的影子。” 张良可是名流千古的谋圣,他应该是当今世上唯一能劝说卫庄的人。 “张良先生现在一直在帮扶墨家。” “如今反秦已是大势,子房应该也在为流沙打算。”盖聂说完,卫枝就明白了,张良一定会找一个契机让流沙与墨家达成合作,共同反抗秦王朝的□□。 “那是他和卫庄师哥之间的事,反正,卫庄师哥去哪,我就去哪。” “小庄真是没有白疼你。”盖聂感叹完之后,转念一想,说到对她好,嬴政待她也不薄。如今“卫美人”可谓是闹的满城风雨,当日嬴政在枝儿离开之后就昭告天下说卫良人已死,但第二天就颁布了一道圣令,说将新得的卫氏封为美人,赐居行宫,后来又放出消息说卫美人得大王眷顾出宫游玩,所以长期不在宫中。 “枝儿,你怎么看待嬴政的?”盖聂问。 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嬴政了,这个问题她还得想一想。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千古一帝。” 评价这么高?但这不是盖聂想问的。 看着盖聂为难的样子,卫枝才反应过来他是指感情方面。于是补充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更何况我本就是被他强行册封的,当时我回去也是因为一人做事该一人当。” 盖聂深知她的观念、眼界与常人不同,可能是被卫庄一手养大的原因,在盖聂眼里,枝儿对礼教的种种要求嗤之以鼻这一点很像卫庄,她不过是表现的不明显而已,否则,嬴政用尽一切手段怎么会拴不住她。 “如今你能回到小庄身边,应该很开心。” 卫枝笑着点点头:“我以后都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与盖聂道别后,枝儿回到了与卫庄分离的地方。 张良一早与卫庄见面之后,回小圣贤庄时正好遇到少羽顶撞伏念。天明最近研究墨方也遇到了瓶颈,张良思前想后,决定带他们出去散散心。 走到一座桥上的时候,楚南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少羽当场被楚南公点醒,决心重振楚国军威。当晚,少羽带着虎符重新找到龙且。卫庄正好路过此地,在暗处目睹了一切。 龙且带着项氏一族的虎符离开此处,去召集散落在各地的楚国旧部,卫庄一直在这里等到少羽走后才离开。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看来从这一刻开始,一切已经是大势所趋,卫庄开始重新考虑流沙的下一步行动。 当他回去与枝儿见面时,枝儿将麟儿的消息交给卫庄:“卫庄师哥,刚才你不在,麟儿让我把这书信交给你。”说罢,她就在卫庄身边坐下。 卫庄看了里面的内容,是说影密卫渗透进桑海。他销毁这书信,对枝儿解释道:“影密卫是嬴政创立的间谍机构,直属于他本人,除了他无人能调动。于你去咸阳宫的同年创立,之后几年发展极其迅速,现在影密卫势力庞大,是罗网的劲敌。” 枝儿回忆起她告诉嬴政的话…她赶紧问:“影密卫的管理者是谁?” “章邯。” 枝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当初是她给嬴政建议创立一个这样的机构。看着眉头紧锁的卫庄,她知道现在影密卫的加入影响了他的行动。 卫庄没有注意到枝儿的异常,只说:“影密卫的加入很可能也是因为你,现在所有势力都在桑海搜索你的踪迹。” “那是不是我得离开这里找个别的藏身之处?” “暂时不用,时机到了我们就会离开桑海。”卫庄说,“罗网和影密卫积怨已深,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他们暂时无法掀起什么波澜。” 枝儿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又是因为我…” 卫庄突然一反常态,对她说道:“不错,正是因你而起。惹了这么多麻烦,再不好好补偿我可说不过去。” 枝儿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卫庄,这句话怎么透露着那么一点点的…不正经?她只好怯怯地回答:“我都把自己给你了…” 没等枝儿反应过来,卫庄已经抓住她的手臂,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枝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再定格的时候她已经被卫庄抱住了。在她一脸茫然的时候,卫庄对她耳语道:“我还要。” 现在如果在枝儿的脸上打个鸡蛋应该可以煎熟,卫庄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会撩了。枝儿抱着卫庄不撒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卫庄,只是吻了吻卫庄的脸:“我的余生都会用来好好爱你。” 这次地上没有石头。 深夜,睡梦中,枝儿看到卫庄一把火烧了韩王宫—— “我选一。” “你嫁给姬无夜,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枝儿突然惊醒,也吵醒了抱着她的卫庄。 “怎么?做噩梦了?”卫庄问。 “啊…是的。”枝儿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那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天亮后,卫庄离开了。墨鸦跟着蝶翅一路来找到枝儿。 墨鸦最近也深受噩梦的困扰,除了看到自己,还有别的。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过来找卫枝,这次的事他只能和卫枝单独谈。 墨鸦一身黑衣再次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当他缓缓落在卫枝面前的时候,卫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但是就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她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墨鸦前所未有地严肃,清晨的凉风阵阵吹过,掀起他们的衣摆。墨鸦锋唇微启,终于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也是。” 第65章 威胁 “我看到…”墨鸦顿了顿,似乎做了很久的准备才终于开口。 大风裹挟着些许沙尘掠过,似乎压过了墨鸦的声音,但枝儿听清了他说的话。 若只是梦,他绝对不会来找她。那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卫庄的崩溃,看到卫庄撕心裂肺的痛苦。 卫枝并不惊讶,她也没有说什么“梦罢了”这样的话。她只是拿起剑,抬手拍拍墨鸦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墨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更加确定自己原本不该活下来。现在他终于隐约感觉到卫枝的来历一定有问题。 也罢,她说的没错。看着她如此坦然,墨鸦终于也释怀,反正白凤也已经成长了,他还有什么舍不得呢?他纵身跃上树梢,因为他还答应白凤要去给盗跖添乱。 不论是墨鸦还是卫枝,现在都应该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当晚,趁着混乱,卫庄顺利潜入将军府,见到了李斯。 卫庄直入主题,问起胜七的事。 之前卫庄对胜七的了解并不多,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胜七一定要找到盖聂,不管是想一雪前耻还是证明自己更强了,目前看来他是想找到盖聂再打一场。 既然胜七的事有了眉目,接下来的事才是重头戏:“李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帝国大小事务应该全凭你处置。还有一位故人,你可曾记得?” “不知卫先生说的是…” “韩国公子,韩非。” “对于韩非师兄英年早逝,我也很遗憾。” 卫庄对此嗤之以鼻:当日就是李斯不遗余力地陷害,如今这幅假惺惺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 “韩非在咸阳三番四次被阴阳家暗害,险些无法回到新郑。”卫庄说。 李斯当日就是和阴阳家联手,卫良人坠河后也是李斯找了一个顶罪之人以阻止皇帝查到阴阳家头上,只是李斯也因此不能再对阴阳家进行深入调查,毕竟他们都握着对方的把柄。 卫庄看到李斯对阴阳家三个字的反应并不大,心里只有一个词:意料之中。 “怎么李大人对阴阳家介入此事一点反应也没有?难不成你一直都心知肚明?” 李斯见自己露出马脚,有些慌乱:“卫庄先生说笑了。” 卫庄冷笑一声,李斯更是被浓浓的压迫感围绕,卫庄的话向来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我不管你与阴阳家曾有过怎样的交易,你只需要知道韩非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在六国继承人中,除了韩非险些在刺杀中被下六魂恐咒外,不久前,燕国还因为同样的原因死了一个。” 李斯自然是反应过来了卫庄指的是燕丹之死,对此也非常惊讶,七个国家七个继承人,阴阳家暗杀其中两位继承人的手法都一样,绝不是偶然的巧合。 “你以为阴阳家对帝国真的忠心?他们的秘密才是最多的。” 确实,从阴阳家刺杀时毫不犹豫地攻击卫良人就能看出来,阴阳家也并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李斯突然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看着卫庄,李斯还是提醒道:“卫庄先生,我知道卫美人就在流沙,也知道卫美人其实就是当日的卫良人、你的妹妹卫枝,流沙虽然是朋友,但私藏帝国姬妾也是重罪,还请你快把她还与帝国。” 卫庄料到他会这么说,今日他就是要来宣示卫枝是他的人:“还?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流沙创立者,何来归还一说?” 李斯对卫庄的话十分震惊:“妻子?卫美人是陛下亲封的姬妾,卫先生这是犯了死罪!” “一国之君用尽手段强占九岁孩童,你这个相国不仅不劝谏还为这种行为贴金,现在竟然还有脸说这些?”卫庄出言嘲讽道。 李斯一时语塞,想起来当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皇帝陛下根本没想治韩非的罪,只是以此将卫枝收入后宫,而他的重心一直全都在如何继续陷害韩非上,半点也没想到卫枝当时不宜被立为姬妾。 “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是帝国之人,卫先生这是要与帝国为敌?”李斯刚说完,鲨齿就离他又近了几分:“为敌如何,不为敌又如何,流沙从来没有朋友何惧多一个敌人?” 李斯清了清嗓子,劝道:“纵然你流沙有通天本领,帝国始终是帝国,你说这话也太过狂妄了。” “大人只需要记住,组建帝国的人作为一条条性命,生与死的界限不过是与剑刃的距离。” 卫庄收起泛着寒光的鲨齿,黑暗中只剩下冷汗直流的李斯。 一瞬间,这里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今晚枝儿又去找机关无双,这次天明一早就到了,枝儿还觉得奇怪:“你不是说七天后再见面吗?” 刚说完,盖聂就出现了,天明笑了起来:“有大叔在,什么罗网的刺客都是小菜一碟,本巨子想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 卫枝笑了笑,看向盖聂,想不通盖聂今天来这里做什么。然而盖聂似乎真的就是来送天明的,什么都没说就退回树林中:“天明,不要贪玩,一个时辰后来找我。” 天明连连答应,等盖聂走远后才兴奋地对卫枝说:“我已经破解了尚同墨方,班老头也被我震惊到了,连连夸我有天赋,现在恨不得求我与他学习机关术。在我墨家巨子天明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把大野熊修好!” 枝儿笑了笑,走过去说道:“好啊,那就有劳巨子大人了。” 天明这孩子,调皮是调皮了一些,但也掩盖不了他本性善良,他的世界观简单直白,他认定谁不是坏人,就很容易和谁成为朋友。 修复机关无双的时候,枝儿感觉到久违的放松,有天明在一边嘻嘻哈哈的,枝儿也忍不住与他一起作乐。 盖聂在旁边,突然警惕地看向身后,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夜行服的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别紧张。” 盖聂放下手里的木剑:“小庄。” 卫庄走上前来,看向枝儿与天明的方向:“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开心过。” 盖聂不语,他们两个可从来不会像天明这样陪她说笑,更不会活跃气氛,小庄所言无误:“你今晚为何来此?” “我跟着枝儿过来的。”卫庄轻描淡写地带过:“你呢?怕那小子出事特意来送他的?” “盗跖今晚去偷千机铜盘,经过此地时遭到胜七偷袭,我是与墨家之人前来救他的。” “看来这个新任巨子是不放心自己的手下,特意与你同行的。” 盖聂对此不置可否,只说:“行动比较顺利,我带着天明在这里多留一会也无妨。” 他们一起一边看着天明与卫枝一边聊天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数月前在机关城打了一架的人。 “枝儿的记忆似乎已经恢复了。”盖聂上次与她谈话的时候就发现了,卫庄表示他说的没错,盖聂继续问道:“往事既然已经想起,你们该走到下一步了。” 卫庄回过头看了看盖聂,说:“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盖聂愣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卫庄的动作这么快:“何时举行的婚礼?” “来桑海之前,在山庄中。” 算起来,流沙抵达桑海尚不足两个月,于卫枝而言这也算是变相的度蜜月了吧。 几个七天过去,天明的机关术进步显著,机关无双也逐渐恢复原状。 直到今天,在天明和卫枝已经完全修复了机关无双,接下来就要开始帮他增强威力了。 “小心!”卫枝伸出手帮天明挡住了突然崩出来的零件。 天明听到零件砸到她手上的声音,想来真的很疼,忙问她有没有事。卫枝甩甩手,表示没事。 天黑了,两个人都累的不行,经过这么几个月的努力,机关无双终于可以顺利回流沙了。 就在他们商量接下来要不要做一些别的小东西时,卫枝突然神色一凝,提起剑向一边的树冠刺去。树上潜伏之人眼看情况不对,利剑出鞘挡住了千仞的剑锋。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传来,天明终于看清卫枝在和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交手。 树冠被剑气激荡,树叶接连掉下,一瞬间,树叶似是在空气中停滞了一下,卫枝感受到环境有变,更多的人听到声音围了过来。眼前的人有些难缠,于是猛地发力逼退此人,回来用力推开天明:“你们之后要小心,这是罗网的人!快走!”卫枝看到无双蓄势待发要动手,马上挡住他:“送天明离开,我们分开跑!快!”无双很听她的话,抓起天明就跑。 他们离开后,卫枝拦住了要追天明的罗网杀手,虽然不知道罗网的人为什么找到这里,但他们现在很明显有人认出来了卫枝,于是她听到一声:“活捉卫美人!”罗网的目标瞬间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自从千机铜盘被人偷走,影密卫和罗网都在大力搜索胜七最后和盗跖交手的地方。就在昨晚,嬴政收到李斯的书信,在上面李斯将卫庄告诉他的事悉数汇报给嬴政,甚至直言“卫庄之妻名曰卫枝”,嬴政的重点自然全都在卫庄已经娶枝儿为妻这件事上,于是嬴政下发一道命令,直言流沙是叛逆分子,其首领卫庄悬赏两万两黄金;各个将军、大臣依然要不择手段地将卫美人从流沙活捉回来,有功者奖赏一万两黄金。 罗网得到消息,立刻出动大批杀手,说什么都要至流沙于死地。 今晚,这片山林中,罗网的杀手前所未有的密集。 罗网的攻击还在继续,枝儿确定天明走远后杀了一众罗网的人随后也远离此地,四名杀手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包抄,枝儿一剑击杀了左边的人,回身将千仞剑架在右边袭击之人的剑上,借他的力起跳,避开了前后刺来的剑,抬腿踢中此二人的脸,未等她离开,一支钩爪擦着她的面门飞过去。天空中炸开一片烟花,是他们释放的信号。 枝儿借着信号弹的光看清周围的杀手由多数地字级和少数杀字级组成,意识到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抽身;不远处正在等她的卫庄看到天空中罗网特有的信号弹炸开,顿觉情况不妙,也动身前往发信号的地方。 四面八方更多的杀手围堵过来,枝儿面前的多把剑实在配合的太默契,她奋力用撕出一道破绽,终于接连刺杀几人得以从包围下抽身出来,然而周围的杀手之多,多到她才刚杀死一人,立刻又围上来三人,转眼又有六人对她形成了围攻之势,趁她分身乏术之时,两条飞梭刺直直刺向她的肩膀,枝儿及时挡住锋利的飞梭,身后立刻有两把剑逼近,趁枝儿转身之际第三条飞梭缠住了千仞,她的行动全被封住,枝儿刚刚起跳躲开那两把刺来的剑,早已恭候多时的另外两把剑就刺进了她的肩膀,几条铁链迅速绕在她身上将她紧紧绑住,铁链头部的利刃顺着剑伤牢牢勾住了她的琵琶骨。 琵琶骨被伤,枝儿半分也动不得。 旁边一人收剑走来,咂舌道:“嘁,这个贱人敢伤老子,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好了,费这么大力气才抓到。快回去禀告赵高大人,卫美人已经在我们手上,怎么处置由他决定。”其中一人说着就来拖卫枝走。 不行!一定不能被他们带走!卫枝心里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可她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救她,自己一身武功被封,也不知道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你们是谁?就算要抓我也应该直接交与蒙将军或者李大人、”枝儿的话还没说完,刚才骂她的人就气冲冲地在她下巴上踢了一脚:“闭嘴!” 枝儿嘴里一阵腥咸味,暗骂道:混蛋。吐出嘴里的血,她还是继续说:“皇帝未曾废除我的位份,我的事依然是后宫事务,你们究竟是谁要插手此事?”刚才踢她的人用力抓住铁链把她提起来,肩胛骨传来的疼痛让她几乎疼晕过去。 “你已经没有资格问任何问题。”另一人挥拳打在她脸上,“我再说一遍,闭嘴。” 枝儿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惨叫,抓住铁链的手松开了,她跌坐在地,一阵一阵的温热液体泼到她身上,她闻了闻:是血。 很快,周围重归平静,一阵红光划过,枝儿身上的铁链一松,她抬头看:是卫庄。 “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过来找找。”卫庄很轻描淡写地带过,俯身按住她的肩膀:“忍一下。” 虽然枝儿尽力忍耐,但铁链被□□的时候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从她齿缝间溢出。卫庄拔出一根铁链之后抱住她安抚道:“再忍一下,另一根也要□□。”习武之人伤到琵琶骨是大忌,虽然不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事,但毕竟疼痛是最难适应的,她只能不断深呼吸,压抑自己的声音。卫庄拔掉锁链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枝儿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血液在她的衣服上晕染开,卫庄赶紧抱起她离开这里去处理伤口。 他带着枝儿回到流沙,赤练看到她一身的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枝儿!” 她不想让任何人担心,下意识地说道:“我没事。”卫庄听到后愣了一下,留赤练和枝儿在这里,带着剩下的人回避。 卫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想着“我没事”三个字。枝儿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伤得重也好轻也好,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都十分克制自己。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把枝儿的聪明乖巧不添麻烦当成常态,枝儿在小狐狸面前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卫庄想忘也忘不掉,反过来想想,这说明她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卫庄一直觉得枝儿对他很坦诚,现在细想起来,她所坦诚的是她想让人知道的,不想让人知道的呢? 第66章 合作 枝儿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不过还需要静养。 “武器上涂了毒,但是枝儿的身体异于常人,她的血液里本身就含有剧毒,所以那毒药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听完赤练的描述,卫庄前去查看枝儿的情况。此时麟儿传来消息说嬴政的圣旨已经传达到桑海,流沙如今也值钱了。 “我记得剑圣盖聂也才一万两,咱们的首领居然是他的两倍,不愧是首领。”墨鸦调笑道。 天明和机关无双得以顺利逃脱,确认安全之后,天明就离开了。 天明一回去就赶紧找到盖聂:“大叔!刚才我和卫枝被罗网袭击了!” 盖聂非常诧异,他立刻叫来墨家众人,让天明把具体情况全说清楚。得知是卫枝和机关无双救了天明,墨家的人集体沉默了一会儿。盖聂暂时不管那些,只是提醒他们罗网已经逼近这个新的藏身点,必须早做准备。说完就执木剑去了天明刚才说的地方,顺着踪迹一路寻找。他很担心卫枝的安危,直到他看到一大片血迹,从这里他看到周围的树上有鲨齿留下的痕迹,想来卫枝已经被他救走了,这里没有看到尸体或是残肢,罗网清理现场的速度真是够快的。 盖聂深知现在罗网更加不会放过这一片区域,这里是越来越危险了,就算会大费周章,墨家也须继续转移。 卫庄当然也清楚转移的必要性,流沙转移起来倒是很快。他去看枝儿的时候,她正背靠石壁坐着,那只不知道又从哪里来的小狐狸在她腿上打滚儿,枝儿看着它笑,嘴里还在哼唱歌曲,但卫庄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 “受了伤还这么开心。”卫庄在她腿边面对她坐下。 “因为被你救回来了呀!”枝儿笑笑,稍稍动了动手挠小狐狸的下巴:“你说是不是呀?小可爱。” “小傻子。” “它才不傻。” “我说的是你。” 枝儿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拍他,但是肩上一阵刺痛让她不得不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肩关节受伤的后果就是整个胳膊的行动都会被限制。 “疼…” “让你不老实。”卫庄皱了皱眉,指腹轻轻抚上她嘴角的淤青,即使刚才赤练已经帮她上过药了,卫庄还是免不了心疼。若是他再早一些到…枝儿看他分心,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咧开嘴笑道:“你能赶来真是太好了。” 卫庄一晃神,指腹从嘴角的淤青慢慢移到了她的唇上。 我能赶来真是太好了…再落到那种人手里,你真的不怕吗?卫庄想着,不知自己眉间已经皱成了“川”字型。枝儿很想伸手抚平他的眉间,但是她的手确实无法做大动作,只好让自己身体前倾,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鼻尖。 “你就别皱眉头了。”枝儿劝道,“我没赢得了他们是我不够强。” 卫庄稍稍偏了一下头,让枝儿的脑袋滑到他肩膀上,他抬起手抚着她的后脑,终于开口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娶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可不是娶你回来大肆利用的。” 这次换枝儿不说话了。 “婚礼不仅仅是一个仪式,从我成为你夫君的那一刻起,你的喜怒哀惧我就都该与你分担,如果到现在你发泄情绪的方式还是找一只小动物,那我也太没用了。” 枝儿的脸埋进他的颈窝,轻轻的点了点头,卫庄继续安慰道:“以后别再想那么多了,纵然我不是善于挖掘你的心思的人,但也不是动辄发怒毫无耐心的人。” 赤练来找卫庄,将嬴政下圣旨的消息告诉卫庄。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们,最近注意盯着点将军府的动向。” “是。”赤练说完就离开了。 枝儿寻了个机会问卫庄是不是原本就打算这个时候回来,卫庄说不是,如果不是正好遇到枝儿受伤,原本他是打算亲自去盯着将军府的。 卫庄手里拿着她今天的药:“吃掉。” 这段时间白凤去监视将军府,隐蝠不知去了哪里,赤练和墨鸦在原地休息,墨鸦发现赤练最近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李斯得了情报说罗网发现了卫美人和墨家的踪迹,将军府立刻倾巢出动大行搜山之举,阴阳家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枝儿的伤恢复得倒是不错。直到卫庄得知阴阳家与将军府开始行动时,流沙也全员出动。 墨家听了盖聂的建议开始秘密转移,盗跖与端木蓉先清点物品,把伤员和药物转移到别处,之后雪女和大铁锤护送班大师、徐夫子以及一部分墨家弟子离开,盖聂、逍遥子、高渐离以及他们护送的剩余墨家弟子是最后一批,没想到他们被阴阳家和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围堵在半路,若不是蒙恬突然收到赤龙卷轴,情况真的会很棘手。 星魂对于蒙恬突然离开倒是丝毫不介意,轻轻拍了拍手,大批阴阳傀儡和太阳武士冲上来:“问云中君借来的人,不知道好不好用呢。” 此时流沙正好赶到,眼看流沙突然介入,形势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星魂眉眼一挑,又盯上了躲在众人后面的卫枝:若能一举拿下卫美人,阴阳家的筹码可谓丰厚至极。 卫庄注意到他的不怀好意,鲨齿的剑锋猛地没入地面,手缓缓握在剑柄末端,目光如利刃般逼退了星魂。 星魂自是忿忿地收回视线,重新面对墨家,大司命计上心来,轻拂额前一缕青丝:“说到底,你们墨家那个中了六魂恐咒死在我手里的老大真是不中用,人家卫美人中了六魂恐咒可还好好地活着呢!这位剑圣,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她可是你的师妹呀。” 大司命根本就是在明示盖聂知道六魂恐咒的解法当日却不对巨子出手相救,顺带让墨家再把矛头指向流沙。 枝儿握紧了手中的剑,心想:这个人不提就罢了,我都没找你麻烦你还敢拿我来挑拨离间?于是她轻轻抓住卫庄的手臂:“你能帮我拦住星魂吗?我真的很想跟大司命算算这笔账。” 卫庄头也没回,将鲨齿从地上□□,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在盖聂看向这边时与他交换了一下眼神。盖聂心领神会。 枝儿持剑冲到阴阳家的阵营,卫庄、盖聂同时冲向星魂和少司命,他们两个一下被逼退好远,这场战斗他们绝无援助大司命的可能。 枝儿的剑直向大司命刺去,大司命也不留情,上来就发出一招骷髅血手印,枝儿冷笑一声,千仞剑毫无退缩之意,依然直指大司命本人,众人眼看她没有大幅调动内里、没有发出攻击招式,却直接破了大司命的血手印,大司命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破了她这骷髅血手印,抬手又是一掌,枝儿已到她面前,将千仞向上一抛,纵身一跃,左手一把拨开她发出的那一掌,从不出招的右手抬起,肘部击中她的脸,待剑落下时,枝儿稳稳地抓住剑柄,从右上方猛地划下,大司命用血手抵挡,却还是被震出几尺开外,站稳正怒视枝儿,才发现自己的手有血流出,脸上被打中的地方也疼痛难忍,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枝儿:“你…” 枝儿举起自己骇人的手,嘲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杀不死我的,都会让我更强大。” 大司命还是不明所以,枝儿冷笑一声:“拜你所赐,我无意中掌握了克制你的方法。” 大司命身为火部长老,其招数都属阳脉,枝儿体内有世间极寒的蛊毒,此物能克制六魂恐咒,当此物进入经络,卫枝的身体所产生的内力自然能克制大司命。就连刚才右手肘击那一下,也是因为能克制她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太大力气。 大司命还没有反应过来,枝儿抬手就是一招横贯四方,大司命躲闪不及,慌忙用内力硬接,但是被枝儿所破:“这一剑,是因为你对我下六魂恐咒。” 大司命闷哼一声,又退了几步,嘴角有血渗出。枝儿自然不会放过她,追上去又劈下一剑:“这一剑,是因为你三番五次陷害我!” 眼看大司命败下阵来,星魂和少司命都抽不开身,赶紧指挥太阳武士和阴阳傀儡去接应她,枝儿已经怒火中烧,完全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猛的飞出一剑击穿层层障碍,大司命拉过一个傀儡挡了这一下,自己一闪身躲过了。枝儿迅速抽剑推开这个傀儡跳上前,千仞狠狠地刺进大司命的肩膀:“这一剑,是因为你杀了那一个村的人!” 大司命退后一步,鲜血一路流向她的手,她紧握双拳,手上的血液瞬间蒸发,紧接着大司命怒吼道:“欺人太甚!”说罢,她抬手又是一招阴阳合气手印,威力也是前所未有地巨大,千仞同样被深厚的内力环绕,只听得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阴阳合手印与横剑法互相碰撞,大司命与卫枝身处这内力碰撞的中心,一时不相上下,很快大司命的手上出现一道血痕,卫枝还是攻破了她的血手印,猛地发力,二人终于弹开,大司命屈身吐了一口血,卫枝持剑站在她对面。 盖聂与卫庄也不再与星魂阴阳家多做纠缠,纷纷退回枝儿身边。 卫庄回过头看了一眼枝儿,她的表情并不轻松。其实,若是换了别人还真没这么容易,枝儿只能克制大司命。 阴阳家现在的三大战力已经被鬼谷的三人完克,他们自知继续呆下去不能再有任何剿灭墨家或是抓住卫美人的可能,只好黯然离开。 现在只剩下墨家和流沙对峙,不知何时,张良已经到流沙和墨家中间,让两方都住手:“我并不是来看人打架的。” 毕竟他也是流沙的创始人之一,此刻没什么必要对墨家隐瞒,张良只是仔细陈述利弊,告诉他们互相争斗没有出路,敌人只有一个,必须合作才能对抗罗网、对抗秦始皇。 墨家一听,从高渐离到被保护的弟子们都纷纷表示这绝没有可能。 张良不愧是谋圣,对人心的把握简直不要太到位:流沙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张良为敌,也不会伤害他分毫,所以他先表明立场说自己与墨家共进退,让墨家对他信任之至;再陈述在场的人的共同点,大家自然会对他的话产生共鸣,最后言明他们这些已经历经痛苦的人再互相斗争正是嬴政最希望看到的;嬴政是在场之人共同的敌人,只要嬴政一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以此促进双方合作。 “各位稍安勿躁,容子房带来一位故人。”说着,张良身后的树林里,机关无双缓缓走出来,“流沙与墨家并不是不可能合作,更不是不可能和解,相反,你们已经合作过一次了。机关无双就是由墨家巨子天明和流沙首领之妻卫枝一起修复的。” 此事卫庄与盖聂知道,但在场的旁人不知道。张良的话并没有停,他继续说:“你们不是天生的敌人,卫枝姑娘失忆后得墨家照拂,这是流沙欠墨家的人情;墨家巨子天明三番五次被卫枝姑娘所救,这也是墨家欠流沙的人情。” 双方都没有说话,卫枝更是十分不喜欢在这种场合成为焦点。张良则提醒道:“刚才纵与横联手逼得阴阳家不得不退兵,二位比谁都清楚合纵连横的威力之强大。面对帝国,你们若是不合力,凭一人之力无法保证卫枝姑娘不被当今皇帝抢走。” 沉思片刻后,高渐离发话了:“现在墨家的首领只有我一人在场,我希望先生能让墨家的各位首领共同商议。” 流沙因此暂时与墨家分开。 “我原以为修机关无双和救天明只是顺手罢了,从未想过这种事会有什么意义和作用。”枝儿席地而坐,心情很复杂,“若非如此,流沙还不用与不喜欢的人合作。” 卫庄并不在意,陪着她坐下:“若非如此,流沙就只是单纯欠墨家的人情了。” 至少现在双方互不相欠。 而卫庄的重点并不在此,他只是关切地问:“今日与大司命交手可有不适?” 枝儿摇摇头:“我心里有数,体力跟不上的时候就会及时收手。” 卫庄轻轻放下她的手,她的身体的确没有不妥,枝儿笑道:“你不用过于担心,论逃跑的速度没人比我更快,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出事呢。” 卫庄看了看她,不知她是不是开玩笑:“你对自己的认识可真是半点也不到位。” 不论高渐离是否被张良劝服,现在要说服墨家的首领们,才能让流沙与墨家合作,而墨家的其他人听完高渐离的劝说后也没有太大争议,只是托盖聂去请流沙前来。 “我们愿意与流沙达成合作,但卫枝必须回答我们的问题。”高渐离说。 枝儿有点慌,卫庄握住枝儿的手安慰道:“没事。” 这一切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在眼里,墨家倒真没想到卫庄也有这么柔情的时候。高渐离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为何会中六魂恐咒,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枝儿整理了一下思绪,如实回答:“九年前在韩国,我被血衣候白亦非推下虿盆身中剧毒,当时虽然暂时活下来,但也应该只有三年可活;八年前,流沙从咸阳回到新郑,途径函谷关的时候遇到了阴阳家的偷袭,六魂恐咒就是那时中的,只是我体内的毒物正好与六魂恐咒相克,二者在我体内互相平衡我才没有死。”说完,她看了一眼端木蓉。 第67章 君临天下 墨家的人纷纷向逍遥子询问这是否有可能,逍遥子捻须道:“姑娘可以克制火系阴阳术就已经证明她所言非虚了。” 墨家面对枝儿提出了第二个问题:“燕国向秦国献礼时派去百人护送的队伍,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枝儿无奈地回答:“不是。” 她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末了继续补充道:“那年我刚刚失忆,完全不记得阴阳家曾经的作为,他们突然对我出手我也是毫无防备,只能立刻逃走。后来你们说的什么妖女、什么杀人如麻,稍微对一下时间就知道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机关城,记忆也尚未恢复,并没有外出杀人。” “你当真看到东君就是太子妃、而且她杀了墨家前任巨子六指黑侠吗?” “没错,我的确是亲眼所见,当时六指黑侠已经身中六魂恐咒,东君直言不能被人发现凶手是她。那天我没有能力救六指黑侠,反而被东君发现还遭遇她的追杀,后来被她击中头部从山坡上滚下去才失忆的。” “最后一件事,你是嬴政亲封的姬妾,而且是在册封后才来到燕国、来到机关城,我们要如何相信你?”高渐离暂时没有继续问上一件事。 然而这才是最难解释的事,卫庄感觉枝儿的手有些冰,与她相握的手稍微用了些力气,枝儿这才冷静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我一直都是流沙的人。当日九公子使秦,流沙与九公子一起去咸阳却遭嬴政算计,他先是孤立我又用流沙威胁我,甚至直言会杀了九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枝儿回答的很简单,重点在于当日她是被威胁的,张良和盖聂都清楚枝儿是卫庄的底线,盖聂更是了解当日之事,他马上向墨家好言相劝:“我能证明她所言非虚,那些事并非她所愿。” 张良也劝道:“卫枝姑娘当时尚且年幼,我相信如果你们是当时的她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后来卫枝姑娘好不容易从咸阳逃出来,六指黑侠收留了她,让她与各位朝夕相处,在那段时间中卫枝姑娘从未与嬴政有过来往,也从未伤害过墨家,各位应当很了解她,如今再为了些陈年旧事怀疑她实在是没必要。” 墨家依然有自己的担忧:“我们与流沙的嫌隙一直都存在,如今墨家与流沙愿意达成合作已经是双方的退让,这个合作脆弱无比。卫美人是帝国举国之力寻找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从而影响到全局,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 卫庄前所未有地轻蔑:“墨家何尝不是帝国通缉的要犯,流沙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悬赏金,难道帝国要找的人就她一人?遇事先把问题推到一个女人身上,这就是你们墨家的担当?” 墨家一时无言以对。 “枝儿是我的妻子,有人敢再提起嬴政,就是自寻死路。她已经尽力保全你们墨家的颜面,现在她回到流沙,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卫庄紧紧握住枝儿的手,“实力、诚意,你们哪一条都没做到,叫流沙如何与你们合作?” “墨家今后绝不会再为难卫枝姑娘,愿意放下与流沙的恩怨,只希望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高渐离所言,已经是墨家最大的诚意。 “卫庄兄。”张良略显担忧地看着他……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流沙和墨家还是正式开始合作。枝儿觉得,这是注定的,不论发生什么小插曲,最后都一样。 双方正式达成合作的标志是流沙愿意帮助墨家寻找天明的下落,而双方的第一次行动就是去监视海月小筑,没想到盗跖因此被影密卫抓住。双方又发生了冲突,墨家责怪白凤见死不救,流沙嘲笑盗跖太弱。最后还是张良来解围,这时,墨鸦正好回来:“我好像来的正是时候。” 卫庄抬眼看了看他,问道:“有什么发现?” 墨鸦一直监视着公子扶苏一行人,听完了他们说的话才回来,大概总结起来就是,他们已经推测到流沙和墨家联手,将这次刺杀归结到流沙头上。 “章邯确实心思缜密,但是被李斯误导了调查方向。”墨鸦说。原来他们通过海月小筑的菜品判断做菜之人是庖丁,庖丁之前与儒家来往密切,李斯趁机在扶苏面前提出儒家在桑海势大,让儒家也顺理成章地被怀疑。 “可庖丁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这还如何怀疑?”大家都有这样的疑惑。 “这说明关押之人不是他们。”一直坐在扶手上吹风的枝儿说话了,墨鸦轻轻笑了一下,心道:吉祥物终于说话了。 “有人先秘密关押了庖丁,然后让他还原那道菜,这样就能保证整个海月小筑连厨师在内都是他们安排好的人,方便他们刺杀。”枝儿分析。 如此,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罗网了。结合墨鸦刚才所说,儒家此刻万分危急。张良只能匆匆赶回小圣贤庄。没了张良,剩下的人互相之间都不想搭理对方。卫庄则是把枝儿叫过来:“你怎么看这件事?” 枝儿从扶手上下来,看了看众人,然后说:“动手的是罗网,罗网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嫁祸于儒家,背后应该有一个更有动机的人指使。” “目前看来,与儒家有过节的,只有李斯。”盖聂说。 “李斯为人患得患失,又善妒记仇,这件事若要说与他毫无关系是不可能的。”卫庄正说着,白凤和赤练回来了,卫庄问他们:“查到了?” “是,他被押送到噬牙狱内。”白凤说完,给他们指明了噬牙狱的方向,赤练则是把盗跖留下的绳结交给墨家的人。至于枝儿,被赤练的蛇吓到自觉退后三步开外。 大家就此解散,卫庄和枝儿练习了几组剑式之后,枝儿坐在一边休息,卫庄倚树站着,墨鸦在他们休息的空档走过来:“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们。今天将军府又提到了卫美人,现在帝国要加大对流沙的搜捕力度,一定要抓住卫枝。”墨鸦正说着,盖聂也找来了,卫庄对墨鸦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盖聂拦了一下墨鸦:“请你把枝儿也带走,我与师弟有话要说。” 枝儿看了看他们两个,起身随墨鸦离开了。盖聂看着他们走远才问道:“当日你为何决定收养枝儿?” “那你又为何劝我留下她?”卫庄反问。 确实,她能留在鬼谷不得不说是多方面的原因,盖聂继续说:“小庄,我知道你素来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你可想好了未来你要与枝儿一直活在通缉当中?” “没有了嬴政,没有了帝国,我们的生活自然会恢复正常。” 盖聂明白了:“纵使流沙注定不会平静,但你并不想让枝儿面临本不该面临的威胁,为了这一点,你在对抗帝国方面必须选择成功率最大的方案,也就是与墨家合作,不论中间会发生什么插曲。” 卫庄看了看盖聂,默认了他的说法:“师哥还有何事?” “并无更多,只是我一直没有好好的恭喜过你们。” “多谢师哥。” “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 盖聂想,也许这对枝儿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嬴政的生命中有那么多女人,枝儿也不过是其中一个,他对枝儿的感情是真的,但他是帝王,他的世界不会与枝儿共享,更何况以枝儿的出身,美人已经是嬴政能给她的最高位份,她不会有子嗣,一旦入了深宫,真的没有依靠。 第二天,张良又来到墨家,希望卫庄和盖聂能在公子扶苏来小圣贤庄时去噬牙狱救出盗跖和庖丁。卫庄对此嗤之以鼻:“盗跖把自己拱手送给章邯,等于给帝国又增加了一道筹码,真是愚蠢至极!” 高渐离正色道:“若今日被擒的是千仞,你还会如此吗?” 枝儿的确被擒过,还不止一次,不是被韩非救出来,就是被卫庄救出来。她不希望有人拿自己来怼卫庄,于是马上回嘴说:“章邯是用兵奇才,为人极其谨慎,落在他手里的猎物都会变成诱饵,流沙可不会把自己做成诱饵。” “章邯手握筹码,就是在等待我方犯错,等我们自投罗网。”盖聂顺势将这个话题彻底掩盖过去。 噬牙狱是借助姜子牙的奇门遁甲之术建造,要说奇门遁甲,现场确实没有比鬼谷纵横更了解的人。 “卫庄兄,子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张良突然说,“可否让卫枝姑娘与我同回小圣贤庄?” 其实理由很简单,卫庄早就料到子房会这么做:“扶苏一行人来小圣贤庄充满了不确定因素,小圣贤庄也需要有一个能牵制他们的因素,枝儿出现在小圣贤庄,万一有变故,卫美人就是小圣贤庄最好的掩护。子房,我说的可对?” “卫庄兄…” “若是她一去不回,子房,你可想过后果?”卫庄问。 “卫庄兄,子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张良发誓道。 枝儿走到卫庄面前,轻声唤道:“卫庄…” 接下来的话她说的很小声,除了离卫庄比较近的盖聂,旁人都没有听到。 “也罢,你自己注意就是。”卫庄居然同意了。 盖聂看着枝儿去易容、更衣,又看看卫庄,心想:也许,小庄这次会格外拼命。 大家都出发了,到达小圣贤庄后,枝儿才发现这件事不简单:胜七、赵高、罗网甚至还有公孙玲珑和楚南公,除了章邯,所有人都来了。 旁的就罢了,罗网怎么看都像是来搞事情的。枝儿扮成男装,在人群最后,好在儒家三位当家还能应对这棘手的情况。 也不知道噬牙狱那边怎么样了…枝儿有点走神,直到一个神秘人出现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而此时扶苏最终的目的显现出来了:以剑论道。 为了避免被动,张良决定主动挑选对手,而他起身后,转而向枝儿示意:“子木,你过来。” 枝儿拱手欠身,走来站在了他旁边。张良继续说:“儒家张良、子木,请指教。” “儒家果然人才辈出,个个都是年少有为之人。”扶苏称赞道,李斯却问张良:“这位少年怎的不说话?” 张良回应道:“回相国大人,子木年幼时损伤喉咙,故而难以发声。” 枝儿向扶苏行礼,以表歉意。同时,枝儿注意到门外有影密卫来传话,看他直接走到扶苏跟前汇报,枝儿想到一定是噬牙狱出问题了,他们要人回去帮忙,那眼下一定得拖住六剑奴。 随着六剑奴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枝儿移步到张良身后,握住了千仞。“刀剑无眼,二位小心了!”真刚说完,六把剑已经到了他们面前,枝儿先一剑挡住了那双胞胎的双剑,让张良得以腾出手拔剑出来直面真刚,没等她弹开面前的转魄、灭魂,魍魉的双剑已经到她眼前,张良见状立刻向真刚的方向逼近,拉远与她的距离,让她有足够的空间躲过魍魉的剑;与此同时,胜七觉得那少年所用之剑略有些眼熟,而且他是左手用剑,难免让胜七想起了一个人,但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就是了。 战斗还在继续,枝儿注意到断水找准时机要暗算张良,回身就是一剑挡住了断水,也因此将背后暴露给魍魉和那对双胞胎,三人瞬间围住了枝儿,她虽用横剑法格挡魍魉躲过致命一击,却被铁锁紧紧缠住双手,行动受阻,魍魉和断水一前一后形成夹击之势,好在张良那边形势不错,克制住了真刚和乱神。 晓梦从少年的内力中看出了端倪,胜七则察觉到这个少年用的是横剑法,与卫庄一样。 “住手!”扶苏怒道。 枝儿被缠住的双手手腕有血渗下来,魍魉和断水的剑都架在她颈部周围。若不是扶苏及时喊停,枝儿的下场会很惨。介于张良占上风,扶苏还是给他们判了平局。 ——“小圣贤庄是九公子的求学之地,他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小圣贤庄出事。子房哥哥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次我愿意相信他,你们专心去噬牙狱救人便是。” 卫庄在噬牙狱难免又想起枝儿的话,这次不能出一点点意外,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论是找出路还是找机关,他都恨不得亲力亲为。 在张良的默许下,枝儿退出了大厅,而六剑奴在刚才的比试中察觉到她所用剑法有异,虽然他们没有见过千仞剑,但也能感觉到那把剑不同寻常,报告给赵高后,在赵高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暂时没有去噬牙狱,而是尾随枝儿出来。 “这位少年好身手,我们刚才没有尽兴呢。”赵高的声音从枝儿背后传来,几乎是同时,六剑奴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你的剑又是从何而来?”赵高走近了问,枝儿不说话,赵高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对,你说不了话,那就随我去——写下来,如何?” 六把剑离她又近了一分,枝儿正不知如何脱身,周围又传开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晓梦也是来找这个少年的,一来就看到六剑奴在围着他。 赵高见事情败露,也只是笑道:“这几个奴才没有尽兴,我才带他们来找这位少年讨教一二。现在,我们该去做别的事了。” 第68章 神农令 晓梦看着他们离开,枝儿向她拱手鞠躬以表谢意,晓梦走上前来问道:“你的内力很奇怪,带了些别的东西。” 枝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晓梦却手指一勾,勾住了她用来裹胸的布:“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女子,女扮男装究竟是为什么?你不能说话之事恐怕也是装的吧?” 枝儿本想推开她,晓梦用一招和光同尘瞬时间出现在她身后,枝儿毫无放备,在秋骊剑出鞘之前闪开了。 她看着晓梦的眼神里充满警惕,晓梦手持秋骊追上来,枝儿本想与她一战,却被晓梦的心若止水逼退。 晓梦看了看大厅的方向,看来她们的交手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只见晓梦冷笑一声,周围瞬间没了本该有的颜色,卫枝一惊:天地失色!本想逃离此地的她,没注意到晓梦的手轻轻向她指了指,顿时卫枝体内咒印与蛊毒的平衡被打破,六魂恐咒的印记开始蔓延至她全身各处,卫枝只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火烧一般剧痛:“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很快卫枝就倒地不起,她看到晓梦走过来一把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被晓梦碰到的地方一阵忽冷忽热,很快她就收了天地失色,卫枝的身体也恢复正常,晓梦放下手,卫枝被摔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喉咙一热,吐了一口血出来,缓了很久才站起来。 “你来路不明,女扮男装,明明能说话却要装作哑巴,我只是来探个底,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晓梦一如既往地藐视一切,“我当中了六魂恐咒还能活下来的人能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卫枝很生气,却因为自己这么轻易被击败而无法反驳她的嘲讽。她忍不住想:天才都这么可怕吗?二人明明同岁,怎么差距这么大? “不过,你倒真的是奇怪。”晓梦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离开了,只有卫枝自己眉头紧锁留在原地,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有点心累。 卫庄一行人回到最初关押盗跖的牢房,嘴中默念道:“姜太公,堡垒…”看起来想到了什么,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让盗跖和他一起到房顶的齿轮上检查:“你去右边,我去左边。”如此一来大大缩短了时间,很快盗跖就说他看到了一个“望”字。 卫庄从齿轮上下来,盗跖也触发了机关,救下庖丁之后他们准备一起离开,章邯见六剑奴还不来,只得自己带人前去阻拦,而纵横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几招过后章邯就败下阵来,眼看着卫庄一剑斩断铁链离开。待六剑奴赶到,他们已经跳进水里,墨家的玄武在此等候接应。 枝儿包好自己的手,回到人群最后,等着今日快些结束。 好在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差池,小圣贤庄平安度过了今天。张良寻了个空档将枝儿送回去。枝儿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拆掉伪装,并且告诉张良自己分别被六剑奴和晓梦拦住质问的事:“我确实什么都没说,虽然六剑奴撤离了,但是晓梦不仅看穿了我男扮女装,还发现我身中六魂恐咒一事。” 张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晓梦的态度还不好说,赵高会不会回过头来继续找人也是未知数。 快要到时,枝儿突然对张良说:“张良先生,最近一年内…给小圣贤庄的学生们放个假吧,最好让他们带着小圣贤庄的书籍一起离开。” 张良刚想问这是为何,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枝儿的用意,虽然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可此时这么做,会让儒家的可疑度大大增加。张良只能谢过她的好意,回去与伏念和颜路以及荀夫子共同商议。 枝儿回墨家后一路小跑找到端木蓉,让端木蓉带她去拆掉裹胸的绷带,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勒死了。 正好此时卫庄来找她,端木蓉正在为枝儿把脉,卫庄也注意到枝儿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端木蓉说道:“是道家天宗的天地失色。” 枝儿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圣贤庄暂时没什么危险,但是我今天被道家天宗掌门晓梦发现了端倪,与晓梦交手又没打过她…” 卫庄皱了皱眉,坐在她身边,等着端木蓉的诊断结果。 “最近七天千仞你必须卧床静养,你的心脉本就孱弱,经不起六魂恐咒侵蚀,我帮你开一些药,你这个月记得按时服用。”顿了顿,端木蓉转而看着卫庄:“卫庄,这药方我就给你了,最近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多照顾她一些。” 卫庄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端木蓉递过来的药方。 “此事我会告诉墨家各位头领,千仞在此休养就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谢谢蓉姐姐。” 待端木蓉出去后,卫庄抱起枝儿将她放在床榻上:“好好休息。” “我…好像搞砸了。”枝儿坐在床榻上,对此事相当在意。卫庄则顺势坐在枝儿身边,安慰道:“这种事子房怎么会想不到,他让你出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后果。他自有打算。” 就像韩非一样,总是出其不意。 枝儿靠在卫庄身上:“这一切会结束吧?” “嗯。”卫庄也不知道这一切何时结束,以什么方式结束,但总会结束是毋庸置疑的,“为什么这么问。” 枝儿长舒一口气,说:“结束后,你会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卫庄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未来某一天流沙会完成自己的目标,可他会不会像紫女一样隐居,他自己也不知道,回顾他的经历,混乱、战争、残暴,他看得太多了;背叛,离别,死亡,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他早已见怪不怪,身处其中的他,在这世上一步一步走下去,多年之后再回头才发现:什么亲情、爱情、友情其实到最后还不是独身一人;他从没有放松过自己,为了韩非的遗愿,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他一生都不能说累,一定要走下去,无所畏惧,无所牵绊。 无所…牵绊?有一天,这一切结束后,他应该无法回到普通的生活,这么久以来“放松”两个字早就被他从骨髓中剔除,他的下半生还是会这样压抑地过下去。可枝儿不同,他看向身边的女孩,他见怪不怪的人心,她也习以为常,可就在他以为枝儿会愤世嫉俗、会和流沙的杀手一样时,枝儿还是带着和煦的笑容抱住他说“有你在,真好。”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牵绊早就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这个被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卫庄问她在看什么,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近了小声说:“你的眼睛特别美,比天空还美,像有星辰在里面。” 他没有被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过,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他忍不住把脸转到另一边,语气里略带责备:“这等肉麻的话,你都是跟谁学的。” 枝儿靠在他肩上:反正你不爱说,那以后都由我来说就可以了。 卫庄扶着枝儿躺下,让她休息休息,自己要去为她准备药材。 当晚,盖聂来找卫庄:“小庄,我有事与你说。” 卫庄很奇怪,不知道自己师哥为何如此神秘兮兮的,他只好让枝儿早些休息,不用等他回来。 与盖聂走了一段之后,他们到了山顶,端木蓉在那里等着卫庄:“是我要找你,关于千仞的身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千仞被伤了身体的时候尚且年幼,我与师父相信她还在长身体,只要加以治疗刺激她的宫体重新生长,是可以治好她的。” 卫庄愣了一下:“此话当真?” “当真,我与师父当时已经着手开始为她治疗了,但是中间断了几个月,好在千仞后来与我在燕国重逢,我可以继续为她治疗。” “为何她自己不知道此事?” “虽然这是唯一能治好她的方法,但此法成功率很低,而且她又体弱,重新生长谈何容易,我不想给她过高的希望,万一最后失败了,千仞会很伤心。”端木蓉解释完,顺手拿了一张新的药方出来:“这次千仞静养一个月后,你记得将此药熬煮给她服用,连用一年,这是为她治疗的最后一步,成败与否我也没有把握。” 卫庄迟疑地接过那份药方,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未知之事心里却毫无底气。 “我该抱有希望吗?”卫庄问道。 “该。” 盖聂从没想过卫庄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仔细想来其实此事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面对新生命的态度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墨家和流沙都休整了一段时间,直到张良再次来时,墨鸦和白凤带回一个消息:咸阳最近并不太平。 “有人在咸阳散步流言说公子扶苏有意谋反,章邯一边奉皇命调查,一边在桑海提醒扶苏。”白凤说:“受此事影响,扶苏不日就要离开桑海,待他回咸阳,嬴政会怎么处理暂时不得而知。” 枝儿倒不觉得扶苏会谋反,而且真想谋反的人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告诉全世界自己要谋反。嬴政虽然不会被轻易蒙蔽,但这毕竟是帝王最忌讳的事,他不会什么都不做。在枝儿看来,扶苏已经回咸阳,下一步应该就是被流放上郡。 卫庄看向子房,子房表示:“也许流言的真假不重要。皇室之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人往往得到的越多越贪心,谁都想要坐拥天下,生在帝王家,注定是要争夺的。” 卫庄倒是觉得这很正常:难不成荣华富贵、高人一等是他们的,无忧无虑、花天酒地也是也是他们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权力是一把刀,是伤是防,要看持刀者是谁。现在,抢这把刀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等枝儿身体恢复后,范增和项梁回来了,他们一来就带来一个更糟糕的消息:“神农令重现江湖,农家六部已经蠢蠢欲动。” 卫庄看了一眼枝儿,枝儿也想到了上次他们的谈话,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 张良提议大家兵分两路,务必查清楚神农令背后盘根错节的真相;枝儿看了看卫庄,她想去查一查农家的事。 “枝儿与我和师哥同行。”看来卫庄觉得枝儿在这件事上看得比较清楚,此行应该能帮得上忙,当然,他早就说过时机一到就会带她离开桑海,免得到处都是找她的人;盖聂不明白其中缘由,心想按理说卫庄应该把枝儿留在这里,由端木蓉照顾她才对;旁人觉得那是流沙的事,卫庄要带自己的妻子一起行动也是有理由的,便不再过问。 简单地收拾一下他们立刻就出发了,枝儿随卫庄和盖聂一路赶往农家神农堂。此行主要是为了向朱家问清楚神农令到底是谁发的,内容是什么。 “所以,你必须要带枝儿一同前往农家。”盖聂听完卫庄所言,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想到农家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不错,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罗网的潜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卫庄和盖聂并排而行,枝儿的马匹慢慢的走在后面。盖聂轻拽了两下缰绳,为枝儿让出位置,微微侧身问她:“对此行,枝儿怎么看。” “神农令本该由侠魁发布,现在没有侠魁,神农令却突然现世,农家的人应该很清楚其中有诈,奇怪的是不但没人提出异议,反而都开始蠢蠢欲动,无人不从,难不成这神农令与侠魁挂钩?” “我们尚不知晓神农令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盖聂说,“当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若真是这样,这件事就更棘手了。”卫庄目视前方,眉头紧锁。 也许这个问题只能见面到朱家再说了。 三人一路风餐露宿赶到与朱家见面的地方,朱家一早就知道卫庄要来,已经在此严阵以待。 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个看起来有点不务正业的男子,看到有个女子同行也并不算惊讶:“三位,请。” “刘季老弟,辛苦你了。”朱家说。枝儿一惊:刘季?汉高祖刘邦,字季?卫庄他们先去找朱家谈话,枝儿自己悄悄跟在刘邦后面,他暂时离开了这小屋,去了厨房,枝儿在柴火垛里随手劈了一块木板,然后悄悄拦住他:“刘先生,打扰了。” “哟,你不是那二位大侠身边的人吗?找我有事?” “先生可是沛郡丰邑人?” “你怎么知道?”刘季抓起一把果子,边吃边惊讶。 枝儿强掩自己内心激动的心情,把木板给他:“还请先生告知小女子,您的名字如何写。” 刘邦有点奇怪,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写呢?但是看她一脸诚恳,他随手抄起半根炭,还是写了:“我姓刘,名邦,字季,你愿意叫我刘季或是刘邦都行,我没那么多讲究。”说完,他把这块板子交还给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多谢先生!”枝儿马上将其收好珍藏起来,“我姓卫,名枝,您叫我卫枝就是。” 刘邦还在回味她的名字,枝儿已经向他告辞了:“二位师兄还在等我,先生,我先去找师兄了。” “诶,等等,这两个果子给你,”刘邦把自己手里剩下的两个果子递到她面前:“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闲来无事吃两口,打发一下时间。” “谢谢先生!”枝儿接过这位未来的皇帝给她的果子,微微鞠了一躬。 枝儿走回小屋内,一眼就看到卫庄他们在钓鱼,她走过去看了看他们的鱼篓,除了朱家的鱼篓有鱼在里面,纵横的鱼篓空空如也,她真的很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下面偷偷地把鱼往朱家的鱼钩上挂。 第69章 农家与惊鲵 枝儿站在卫庄后面,安安静静一声不吭,朱家回过头看了看她,突然对卫庄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恭喜过流沙首领新婚之喜啊。” “不愧是朱老板,消息真是灵通。”卫庄回答地波澜不惊,“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是为何而来的。” “三位今天一定是为了神农令而来。” “不错,朱堂主可愿透露一二?”盖聂问。 朱家的脸变成皱着眉头的脸谱:“不是在下不想,而是这神农令上的东西的确是农家命门,我至今都不敢给本堂弟子公布…” 直到朱家终于下定决心把神农令亮出来,他们倒是理解了朱家的担忧,此令一出,农家的内斗一定会瞬间被推上顶峰,他们怕是真的要打个你死我活才肯罢手;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来路不明地神农令可以获得农家的认可:各个堂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侠魁,怀疑这条神农令就是在葬送自己在农家的前途,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基于此,他们都认为幕后之人实在过于缜密,对农家六堂一定十分了解。 盖聂与卫庄看了一眼枝儿:她这张嘴怕是开过光。 想来想去,他们也只能劝朱家小心行事,神农令有蹊跷,幕后之人就是要看农家内斗不断,若是能放下恩怨六堂联手,才能找出这个隐藏在深处的组织,挽救农家于水火之中。 “真相就在眼前,只有心如明镜之人才能触碰到。” 朱家叹了口气:“二位的叮嘱,我记住了。” 他们离开了神农堂,卫庄和盖聂还在讨论这次神农令的事,枝儿此刻正在想接下来农家的形势若是愈演愈烈,墨家劝农家停止争斗,会不会被想成为侠魁的堂主们当成绊脚石? “这道命令无疑是给农家内斗火上浇油,就算朱家深明大义,以农家安危为己任,听了你们的建议找出内奸,可若他真出手证明神农令无效,怕是要变成整个农家的敌人。” 此时,有人策马过来说烈山堂堂主请纵横前往一聚。作为朱家的死对头,现在邀请他们前往,枝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到了之后,那传话的人说进去通传一声,却在进去后再无半点声音。 枝儿看了一眼卫庄和盖聂,走上前去准备推门,这时里面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卫庄立刻冲上前来挡住枝儿:“退后。” 鲨齿慢慢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尸体,枝儿马上开始检查:“致命伤都在喉部,凶手是左撇子,凶器…有可能是剑。”反复确认尸体温度后,枝儿抬起头说:“死亡时间应该是我们到达此地的时候。” 二人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盖聂担心田猛,虽然时间紧迫,他们还是推开了房内的一扇门。 “根据血迹和尸体的分布,凶手就站在这个位置。”枝儿看着被打开的木门说。卫庄把她护在身后,房内是田猛,正直挺挺地站着,但是枝儿还是闻到了血的味道:“别过去,他已经死了。” 看来有人杀了田猛又杀了这屋内的人,因为现在他们已经入了圈套,枝儿根本没时间检查他的尸体,只是越过卫庄和盖聂,到前面观察了一下环境,多看了看田猛的尸体,判断田猛死得突然,而她还没说完话,田猛的尸体里突然爆出漫天的银针,卫庄马上拉住她后退,就是这一下,卫庄的身上中了一针。 屋内一片狼籍,毒针只能勉强处理一下,三人就立刻离开现场,好在他们早一步离开,没有落得被农家弟子包围的下场,远远地甩开农家弟子之后,他们才得以停在一条河边休息。 枝儿揪了两根现场的毒针,就算不能抓凶手,也得研究一下毒药,找一些解毒的草药给卫庄处理。卫庄只是撇下一句:我自己会处理。就兀自离开了他们二人。 枝儿和盖聂研究毒针、寻找药物时,枝儿对盖聂说了自己根据现场情况得出的结论:所有人身上都没有防御性的伤口,说明凶手武功非常高。怪就怪在竟然连田猛都被一击毙命,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 “除非凶手是与他十分亲近之人。” 很快,盖聂就发现此毒可解,还找到了比较有效的草药,他把纱布、药材、水和酒一起交给枝儿:“记得先清一下毒血。小庄未必愿意处理,也许他能听你的劝。” 趁枝儿去帮卫庄处理伤口,盖聂把神农令的内容写为书信,飞鸽传书给高渐离和逍遥子等人。 枝儿在略靠下游的位置找到了他,卫庄正坐着,见到她有些不耐烦:“我说了自己能处理。” “让我看一眼。”枝儿的手伸到他衣领处。 “不需要。”卫庄推开她的手。枝儿突然变得蛮横无比,一只手撑在卫庄身后的树上,一只手捏着卫庄的脸怒吼道:“我今天就是要看你的裸体你咬我呀!” 盖聂:我听到了什么? 枝儿脱了卫庄的上衣,看到被银针扎到的地方扩散出了一片乌黑,卫庄正在用内力将毒逼出来,加上封了穴道,毒物扩散得没有她想象中快,她仔细看了一下针眼,然后从随身之物中拿出刀具,用酒清洗刀具和纱布后,枝儿一边擦拭着他的肩部,一边说:“忍一下。” 她在针眼的位置轻轻划了一个很浅的十字形伤口,加速毒血流出,毒血很快渗透了纱布,那一片乌黑也淡了不少,但是直到血液慢慢止住,乌黑也没有完全消失,枝儿向伤口靠近了些,卫庄好像看出来她想干什么,抬手挡住她:“把药给我。” 枝儿明白他的担心,轻轻拨开他的手臂:“你忘了?我百毒不侵。”说完,不顾卫庄的反对,枝儿趴在卫庄的肩膀上帮他吸出毒血。 一直到那片乌黑完全消失,枝儿才拿出用两层纱布包裹的草药,隔着最外面一层纱布揉碎,再将药敷上卫庄的伤口,将其固定好,伤口就算包扎完毕了。 卫庄拿过水壶递到她面前:“谨慎起见,去漱漱口。” 枝儿没多想,拿过水壶就将水倒进嘴里,她刚起身还来不及去河边吐掉,卫庄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枝儿重重的跌进他怀里,嘴里的水差点吐出来,想动却被他用力抱住腰,一点也动不得,想推他却被制住左手。 卫庄结实的肌肉直接贴在她身上,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暧昧。 “讨厌的话,就说出来。”卫庄在她耳边说,她这才反应过来卫庄让她含一口水的目的是什么!枝儿又一次试图起立,却被卫庄抓得更紧了,话语中透着一点危险:“真是不乖。” 枝儿的耳朵被什么很烫的东西包裹住了,顿时她觉得自己腰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好靠在卫庄身上,卫庄丝毫不减的攻势让她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卫庄的鼻息近在咫尺,她很清楚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笑:“这就受不了了?” 卫庄看枝儿的头偏了一下,便直接咬住了她的耳朵,不许她躲避半分:“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枝儿的弱点卫庄全都清清楚楚,他知道怀里的人根本受不了这刺激;卫庄还在一步一步地挖掘,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才终于停止动作,放开枝儿,枝儿也马上爬到一边把水吐出来,转而红着脸质问卫庄:“你、”一抬头,却看到盖聂已经离他们很近很近了,只好作罢:“你们聊。” 卫庄:谁才是上面的你说!(`∧) 枝儿:QAQ 天空中乌云密布,这场风雨,来的比想象中更大。农家的内斗已经开始了。 盖聂先说道:“不论是谁杀了田猛,我们一行人先与朱家会面,再见田猛后,田猛就离奇身亡,加上田猛与朱家素来不和。” “我们杀害田猛似乎就有动机了,”卫庄接道,“这么一来,墨家的人劝农家各堂以大局为重,避免内斗,似乎也是难上加难。” “更重要的是田猛死后,争夺侠魁就变成了明面上的厮杀,这件事再也不是谁当侠魁那么简单,而是谁才能在农家活下去。”枝儿说。 “不错,这也是阻止内斗最困难的地方。” 今天的雨确实下的很大,三人只能先在山洞里避雨。 此事必有蹊跷,罗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农家的内奸是谁,查明这两件事是纵横的下一步计划。 第二天高渐离的书信传来,他们在田虎那边碰了壁,下一步只能去找田言。田虎是蚩尤堂的堂主,也是烈山堂堂主田猛的弟弟,多重身份下,他似乎是争夺侠魁的另一个热门人选。 没多久,落马坡就大闹了起来,农家真的抢到了萤惑石。 “这次负责运送荧惑石的将领似乎是一个叫白屠的无能鼠辈。”卫庄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会被章邯处死。”盖聂判断。 章邯…枝儿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有没有可能,罗网一定要保证农家内部针锋相对,所以这块石头必须先落到农家之人手中。”枝儿突然提出这样的假设,“如此,白屠弄丢荧惑之石就是故意为之。” 这个假设倒是大胆,可—— “白屠那样的人,凭什么拼上性命做这件事?”盖聂提出这种假设的漏洞。 “若是罗网暗中指使,承诺会保他性命…”卫庄想着,说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那就说得通了。” 现在盖聂和卫庄绝不会质疑她说的话,所以三人立刻赶往东郡的军营。果然他们一到那里就看到白屠正悄悄越狱,而据他们观察,章邯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们一路尾随,来到了一片山林,白屠连滚带爬地来到一个秦军打扮的人面前。由于距离太远,他们没有听清白屠说了什么,看到那个秦军打扮的人拔出佩剑伤了一个影密卫,他们凭剑判断那人是惊鲵,于是盖聂和卫庄纷纷现身,枝儿在卫庄的要求下没有急着出现。 枝儿发现那个被伤的人还没有死,不过也救不活了,她检查了一下此人的伤口,和他们在烈山堂发现的死者伤口一致,果然是罗网动的手。 卫庄赶去追击惊鲵,盖聂制住白屠,枝儿跑去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盖聂,盖聂则是负责审问白屠,问白屠在他们来之前都和惊睨说了什么。 见白屠十分不配合,枝儿忍不住揍了他一拳:“罗网给你承诺了什么?你刚才是不是在求饶?” 他们此时看到章邯带着大批影密卫经过,盖聂让枝儿挟持白屠往卫庄的方向走,他先赶去支援卫庄。 白屠见盖聂走了,以为对付一个女人很容易,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枝儿掀翻在地,千仞架在他脖子上:“要不是还得让你走路,我真想砍了你!” 她挟持白屠一路到卫庄盖聂与影密卫、罗网对峙的地方,盖聂一看她来了,说:“将军不信我们的话,也许你该听听她说的话。” 枝儿用力推了一下白屠,随着白屠跪倒在地,章邯看到枝儿的时候着实被惊到了:竟然是她? 枝儿不管那么多,只逼白屠开口:“说,那影密卫是谁杀的?” “是…是惊鲵大人…” “我们来之前,你和惊鲵说了什么?”她继续问,但是白屠十分恐惧地看了一眼惊鲵,惊鲵即刻拔剑取他性命,好在盖聂挡住了:“他既要杀你,你还要替他隐瞒吗?” “是、是惊鲵大人让我把萤惑石给农家的!” 惊睨也不甘示弱:“这白屠勾结叛逆分子诬陷于我!章邯将军,你难道不信同僚,要听信他们的谗言?” 纵横和章邯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他,卫庄更是瞬间判断出此人不是惊鲵,作为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怎么会不知道罗网一直追踪的卫美人。 枝儿松开了白屠,章邯让影密卫缉拿白屠。盖聂示意枝儿继续说:“我们在烈山堂包括田猛在内的所有死者身上发现的伤口,也出现在刚才那名影密卫身上,说明这些人都是惊鲵杀死的。” 惊鲵却不屑一顾:“黄口小儿,叫人如何相信?”章邯则直接挑明:“鬼谷纵横的话我可以不信,但卫姬娘娘的话,末将一定要信。” 惊鲵一愣,马上拔剑与影密卫对峙,卫庄也懒得与假惊鲵做纠缠,收起鲨齿。而章邯,今晚让他在抓捕惊鲵和带走卫美人之间选,他一定是选抓捕惊鲵归案。 所以今晚,他们三个还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至于影密卫和罗网的事,他们没兴趣掺和。枝儿则是提到:“我在烈山堂的案发现场说过,凶手是左手持剑。” 卫庄稍微回忆了一下,接道:“但惊鲵的正主应当是右手持剑。” 左右手持剑会导致剑刃磨损程度完全不同,比如鲨齿和千仞差别就很大。 农家内部势如水火,还有奸细的挑拨,高渐离偏此时在农家各部游说,很可能有危险。于是枝儿向他们提出要去接应高渐离。 盖聂觉得此事可行,但是卫庄却坚决反对:“他们游说农家本就已经牵扯进农家的争斗中,你现在去根本就是添乱。” “我们已经被人陷害,不想卷进去也已经身处其中了。我只是去观察一下情况,不会和他们一起与农家的人见面,如非必要而且紧急的情况我也不会出手。”她才刚说完,三人就不约而同地看向另一边:有人在往这跑。 第70章 解剖 卫庄让枝儿退后,鲨齿出鞘前去阻击。 “看来章邯还是没用,不然不至于让你跑掉。”卫庄拦住了这个假惊鲵,而他看起来很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卫庄,“真的惊鲵在哪?” 假惊鲵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投降,马上与卫庄交起手来,虽说用的是惊鲵剑,但比刚才与卫庄交手的人差了一大截。卫庄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不是刚才与他交手的惊鲵。这个假扮惊鲵的人余光一瞥,看到旁边的灌木有另一个身影,马上向那边奔去,将剑架在她身上:“再敢靠近我、” 千仞剑从他后面刺中他的腰际,染血的剑锋从他的腹部穿出来。 他慌乱之中没有注意,但是盖聂和卫庄在他跑向那堆灌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是个套了面具、穿着枝儿衣服的假人。 枝儿拔出剑,这人也不弱,并没有倒下,还回身向枝儿劈下一剑,好在卫庄及时冲过来,击倒了他。 “惊鲵在哪?刚才与我交手的人又在哪?”鲨齿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含着血,说道:“不死不休…”说完就自己扑上鲨齿,血溅当场。 卫庄收起鲨齿:“两个惊鲵都不是真的。” 枝儿叹了一口气,希望能从他的尸体上发现什么。 “你们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枝儿说着,取掉了他的面具,用刀划破了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卫庄问。 “尸检。” 二人有点搞不懂,没急着离开。枝儿找到他身上的罗网标志,同时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道旧伤,是惊鲵剑造成的。从愈合情况来看,是一个月前产生的。” 也就是说他曾经与惊鲵发生过冲突,除此之外枝儿没发现别的可疑伤口,却在检查他的面部时,在他的口腔里找到了一根很细的稻草,而且他口腔里镶嵌的毒物已经没有了。 “好了,你们快走吧。”枝儿催促着,卫庄和盖聂交换了一下眼神,装作离开,却还是在暗中观察她要做什么,枝儿专心地看着尸体,然后干净利落地划开了他的腹腔。 盖聂和卫庄哪里见过这阵仗,大晚上的,眼前这场景着实让人心惊。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解剖尸体,枝儿的手都生了。她发现此人嘴里镶嵌的毒物没有了,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中毒的反应;从他胃里找到了一串挂珠,有四颗,这东西是农家弟子所有。枝儿把他的肝脏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生活倒是健康,从肝脏的情况来看应该常年服用一些有药用价值的食材,肝脏解毒功能非常强,像是农家的习惯。 枝儿用缝衣针缝住了解剖留下的刀口,带着满手的血一转身就看到了两个震惊的人,枝儿无奈,只能先说结论:“他是农家的人,确切地说是罗网派去农家的卧底。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很紧急的事让他吞掉了那串挂珠,牙缝里还留着一根稻草他也没来得及处理;他有四颗挂珠说明在农家呆的时间不短,而那串挂珠,我在烈山堂的死者身上见到过,所以他有可能是烈山堂的人,真的惊鲵不仅在一个月前伤了他,还让他现在来冒充惊鲵,帮刚才那个人金蝉脱壳,结合田猛的死,更加说明真的惊鲵也在烈山堂,而且他们之间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 他们二人定了定神,盖聂先开口说:“如此…小高他们说要去烈山堂拜访田言,你之前判断他们有危险是对的。” 卫庄抓着她的肩膀,一路把她带到河边洗手:“你今天的行为,有点过分。” “我也是没办法…否则怎么让他告诉我有用的信息…” 别的不说,一来枝儿已经得到证据证明农家确实被罗网渗透得很深很彻底;二来证明惊鲵藏在烈山堂本也是他们可能要花一些时间调查的,但她通过尸体就推测出来了,的确节约了时间。 可解剖这种事哪里是轻易能接受的,卫庄还是难以平静:“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变,如今看来,你也更加狠辣老练了。” 枝儿真的始终没有变,那只是她的工作而已:“老练我承认,狠辣我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我依然什么都做不了,你难道不会觉得厌烦吗?换句话说,时间让我慢慢积累经验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卫庄像是被戳中了内心的什么东西:枝儿早就长大了。 “我要做的从来就不应该是躲在你身后,应该是站在你身边。” 卫庄知道她只是找了一个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不过这个方法令他不寒而栗,他更接受不了看起来温暖如春的她,刚才居然没有半点手软,大刀阔斧地就把那具尸体拆开了。 “不是说要去接应墨家的人吗?你去就是。”卫庄不太高兴,转身就走,枝儿立刻追上去:“等一下!” 她想拉住卫庄,但是卫庄一想到她刚用这双手将一个人开膛破肚、翻内脏,难免一阵恶心。枝儿看出来了,收回自己的手,说:“我不是什么恶毒残忍的人,尸检归尸检,我的人生态度和那些事没关系。我永远都是卫枝,这不会变。” 卫庄还是走了,枝儿和盖聂打过招呼后就去接应高渐离了。 盖聂看他们两个今晚不欢而散,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庄太严格了,盖聂当然也不能接受这种事,但枝儿对他来说是师妹,反而他现在的反应倒没那么大。如果此事被枝儿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完成,卫庄的反应也不会这么剧烈。 “小庄,枝儿的思路其实没有问题。况且她的确找到了关键的东西。” 卫庄怎么会不知道,但是枝儿趴在他怀里说他眼睛好看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今天就暴露了这么可怕的一面,让他怎么接受。 枝儿独自策马追寻高渐离的踪迹,从天黑跑到天亮,最后在蚩尤堂外发现了他们的马匹。卫枝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开始一切都还好,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田虎的怒吼:“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紧接着,就传来摔杯子的声音。卫枝眼看外面的农家弟子包围了那房子,立刻拔剑连伤几人,听到有砸窗户的声音,她冲到窗户边两剑斩断了锁窗户的青铜板,看大铁锤砸碎青铜,卫枝催促道:“快走!” 他们来不及细问为什么卫枝会来,三人立刻逃离了蚩尤堂。身后农家几位高手穷追不舍,三人一路逃到河中心便再无退路,看着冲上来的人,卫枝很清楚现在要为高渐离争取时间,于是她配合大铁锤压制住了那几个跨过河面追上来的人,在高渐离发动易水寒的同时将他们一一击落水中,随着河面冻结,卫枝退回来时发现高渐离内力损耗过度,可农家还有田虎没丧失战斗力。她举起剑面对田虎,对身后的二人说:“你们先走。” “我们两个大男人让你救已经够没面子,现在扔下你一个人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大铁锤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让你们走你们就走,少废话。”枝儿说着,轻点冰面拦住了田虎。 “就凭你这黄毛丫头也敢在大爷我面前逞英雄?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田虎的招式霸道非常,内力浑厚,卫枝难免想起来了她与胜七交手的情形。 几招过后,卫枝开始转攻为守,田虎攻势虽猛,但卫枝防守严密,半点也不让他靠近高渐离,田虎攻击了半天竟然没让她退一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立刻开始蓄力准备出杀招,高渐离见势不妙,刚准备上前帮她,没想到卫枝趁田虎招数尚未发出的空隙,举剑就是一招长虹贯日,直逼得田虎回到岸上。 卫枝很清楚,田虎输在轻敌浮躁,同样的方法对胜七就不行。 田虎不甘地退到岸边:“纵剑法?你是鬼谷的人!”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鬼谷只有两名弟子,这丫头究竟是和谁学的? 卫枝退回高渐离他们身边,观察过后确定他们的背后有一片冰面,虽然没有结到对岸,但面积并不小。卫枝再次催促他们离开:“跨过冰面后就是游到对岸也行,快走。” 高渐离刚想带她一起离开,他们就被周围一股强大的剑气震慑住了。卫枝和高渐离都感觉到此人与刚才那些人完全不能比。 “干将莫邪!”卫枝惊道。 “不错,此人正是号称农家第一高手的田赐。我与大铁锤拜访烈山堂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股力量,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高渐离举剑。 持剑之人一出现就将那些被冰封之人救了出来,卫枝定睛一看,那人看起来…就是个铁憨憨,毫无杀戮之气。从言行来看,应该是一个先天有缺陷的人。 大铁锤正要发怒,被卫枝拦了下来:“他应该是天生有缺陷,趁他现在注意力全在冰上,你们快走,别与他正面交锋。” 大铁锤却一把推开了卫枝:“墨家从来就不惧怕任何敌人!” 田赐身上的杀戮之气突然剧增,直呼墨家是伤害他姐姐的坏人,干将莫邪立刻冲了过来。 卫枝和高渐离配合举剑挡了他一击,随后卫枝赶紧问他:“慢着!你姐姐是谁?” “姐姐就是姐姐!”他猛得发力,卫枝和高渐离被弹回原地。 “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好人?” “伤害姐姐就是坏人,姐姐说谁是好人谁就是好人。”田赐突然停止攻击。 “宝宝很喜欢姐姐是吗?”一看在他面前提姐姐这么有用,卫枝突然找到了脱身的方法。 “姐姐最好了。” “那宝宝听姐姐的话吗?”卫枝一边说一边示意他们快走,他们二人一看有机会,也就听她的慢慢退到冰面上。 “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你记得姐姐说过他们是客人吗?”刚才高渐离说他们去过烈山堂,田言应该不至于不介绍这两个人。 田赐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姐姐是这么说过。” “那你就要听姐姐的呀,不可以伤害客人哦。”卫枝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果子,正是刘季给她的,“宝宝喜欢吃水果吗?这两个果子给你,记得给姐姐留一个哦。” 制服他这么容易?高渐离和大铁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在岸上的田虎眼看田赐半天不动手,干脆自己带着众人冲上来:“阿赐!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们!”说着,自己就一剑刺向卫枝,卫枝见势不妙,立刻闪身躲过了田虎的剑,眼看骨妖、田仲和梅三娘纷纷围上来,卫枝赶在高渐离冲过来之前一剑斩断他们所站的冰块,千仞剑用力一挑硬是将他们送出去好远:“快走!” “千仞!”高渐离眼睁睁看着卫枝身陷农家几大高手的包围,正欲与大铁锤配合冲回去,就看见卫枝突然放下自己的剑:“我不打了,我认输。” 高渐离和大铁锤见卫枝心甘情愿地被农家所擒,最终决定火速赶回落马坡,将此事告诉了盖聂卫庄。 纵横以为卫枝这是在节省体力,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卫枝很清楚只要高渐离及时回来把她被擒获一事告诉大家,卫庄与盖聂一定会尽快去救她,到时有他们二人在,卫枝又有充足的体力配合,农家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 卫庄立刻就要追赶农家的人,盖聂却拦住了他:“小庄!切勿冲动,此事须想一个周全之法。” “这本就是一个死局,任何入局、破局的人都是猎物。”卫庄非常愤怒,偏巧此时不远处的难民突然开始争吵:“他已经死了!一具尸体而已,不快点处理掉,难道等他腐烂在这洞穴里?” 卫庄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他就不该为那具尸体责怪枝儿,更不该与她置气,否则她也不会去接应高渐离,此时落入农家之手的就不会是她。他们与龙且火速制定了计划,龙且前去寻找英布和季布。 高渐离与盖聂、卫庄说:“卫枝姑娘为救我二人而被农家所擒,我等定将全力以赴,不惜生命也要将她救出来!” “动不动就不惜生命,枝儿救你们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卫庄说完就走了。 而卫枝的计划完全不是卫庄与盖聂想的那样,在交手的时候卫枝就发现了田虎轻敌自负的性格,给她戴上镣铐后他们更是立刻放松警惕,甚至押送一事都不会亲自负责,只是留了一个田蜜对付她。 确定田蜜与其余几人完全分开后,卫枝终于问道:“这是要去哪?田虎堂主不是一直扬言要杀了与他做对之人吗?怎么我没有被杀?” “主动投降的我当真是第一个见,投降之后还问这么多事的阶下囚更是闻所未闻。”田蜜调笑着,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难怪皇帝陛下为你神魂颠倒,鬼谷纵横也将你视若珍宝,三言两语就阻止了二公子,真是才貌双全。” 一股二手烟从卫枝脸上飘过:“若是…我此刻将你的尸体运送给纵横,或是皇帝陛下,他们该做何反应呢?” 卫枝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从田蜜一时忘形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就能大概判断出田蜜也是罗网的人。 “想动手?” “呵呵,我可舍不得。”田蜜捂了一下嘴,顺手把钥匙交给身边的农家弟子:“这些贪嘴的泥腿子可是把持不住呢,你若是死了,他们该怨我了。” 卫枝看着这些男人蜂拥而至,意识到情况有变,一边怒吼着“滚开!”一边掰折了自己右手大拇指,将几个人踹出囚笼后,立刻从镣铐中挣脱出来,躲开了旁边发射的暗器,此刻囚笼里的人被她打晕的打晕、扔出去的扔出去,还有两个用铁锁吊在囚车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时真的没人能理解“解剖”这项工作,庄庄已经是很开明的人了,他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会与枝儿产生分歧也是正常的。 第71章 陷阱 剩下的人倒不敢轻举妄动。田蜜却不慌不忙地嘬了一口烟斗,在旁边看戏:“哎呀,我早该知道的,跟鬼谷弟子一同学习的丫头,怎么会这么好对付。”当然,她不可能轻易放过即将跳出囚车的卫枝:“雾里看花!” 卫枝腿上中了一针,但并未受到影响,只是趁囚车被打开赶紧冲出去。 田蜜对她的抗毒性有些惊讶,但随后又冷笑着:“没了剑,你赤手空拳又能翻出什么名堂?” 世人最大的误解,可能就是以为自己能打赢没了剑的鬼谷弟子。 面前的人纷纷倒地,卫枝顺手抢回自己的剑,径直刺向田蜜:“你就是个贱人。” 田蜜自然不敌卫枝,烟斗被卫枝一剑斩断,下颚也被剑气划伤。田蜜顿时大怒,命令剩下的人向天发出信号弹,一定要叫来在前方山头上埋伏的两万四千名农家弟子:“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对付!敢伤我的脸?我要你生不如死!” 卫枝身上的杀戮之气突然增强数倍,抬手就要取田蜜的命,田蜜一惊,大喊一声:“保护我!”随后赶紧带着几个弟子仓皇逃窜,卫枝从她裙子上割下一片布料,群龙无首的农家弟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卫枝砍断牛车的车辕,跳上牛背,把手上的布条在牛的面前晃了晃,牛对活动的东西最为敏感,立刻就向前冲了出去,农家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枝离开。 卫庄、盖聂、大铁锤、高渐离和龙且一行人本来准备营救卫枝,却在半路上看到营救目标骑着牛迎面走过来,真不愧是卫枝,总能给他们惊喜。 “枝儿!”卫庄策马赶来,把她抱回自己马上:“可有受伤?” 枝儿摇摇头,只是把自己的手举到卫庄面前:“我自己掰折的,自己接不回去了…” 卫庄帮她把手指接回去,带她回到藏身的山洞中,逍遥子确定那毒针并未对她造成伤害,捻须道:“没和剑谱排名第五的干将莫邪交手是万幸,卫枝姑娘的确没有受伤,你们放心吧。” 龙且对他们说:“天色不早,我们还是移步原址休息,留卫庄先生与卫枝姑娘在此就好。” 卫庄坐在枝儿身边,枝儿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火堆,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卫庄抬手想摸一下她的头:“枝儿…” 枝儿却推了他一把:“你出去…” 卫庄看她满脸委屈,手臂抱在自己的膝盖上,说什么都不看他,明显是在生气。 “是我不好,不该与你置气。”卫庄轻声说着,又向枝儿靠近了一些。 此话一出,枝儿的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完全不受控制。她上一次在卫庄面前哭,还是她刚被嬴政强行册封的时候。卫庄伸手揽她入怀,枝儿还在不停地推他:“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不是讨厌吗,不是不接受吗。” “我只是一时没想开,别生气了。”卫庄好言相劝道。 “说你错了。”枝儿终于不推他了。 “好,我错了,我不该那样。” “说你爱我!” “你这…” “快说!”枝儿又怼了他一拳。 卫庄只好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爱你。” 枝儿一把抱住卫庄嚎啕大哭,那是卫庄从未见过的样子,除了抱紧她,卫庄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过了一会儿,卫庄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田蜜她做了什么?” 枝儿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哭声也没收住就急着说:“我、我一定要杀了田蜜那个畜生。” 卫庄轻抚她的后背,他第一次见有人哭哭啼啼地说这种话。枝儿终于擦掉眼泪止住哭声,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慢慢松开卫庄:“我饿了。” 卫庄实在是忍不住笑意,看来果然是肚子比较重要:“既然哭是一件那么耗费体力的事,以后就别哭了。” 枝儿抿了抿嘴,看着面前烤熟的肉只说了两个字:“喂我。” 卫庄终于深刻地体会到自家小媳妇不生气是神,生气就是祖宗。 第二天卫庄与枝儿立刻与逍遥子、高渐离、大铁锤以及龙且见面,她这才得知龙且面临的困境在于无军可用,无法集结像样的军队,他们的反秦大业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破农家死局。 “上一任侠魁田光失踪之前,将青龙计划留给了农家的两位堂主,一位是田猛堂主,但他已死,无人知晓另一人是谁。”高渐离对此事非常忧虑。 枝儿分析道:“侠魁将这件事告诉了两个人,一定是他非常看重并且信任的人,除田猛外,田虎暴躁冲动,应该不会是他;田蜜田仲阴险狡诈,且田蜜可能并不衷心于农家,也不会是他们;目前看来只剩下朱家和司徒万里。” “有一个问题,田光还没失踪时,田蜜并不是魁隗堂的堂主,当时魁隗堂爆发了一个丑闻,之后田蜜在田猛的支持下成为了魁隗堂堂主。”高渐离提起此事,枝儿才与田蜜结下梁子,现在听到关于田蜜的事自然要问个清楚,高渐离也就把他所知道的事告诉了枝儿。 吴旷…和吴广就差了一个“日”字旁,枝儿难免多做了一些联想。枝儿还注意到,田猛是田光指定的青龙计划继承人,应当在各方面都十分出色,田蜜攻于心计,手段反覆无常,田猛应该十分清楚田蜜的为人,怎么会查都不查直接除掉了陈胜?而且扶持谁上位不好居然扶持田蜜?实在是说不过去。 没等她说出这些疑问,山洞外突然有人来了。 枝儿和纵横一同外出查看,发现来人是章邯。 “末将章邯,参见卫姬娘娘。” “请将军不要这样称呼我,我从不是什么娘娘,你叫我卫枝就是。” 卫庄对他突然出现非常警惕:“你有何事?” 盖聂却发现他身上有两种剑留下的伤口,其中一把是惊鲵,经他描述,另一把是掩日。 章邯此行,是来寻求合作的。如今影密卫已经数次与罗网交手,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影密卫虽然经过多年的发展能与罗网抗衡,但这次农家的事过于棘手,以至于他这次中了罗网的计,现在影密卫的人都在等他,但他一定要先来找唯一能与惊鲵、掩日抗衡的纵横。 得到许可之后,章邯被带进了山洞中,同时白屠也被带来审问,白屠连连求饶,什么都愿意说:“是上将军让我杀了那些人…” 之后几人面对面交流,枝儿更是指出:“罗网在荧惑石上写字意图对公子扶苏不利,这个计划不能出一点纰漏,故而他们不能留下任何人证,那附近见过荧惑石的人都知道荧惑石上本身没有对扶苏不利的话,所以对于罗网来说他们一个都不能留。” 章邯看向山洞中被救下的村民,心中对付王离的计划逐渐成型。 “不论你们现在的目的是什么计划是什么,只要有罗网在,你们什么都做不了。”章邯直指问题的核心:“罗网刺杀皇帝陛下,拉拢十八世子陷害长公子扶苏,于帝国不利,我等一定要铲除罗网。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在短期内的目的具有同一性。” 说到此,章邯有意无意地看了枝儿一眼。枝儿此时刚刚接过龙且递过来的水,并没有发现章邯的眼神。 “此次农家之乱的确是罗网从中作梗,要平内斗,就要铲除罗网内奸,找到谁才是上任侠魁钦定的继承人。”高渐离并没有明说青龙计划。 “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章邯说,“曾经的魁隗堂堂主,陈胜。” 卫庄说:“这位魁隗堂堂主,于我们而言都不陌生。后来江湖上称他为胜七。” “啪”地一声,枝儿手里杯子被她捏碎了,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章邯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娘娘这是…”章邯有点不明所以。 枝儿一脸震惊,手已经被碎片划破了还不自知,依然紧紧的攥着拳头。卫庄赶紧提醒她:“快松手!” 枝儿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松开手,带着血的碎片掉在地上,她仿佛刚睡醒一般,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盖聂问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枝儿摇摇头:“我…去处理一下。” 高渐离看了看在场的人,选择暂时支开了章邯:“此事我们需要再商量一番,还请你在外稍作等候。” 枝儿看到章邯离开,才急匆匆地跑回来说:“胜七可能是青龙计划的另一个知情人。”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青龙计划的目的就是建立一个由楚国贵族阶层统治的‘仁道’、‘法治’兼施的国度。最大受益人是具有楚国血统的扶苏。所以昌平君很早就开始培养农家,其实就是给扶苏留了一个庞大的靠山。但是刚才章邯将军说,从咸阳流言四起,到春日大典的刺杀,再到惊鲵对萤惑石做手脚,桩桩件件都是针对扶苏去的,目前看来,罗网在帝国听命于赵高,赵高最希望谁登基?” 盖聂立刻想到:“是胡亥。” “没错!罗网在朝在野都一直在激化这种矛盾,包括让农家抢荧惑石。” “瓦解农家也是不让扶苏有靠山。”卫庄接道,“那你为何断言胜七是知情人?” “因为那件丑闻,田蜜是吴旷的妻子,若是她要陷害胜七,那么胜七消失了,她的丈夫做堂主才是最正常的情况,结果最后她连吴旷都除掉了,她自己在田猛的支持下成为了堂主。说明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关系。”枝儿顿了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看向卫庄,卫庄也明白她想说什么:“昨日,枝儿被田蜜的雾里看花刺中,她将银针带回来,我们做了对比,与田猛死亡现场的银针是一样的。” 高渐离也明白了:“不论是罗网的人从她手上得来银针布置机关,还是她本就与田猛的死有关,田蜜都与罗网脱不了干系,她挑拨离间的目的是破坏青龙计划…那么被除名的胜七,的确有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罗网的渗透绝对不是只有田蜜那么简单,要让农家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才行。 众人在一起略做商议后,决定答应章邯除掉罗网的请求,章邯得到答案后回去让影密卫配合纵横和墨家。 “影密卫现在就去追击田蜜,争取在她到六贤冢之前拦住她。”章邯临走前说。 章邯、龙且与钟离昧、韩信、纵横与墨家一行人分头行动。 田蜜带着她的部下逃脱,正因卫枝伤了她的脸而生气,连英布阻拦她都没有理会,直到她的人马突然被一根箭射中,箭的末端绑了一封书信。田蜜打开一看,立刻面露笑容。 田蜜换好备用水烟袋才来到一个峡谷,等她的不是掩日,而是卫枝。 “是你!”田蜜怒道。 “不错,是我。”卫枝轻蔑地说,“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算了?” “你倒还算颇有心机。”田蜜没好气地说,“你真是粗鲁,我的脸都被你划伤了,你不陪我一张皮可说不过去。” “划伤?以你的作为,活该被人挖眼削耳割舌刈鼻断手刖足。” “卫美人真是狠毒。”田蜜自然是没听说过这种刑罚,现在多少有些被震慑住了。 “你知道的真不少,谁告诉你的?应该不是农家吧?” “我自有我的手段。”田蜜妩媚地笑道,“我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那点手段我还看不出来?收到信的时候就知道此事有诈,鬼谷纵横呢?难道就你一个人?” “居然被你发现了。”卫枝拔剑道,“对付你,哪还需要我两位师兄?”说完,卫枝脚底轻挪,一剑刺过去。 田蜜当然不是她的对手,雾里看花对她无用,田蜜立刻打了一个呼哨,十几位罗网杀手将枝儿团团围住:“我也许是不够,但,他们呢?” 看着枝儿与罗网的杀手打成一团,田蜜嘲笑道:“你啊,还是不懂得吸取教训。我说过要把你的尸身送给纵横,今日,就让你为我的脸付出代价!” “看来,你早就和罗网勾结了。”卫枝暂时逼退了一众杀手,却只是在原地与田蜜打嘴炮,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也是择良木而栖。有问题吗?”田蜜一声令下,罗网的杀手再次围上来。 枝儿也不打,只做躲闪,趁机问道:“看起来,田猛堂主就是被你如此暗算而死。” 田蜜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的死与我无关,不过他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说着,田蜜找准时机发出几根银针,正中枝儿的胸口。 田蜜得意地让罗网停止攻击,自己走到中毒的枝儿面前:“如何,这是为你特制的毒药。” 枝儿跪在地上,嘴角有红色液体渗出。田蜜上来就扇了她一巴掌:“卫美人又如何,脏了身体我看谁还要你。” 卫枝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如此说来,你安排那件事并非是与我有怨?” “不错,我们的目的,只是让你回不到皇帝身边。” “你们?” “我,还有,罗网。” “罗网不是号称在农家渗透了大半吗?难道就你一个奸细?” 田蜜的手指划过枝儿的脸:“真是好奇心极重的阶下囚,农家的聪明人自然不止我一个,但这与你无关。” “那青龙计划呢?” “男人啊,都是傻子,随便做点交易,一个一个都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堂主之位都能轻易给我,破坏青龙计划,还不是手到擒来。”田蜜又对她吐了一口二手烟,又看向持剑之人,命令道:“动手!” 一个让田蜜不寒而栗的声音飘来:“住手。” 田蜜看向突然出现的田猛,顿时花容失色:“大、大当家,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还活着,对吗?”田猛走过来,“你刚才说我,自作孽不可活?” 第72章 再见嬴政 田蜜一时不知如何狡辩,田猛也不与她废话,张口就说:“田仲呢?他不是与你一起行动互相接应吗?” “他稍后就来,大当家稍安勿躁。” 枝儿真是嘴都要笑歪了,田仲要是知道田蜜这么容易就爆了他们两个人,怕是要当场掐死田蜜。 田蜜暂时没有管枝儿,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大当家,您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怎么会被惊鲵剑袭击呢?” 田猛只说:“死的不过是个替身,我还在查凶手是谁。你呢?对动手的人有头绪吗?” 田蜜似乎放松不少,靠近田猛娇嗔道:“目前我们只知道动手之人是惊鲵,但这个惊鲵潜伏太深,我们实在是找不出来呢。” 田猛皱了皱眉头,向前走了一步,田蜜对此举显然是产生了警惕,不声不响地嘬了一口水烟袋,枝儿发觉田蜜行为有异,很用力地咳嗽起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田蜜冷笑一声走过来:“卫美人,你可知罗网为什么不让你回到皇帝身边?” 卫枝并不想知道,反正她也不喜欢嬴政,但田蜜只当她毒性发作说不出话:“好心告诉你吧,因为罗网是不会让一个非他们所用的人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的。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几乎是同时,一道红光闪过,想杀卫枝的人纷纷毙命。 田蜜一看那耀目的白发,明白自己中计了:“早就知道卫美人不是好对付的人。鬼谷纵横,这些罗网的人也许不够你们二位杀个尽兴,那,这样呢?” 章邯的影密卫突然出现,他绑了一大票罗网的杀手扔下来:“田堂主等的可是这些人?” 田蜜确实没想到这一步:“章邯?!” 这就是纵横与章邯商定的计划。 此时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个田猛趁乱消失了。 枝儿起身,擦掉嘴角红色的液体,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卫庄站在她旁边:“怎么样?” 枝儿拿出胸口的木板——那块有刘邦签名的木板,毒针全都钉在那上面:“好得很。” “别人交给我。你去对付田蜜。” “正有此意。” 农家别的堂主与各堂干部全都出现了,田虎更是当场把被他重伤的田仲扔出来:“田蜜田仲!你们居然勾结罗网,背叛农家,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田蜜自知大势已去,转身就要逃走,枝儿当然不会放过她,追上去一脚踢中她的腹部,接着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连着扇了她好几巴掌,一边打一边骂道:“我的脸还挺疼呢!你这(哔——)(哔——)用毒妇、贱妇来骂你都轻了,就应该横尸荒野C位出殡!你(哔——)(哔——)连我一件衣服都比不上,你个□□崽子,我今天不把你嘴巴扇烂还能让你走?别做梦了!” 如她所说,她不会轻易放过田蜜。她落下的每一巴掌在场的人看着都觉得疼。 直到梅三娘走过来,对她拱手道:“还请将这个女人交给农家处理。” 卫枝抬眼看了看之前并无交集的梅三娘,最后松开田蜜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扇了她最后一巴掌,田蜜的头饰散落一地,身体直接倒在梅三娘脚下:“给你。”她自己甩甩手准备去找卫庄。 田蜜当场被擒获,只是她实在想不通:“我亲眼看到你中了毒针!为什么你居然没事?” 枝儿吐出嘴里的东西:“多亏卫庄师哥帮我找来这么好玩的东西,一咬就出汁,连你都骗过了。” 田仲就这么被擒自然不服:“卑鄙小人!” 卫庄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骨:“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章邯的任务完成,他还要与王离见面,所以现在需要先行离开,离开前,他来与卫枝告别,顺便给了卫枝一封书信:“卫姬娘娘,这是皇帝陛下要末将交与您的。” 枝儿不准备接下书信,直言:“将军,我不是后宫之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你不要再这么称呼我,这封信我也不会收的。” “末将恕难从命,皇帝陛下是真心爱护您,末将不想看到陛下伤心。” “将军不是很忙吗?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枝儿失去了耐心,语气充满敌意。 “您只要看一眼这书信,陛下往后定会还您自由,您可以在流沙过您喜欢的生活。”章邯赶紧劝道。 枝儿不知该如何回应,不接?可是还她自由这个条件也太诱人了;接?万一是嬴政的计谋怎么办。 卫庄轻轻拉了一下枝儿的手,枝儿抬头看着他,一脸疑惑,只见卫庄对她点了点头:“章邯不过是送信的,为难他可没意思。” 于是在信件被成功签收之后,章邯终于离开了。 之后农家一切恢复平静,田言从一旁悄悄地走来:“鬼谷纵横的计谋实在是高,在下佩服。” 卫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田虎也走上前来:“我们农家叛徒,该带去大泽山以农家门规当众处置。” “说到叛徒,杀死田猛的惊鲵并未被抓住。”卫庄提醒道,盖聂则是悄悄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果然,田言站出来直指田蜜就是惊鲵,卫庄和盖聂挡着农家众人的视线,枝儿悄悄找到墨玉麒麟,与他先行前往农家六贤冢。 “你说她是惊鲵,这个论点根本就是漏洞百出,惊鲵身为罗网天字级杀手,怎么会面对卫枝毫无还手之力?”毕竟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枝儿是如何吊打田蜜的,惊鲵的确不会这么弱。 在预料之中的,田虎失去了耐心:“不管这个人是谁,待我成为侠魁之后定能举农家之力擒获他,现在我们要先去大泽山。” 卫庄与盖聂交换了一下眼神:枝儿的推断没有错,田虎实在是太虎了。这侠魁之位怕是极难落在他手里。 “接下来农家之人要先去四季镇,我们暂时不该插手。”盖聂对卫庄说,卫庄也知道盖聂是在暗示他赶紧回去与枝儿会面,看看嬴政到底给枝儿写了什么。 枝儿在六贤冢安放好了机关,之后就随墨玉麒麟一起赶回山洞中。 “今日的事一切按计划进行,非常顺利。”她一进来就听到了盖聂的声音。 “那就好,现在只等农家在六贤冢竞选侠魁之时一举揭穿惊鲵的身份。”高渐离说道。 卫庄注意到枝儿站在洞口,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人群,站在她身边。 今日用她来作诱饵确实最容易让田蜜放松警惕,没有出意外是万幸。 卫庄牵过她的手,她真的非常愤怒,为了打人更疼一些,枝儿左手被划破的地方并没有包扎,他轻轻的拂过她的手心,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收缩了一下。 “疼吗?” 枝儿回握住他的手:“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卫庄靠近她的脸:“这里呢?” “亲两下。”她涨价涨的可真快。 盖聂本想来问问枝儿嬴政的书信都写了什么,现在看来他不该打扰他们二人。 很快,枝儿也想起来了嬴政的信,她便与卫庄一同打开信件,里面是当日册封她的圣令,另有一块布帛上写着:“朕知道当日非你所愿,但朕待你之心始终如一。如今朕对你的不辞而别深感遗憾,只盼望能再见你一面。从前种种都是朕自私,如今朕愿偿还过往对你的伤害,你可愿来见朕一面?如若你愿意,朕此次东巡将在蔓郡等你。” 枝儿看着手里的信,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卫庄仔细看了看落款,这日期,怕是他已经出发东巡了。 这么快就东巡了?这是他第几次东巡来着?蔓郡又是哪?离这近吗?一连串疑问在卫枝脑海里。更多的,是这件事让卫枝很为难,嬴政总能巧妙地抓住她在意的事,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屈服,自己上钩。 卫庄问她是否愿意去,枝儿低头不语,卫庄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正在此时,章邯来了。 原来他回到军营是去试探王离的口风,发现王离三句话不离十八世子,更是十分在意对于村民的追杀,侧面印证了卫枝言之有理,此次章邯过来,就是想护送几个村民回到军营,当众证明王离与罗网在暗中搞鬼。 “将军,就算你能证明那行字是假的,也无法证明此事就是王离与罗网所为,你最多只能证明扶苏是清白的。” 章邯却说:“卫美人,末将不是将他们送到被罗网渗透的王离及其部下面前,而是要把他们送去保护皇帝陛下东巡的军营内。” 卫枝:那没事了。 没等卫枝作出反应,章邯突然屈膝跪在卫枝面前:“卫美人,您隶属流沙,与谁亲密都无人有权过问,可是皇帝陛下多年以来真的十分思念您,如今也是思念成疾,末将受陛下之恩如今却深感无法为陛下做任何事,这是陛下命令末将一定要完成的任务,所以…请您念在陛下对您一片真心,随末将去见陛下一面吧!” “将军先起来说话。”卫枝前去扶他起来,“多年前你也配合过当今皇帝实行那些将我强行留在咸阳的计划,旁人看不透难道你也不懂吗?” 卫庄走上前去把枝儿拉回来,面露愠色:“悬赏枝儿的是他,现在要见枝儿的也是他,如此反复无常,教人如何相信?” 先是收了信,现在又来找枝儿要求见她一面,帝国真是得寸进尺。卫庄心想。 盖聂在卫庄与枝儿身后,轻轻咳嗽了两声:“枝儿,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卫庄在此面对章邯,现在的二人是互相看不惯。 “枝儿,我知道你素来果断,从不喜纠缠。只是,当日是嬴政命我把你送去樊将军的车马当中,是他主动免了你的死罪又停了你的刑罚,让你离开的。” 枝儿听到当日的真相,的确有些惊讶。 “嬴政当时说,不要让他再找到你,如今又如此执着,怕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的太思念你,二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枝儿愣了一下,很明显没想到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愿意还你自由身是最好的,否则如果他死亡,你是要殉葬的。” 若不是盖聂提醒,枝儿差一点点就忘了秦朝和汉朝初期都有殉葬制度。 枝儿再次回到卫庄身边的时候神色稍显失魂落魄,轻轻拉住卫庄的手,对他耳语道:“不管怎么说,去见他还是比较可行的。” 卫庄却有些担心:“你被他算计了多少次,万一这次他又耍什么花样,你该如何自处?” 话音未落,章邯突然割发对他们发誓道:“末将以性命担保,皇帝陛下绝对会实现承诺,不会再伤害流沙,否则,末将定当着卫美人的面自刎谢罪!” 枝儿经盖聂一劝的确也认识到能让嬴政废了她、贬为庶人、还她自由比什么都重要,至少以后不会总有人这样追着她不放。而且现在章邯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实在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卫庄又并不放心,只好陪着枝儿一起去:“师哥,你留下处理农家之事就好,我与她同去,速去速回。” 章邯只要卫美人能一起离开,再带几个人都无所谓。 章邯护送卫美人到蔓郡,影密卫负责护送几位愿意前去证明王离所犯罪行的村民一同前往。 蔓郡的确离东郡不远,在章邯的带领之下他们一日就赶到了行宫,期间卫枝问了一句:“将军,这是皇帝第几次东巡?” “回美人的话,第三次。” 卫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毕竟历史上嬴政死于第五次东巡。 卫庄到达之后突然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嬴政对你倒是用心。” 枝儿刚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章邯就赶紧来催促道:“卫姬娘娘,请速随我进入行宫。” 卫庄瞪了他一眼,当着章邯的面拉住枝儿的手,章邯表示卫庄可以一同进入行宫,但行至寝殿外时,还请他止步。 枝儿回过头摸了摸卫庄的手臂,对卫庄轻轻笑了一下。 他们三人刚到寝宫,章邯说了一声:“二位稍等,末将进去通传。” 枝儿扫了一眼周围,小声叫了一下卫庄:“卫庄师哥。” “别说话。”卫庄把她向自己的身边拉了一些:“周围有罗网的人。” 章邯还没有进入寝殿,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从里面出来:“章邯将军?陛下正在午睡,你有何事?” “回姜良人的话,末将奉陛下之命,接了卫美人回来,现在正要进去通传。”章邯很有礼貌地回答。 “卫美人?怎的本宫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姜良人问,“是哪一位?本宫来会会她。”她一眼就看到枝儿正和卫庄站在庭院中,距离相当近。 “章将军,你在同本宫开玩笑吗?卫美人既是帝王姬妾,如何与别的男子这么亲近?” 他们二人也听到了这个人的声音,一回头,这位良人正向他们走过来。章邯赶紧解围:“卫姬娘娘,这是皇帝新封的姜良人;姜良人,这位是、” “卫美人,我知道。你刚才都说过了。”她看着枝儿,卫庄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姜良人很明显不怀好意,不知道枝儿会怎么应对。 姜良人看了一下卫庄,很快就嘲讽起来:“这位美人,行为好不检点啊。” 第73章 末世 枝儿当场就来劲了,也不甘示弱:“我记得皇帝可是不喜欢无礼之人,姜良人初见我,按尊卑、按等级,都需要先向我行礼,你的礼数呢?” 章邯确实不知道女人吵起来是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卫枝决不会输给这个姜良人。 “你?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不知道从哪来的狐狸精罢了,还把不知名的男人带进行宫、带到皇帝面前,陛下不治你不忠之罪都不错了,还敢让本宫给你行礼?” 不知名?她没忍住笑了一下:还真没人敢说卫庄不知名。 “就算我并不身处皇宫,就算我与别的男子在一起,我的位置也是皇帝给的,宣我回来的人也是皇帝,赏罚都由皇帝做决定,良人想越俎代庖?皇帝陛下会不会怕你,担不起这份辛苦。” 姜良人自知失言,枝儿懒得与她纠缠,转头对章邯催促道:“章将军,我与姜良人已经见过了,现在还请你与皇帝通传一声。” “皇帝不想见你!”姜良人气急败坏地说。 “见不见我,皇帝说了算,与你何干?” “本宫是皇帝亲封的良人!大家都是姬妾,自然平起平坐,本宫说你不能进去便是不能进去!” 枝儿轻轻挑了一下眉:“站在我面前说话,就以为能与我平起平坐?你是皇帝亲封的良人,我是皇帝亲封的美人,一字之差云泥之别,跟我谈平起平坐,凭你也配?” “你!你欺人太甚!我是姜氏后人,名门望族,你是个什么出身!” 枝儿抱住卫庄的手,理直气壮地说:“是什么出身都改变不了你比我低一级的事实,更改变不了我比你年轻貌美的事实。”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偷笑了一声,姜良人吃瘪,却难以咽得下这口气:“你!”此时卫庄已经没了耐心,一个眼神就震慑住了姜良人。 “嬴政到底什么时候见她。”卫庄看向章邯。章邯轻轻咳了两声:“卫庄先生,还请您在行宫中注意言行。” 枝儿也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偏此时嬴政突然从寝殿里出来了,正好看到枝儿对卫庄含情脉脉的一幕。 “参见皇帝陛下。”章邯第一个看到嬴政,马上跪下行礼。 姜良人慌忙回头下跪:“臣妾,见过皇帝陛下。” 枝儿见状,也就跪了下来:“参见皇帝陛下。”卫庄自然是不可能向嬴政行礼,就是在旁边冷眼旁观而已。他也发现,嬴政的身体根本没有半点不妥,怕是这次枝儿又被他算计了。 “启禀陛下,末将已将美人卫氏平安带来,请皇帝陛下指示。”章邯说。 “免礼平身。”嬴政说完,视线落到姜良人身上,“良人姜氏,以下犯上,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无召不得出!” 姜良人连连求饶,说什么自己知错了,但还是被影密卫拖了下去。嬴政不再理会姜良人的哭喊,只看着枝儿:“你终于肯来见朕一面了。” 这一句话,不像是千古一帝会说出来的话,这一刻,嬴政似乎不像是这天下间无情的帝王,短短的一句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求而不得的无奈。 卫庄看着嬴政,他是一个帝王,天下都是他的,唯独枝儿不是他的。 嬴政从台阶上下来,一路走向枝儿,枝儿回头看了看卫庄,他轻轻点头:他已经得到枝儿的心了,还怕这一时吗? “皇帝…陛下。” “朕,曾经伤害过你。” “陛下言重了。”说实话,即救了韩非,又成功活下来,枝儿一开始是没有想过的。 “朕知道,无法为自己找任何理由。可朕的确希望,你能…爱朕一些,就算只有一点…”嬴政又走的近了一点,“说实话,最开始朕会注意到你,是因为你不同常人的干练。后来,你突然开口说话,朕突然被你的声音所吸引,朕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有怎样的故事。直到你随鬼谷子来到咸阳,就在收到你消息的那一刻,朕前所未有地想占有你。可你向往的生活始终不是我能给你的,你不属于皇宫,咸阳宫四四方方的天,困得住你的人,困不住你的心。朕可以许你一世荣华富贵,但那不是你想要的。你不属于这咸阳宫,你只属于你自己,枝儿,你是一个超脱了所有束缚的人。” 枝儿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卫庄此刻发话了:“既然心知肚明,就实现你的诺言。” “你能否给她想要的生活。”嬴政语气突变,眼神里散发着危险。 章邯才看完两个女人斗嘴,现在又看两个男人争斗,今天可真精彩。枝儿在心里直呼救命。 “我比你了解她。” “先生难道没听过后来居上这句话?” “那只是你这种人给自己的安慰罢了。”卫庄早就说了,没人能把枝儿从他身边抢走,就算是嬴政,他也要怼到底。 “感情不讲道理,不讲顺序,一个眼神就能定生死。”嬴政这是明晃晃的示威。 枝儿听不下去了,制止道:“皇帝陛下,我此次受章邯将军的请求而来,也是因为您在信中提到愿恢复我的自由,所以,我已经顺您所愿,您是否兑现您的诺言?” 嬴政叹了一口气:“若是不这样说,你也许再也不会见朕。” 什么意思?难道他只是为了骗她入宫?枝儿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马上挡在卫庄面前,若是有意外,卫庄必须立刻脱身。嬴政看在眼里,直言道:“是朕让章邯不惜任何手段一定要把你带来,整件事都在暗中进行,只有朕和章邯知道。这蔓郡,也是朕临时给这里改的名字,这里原名,沙丘。” 听到这个名字,枝儿没来由地恐惧,看着嬴政的脸,双腿不受控制的退了一步:沙丘之变…难不成以后要改成蔓郡之变? 不、这不对。 卫庄看着枝儿的鼻子又开始流鼻血,明白这里一定有什么事:“若是不肯实现诺言,至少让她离开!” “不是朕不让她走,而是…”嬴政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朕总是被噩梦困扰,总是梦到枝儿拒绝朕,每一次都是因为她听到沙丘这两个字。朕为了见她,特意将此地改名为蔓郡,取自她曾经在韩王宫卧底时的名字。如今她已来,暗处的人即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朕。” 枝儿觉得头很疼,恍惚中她似乎看到章邯身处一片黑暗遭遇刺杀,暗中的人她看不清,但是那人手上有罗网的刺青。 卫庄对她的状态很很担忧,看她脸色不好赶紧扶住她,未等他说话,枝儿突然喊道:“小心后面!” 章邯下意识回头,果然一把剑从寝殿内飞出来直指嬴政,他立刻持剑挡住这一击。枝儿刚擦掉鼻血就看到周围罗网的人纷纷跳进庭院,章邯马上发射火流星召集影密卫,卫庄和枝儿现在不想卷入帝国纷争也已经卷进其中,只好拔剑保护嬴政。 一个神秘人手持掩日直逼四人,卫庄持剑与他交手,枝儿负责贴身保护嬴政,章邯解决庭院中不断涌入的罗网杀手。很快影密卫就悉数集结完毕。卫庄见大势已定,马上对掩日发动横贯八方将其中重伤,顷刻间,这场战斗胜负已分,庭院内堆满尸体。 枝儿看着这些尸体,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疼到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枝儿,怎么了?”卫庄扶住她。 “我…头好疼…真的好疼…”枝儿很快就站不住了,卫庄揽住她的腰,支撑着她,嬴政也关切地走过来,但他一靠近,枝儿便头疼的更厉害,脸色也更苍白。 眼看枝儿头痛欲裂,卫庄帮她把脉,发现她心跳过速,远远超出正常的心跳范围。枝儿痛苦地叫了一声,脑袋向后仰起,似乎痛到无法呼吸,全身冷汗直流。 此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中了庭院中的树,火焰立刻燃烧起来,章邯护着嬴政离开庭院并命人救火;卫庄抱着枝儿也出了庭院,枝儿回忆起那天墨鸦在风中说的话:“卫庄杀了你。” 虽然现场情况混乱,但卫庄见枝儿痛苦不堪,还是想让嬴政宣御医来,没想到枝儿突然要求离开这:“快…回…六贤冢…” 卫庄决定顺她的意,对嬴政说:“你应该想清楚了。” “朕会还她自由的,请你保护好她。”嬴政回答。 卫庄抱她离开行宫,策马赶往六贤冢,马儿跑起来的那一刻,枝儿的情况立刻好多了。此时天空中的乌云越压越低,卫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田言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田虎不要杀田蜜田仲,只是关押他们;当她赶到墨家藏身之处时卫庄与枝儿已经离开了,她与盖聂、高渐离和逍遥子达成扶持她做侠魁的协议,盖聂表面上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卫庄与枝儿回来;做完这一切,田言开始与田虎争夺侠魁,并且很快就在两票作废的情况下获得超半数的支持,就在她以为自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侠魁之时,枝儿与卫庄终于快马加鞭赶回六贤冢。 枝儿的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总归是能撑一会儿,她配合墨玉麒麟,折射出好几个田猛的身影,农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些田猛纷纷对田赐威逼利诱,很快就套出田赐手持惊鲵剑杀了田猛一事。 就在此时,天色突然大变,一道闪电劈下来晃了大家的眼,王离率领大军攻上六贤冢,身后几千大军手持弓箭射向六贤冢那巨大的石像,箭尾的□□纷纷引燃,石像的一角炸裂,在场之人立刻向周围闪躲,卫庄拉着毫无动作的枝儿躲开四溅的碎石,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石像在地上碎裂,枝儿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周围的利刃。 那些利刃似乎在这种天气反射着最刺眼的光,原来是周围突然狂风大作,天空的云也被卷成漩涡状,电闪雷鸣地更加厉害,连闪电都似乎散发着血红的光。 包括王离在内的人都被这天气所震慑,无人再出手。枝儿看着天空,脚下又一阵剧烈晃动,须臾间山崩地裂,盖聂和卫庄被裂开的大地分开,田言的惊鲵趁机刺向盖聂,卫庄甚至来不及提醒盖聂小心身后。 一道闪电过后,周围突然一片死寂,卫庄原本冲着盖聂而去,此刻盖聂与惊鲵却纷纷化为铜像。再看周围,不论是人还是草木,万物皆变成一片铜像。这一切毫无征兆,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卫庄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枝儿逃离此地:“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离开这去安全的地方。” 天空中沉闷的雷声还在继续,云朵卷成的漩涡也越扩越大。 他们一路跑,更是看到了变成铜像的高渐离、大铁锤和逍遥子。 跑了一会儿,枝儿被不知道哪里弹出来的碎片击中手臂,看着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她明白了这一切是因何而起,突然拉住卫庄说:“别躲了,没用的。” “你别说话!” “这一切我早该想到的。”枝儿看着异变的天象,看着变成铜像的一切,对卫庄说道:“我是时间的裂缝…我是不该存在的人啊…” “够了!”卫庄捂住她的嘴:“我们会有办法解决这一切的。” 枝儿拨开他的手:“你还不懂吗?我的出现造成这个世界原有的时间和事件被完全改变,红瑜该被兀鹫所杀,彩蝶该被玄翦所杀,墨鸦本该死于新郑,九公子本该死于秦国,端木蓉本该在机关城被白凤所伤,就连王离都不该在此时攻上来,秦始皇本该死于沙丘之变,那里根本不该叫什么蔓郡!这样因为我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行为而改变的事在我出现后比比皆是,你回想一下那些异变的天象,哪个不是在他们死后就恢复正常的?现在这世界崩坏都是因为我的存在,这一切都要被修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卫庄看着她,的确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枝儿拔出千仞,交到他手上:“杀了我,一切就恢复正常了。我知道我只能被你杀死。那天墨鸦也说,他看到你杀了我。” 卫庄刚想说什么,枝儿就把他堵了回去:“裂缝消失,这一切就结束了。在桑海,我遇到了一个提供服务的神秘人,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我想,他也是这么告诉你的吧。” “住口!”卫庄一把扔掉了千仞,“我不管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会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我一个字都不信!”这些话,也是卫庄说给自己的话,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所有因为她而改变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到过一些东西,卫庄怎么会没做过那样的梦?只不过他总是安慰自己别多想罢了。 如今真的要面对这样的事,他又怎么能抉择呢。 “你也察觉到了吧,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做到这件事。”枝儿说,“你没想过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变成铜像吗?这一切是你亲眼所见。卫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谎言又如何,若是你真的无法活下去,我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卫庄抓住她的肩膀,眼里全是不甘,“若是要死,我愿陪你一起死。” “果然,你一直都知道。”枝儿轻拂他的脸,此刻她只想再多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改变了很多事情,你更清楚时间是经不起如此折腾的。你想想盖聂师兄,想想紫女姐姐,想想赤练姐姐——你答应过九公子,你会照顾她,会保护她。你再想想先生…我们不能就此撒手,这对他们不公。” 卫庄沉默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鬼谷的最高要义是抉与择,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个问题,让卫庄仿佛回到了鬼谷,师父和师哥与他一起生活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不……”卫庄紧紧抱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我做不到…”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就像他毫无准备地收养了枝儿一般。如今,只有枝儿消失,才能挽救这一切,但是他怎么忍心… 卫庄把她抱得更紧了,苦苦哀求枝儿不要逼他这么做:“对别人不公,对你我呢?难道就公平吗?若是不许你存在,又为何让我遇到你,难道这世界以作弄人为乐?也许不一定是你,也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你总说你想被我需要一次,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从遇到你的那一刻就一直被你救赎着,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一直非常需要你。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代价,也无法接受没有你的世界,我从来都只会追求力量,是你让我明白保护才是变强的动力。所以…不要让我见过美好之后又亲手把它毁掉。” 枝儿没有直接回答他,她最不舍得看到卫庄不开心了,现在要让卫庄亲手杀了她又何其残忍。枝儿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没有犯下任何错,她这一生好不容易与卫庄走到一起,如何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可是… “你…睁开眼睛看看。” 卫庄看到的是更加残忍的景象:被变成铜像的万物,慢慢的、一点一点化成了灰,下一步,不知道会不会是流沙、是盖聂、是…… “我们没有时间了。”枝儿平静的说,她抽出了鲨齿,将剑柄递到卫庄手上,剑锋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卫庄的大脑一片空白,握剑的手第一次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内容会分为“杀”与“不杀”两条线,请返回目录选择是否杀卫枝 第74章 公告 请读者进入目录选择“杀”或“不杀” 第75章 杀 “没有关系的,”枝儿轻轻挡住了他的眼睛,“没有关系的…” 鲨齿最终刺穿了她的胸膛。天空的异象在这一刻停止了。 “对不起…”一滴眼泪落在鲨齿上,却无法将那一抹红色冲淡半分。 枝儿倒在他的怀里,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费力的抬起手擦掉他的眼泪。 ——别哭,我会心疼的。 “等着我。” ——你不是,从不相信灵魂之说吗?我啊,本就是一道裂缝,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你们还有来世,我只会碎裂在天地间。呵,罢了,时间会自己修复一切,此事过后,当是无人记得我,无人知晓我,无人被我影响。遗忘也好,我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你说不会离开我…” ——我…终究是食言了。但是,我好开心,得到了你的爱,死在你怀里,我此生,无憾…… 卫庄看到枝儿的嘴巴动了,凑近了听,她说:“爱…与被爱…是…最重要…的…赤练…深爱你……你值得…被爱…要…好…好…待…她……” ——我说不动了…你要幸福啊… 卫庄摸着她的脸,看着她最终闭上了眼睛,那一剑,仿佛也刺中了卫庄一样,抱着她的尸身,卫庄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一阵地剧痛。 他的双唇覆上枝儿的嘴唇——即使她此刻并不会有感觉。血液在他嘴里蔓延开来,刺鼻的味道也只是一种提醒。他的人生从来不会后悔,唯独这一刻,他抱着枝儿的尸体,无比希望时光能倒流:“明明就没有任何事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他向来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这次是个例外。 很快,枝儿的身体开始变成冰冷的铜像,卫庄正不知怎么办时,他怀里的铜像开始一点一点碎裂。 卫庄绝望地嘶吼一声:“不要——”,却阻止不了她消失在他的怀里。他想抱住,想抓紧,到头来,还是一场虚无。 最终,卫庄眼前闪过一道闪电,他最后看到的,是随风而去的烟尘,枝儿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写字,第一次主动来抱他,第一次亲他,每一声哥哥,每一声我没事,每一声叮嘱,每一声…我喜欢你…都与烟尘一起消散了,最后,他什么也不剩。在不甘心和悲痛欲绝中,他最终还是失去了意识。 “小庄…小庄!”盖聂很担心地叫着他,卫庄睁开眼,有些头晕。 眼前是田言和盖聂,他起身,觉得一阵头疼:“怎么了?” “我们与田言前往六贤冢的石像之上,不料突然发生地动,石像碎裂,我们都摔下来了。” 卫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这是…” “盖先生摔在你的身上,你撞到头就晕过去了。” 师哥摔在我身上?难怪我的胸口这么疼…卫庄看了看盖聂,心里这么想着。 田言看着他的眼神里稍微有些异样,盖聂也觉得奇怪:“小庄,你可是伤到哪里了?” 伤?卫庄这才发现自己的剑上、身上全是血,剑上还说的过去,身上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有。这怎么弄的我也不知道。”卫庄起身,擦拭干净鲨齿,然后脱下衣服准备去往湖边清洗。田言愿意在此等着他们。 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一个锦盒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盖聂帮他捡起来:“你为何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 卫庄却不记得其中缘由了。他打开这锦盒,里面有一根发簪,却不像是赤练的所有物,还有一些记录着什么东西的竹简,里面的内容让他非常不明所以,一度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太阳慢慢的出来,他们二人都被旁边一把剑的反光晃到了眼睛。 他们都注意到此剑非同寻常,却不知这是谁的。卫庄想了想,把锦盒与剑一起埋了起来。 他脱掉衣服看到自己肩上有一道“十”字型伤口,他有些奇怪怎么会造成这样的伤口,但他最后还是没管。盖聂提到:“我们此次返回六贤冢,惊鲵的身份与田言的身份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我认为现在最大的可能是田言的母亲、上任惊鲵还在某处藏着,并未现身。” 卫庄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说‘返回’六贤冢。” 盖聂被他这一问也发现自己用词有问题,可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嬴政看到自己桌案上有一封废妃的圣旨,但他的后宫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卫美人。他走到庭院中,章邯过来请示道:“陛下,是否离开蔓郡继续前进?” 蔓郡?对了,这是自己改的名字,但他是为什么改的呢?想到这,嬴政大手一挥:“将此地的名字改回沙丘。过几日我们就离开行宫。” 嬴政最后平安离开沙丘,在东部几个郡顺利地巡视完,已经过了有月余。 几年后,嬴政第五次东巡再次经过此地时突然病倒,据说他这次病得凶险,弥留之际不停地重复着“枝儿”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 胡亥在赵高和李斯的帮助下除掉扶苏和蒙恬,从而顺利即位。他做了皇帝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除掉自己的兄弟姐妹、让先帝的姬妾纷纷殉葬,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有一天,他翻看册封记录时,唯独有个卫美人,怎么看都是查无此人。 赵高劝道:“许是哪个红颜薄命的姬妾罢了。” 紫女在收拾旧物时,翻出来一张羊皮纸,上面写满了夜幕的行动计划。 “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此物是哪来的?”紫女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字,最后还是把它一把火烧了。 十数年后,卫庄与赤练退隐江湖,育有一子一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孩子长大,他们二人也选择退隐江湖。 “谁能想到,如今成为皇帝坐拥天下的人居然是当初农家那个逢赌必输的赌徒。”赤练看着天空,感慨道。 “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治理这天下。”二人正说着,张良来探望他们了。 “子房叔叔!”孩子们一看他来了就开心的不得了。 看看子房的脸,真是一只连岁月都不舍得薄待他的狐狸,赤练有时都会心生嫉妒。 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有时会问卫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卫庄总会说:“数十年前,我初入鬼谷时,路遇一个死婴,也只能草草埋了了事。后来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个坟冢,许是被战火夷平了罢。” 转眼,数十年以后,卫庄一直到寿终正寝之前,躺在床榻上才想起来曾经他收养的孩子。 原来…嬴政弥留之际呼唤的人是她… 原来只有将死之人才不会被她影响、不会改变任何事,只有这样才能找回尘封的记忆。 回忆起来,枝儿临死前说的话,卫庄算是明白一些了:所有因为她改变的人、事、物,必得由她付出代价。红瑜、彩蝶、韩非,包括卫庄在内,在原本应该死亡或者应该受重伤的时候被她所救或是帮了一把,从而避免原有的结局,事后枝儿往往会身受重伤甚至生不如死。在东郡最后不得不走到杀了她这一步,许是将沙丘之变该成了蔓郡之变是这世界绝不能容忍的。 这个世界可以自己修复自己。 看着眼前的赤练,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红莲,我不负你;韩非,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唯独枝儿… 枝儿最怕被遗忘了。 他曾说自己不相信来世,现在,他无比希望自己还能有一次机会。 三生石前,他疯狂的寻找着枝儿的影子。但是没有。 直到鬼差的指引,他才知道,原来她的魂魄碎裂在各地,没有转世的可能。 “我要救她。”卫庄身处冥界,就算是魂魄也还是那么挺拔。 “唉…凡人啊,真是麻烦。”鬼差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交给他一个瓶子:“喏,这是我问阎罗大人请来的瓶子,你要找她的灵魂碎片,就要用这东西收集。我可提醒你,世界绝不是只有你看到的秦朝汉朝那一点点疆域。她三魂七魄碎裂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到的,这不是个小工程。” “我知道了。”卫庄接过那瓶子,“我要如何保留记忆?” “投入忘川河中,等待千年方可带记忆转世投胎。”鬼差说:“你可想好了,千年,少一年都不得带记忆转世。收集灵魂碎片本就是要耗时三生三世的,你这一跳可要纠缠三千年。” “她不想被我忘掉。”卫庄抓紧了手里的瓶子,纵身跳入忘川河中。 ——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公元3042年,卫庄已经送枝儿的灵魂入了轮回,这一世他只是等着她出现。 “卫庄!你要怎么庆祝升职啊?”对面韩非的全息投影问。卫庄看着他,再看看旁边的抽烟盖聂。怎么说呢,命中注定这玩意儿,他不信也得信。盖聂刚掐掉烟:“肯定又是去哪里玩吧。” 师哥前世那么木讷的人如今也能学会抽烟,不过似乎依然很了解他。真是神了。 卫庄还记得送枝儿入轮回的时候,他终于看到枝儿的前世今生,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枝儿真的没有那么简单,既然是一个穿越者,也难怪她会被当成bug修复了。再想想当时她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死在李贽手里,后来的种种经历实在是惹人心疼。 怪只怪当时的自己太无知,限于时代当中,很本无法为当时的枝儿做任何事。 他记得在三生石上看到她那么不喜欢抽烟的人,所以他从不触碰任何烟草,电子烟也不行。 “可能…去南极。”卫庄靠在长椅上抬头看了看天,“那有一个太空旅行项目。” “还是你了解他,”投影那边的韩非耸耸肩,“卫庄,你看看盖聂都快要跟小蓉求婚了,我们之中就你还单着。” 盖聂默默喝了一口水:“你说你要是上了太空,会不会反射回来比星星还亮的光?” 卫庄的白发实在太耀目了,为了减少回头率,他总是得戴帽子出门。 “到时候看就知道了。”韩非接道。 这两个人…卫庄想把鲨齿找回来。 他常常劝自己,三千年都等来了,还差这二十来年吗?但事实就是:差。 “韩非,你和墨鸦、白凤查到我要找的人了吗?”卫庄换了一个话题。 “同一天出生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韩非忍不住吐槽:“你给我的这个任务比拥抱太阳都难。” 卫庄叹了口气:“再请你们三个十箱玫瑰酒。” “一人十箱!”墨鸦凑过来。 “成交。”卫庄说。 他经常满世界地走,也是希望有一天能遇到她。毕竟她原本应该是热爱旅行的人。 盖聂说自己还有事,跨上他的磁悬浮车准备离开。 “约会?”卫庄看了他一眼。 “下周是蓉蓉的生日,我订了一枚九百九十九年前的限定复刻版纪念戒指,准备送给她,今天该送上门了。”盖聂发动车,“送你一路?” “不用。”卫庄在终端上点了几下,一个长板自己滑过来了,“我也走了,回见。” 几天后,他到南极进行体检,体检之后他想去买一瓶水来喝。在那台小机器跟前,他突然有一点点怀念那些会微笑服务的老板,刚买好一瓶汽水准备打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保温杯里装白酒有问题吗?” 卫庄回头,在一片雾蒙蒙中看到一个穿黑色恒温服的女生,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她只是路过卫庄身边,卫庄立刻冲上去一把拉住她:“枝儿!” 女孩被他拉得险些失了平衡,回头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卫庄发现她眉骨上方的痣一闪一闪的,原来是在打电话。 “你等一下,我晚点打给你。”女孩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然后才有礼貌地对卫庄说:“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卫庄一愣,才尴尬地松开手:“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你折耳根是在哪里买到的。” 女孩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个不是折耳根,这是蒂蓝。” 卫庄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哦…那是我看错了。打扰了。”卫庄虽然明确了这就是自己在找的人,但是如此唐突的见面,怕是会起到反效果。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卫庄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76章 不杀 卫庄执剑的手第一次犹豫,枝儿把鲨齿贴在自己胸口:“这一切会结束的,真的很快就会结束的。” 天下燎燎,苍生涂涂…… 鬼谷子的教诲还在卫庄的耳边,天下苍生,一直是鬼谷弟子追寻的目标。 “可…你也是苍生,你也是天下的一部分,为什么你就一定是天下的缝隙?为什么你就一定不能存在?”卫庄迟迟不肯刺下去,他坚信这不是真的。 “我是这天下的一部分,但我不该是当今这个天下的一部分。” 卫庄觉得这一切更不着边际了。 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在更加灰暗,卫枝着急了,向卫庄靠近了些,卫庄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切不可能与你有关,绝对不可能!所以…别逼我…” “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枝儿一着急,举起剑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准备自刎,卫庄用力推了她一把,随即扔下鲨齿:“你在胡闹!” 枝儿连连摇头:“我没有!你相信我,之后我们还有机会的,只要解决了现在的危机我们往后可以重逢的!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面对不断向他逼近的枝儿,卫庄心里莫名的恐惧,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你说你不想再离开了…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你不是手握天下的人,你…不可能威胁这个世界…那么广阔的天地凭什么要你一个人承担,一定是你想多了。”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这一切不该如此发展的。” 卫庄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怒吼:“闭嘴!我不会用你换取那少的可怜的可能性,你才是最重要的,就是把天下摆在我面前我也不换!你知不知道端木蓉在为你治疗,她有办法弥补你的遗憾,我们的生活才刚要步入正轨,你知道我对此抱有多少希望吗?所以…不要这么残忍…不要亲手把你给我的希望抢走。” 听着卫庄的声音逐渐变小,卫枝也觉得自己真的好残忍,一定要逼着卫庄杀了她。 但是这件事真的只有卫庄可以成功。 “你…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啊…”卫庄再次抱住了她,“你知不知道你出现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你那么小却会对我笑,你的一举一动都因我而起,那时我才感觉到我存在的意义,我终于知道人活于世可以被人需要有多么幸福。你是第一个答应我会努力成长的人,也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证明自己的人,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认可,你已经很厉害了。是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还要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样子支撑着我,我告诉自己如果你可以用最好的一面对待这个世界,那我也没有理由怀着憎恨活下去。被你深爱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我要陪你,一生一世都陪着你,所以我才有了更强大的动力,你能明白吗?你以为只有你在依靠我吗?是你每次笑着告诉我‘有你真好’的样子触动了我,是你的出现让我从过去的深渊里走出来,是你教会我爱与被爱,我真的不能承受失去你的代价。” 枝儿抬手轻抚他的银丝,轻抚他宽阔的脊背,这些话她从未听过,她一直都只知道卫庄对她而言有多重要,这么久以来,她真的以为卫庄就是一个绝对的强者,有没有她的死心塌地都一样。 “卫庄,我的确异于常人,十七年前的冬夜,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那时我真的不敢想象有一天你可以成为我的夫君,我一直以为这些爱是你施舍给我的…我很想与你一起生活下去,那是我这一生的夙愿,但我深知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得到你的心已是此生大幸,我不可再自私到不顾这么多性命。” “就算这世界真的要毁灭又怎么样,你不该承受这些,若是苍天一定要你死,那就是苍天无眼。” “卫庄…”枝儿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她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银丝也开始变得坚硬,可能他们也要变成铜像了吧。 “别怕,我陪你…”卫庄的眼前漆黑一片,他逐渐感受不到怀中人的温度了。 两滴晶莹的眼泪顺着铜像的面部滑落,尚未落在地面,那两具抱在一起的铜像便化成了灰,飘散在空中。 这世界会自己修复自己…… “小庄!”鬼谷子的声音猛地惊醒了卫庄,一抬头,鬼谷子正在怒视着他:“何故让你白天就这么困?” “师父…弟子知错…”卫庄赶紧站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的睡着,明明昨晚休息的还不错。 “老夫的确觉得你天赋异禀,但你万不该以为天赋高就能自傲,今日既然还没有到达鬼谷,老夫也不多责罚你,往后要多加学习,纵横家向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这背后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后来他见到了那个师哥,第一天就被师哥击断了剑让他很不开心,所以他下山散散心,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万物的天性罢了。” “三年之期已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正义二字见仁见智。” “合击不过是偶尔游戏一下,如果你我终究是对手,合击又有什么意义?” “解读我的世界非常危险,你最好小心。” “水太深的地方,往往会掩藏太多的真相。” “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会让敌人看清你的弱点。” “一个老兵,不需要被人记住名字,只需要被人记住他死去的战场。” “所以,你还值得一教。” “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很多人被命运安排,而我安排命运。” “这个肮脏的韩国,我们的韩国,从今天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有些时候,后悔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偿还的代价。” “深渊给了我们仇恨的眼睛,我将用它去看透着黑暗的尽头。” “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堆没有意义的废话,李大人,你让人有些失望啊。” “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公平。”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 “天下人的想法,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弱者,总是用善良来掩饰内心的软弱。” 他是天下公认的强者,不断履行自己对韩非的承诺,做改变天下掌握命运的人。他在调查好友的死因,看遍了人聚人散,自己却从不动摇。他收敛感情,看透天下的无知,追求力量,只会夜深人静时苦酒入喉。 卫庄是站在巅峰的人,令人闻风丧胆,只是偶尔会在发现一只小狐狸的时候微微驻足。 这些年,似乎真的少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他又感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是说世界线重启,一切都回到了卫庄还没有遇到卫枝的时候,卫庄失去记忆重新经历了一遍没有卫枝的人生。 我在写这篇的时候正好想起来以前看到的一句话: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点甜就可以填满。卫庄有一个很不幸的童年是官方盖戳的,如果他的心境是一副画可能里面会是乌云密布、一片荒凉的景象,所以他会觉得这个刚出生就会对他笑的婴儿是一道光。后来枝儿的确是非常需要他,人都会从被需要当中寻找存在的意义,否则卫庄也不会说枝儿是他的“救赎”了。只不过这些也是我的私设,同人文嘛,看个热闹而已。